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此時此刻好想念他
女人看一眼,猶豫幾下,上車載她往醫(yī)院方向去。 蘇晚箏躺在垃圾堆里,鼻尖充斥著惡心氣味。 她咬牙堅持著,手掌緊緊捂住小腹,“堅持住啊,馬上到醫(yī)院了,對不起,mama求你堅持住……” 往鼻腔里吸氣,滿滿刺鼻的血腥味,眼淚頓時充盈眼眶,滾落下臉頰上,她用手背盡數(shù)抹去。 情緒崩潰到一定境界,眼淚越抹越多。 被人踢了一腳肚子,又從那樣高的地方摔下來,分明身體感覺到東西扯離的撕裂感,可她不愿意相信。 一定不會有事的!那是她的孩子,是世界上最堅強勇敢的孩子,不會這么輕易就…… 她心臟痛得快把身體撕裂開,胳膊拼命擦掉眼淚,卻控制不住溢出的慟哭聲。 那是她的第一個孩子啊…… 模糊的意識里,雨絲越下越大,不斷沖刷在她臉上。 疼痛侵占全部意識,蘇晚箏甚至連冷的感覺都沒有。 然后垃圾車突然停了,直到那女人把她拉下垃圾堆,蘇晚箏才有所察覺。 她看看四周荒蕪,根本還沒到醫(yī)院,以為那女人又要趕她走,沙啞低聲說:“不,不要,求你了……” 那婦女面色卻和善又心疼,把她扶進副駕駛,指了指外面的雨,艱難用普通話告訴她:“雨……雨……” 蘇晚箏這才明白過來,這阿姨是要她在副駕駛坐著,怕她被淋壞。 心頭掠過一陣難見暖意,她坐在溫暖的車廂里,才能感到渾身刺骨的冷。 阿姨給她找了塊舊毯子蓋上,打開車上的暖氣。 這輛大車很舊,出暖氣時聲音極響,幾乎蓋住了外面轟隆的雨聲。 蘇晚箏裹著毯子不斷哆嗦著,下體的黏稠早已干涸,渾身的劇痛還在。 那婦女十分擔憂看她一眼,又看看她身下流的血,嘴里咕噥了一陣不知什么話,加速往前開。 “謝謝,謝謝阿姨……”蘇晚箏克制住唇瓣顫抖,對那婦女點頭,清晰地說。 這句阿姨聽懂了,一個勁地擺著手:“不謝謝……不謝謝……” 那被陽光多年曬成黝黑的臉龐十分真誠,雙眼漆黑分明,沒在大城市經(jīng)歷過洗滌的視線干凈如水。 蘇晚箏心頭泛暖,強行將她從劇痛的意識里拉出了些。 她麻木的心臟里浮上一絲樂觀,還好她這一摔摔得幸運,遇上個好心阿姨。 手落在小腹上,身體逐漸溫暖,輕輕攏上雙眼。 車子快抵達醫(yī)院時,阿姨拍了拍身邊奄奄一息的女人:“啊……啊……” 蘇晚箏猛一下清醒過來,疲軟睜開了雙眼。 隔著被雨水打濕模糊的車窗,她看見醫(yī)院鮮紅的標志就在不遠處。 心下一動,唇瓣蒼白地勾起弧度。 到醫(yī)院了!有希望了! 可當車子愈發(fā)靠近時,她看見一道從醫(yī)院門口出來的身影,宛如晴天霹靂—— 喻霜降! 她怎么會在那?怎會到得那么快? 那個身影就像一記烙印深深在她腦海里,永遠忘不了的疼痛。 瞳孔驟然狠狠收縮,在那股巨大絕望感傾覆意識之前,她對婦女大喊:“掉頭!掉頭離開!快走!” 那婦女被她的突然暴叫嚇到,方向盤一滑,差點直接一輪胎撞到醫(yī)院里。 “喻小姐小心!” 其中一個手下立刻用身軀護住喻霜降,瞪向那歪歪扭扭行駛的垃圾車,怒斥:“什么破車子,會不會開車??!” 喻霜降在冰冷陰黑的傘下抬眸,眼底寒光乍現(xiàn),忽而浮現(xiàn)厲色: “那輛垃圾車!車子里坐的是不是蘇晚箏!” “?。俊笔窒露颊?,紛紛看過去。 “就是那輛車!快點上車追!” 雖然只有短暫一瞥,但喻霜降認出了蘇晚箏的臉。 而且,那輛垃圾車她也有印象,在樓頂看過去時,偶然記住了車樣式和牌照。 就是那輛車! 兩個小時前,蘇晚箏逃離后,她循著垃圾車離開的蹤跡,與江吾知的人鋪下天羅地網(wǎng)尋找。 江吾知在電話里聽說事情經(jīng)過后,云淡風輕地讓她到島上各大醫(yī)院去找人。 他說,蘇晚箏受到那樣的創(chuàng)傷打擊,一定會去醫(yī)院。 喻霜降并不明白為什么,但她還是照做了。 沒想到江吾知這一預料神了,姜果然還是老的辣,直接與蘇晚箏撞了個照面! 坐在黑色轎車上,雨刮器瘋狂地上下擺動著。 喻霜降滿臉陰冷蒼白,五指抓緊了扶手。 那手下一邊開著車,一邊表示不解:“真奇怪,江老頭為什么說蘇晚箏一定會去醫(yī)院?她被綁架難道不是第一時間去找席江燃嗎?” 喻霜降握著扶手神情冰冷盯著前方。 他的話不無道理,蘇晚箏急著去醫(yī)院這一點實在奇怪。 垃圾車一路顛簸著在大路上行駛過,婦女嚇得滿頭是汗,手忙腳亂地揮動著方向盤。 大路上游客繁多,紛紛被這輛近乎失控的車子嚇得往兩旁撤退,驚慌恐懼地看著。 婦女一邊開著車,一邊雙目瞪看向車子鏡子后面追趕不休的幾輛黑色車子。 雖然不知那是誰,她明顯感受到威脅。 臉頰漲紅聲音發(fā)抖,拼命往前踩著油門,驚恐看向蘇晚箏:“啊……啊?” 不斷顛簸之中蘇晚箏要穩(wěn)住身子,承受那撕裂般的疼痛,還要保持清醒思考該怎么逃離。 她不明白今天怎就那么不幸,偶然選中附近的一家醫(yī)院,都能撞上喻霜降。 喻霜降不是不知道自己懷孕么?她又怎么會在醫(yī)院蹲她? 車子徑直開到一段山坡上,垃圾車上掛著兩個墜子,隨著崎嶇不平的道路晃蕩著。 蘇晚箏視線被那墜子吸引住,抬頭望上去。 那兩個墜子里分別掛著照片,分別是這阿姨和兩個人的合照。 一個是扎著羊角辮身穿紅衣的小丫頭,一個是梳著平頭身著藍棉襖的小男孩。 原來她是兩個孩子的mama…… 蘇晚箏心尖忽而一絲歉疚。 忍不住看向旁邊的女人。 視線掠過她粗糙長滿繭子皺紋的雙手,以及顫抖不已的嘴唇。 她手落在自己小腹上,蒼白薄唇抿緊,鼻尖如無數(shù)刀鋒劃過那般凌厲刺痛。 孩子,這一世是你來得或許不適合,投錯了胎。 mama……對不住你。 被喻霜降追趕上注定是兇多吉少。 可她不能因為自己,而剝奪兩個無辜孩子的母親。 蘇晚箏打量了下四周,打算找尋一個隱秘樹叢多的地方逃跑棲身。 “?。“ ?/br> 婦女還驚恐無措地指著窗外,想告訴她后面有人追捕。 蘇晚箏臉頰卻前所未有的平靜。 握住那婦女的手背,指了指墜子上的照片,微笑說:“寶寶們,很可愛。” 她笑容溫暖平和,就仿佛看到自己的孩子那般。 以后還會有的。 她這樣安慰著自己,慢慢收攏五指,顫抖著嘴唇不讓那笑容落下來。 婦女滿臉怔愣,睜著惶然的雙眼看她,滿臉不解。 蘇晚箏四下搜尋,從擋風玻璃前抽了張面紙,沾著血跡的手指寫下三個字:0606,島嶼東側(cè)的樹叢。 字字筆鋒力道極強,狠狠寫下這幾個字后,用抽紙盒壓在擋風玻璃前。 這樣一來,路過的人就能看到玻璃窗上的字跡。 0606是她的生日,只有席江燃能懂。 她不能寫得太隱晦,若被喻霜降的人看去,阿姨會有危險。 當然,前提是足夠幸運能被席江燃看到…… 海島上游客繁多,她不敢抱有太大期待,但總比自己一人等死要有希望。 手指扒緊車門,她壓低聲音對婦女道:“阿姨,能答應我一直往島上開嗎?” “啊……?” 那婦女滿臉疑惑看向她,顯然不懂她的話是什么意思。 蘇晚箏靈機一動,拿起地圖,手指繞著整個島嶼畫圈: “去島上,明白嗎?一直在島上開,我有朋友會看到求助信息?!?/br> 那女人似懂非懂地愣在那,動作遲緩地騰出一只手接過地圖。 在蘇晚箏交出地圖時,她已忽然打開身邊車門。 婦女嚇住,連忙想停車伸手去抓她。 蘇晚箏卻滿臉冰冷,勁風將她長發(fā)吹起凌厲弧度,幾乎遮蓋住那張瘦弱的臉,她大聲吼道:“不要停車!” 婦人嚇住,咿咿呀呀地張著嘴巴,眼睛看向后面相隔不遠的車子,滿眼擔憂。 然而下一秒,在快速行駛的車門打開時,蘇晚箏已經(jīng)瞄準經(jīng)過的一片茂密樹叢,快速一躍而下! “??!” 婦人受到巨大的驚嚇,恐懼地想停車,忽然車身傳來砰砰巨響,是子彈砸上鋼鐵的聲音。 她想踩剎車的腳步猶豫,忽然想起女孩下去前對她用力搖頭的畫面,以及夾在擋風玻璃下的那張紙。 婦人咬緊唇瓣,擔憂看一眼消失在樹叢里的女人,一踩油門,加快速度往前開。 “喻小姐,蘇晚箏跳車逃進樹林了!” 喻霜降看到了方才發(fā)生的一切,冷聲呵道:“停車追!” 蘇晚箏身體重重砸進柔軟的草里,身體接觸冰冷地面時,有種五臟六腑都要嘔吐出來的感覺。 她強行克制著扯裂的痛楚,手腳并用爬起來,艱難邁開步子往前走。 身上到處是傷,每走一步都如踩在刀尖上疼痛,白色長裙早已變得破爛不堪,沾滿可怖的窮深紅色。 雖然不知道這片小樹林通向哪里,可這里偏僻得幾乎沒有游客,根本沒人能來救她。 她揪著那抹殘存的意識,大口喘息著往前跑。 不能停,絕對不能停…… 樹影斑駁,朦朧雨水不斷沖擊在臉上。 她往前跑著,只剩鞋子踩進水潭的空蕩聲音。 渾身卻冷如數(shù)九寒天,雙腿仿佛機械般不知疲倦。 她是當著喻霜降的面跳車的,后面的追兵很快會趕到。 蘇晚箏吃力扭過脖子往后看,身后樹影疊嶂,大片深淺的翠綠,逐漸將身后的街道覆蓋。 …… 第四個電話給喻家,終于是接通了。 “哎,是阿燃啊?”喻宙渾蒼又幾分疲懶的聲音傳來,“新年快樂啊,阿燃,你不是在島……” “喻霜降在哪?” 對方明顯態(tài)度不善,輕漠的聲音壓過來。 沒任何問候,不像席江燃平時態(tài)度。 喻宙多少嗅出些許事故的氣息,還是慢著性子問:“阿燃,出什么事了?你慢慢說,別著急?!?/br> “喻先生,這么多年敬你一聲長輩,事事恭著對你禮貌,但你們喻家若以這種方式逼我,甚至惡劣到對我重要的人下手,我絕不姑息。” 喻宙聽著心頭漏了拍似的,青筋繃著跳了兩下。 被他那夾槍帶劍話說得心臟劇抖,忍不住緊張滾動了下喉結(jié): “阿燃,你這是什么話?喻叔叔這么多年待人溫和,什么為人你還不清楚嗎?又怎么會對你身邊的人下手?” 一番解釋完,喻宙猜出那‘重要的人’指的八成是蘇晚箏。 今天才大年初二,席江燃該在跟蘇晚箏度假,只能是她。 “多說無用,喻霜降在哪?她電話沒接,消息不回,我有話問她。” 喻宙驟然愣了下,站起身:“霜降她說這周要去鄰城朋友家,說是介紹一個醫(yī)生給她認識……” 他頓了頓,又猛然說:“霜降怎么會沒接電話呢?你再打打試試,不會出事了吧……” “什么沒接電話?” 正在梳妝臺打扮的喻萱從剛才便一直聽著電話,突然捕捉到重要信息,抬頭看向他。 席江燃凝著眉目不語,從喻宙的態(tài)度看來不像在故意欺騙他。 與喻家二老認識多年,席江燃對他們較為了解。 夫妻倆都是勤懇務實的人,除了喻萱會使點心機以外,喻宙是個純老實人。 他抿唇,壓下墨瞳中的慍氣,語氣回溫,不似方才那樣戾氣逼人:“如果喻霜降聯(lián)系你們,請務必聯(lián)系我?!?/br> 喻宙滿臉疑惑地放下電話,隨即低下沉凝的眉目,面色厚重地摸著下巴。 “出什么事了?”喻萱見丈夫臉色不對,坐到床邊撫著她的肩膀,滿臉擔憂,“席江燃打的?” “嗯?!庇髦娉撩C眉眼,舉著手機一臉不解,“好像是蘇晚箏出什么事了?!?/br> 喻萱怔了下,旋即撇眉,幾分刻薄地道:“蘇晚箏不是一直跟他在島上過年嗎?她出事了找你干什么?跟我們家有關系?” “不確定,但他是要找霜降,還說霜降一直聯(lián)系不上?!?/br> 喻宙深吸口氣,打開女兒的聯(lián)系方式,皺眉按通了電話,打開免提等了許久,對方都沒接。 “沒接電話?!?/br> 喻萱一臉不在意,從床上起身:“霜霜難得和朋友一起出去,指不定忙著沒能接。席江燃他憑什么就懷疑跟霜霜有關?” “人打電話過來發(fā)一通脾氣,必然有原因?!庇髦鎱s心思冷靜地分析說。 喻萱重新坐回鏡子旁,秀指點了點玉潤臉頰:“能有什么原因,你這人就是傻。倆小夫妻吵架了,尋個發(fā)泄口而已,你在意什么?!?/br> …… “怎么樣,席總?”眼見席江燃沉凝掛電話,時博低聲問道。 他面容沉寂如水,緩慢搖了搖頭,默然攥緊電話:“喻家二老不像知道這事。” “不知道?” 時博拍了下腿,更覺惆悵,“可喻霜降剛回榕城,除了身邊喻家分配的手下,能有什么人追捕蘇晚箏?” 席江燃心里已有想法:“必然是有人在助她?!?/br> 他動作迅速地撥了通電話給秦虛,雖是大年初二,秦虛還是秒接了:“喂,席總?!?/br> “去查一下喻霜降這幾天都去了什么地方,見了什么人,從早到晚每一分鐘都不要遺漏?!?/br> …… 蘇晚箏雙腿發(fā)軟,直接跪倒在一顆巨大的石頭旁邊。 她骨頭像軟化了,肌rou萎靡,渾身的力氣都被抽光了似的,完全無法動彈。 寂靜仿佛整個世界只剩她一人,蘇晚箏只能聽見自己胸膛傳來沉重呼吸,像老式機器一樣作響。 后背汗津津,流進她身上的傷口,那種火辣辣的刺痛感像有皮鞭在身上猛抽。 她身體支撐不住地躺在石頭后面,能稍微擋住她的身體。 雙眼低迷,看著天空。 雨絲逐漸籠罩了整個世界,仿佛要將她吞噬殆盡。 那天上迷蒙灰色的云朵,透過樹木枝椏落進她眼里。 蘇晚箏忍不住伸出手指去觸碰,她覺得自己可能是瘋了,竟覺得那朵云好像她的孩子…… 手掌覆在小腹上時,想起那個還未出生的孩子,只在身體里待了兩個月。 它是不是對它的母親特別失望? 它是不是后悔來這世界一遭? 無可避免的,心尖碾起一陣絞痛,她雙手難以控制捂住臉頰,壓抑的痛苦聲低低而來。 席江燃……你在哪? 恐懼與孤寂籠罩著整顆心臟,此時此刻,她真的太想他…… 在漫天雨簾之中一點點閉上眼睛時,黑暗里浮現(xiàn)那夜漫天絢爛的煙花。 他炙熱綿長的吻,溫暖握緊她的修長手指,仿佛要將世界的所有都傾囊給她…… 她相信席江燃會找到他的,那樣溫柔看著她疼愛她的男人,一定會找到他…… 可視線所及的畫面一轉(zhuǎn),她看到男人手上的銀色手表。 看到剛結(jié)婚那一年,他冰冷如霜的臉頰,那將她摔在床上毫無憐惜索求的模樣…… 她看到一片童真的世界里,小男孩和小女孩手牽手在一起,男孩許諾未來會娶她為妻…… 眼淚落了下來,滑滿整張臉,她嗚咽著哭泣不要,瘦白的小手捂緊雙臉,哭得那樣痛苦。 意識慢慢清明起來,她感覺到一片漆黑里,有一座寬闊如山的背影。 那人兩掌托著她的雙腿,將她穩(wěn)穩(wěn)背在肩上。 那有點陌生的濃重煙草味,漆黑冷硬的發(fā)絲,隨著走路起伏一下下扎著她的臉頰。 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