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小紅顏
她聲音冷得沒有情緒,足以震懾人心。 唐淵微不可察地顫了下,閉著眼睛:“我從沒想過揭發(fā)你。” 宋初冷眸側過去:“你已經(jīng)讓他對我有所懷疑,甚至,讓他確信我在演戲。” 唐淵這下不說話,只眼睛深深看著她。 一時間,化妝間只剩宋初在卸妝的聲音,可她越卸越是窩火。 瓶瓶罐罐甩進包里,碰撞出叮叮當當聲。 收拾好東西,宋初直接推門出去,一句話沒再留給唐淵。 她坐在回家的車上,手背撐著太陽xue,皺眉閉目。 回到家時,唐淵發(fā)來長長的短信,卑微歉意: “宋初,我只是想保護你,我不想看你再踏進那片深淵。清林死前我見過他最后一面,他留的唯一一句話,就是讓我保護好你。你要復仇的心思我明白,但以你自己的安危作為代價,我想不管是我、清林還是你jiejie,都不會同意。不管如何,請原諒我今天的冒昧,早點休息,記得晚上關窗關門,有暴雨?!?/br> 宋初把手機關掉扔在旁邊,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的燈。 她拎得清唐淵是對她真心的好,可她復仇心切,無法容忍一絲一毫的失誤發(fā)生。 其實,自己也有不忍,她骨子里還是個柔軟的女孩。 宋初放了一缸冷水,剝光了自己泡進去,意識逐漸被寒冷侵蝕,她的情緒才慢慢陷入理性。 她閉上眼,開始想接下來要做什么。每一步、仔仔細細。 20分鐘后,她從水里爬了出來。 盡管唐淵提醒過,宋初還是忘記關窗了。一夜風雨交加,吹得她第二天早晨直接燒成糊里糊涂。 大腦昏沉像泡在一片巖漿里,宋初滿頭是汗,難受哼哼著躺在床上,枕頭都被浸濕。 …… 16歲的小宋初還是細細條條小身板,瘦胳膊瘦腿像豆芽菜一樣,她自己不記得了,只聽jiejie說過,說小時候抵抗力差得很,經(jīng)常生病發(fā)燒。 跟學校請假后,小宋初昏昏沉沉躺床上。 聽到房門打開,有人在她床邊坐下,一只馨香氣息的手覆上額頭。 “jiejie。”宋初聲音沙啞得可怕。 “乖,我已經(jīng)給老師請過假了,你今天就在家好好休息?!?/br> 依舊是令人安心的聲音,宋初努力露出笑容,不讓她擔心,“我沒事的,jiejie你去上班吧?!?/br> 宋霏眼神擔憂地看著她:“下午的作業(yè),我叫你譚叔叔幫你去學校取了。我出警回不來的話,晚飯就要拜托他了?!?/br> “啊?” 宋初一下不樂意了,細瘦的手指抓住宋霏,“jiejie,你放心我跟陌生男人單獨待在一起嗎?!?/br> 宋霏忍不住笑了,抬手在她腦袋上一敲:“想什么呢。放心,你譚叔叔不是這樣的人,正好趁這個機會,你多跟他相處,免得你總不樂意我跟他在一起?!?/br> 宋初撅著嘴:“jiejie,我覺得你對他太好了。我們班的張明明也很漂亮,對男生有求必應,下課送喝的送吃的,被老師罵也要借作業(yè)給他抄??上聢鼍褪潜凰?,好可憐的,咳咳咳……” 宋霏捏捏她的臉蛋:“你們這些早熟丫頭,jiejie已經(jīng)23了,談的是成年人的戀愛,不是小朋友過家家,我明白分寸。” “可是……” 宋霏給她理好被子,“你要實在不放心,就把門鎖上,他到點敲門喊你吃藥吃飯就行?!?/br> 宋初看著jiejie離開,有點不高興地悶進被子里。 微敞的房門外,宋霏在跟譚九州叮囑著什么。 她心里說不上來的郁悶。 閉上眼,都是昨晚與譚九州視線對上時的畫面。 她不喜歡他的眼睛,那么幽暗、冰冷,一絲感情也沒,仿佛懷里的jiejie只是他無足輕重的奴隸。 聽見jiejie離開,宋初撐著身子起來,頭重腳輕,渾身難受得厲害。 她走過去打算把門關上時,忽然,一只大手擋住了房門。 宋初心里一驚,兩手抓著門把使勁關門。 可男人白皙的大手就靜靜抵著門,沒用幾分力,讓門板關不上。 “譚叔叔,我要睡覺了?!彼纬醪桓吲d地說。 男人這才從門后走出來。 冷調(diào)的皮膚,削瘦卻精致的面龐,側臉在柔和的燈光下,盡是完美的線條。 他穿著件再普通不過的白襯衣,領口微敞露出,上面還有點紅紅的痕跡。 宋初小眼神警惕瞪著他,直接連稱呼也不帶了:“你要干什么?” “藥泡好了?!遍_口是醇沉的嗓音,目光深深,“喝了再睡?!?/br> 說話間,宋初聞到外面苦澀的味道,緊皺的眉才散開。 男人手還舉在那,她低頭從他手臂下方鉆過去,不經(jīng)意的身體與他擦碰了下。 譚九州微抬眉眼,她已經(jīng)像受驚的兔子逃到廚房去。 掃一眼女孩的小臥室,淡粉色的床單被子,枕頭邊兩只棕色小熊一左一右,床下還有三只顏色不一樣的小兔子。 他濃眉輕揚。 多大年齡,這么喜歡玩偶? 十六啊,他認識的這個年齡女孩,早就出來混,床上只有男人,哪會買這些可愛玩意。 她床邊隨意搭幾件嫩嫩的衣服,那么小,該是孩童款吧,她怎么穿得進去? 譚九州眼中充斥新奇。 這方小小世界,可愛柔軟,純凈得讓人不忍玷污。 身后,響起嬌嬌憤怒聲:“喂,你在看什么呢!” 嗓門那么細,發(fā)脾氣也像在調(diào)情。 他悠然轉身,人已經(jīng)躥進房間門口,毫不留情把他推出去。 宋初將門合成縫,只露一只幽怨的眼:“你家里人沒教過你,偷看女生房間是很不禮貌的行為嗎?” 不知道房間多少被他看了去,她的小bra還掛在窗邊…… 譚九州微微凝笑,遞上一根玻璃管,“測下體溫,我看看溫度。” “……” 宋初咬咬唇,接過那體溫計。 翻來覆去地看,她……不會用。 jiejie以前給她用的都是電子的,這種玻璃管的該怎么測? “不會?”譚九州一眼參透她的心思,“衣服脫掉,夾到胳膊下面,等五分鐘拿出來?!?/br> “誰說我不會?!彼纬蹙髲婈P門:“我馬上測,譚叔叔你在外面等我。” 他靜靜頷首,就抄兜在門口等著。 等啊等,五分鐘過去,十五分鐘過去,里面半分動靜也無。 譚九州沉下眼眸,再推門進去,沒心沒肺的小東西,躺在床上睡得香甜。 他推了下小女孩的身體。她微張著小嘴,像溺在淺灘的魚,呼吸還有點困難的樣子,扯住譚九州的衣衫,喘息急促。 譚九州手探上她的額頭,很燙,很多汗,理智告訴他這不是一般的發(fā)燒。 他冷靜異常,立刻拿手機聯(lián)系人:“在診所?” “在啊?!弊T百州在辦公桌前轉著筆桿。 譚百州是二姨太獨子,有點腦子,但沒用在譚家所希望的正道上。 小時候抓鬮抓了把手術刀后,從此就再沒放下來過。 譚家祖輩一代的老觀念,男人就是要舔刀血,淋子彈,練就一身本事地活,才叫真正的男子漢。 但譚百州這人心態(tài)健康,不管挨多少打罵,毀了多少座診所,他還是把夢想堅持了下來。 二姨太就不一樣了,她是最不得寵的那個,兒子又死不成器,她每天都郁郁寡歡,一張蠟黃臉比大姨太看著還長幾歲。 譚九州單臂把女孩撈起來,她汗津津的身體像剛浸了水,無骨地軟在他懷里。 他往門外走,順勢勾了車鑰匙:“馬上帶人過來,你備好一張病床?!?/br> 譚百州筆桿敲著紙張,唇角流露笑意:“昨晚你不是在宋霏家過夜的嗎?別告訴我你太激猛把人弄傷了啊,我這可不受理婦科?!?/br> 譚九州現(xiàn)在沒心思跟他調(diào)侃,把小女孩輕手輕腳地放上車。 向來不懂憐香惜玉的他,動作竟不由自主地放輕,像在對待一朵嬌憐欲碎的花。 宋初混沌迷糊地躺在那,小手扯著奶黃色的小衫,細細的脖頸青筋突顯,張著唇兒難受地喘息:“jiejie、jiejie……” 這邊,女孩嬌吟的聲音被譚百州聽了去,他忍不住喉結輕動,草,這嫩嫩的一把嗓音,也太純了。 “臥槽,禽獸,宋霏的meimei你也碰,才多大啊?!?/br> 譚九州不耐煩皺眉,也懶得跟他解釋:“十分鐘后到。” 他開車抵達診所,譚百州領著一幫甜美的小護士在門口迎接,萬花叢中一只狼既視感。 “這么小一姑娘啊?!?/br> 把宋初抱上擔架,譚百州稀奇地要捏她的臉,“小臉蛋沒抹粉還這么嫩,跟雞蛋似的。” 譚九州一巴掌拍開他的手:“那么多護士豆腐不夠你吃的?” “呸呸呸,我這是正經(jīng)醫(yī)院,說得像我天天尋歡作樂似的?!弊T百州瞪他一眼,指揮幾個護士meimei把小姑娘送進病房。 他雙手抄兜,抬頭便見譚九州正緊緊盯著擔架離去。 譚百州手在他眼前揮了揮:“你不至于吧,那么小一丫頭,你太罪惡了?!?/br> “她是宋霏meimei?!弊T九州撣掉他蒼蠅一樣煩人的手。 “哦……” 譚百州想了想,猛一拍大腿,“那就更他媽罪惡了!” 譚九州懶得跟他說話,往診所等候區(qū)坐下,大爺似的喝茶看電視。 沒幾分鐘,護士拿著診斷報告出來,譚九州第一時間抬頭看去。 譚百州翻著報告,又走進病室查看了會,回來告訴等待的男人:“小朋友應該是吃壞肚子腸胃感染了。” 他抬起的眼神有所松動,合上手里的雜志,“嚴重?” “沒什么嚴重,換做你我拉兩天肚子就好。她么,抵抗力太差,要掛一天水。” 譚百州在抽屜里找藥,又補充道,“得四五小時呢,有護士守著換藥,你可以回家歇歇再來。” 譚百州說完就離開房間,去忙他的其他病人。 宋初被放在床上,她不知道世界發(fā)生什么,只做了個遙遠的夢。 夢里,她有mama和爸爸了。 她跟mama蹲在家里的菜園里摘草莓,宋初穿著白色的小圍裙,一下就被紅色汁液弄臟了,mama笑著撣她的腦袋瓜兒,嗔她調(diào)皮。 廚房里,爸爸和jiejie在做飯,那香味飄得到處都是,煙囪nongnong從房頂冒出。 鄰居王奶奶從門口路過,說集市上米賣光了,用一籃新鮮的黃瓜換了一把米,還給了她跟jiejie一人一顆糖。 剝了糖紙,塞進小嘴里,甜到心里去呀…… 她做著這夢,手指細細掐著床單,眼淚不由自主流了出來,嘴里還砸吧砸吧著。 譚九州收了筆記本,傾身往前看。 這是怎么了? 夢到好吃的,好吃哭了? 他眼神柔軟,拇指輕輕揩去眼淚,宋初一下感知到,抓住了他的大手。 男人呼吸沉沉,被那柔軟握住,那樣沒力氣啊,他卻舍不得掙脫。 宋初嗚咽著,捧著他的手放在臉頰上,哭得無助:“不要爸爸mama走,mama……” 譚九州頓了下,眼底不知淌過怎樣的情緒。 靜靜凝視著她傷心的面容,空出的一只手幫她擦眼淚。 宋初睡了很久醒來,才發(fā)現(xiàn)那一切是夢,她眼神空洞著懵了會。 “睡醒了?” “嗯。”宋初嗓子沙啞燒熱,左右找著夢里見到的爸爸mama,可什么也沒有。 彎起身子,又咳嗽起來。這才發(fā)現(xiàn)手里攥著一只大手,還不知羞地貼在自己臉頰上。 宋初嚇得一抖,把男人手松開,像做錯事的孩子縮進被子里:“我剛剛……一直抓著你的手?” 見男人面無表情點頭,宋初滿臉嫣然,心里把自己狠狠罵一通。 她怎么這么不知羞恥,抱著陌生男人的手睡得那么香! “對不起,譚叔叔?!笔欠橇嗟们?,雖然不喜歡譚叔叔,但她做錯事就是做錯。 譚九州笑了笑,不甚掛心:“喜歡甜粥咸粥?晚上去買?!?/br> “甜的?!彼曇魫炘诒蛔永铩R琅f沒什么力氣,但頭不暈了。 十幾分鐘,一碗紅豆薏米粥在眼前,男人坐在床頭喂,一勺勺到她殷紅的小嘴里。 果凍似的兩片櫻唇,被燙得紅紅,吃多了會撅著嘴喘息,皺眉示意他慢一點喂。 吃過飯,宋初又睡了過去。 輸過液,譚百州這邊才忙完一臺手術,懶洋洋推門進來,被男人嚇一跳:“你沒走啊,一直等在這?” 譚九州合上書,起身:“我?guī)厝チ?。?/br> 他抱起女孩的身體,外套蓋在她身上,動作每一分都是細致,眼里也藏不住的柔。 譚百州看在眼里,興致地雙手抄兜,跟自家弟弟從小穿一條褲子長大的,他那點心思他一眼就明白。 清湯小白菜,確實干凈又美味。只是,這一迷上太壞事,這朵小紅顏只怕做夢也想不到自己成了禍水。 夜深,宋霏在家門口焦急等著。 打了第六個電話無人接通后,遠遠的,宋霏終于瞧見那高闊身形出現(xiàn)在薄霧里。 男人懷里抱著宋初,不急不緩地走來。 他深邃臉龐不似從前冰冷,宋霏確定他的眼神變了,尤其,在將宋初交到他手里時,叮囑的語氣。 他遞給她藥,叮囑用量、每天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 宋霏一時有點呆滯,愣愣把宋初接到懷里:“哦……” “晚上有應酬得走,過兩天再來?!?/br> 這是他說的第一句與宋初無關的話,然后,轉身重新走進霧靄里,消失不見。 宋初半夜醒來,睜眼是熟悉的小臥室,粉紅墻紙,星星燈光。 她偏過頭,jiejie坐在床頭,眼眶紅紅地發(fā)呆。 “jiejie?!彼纬踯涇浗兴?,一把握住了宋霏的手。 宋霏這才回神,往前坐了坐:“還難受嗎?” 宋初搖搖頭,“jiejie怎么哭了?” “擔心你啊。”宋霏笑著。 可宋初自幼就情緒敏感,她一眼就察覺jiejie有心事。 即便如此,她沒拆穿,只乖巧說:“我已經(jīng)沒事了哦,jiejie,譚叔叔帶我去他們家的診所,輸了很久的液,感覺好多了?!?/br> 宋霏的笑容像在努力維持著,她抓著meimei的手說:“好多了就好……” 宋霏回憶起上周自己生病,瞞著沒告訴宋初,只跟譚九州說了。 可得知她感冒病重,男人淡淡在電話里說了句:“多喝水,蓋好被子?!?/br> 僅此,而已。 若不是剛才宋初說,她還不知道譚家還有一個診所。 雖然宋霏很不愿這樣想,但從小獨立、見慣人間冷暖的她,無法不懷疑。 晚上,宋初起來寫了會晚上的作業(yè),高中的每一天連呼吸都是緊張的,她沒有時間生病。 沒寫多久就出了一身的汗,宋初打算拿浴巾去洗個熱水澡時。 宋霏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浴室門口:“你才輸過液,頭還暈著吧,jiejie幫你洗?!?/br> “啊?”宋初呆愣著,從成年之后,jiejie就沒幫她洗過澡。 宋霏人已經(jīng)面無表情地走進來,開始剝宋初的衣服。 從上到下剝光,看著她白蘿卜一樣漂亮的小身子,干凈雪白,沒有一絲污點。 宋初從jiejie眼睛里看到一絲放心的微笑。 …… 唔,好熱…… 宋初撐著從床上爬起來,揉著太陽xue拿起手機,怎么又想起小時候那次生病經(jīng)歷了。 她微睜著眼睛看天花板,生過很多次病,印象最深刻便是那次。 當時,小小的她還不明白,jiejie從那時就開始懷疑她跟譚九州的關系了。 手臂落在額頭上,宋初不覺笑出聲。 躺了一上午,中午飯也沒胃口吃,宋初想著下午去看看jiejie的墳墓,已經(jīng)快一個月沒去了。 拖著病軀開車到墓園,今天掃墓的人特別多,但宋初還是一眼看到jiejie墳前站著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