他問道。

    有人忙道，“原則上是可以的。”

    一眾人就地商討起具體cao作。

    距離他們不遠(yuǎn)處的列車車廂里，趙菀香雙手貼在車窗玻璃上，目光緊緊跟隨著那道在滂沱大雨中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在認(rèn)出他的那瞬間，她心臟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緊緊地攥住，不敢用力呼吸，眼睛也不敢眨一下。

    生怕下一秒失去他蹤影。

    沈奉敲定細(xì)節(jié)，很快讓人帶著工具干活，經(jīng)過列車時，大花和小虎子拍著車窗玻璃興奮地喊，“沈叔叔，沈叔叔——”

    沈奉似乎毫無所察，大步流星離去，只留給他們一個瘦削又硬朗的背影。

    何大姐忙把兩個小的扯回來，“別吵吵，你們沈叔叔還有重要的事情要忙！”

    大花問，“那我爹呢，爹咋不來接我們？”

    “……”

    何大姐失笑，沒有回答閨女的童言童語，轉(zhuǎn)頭正要和趙菀香說什么，就見她怔怔望著窗外不動，神情恍惚，眼里閃爍著晶瑩的淚光。

    她輕聲道，“怪不得沈奉會來，我們連隊距離這邊最近，他肯定接到上面命令了?！?/br>
    趙菀香抹去眼角濕潤，頓了頓才離開窗邊，臉上恢復(fù)了點(diǎn)紅潤和笑意，她道，“原來那是他，我好幾年沒見他，都快認(rèn)不出來了。”

    她確實好些年沒見他。

    上輩子自他犧牲后，她一直在快穿世界做任務(wù)。

    而以這輩子現(xiàn)在的時間線，距離跟他上次見面，大概還在兩年前，不過上個月他有寄回來信，信里除了慣例關(guān)心她生活和將來工作問題，還裝了一些錢和糧票。

    趙菀香想到這個就既喜悅又酸楚，心口被各種滋味填滿，眼里差點(diǎn)又涌上淚花。

    何大姐只當(dāng)她太過高興，嘴里不斷安慰道，“都怪隊里太忙他走不開，我男人也一樣，過年都沒回家。沒事沒事，見到就好啦，等他那邊忙完，我就帶你過去找他，以后咱們就是一家人了！”

    趙菀香重重地點(diǎn)頭。

    沈奉那邊帶著人干得熱火朝天，直到夜里才把山洪從引水渠引開，并修好了路基。

    此時雨勢漸漸小了。

    一群人累得喘著大氣，雨衣下渾身被汗水澆透不說，高高卷起的褲腿下，從膝蓋到小腿都是污濁泥水。

    沈奉向來奮戰(zhàn)在一線，比起別人更不用多說，其余人拾掇工具和身上的時候，他踩著泥水朝火車司機(jī)和司爐走去，道，“還有沒有什么問題？”

    “沒了沒了?！?/br>
    “安頓安頓人可以走了?！?/br>
    “謝謝沈連長，沈連長和大伙兒都辛苦了?！?/br>
    火車人員一頓感謝。

    沈奉突然想起臨走前老張交代的事，道，“我們指導(dǎo)員的家屬在你們這趟車上，叫何淑芬，帶著兩個孩子，麻煩你們廣播一下，叫他們下車跟我們回去。”

    “好的好的沒問題！”

    何大姐正跟趙菀香說起，沈奉當(dāng)初在部隊當(dāng)團(tuán)長，本來調(diào)往農(nóng)場的名單里沒有他，是他跟老領(lǐng)導(dǎo)堅決要求下連隊一線工作的，所以別人調(diào)過來起碼升了一兩級，只有他撈到個連長時，火車上的廣播就響起了。

    “景云農(nóng)場一團(tuán)三連隊的何淑芬同志，聽到廣播請下車，你的戰(zhàn)友們正在外面等你——”

    何大姐立馬拉住趙菀香的手，高興道，“快跟我下車，沈奉在底下等著呢！”

    ……

    沈奉忙完就到了卡車背后，脫掉雨衣和上衣，站在雨地里借著雨水沖洗身上，期間火車在鳴笛聲中慢慢駛開了。

    茫茫雨中很快只剩下這輛軍用卡車。

    沈奉帶來的人也都安頓好上車去了，他最后一個收拾完自己，光著膀子，拎著濕透的上衣去卡車副駕駛位時，還沒拉車門，車窗就探出來一個腦袋，笑嘻嘻地對他說，“連長，讓我坐前面吧，你到后面找你對象哇，何大姐幫你把對象帶過來了！”

    “嗯。”

    沈奉也沒在意，轉(zhuǎn)頭往后面走，心想是不是平時還不夠嚴(yán)肅，讓這幫崽子沒大沒小，居然敢跟他搶座了？

    突然腳步一頓，茫然道，“對象？”

    沈奉一頭霧水。

    他來到卡車后面，剛抬起一只腳踩上去，上面七八個腦袋突然冒出來，七八雙手伸出來抓住他胳膊，往上拉他。

    各個壓低聲音興奮道，“連長，那就是你對象吧，你對象長得可真好看！”

    “連長你是個騙子，還騙俺們沒對象，人家都找過來了！”

    “連長你趕緊上來啊，快看看你對象，快呀快呀！”

    ……

    沈奉，“……”

    都吃錯藥了？

    他腳下還沒使力，就被七八個人拉扯進(jìn)車廂，還沒站穩(wěn)就被人推搡著到了最后面。

    沈奉臉色冷了下來，“鬧什么鬧，都看看人上來沒，吃飽撐得沒事——”

    他聲音突然戛然而止，視線隨著不知道誰打開的手電筒光點(diǎn)，落在某一處沒動。

    其余人笑，“連長你快過去啊！”

    沈奉被推在趙菀香面前時，才借著昏暗的光線把那張白生生，笑吟吟的臉看清楚了。

    他想到是誰，心臟驟然砰砰地跳，頭腦尚未反應(yīng)過來，就那么傻站著。

    趙菀香笑，“沈大哥，是我啊，菀香?！?/br>
    沈奉聽到這熟悉的稱呼才回神，記憶中纖瘦的少女和眼前年輕女人的面貌也漸漸重合起來。

    他按下心跳，背過身低斥哄笑的眾人，“都給我坐好不許鬧了！”

    又指著光著膀子的人吩咐，“衣服穿起來！”

    他自己也趕緊抖開一直攥在手里的濕衣服往頭上套，或許這次見面太過突然，也或許太驚喜，手腳有點(diǎn)不聽使喚，竟然半天沒穿好。

    趙菀香就站在他身后。

    她能清晰地看到男人在昏暗的光線下更加硬朗堅毅的側(cè)臉，年輕高大的身形，和他在動作間緊繃的后背肌rou。

    她臉上隱約發(fā)了燙，仍舊笑著攔他，“你這衣服都濕了，我有給你帶了新衣服，都在包里呢。你等等，我給你拿。”

    她去翻包。

    其余人在沈奉目光威懾下不敢哄鬧，但各個臉上閃爍著興奮，眼里流露著羨慕和嫉妒。

    沈奉臉上難得地有些臊，微微偏過身說，“不用……”

    何大姐勸他，“菀香給你你就穿著，都是自家人有啥不好意思的？”

    大花也奶聲奶氣道，“沈叔叔，我媽說男人有了對象就不是單身漢了，那你有了菀香阿姨……”

    何大姐忙捂住她嘴巴小聲道，“小祖宗你不要亂說……”

    車廂里所有人再忍不住，哄一聲笑開了。

    沈奉正要呵斥不要誤會，趙菀香剛好把衣服遞過來，兩人一個下意識偏過身子看去，一個抬頭看來，就在一群人的哄笑聲中陡然撞上對方視線，然后雙雙鬧了個臉紅，最終什么都沒來得及沒說。

    軍用卡車載著一群人沿著鐵軌慢慢前進(jìn)，過了午夜十二點(diǎn)，一眾人終于在勞累下漸漸支撐不住，七倒八歪地睡著了。

    大花和小虎子也埋在何大姐懷里睡得香甜。

    趙菀香挨著沈奉坐，車廂擠，山路顛簸，兩人的肩臂時不時在晃動中撞在一起，她真真切切感受到從他身上傳來潮濕又炙熱的溫度。

    才終于不覺得像在做夢。

    她真的見到了活生生的他。

    沈奉微微偏過視線時，見她沒睡，他想了想還是把胳膊抬起一點(diǎn)，嗓音有些低啞道，“你枕著睡?！?/br>
    趙菀香搖頭，“不用了沈大哥，車上睡多了，我不瞌睡?！?/br>
    沈奉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唇才問，“……你怎么來了？”

    他突然想起什么，眉頭輕皺，眼里閃過一絲晦澀，“家里出事了？”

    趙菀香在來之前的路上，想過千萬種和沈奉見面的場景，想過怎么把她的決定說出口，此時話到嘴邊才覺得緊張難捱。

    但她歷經(jīng)幾個世界，等了那么久，期待的不就是兩人見面這一刻？

    她頓了頓，最終還是大膽地說道，“家里確實出了點(diǎn)事，不過跟那沒關(guān)系，我來……”

    “是來跟你結(jié)婚的?！?/br>
    第6章 ”我從來沒想過個人問題，……

    趙菀香說完那話，就感覺到旁邊人的身體瞬間僵硬住了。

    卡車穿行在漆黑寂靜的夜里，她眼前幾乎沒有一點(diǎn)光亮，耳邊除了其余人酣睡的鼻息，鐵皮偶爾“咚咚”的響聲和風(fēng)聲，也再聽不到什么。

    所以感官變得十分敏銳。

    她能感覺到沈奉在緊張，甚至比她還要緊張，挨著她的胳膊肌rou繃得硬邦邦的，身上散發(fā)的熱氣也越來越guntang。

    他一直沒有吭聲。

    沉默逐漸蔓延，像一張膠著的網(wǎng)，在擁擠的車廂內(nèi)困住了他，也困住了趙菀香。

    趙菀香忍不住偏頭看去，只能在黑暗中看到他一個黑沉沉的輪廓。

    她輕聲道，“沈大哥？”

    沈奉似乎才回神，聲線緊繃地問，“你剛才說什么？”

    趙菀香知道自己很唐突，但已經(jīng)開了口就絕對沒有退縮的道理。

    她感覺到他在黑暗中看了過來，不由咽了咽口水，然后道，“我說，我來是想嫁給你的?！?/br>
    或許擔(dān)心再次換來他長久的沉默，她馬上又問道，“還是說，你現(xiàn)在有對象？”

    “沒有?！?/br>
    沈奉這次很快應(yīng)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