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工資還沒領(lǐng)，我手里只有七百塊?！痹S慕羞愧的垂下頭，捏著手里的帽子，不敢去看攤主的表情。

    “行，七百就七百?！睌傊鞒聊瑤酌牒螅纱嗟膽?yīng)道。

    不僅是許慕，圍觀的人群也發(fā)出驚訝不已，像是沒有想到攤主會這么容易放過宰人的機會。也有人小聲議論著，“切，七百塊，假貨沒跑！”“也算有點良心，那孩子能有什么錢?！?/br>
    許慕如蒙大赦般的松了口氣，隨后又忽然想起來，自己只帶了一百，剩下的六百昨晚已經(jīng)藏在馮沅送他的運動鞋鞋盒里了！他干巴巴的解釋，“我身上沒有帶現(xiàn)金，現(xiàn)在就回家去取，您要是不相信，我可以把身份證押給您……”

    “你明天還來這條街送快遞么？”攤主打斷他的話問道。

    “應(yīng)該吧，有包裹就會過來?！痹S慕回答的有些遲疑，他才第一天上班，不確定這里是不是每天都有包裹要送。

    “那你就明天再帶錢把它拿走。我一般都在這個位置?！?/br>
    “謝謝您，謝謝！”許慕感激涕零的給攤主鞠了個躬，把自己的手機號碼寫在一張紙條上遞過去，“這是我的手機號碼，我明天應(yīng)該也是差不多這個時間過來?！?/br>
    攤主點點頭，瞄過一眼便隨手把那張紙條收進腳邊扣著獸頭狀銅質(zhì)搭扣的木頭錢匣。

    許慕垂頭喪氣的離開清平巷，再也沒敢耽擱，騎上小三輪直奔快遞點。他一路上都在反省，想到那七百塊錢就挖心撓肝的疼，恨不得抽自己兩巴掌，要是不過去看多好，湊什么熱鬧！

    看到許慕皺著包子樣的小臉進屋，黑著臉咕咚咚灌下杯水，體型微胖的老板娘明顯有些緊張的跟過去，“小許，你怎么啦？包裹有問題？”

    許慕放下水杯，有氣無力的搖搖頭，把背包里收回的單子遞給她，“不關(guān)包裹的事，是我運氣差把人家賣的東西碰壞了?！币惶於紱]舍得花錢買飲料，只在午餐時要了碗免費的清湯，現(xiàn)在喝過水喉嚨里終于舒服些。

    老板娘松口氣，隨即明白許慕缺錢的窘境，爽快的把當天工資清算好，拿了一百零七塊現(xiàn)金給他，“小慕啊，昨天太急，忘記跟你說，總公司最近為了提升口碑和品牌形象，專門做了個服務(wù)評分系統(tǒng)，滿分五分，直接跟微信接軌，每單評分和內(nèi)容都會同步發(fā)到你的微信，我待會直接幫你在后臺加進去。”

    “評分系統(tǒng)？”

    “嗯，這幾天還在測試，總公司那邊說，下個月開始，你們的工資就以每月服務(wù)平均分做績效考核分數(shù)，按比例發(fā)工資?！?/br>
    “按比例？全評四分就是工資打八折？”

    “沒錯?！崩习迥稂c點頭，一臉“大學(xué)生就是聰明”的表情。

    得，就是個坑錢系統(tǒng)，有上限沒下限。許慕蔫蔫的點點頭，帶著種每分鐘都在掉血的郁卒感離開快遞點。

    為了節(jié)省一塊錢，他義無反顧的坐在公車上晃蕩五十分鐘，接近四點才回到小區(qū)，情緒低落的站在公交站臺埋頭給在家里忙著加班畫圖的馮沅發(fā)短信，【我在超市門口，晚飯想吃什么？】。他發(fā)完就長嘆口氣，還在心疼那七百塊錢，那可是以前將近一個月的生活費。

    日頭西斜，半絲風(fēng)都沒有，幾朵云輕描淡寫的飄在半空，大片的陽光灑落在馬路上，熱氣不減。周日的午后，十幾米外的超市停車場，人來人往熱鬧非凡。一只棕紅色的狐貍?cè)`活竄過他腳邊，躍到人行道上。

    馮沅懶得打字，發(fā)了條語音信息回來，【買條鱖魚或者買兩斤蝦都成，順便買點豆角和西紅柿。超市門口那家德盛齋的rou包子不錯，買幾個回來，今天咱們就不煮米飯了。】

    這件事不能讓馮沅和何強知道，待會兒絕不可以被看出破綻。許慕用力拍拍臉頰，振奮精神給自己鼓勁。七百塊，一個禮拜就賺回來了！

    超市里東西貴的離譜，許慕拎著籃子在生鮮柜臺邊轉(zhuǎn)悠了兩圈，心里火燒火燎的疼。一斤基圍蝦三十八，一斤豆角九塊八，兩個西紅柿用保鮮膜一封，六塊二！六塊二在老家至少可以買四個又大又熟的西紅柿！論斤的話，鱖魚比蝦還貴，鱸魚倒是便宜不少，可惜水缸里剩下的那幾條個頭都特大，沒個三四斤根本下不來。

    某人正猶豫不決的站在魚缸邊張望，突然看到店員拿著撈網(wǎng)從放蝦的水缸里撈出幾只死蝦，擺放到另一面的柜臺上。他跟過去，發(fā)現(xiàn)那里分盤盛放著不少剛死掉的蝦蟹，價格不到活蝦的三分之一。

    許慕雙眼驀的放出亮光，拽下個塑料袋把店員剛才撈出的蝦全挑了進去。買過豆角和西紅柿，他又拎著袋子在蝦缸邊眼巴巴的等了將近兩個小時，見到有翻背的便歡快的提醒店員，“jiejie，這邊又有死蝦了?！?/br>
    最后照顧河鮮柜臺的店員姑娘生生被他氣笑了，就沒見過摳到這個份上的！

    【你掉魚缸里了？】店員幫許慕打價簽的時候，馮沅發(fā)消息過來，兩個多小時，就算去河里釣魚也該收工了。

    【馬上?！吭S慕迅速回復(fù)，趕緊帶著東西去結(jié)賬。臨出門的時候還不忘去馮沅點名的德盛齋買了六個rou包子和四個白饅頭。所有東西加在一塊，正好四十塊整。

    手機嗡嗡的震動起來，井噴樣的突然刷出數(shù)十條消息。

    【用戶名：sisi分數(shù)五分am9：30】

    【用戶名：小王子分數(shù)五分am9：45】

    【用戶名：找拖鞋的貓分數(shù)五分am9：51

    評價內(nèi)容：嗷，新?lián)Q的快遞小哥長得真帥，以后快遞都寄你家了！】

    【用戶名：盧曉芳分數(shù)五分am9：59

    評價內(nèi)容：昨天下午六點下的單，今天一早就到了，快遞小哥棒棒噠！】

    ……

    許慕迅速翻了幾條，明白這就是下班前老板娘跟他說過的那個不到五分就扣錢的坑爹評分系統(tǒng)，剛想關(guān)掉，屏幕上又刷出幾條。

    【用戶名：長耳公主分數(shù)五分pm13：40

    評價內(nèi)容：新來的快遞小哥特別和氣好說話，冒著被窮奇吃掉的危險幫我把東西送上了樓。全五星好評?！?/br>
    被窮奇吃掉是什么意思？不是傳說中的那只惡獸吧？許慕冒出一腦門的問號。

    【用戶名：扛刀走夫分數(shù)五分pm13：40

    評價內(nèi)容：別的都不錯，就是身體太弱，需要鍛煉，一百斤的東西都扛不住?！?/br>
    【用戶名：游戲狂徒分數(shù)五分pm17：47

    評價內(nèi)容：習(xí)慣性五分好評，不懂規(guī)矩，只有味道聞起來勉強不錯。】

    【用戶名：青丘后人分數(shù)五分pm18：23

    評價內(nèi)容：個性呱噪，看起來挺好吃的。】

    臥x！會不會說話，挺好看的也就算了，什么叫挺好吃的？想紅燒還是油炸？整天背著倒霉buff的快遞小哥看到最后，終于炸了毛！

    第五章 送貨有風(fēng)險

    馮沅饑腸轆轆的飄出客臥，許慕剛炒完倒數(shù)第二個菜。飯桌上擺著微微冒著熱氣的兩菜一湯，干煸四季豆，番茄炒蛋，配著rou包子和蝦皮紫菜湯，就差油燜蝦。

    兩眼都是蚊香圈的馮沅伸出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捏起只蝦作勢要往嘴巴里放，急得許慕差點把鍋扔了，連忙出聲阻止，“生的，那是生的！”

    這是對著電腦畫圖畫傻了還是餓傻了？

    “又不是你生的，著什么急，我就想看看今天超市的蝦新不新鮮?！瘪T沅促狹的挑起眼角，琉璃樣剔透的眸子里盡是得逞后的笑意。

    許慕：………………

    又被耍了！

    馮沅倚在門框上大模大樣的偷吃成品，“鞋柜左邊抽屜里的錢是買菜和付外賣的，菜錢你自己從里面拿。”

    “不用不用，我賺錢了，該負擔(dān)些生活費?！?/br>
    馮沅手搭在許慕肩膀上，把那張顏值逆天的臉湊到許慕面前，質(zhì)疑的看著他，“我像吃軟飯的小白臉么？”

    正對上男神那雙狹長深邃的眼睛，許慕腦袋空白了兩秒，下意識的點頭，又覺得不對，連忙搖頭，“嗯……不，不像！”

    “家里的食宿由我負責(zé)，不需要你cao心?！瘪T沅冷厲的唇線微微放松，露出個柔和的弧度，揉揉他的腦袋，“想養(yǎng)我，你還得努力幾年。”最起碼也得舍得活蝦投喂吧？

    許慕眨眨眼睛，養(yǎng)馮沅？這個目標好遠大！

    吃過晚飯，馮沅便帶著許慕下樓散步消食，順便熟悉下周圍的環(huán)境。

    他們住的小區(qū)東西各有一個門，東邊是正門，就是許慕這兩天出入的那個，門口有片開發(fā)完備的商業(yè)街，超市，快餐店、電影院、ktv、百貨商店一應(yīng)俱全，交通線四通八達。西門則與n大相對，夾著條四米來寬的小吃街，街兩邊密密麻麻的開著上百家各式各樣的小吃店。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原本正是小吃街熱鬧的時候，可惜這會兒n大還沒開學(xué)，所以人氣蕭條，略顯冷清，許多鋪面甚至索性關(guān)店跟著學(xué)生一起放假。

    n大的側(cè)門就在小吃街上，馮沅計劃帶許慕進去逛逛，沒想到假期門關(guān)得早，七點過后就鎖的嚴嚴實實，無奈的兩人只得由南向北的沿街溜達。

    重慶火鍋，蘭州拉面，武漢熱干面，貴州小食，粵式茶餐廳，臺式鹵rou飯，東北燉菜館，西安rou夾饃，山東煎餅，南京鴨血粉絲湯，揚州炒飯，滬式炒面，新疆羊rou串，幾百米的街面，愣是被東西南北中各地小吃擠得滿滿當當，拼湊出一張完整的全國美食地圖。

    “這家的牛rou粉絲湯肯定合你口味，前面門口掛著紅色燈箱那家，他們家的小籠包不錯，每天四點半的時候來就不會排隊?！瘪T沅帶著滔滔不絕的氣勢邊走邊給身邊的吃貨介紹，“對了，沿著小吃街往南走到頭，馬路對面的玉帶湖公園，門口有家專賣蟹粉小籠和蝦仁鮮rou生煎包的，每鍋只賣兩百個，我跟宿舍里一個哥們都喜歡吃，可惜搶到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br>
    “幸虧吃飽才出來?！痹S慕看得目不暇給，要是餓著肚子逛這里，非得饞死人不可。

    “開學(xué)后，每月最后一個周六的下午，這里會有服裝設(shè)計系的學(xué)生在這里擺攤賣手工制作的t恤，每件都是唯一單品，均價三十，有些還不錯。”馮沅揚起下巴，隔著鐵欄桿點指學(xué)校里面的一片長廊。

    “你還會買地攤貨？”許慕驚訝了，馮沅唯一讓他不能茍同的就是花錢如流水的毛病，小時候買棒棒糖都挑一只能買人家一把的那種進口貨，簡直就是“只買貴的”這四個字的最佳代言。

    “為什么不能？我在這兒買過件t恤，胸口的機器人圖案是用廢棄金屬片、紐扣和拉鏈拼湊出來的，非常有蒸汽時代的感覺，創(chuàng)意特別棒?！瘪T沅挑眉望著那片夜色里有些模糊的長廊，側(cè)臉輪廓映襯在明明滅滅的霓虹燈招牌里雕塑般完美，他今天穿了件黑色的緊身t恤，隱隱勾勒出胸腹平坦的線條，勁瘦的腰肢收緊在黑色的牛仔褲里，兩條長腿筆直挺拔，愈發(fā)顯得整個人豐神俊朗，惹得路過的姑娘頻頻側(cè)目小聲議論，還有裝作自拍的模樣偷拍的。

    許慕看著他，眼里帶著一如既往的羨慕，呆愣了幾秒才垂下眼皮皺著鼻子嘟囔，“我以為你只喜歡貴的?！?/br>
    “不會是我媽跟你說的吧？”馮沅轉(zhuǎn)過頭，昏黃的燈光在他眉骨和山根間投出片好看的陰影，“我的消費理念只有兩個，第一，我愿意買單，第二我買得起單。既便宜又好的東西，為什么不要？”

    “便宜沒好貨?！痹S慕腦子一抽，無比順溜的接了一句。

    “那可不一定，”馮沅微微勾起唇角，意味深長的看著他，“我就能遇到?！?/br>
    許慕眨巴眨巴眼睛，黑亮的眸子里倒映出半條街的燈火，無奈又羨慕的道，“那是你命好?！?/br>
    “我當然命好，小時候還有算命先生說我是司水的神仙轉(zhuǎn)世呢！”馮沅自負的應(yīng)了句，夾著些孩子氣的得意，拍拍許慕的腦袋，“你聽話點，可以分你一半。前面那家店的乳酪酸奶你保準喜歡，趕緊祈禱還沒賣光吧?！?/br>
    馮沅說的那家冷飲店面積極小，小到不足兩個平米，臨街放置著臺一人高的冰柜，店內(nèi)除去冰淇淋機和cao作臺，僅能容納店員轉(zhuǎn)身而已。

    他們趕到的時候，一個八九歲的小男孩正站在店門口扒著冰柜門看得起勁。

    那小孩長得唇紅齒白，分外可愛，圓溜溜的腦袋上只有層青黑色的發(fā)碴兒，身上穿著件灰藍色溜白邊的長衫，腰間用紅繩掛著塊長條形的烏木墜子，背著個黃色的小包袱，腳上是古樸的黑布鞋，除了沒有戒疤，怎么看怎么像電視里的小和尚。

    他烏黑的眼珠盯著冰柜里那排五花八門包裝紛繁的乳酪酸奶，面色糾結(jié)的咬著手指頭。背后的小包袱里，探出只毛茸茸的黑色小貓，那只貓通體烏黑柔亮，只在額頭正中間有撮心形的白毛，全身的被毛就像用上等水墨一筆筆暈染而成，帶著點軟軟的蓬松感，看上去就手感極佳。小貓下巴和一只前爪搭在小和尚的肩膀上，一雙金色的眼睛焦急的眨巴著，胡須抽動，饞得不要不要的。

    許慕朝四邊看了看，沒發(fā)現(xiàn)其它類似裝束的大人。這小和尚自己一個人來的？

    馮沅直接跟店員點了兩份原味的，店員去開冰柜門，小和尚乖乖退開一步，目光仍舊依依不舍的粘在冰柜上。

    “想吃哪個？”馮沅大方的指指冰柜，“哥哥請你吃?！?/br>
    小和尚詫異的抬起頭，白皙的小臉蛋上浮現(xiàn)一絲赧紅，趕緊擺擺手，口音帶著濃重的鄉(xiāng)音，“不用不用，俺不想吃?！彼€沒說完，包袱里的小貓便著急的用胖乎乎的爪子撓了兩下他的肩膀。

    馮沅跟許慕對視一眼，挑挑眉毛，“真的？”他剛才的眼神可不是這么說的。

    “真的，俺只是在和自己的貪念做斗爭?！毙『蜕星盖们眯∝埖念~頭，揚著奶氣的下巴，一臉的鄭重其事，小手卻緊張的摳著胸前黃色的包袱結(jié)，停頓片刻后又補充了一句，“俺有錢的，很多錢。”

    馮沅許慕店員：………………

    “那好吧，小師父你加油！”馮沅最先回過神來，尊重小和尚自己的意思，打算結(jié)賬走人。

    小家伙一板一眼的朝他拱手為禮，“無量觀?！?/br>
    許慕難以置信的瞪圓了眼睛，“你是道士？”哪家道士會把頭剃得跟和尚似的？

    小家伙滿面正直的點點頭，再度拱手，“正是，俺……小道嶗山華蓋派旁支華源門第四十六代首席弟子沈良?！?/br>
    馮沅挑挑眉毛，幸災(zāi)樂禍的拍拍許慕的肩膀，“人家輩分比你高！”根據(jù)他們從小翻過的那些手抄本記錄，許家正是嶗山華蓋派清虛門的一支，按照輩分算的話，傳到許慕這里，已經(jīng)是第四十八代。

    “道兄是？”沈良懵懵懂懂的望向許慕，聽馮沅的意思，他也是道門中人？

    許慕哀怨的看了馮沅一眼，連忙跟沈良解釋，“我姓許，祖上也出過道士，拜在華蓋派清虛門之下，不過……到我這代已經(jīng)……”

    “道兄想是家傳已失吧?！鄙蛄寂Π迤疬€帶著嬰兒肥的小臉，裝出肅穆的表情，“冥冥之中，自有定數(shù)?！?/br>
    “沒錯?！痹S慕點點頭，趕緊跟沈良道別，拽著馮沅溜之大吉，他可不想承認自己是四十八代，要跟一個八九歲的孩子執(zhí)祖輩禮節(jié)。

    沈良站在小吃街中央，望著許慕的背影喃喃自語，“清虛門許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