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jié)
“不會有這一天的。”這是周盡歡唯一能篤定的事。 早上送周盡歡上班,宋演當時趕著回公司,也沒注意到周盡歡掉了一份文件在他車上。等他發(fā)現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他要出去辦事的時間了。 想到中間還有一小時,他開著車到了霍氏。早上宋周盡歡,只是把車停在路面,遠遠看了一眼,現下親自走進來,感觸還是很不同。 自離職以后,宋演再也沒有進入過霍氏。 近半年的時間,霍氏并沒有大的變化,只是門口的裝飾換了。主做百貨業(yè)的公司,總會跟著不同的節(jié)日進行更替。熟悉的環(huán)境,熟悉的人,甚至熟悉的空氣,唯一不熟悉的,大約只有他了。曾經他以為那個職位缺他不可,離了他就要亂套,可如今看來,他也并沒有那么不可替代。 宋演畢業(yè)后除了做了兩年hr,之后就一直扎根在霍氏,在領導層里,他是非空降兵里最年輕的,曾經不是不意氣風發(fā)。 當他倒臺的時候,并沒有多少人可憐他。商場如戰(zhàn)場,成王敗寇,只有能力差別,手段高低,沒有同情和憐憫。所有的聯盟、站隊都基于一定的目的和利益。這是宋演很久以前就知道的道理。 宋演在這個公司里除了霍一霆就沒有朋友,一些所謂的伙伴,利益共同的時候是伙伴,不同的時候就是插刀的敵人。這一點,這么多年他也是明白的。 離開了霍氏,沒有想象中那么難受,反而覺得有些開心。一種徹底放松的感覺。 宋演的父親曾經對他說,年少得志不一定是好事,爬得高的人總是跌得慘。宋演一直將這話放在心里。所以當他從高位上跌下來的時候,并沒有覺得太打擊。 現在的工作雖然辛苦,但萬事開頭難,也是不可避免的。別人看來,也許現在的他是落魄的,但宋演卻不以為然,他喜歡這種萬丈高樓平地起的感覺。 人總是要向前看,宋演覺得,這是上天在給他第二次機會證明自己。 宋演在接待處留了名字,接待的兩個年輕女孩對宋演的樣貌有印象,底層員工對于高層發(fā)生的事并不太清楚,很輕易就放行了。宋演進入電梯,不需任何咨詢就直接到了霍期部門的樓層?;羰纤^熟悉,什么都不需要再問。 會遇到霍期,宋演倒是并沒有太意外,只是沒想到兩人是在電梯里就遇到。 電梯一路向上升,兩人一人站在電梯的一側。宋演一身西裝,看上去有些風塵仆仆,他沒有主動說話,只是低頭看了一眼時間。 倒是霍期,并沒有打算饒了他:“來找霍一霆?為了招標?” 宋演對于他的挑釁完全不放在眼里,只是很尋常乜他一眼。 “來給周盡歡送份文件?!闭f完又補了一句,仿佛宣示主權:“她早上掉我車里的。” 一句話就如同在火苗上澆了熱油,嘭地一下就燒了起來?;羝陔m然憤怒,但表面還是平靜的樣子,他看了一眼宋演手上有些眼熟的文件夾,輕蔑一笑:“想靠女人得到招標,你覺得可能嗎?” 他低頭盯著宋演手上的文件,不緊不慢地說:“周盡歡偷偷把你公司的資料夾在招標的公司里。你就是用這種方式創(chuàng)業(yè)?靠女人?” 宋演并沒有打開周盡歡落在他車上的文件夾看,也沒有想到周盡歡這樣做。宋演的大腦飛快轉了起來。 周盡歡不可能有他公司的資料?;叵肫鹉翘鞓羌渭卧谵k公室和他說的那些話。想來這罪魁禍首就是樓嘉嘉無疑了。 宋演之所以不愿意參加霍氏的招標,自是已經知道此事由霍期做主,他不想折損自己的驕傲,因為實在沒有必要,霍氏的項目拿不拿并沒有多影響公司的發(fā)展。周盡歡這實心眼也是夠傻的,怎么能做出這樣的事?作為周盡歡曾經的上司,宋演忍不住皺了皺眉。可作為被周盡歡默默關照的人,他又覺得心里無限舒爽。 這感覺既矛盾又美好,宋演覺得真是一點氣都沒有了。他笑了笑說:“我喜歡的女人愿意幫我,想來想去,我也只能以身相許了?!?/br> “呵呵,你這樣的,真的不配做我的對手。” “別啊,”宋演笑笑:“我這不都和霍總學的?為了一點利益,和不喜歡的女人虛與委蛇,這方面您才是始祖。我這還算好的,周盡歡是我喜歡的女人,我可是一點都不委屈。” 話到這份上,霍期要是聽不出宋演的嘲諷那可就真成了笑話了。他自知打嘴仗沒有意義,抬頭看了一眼電梯不斷變動的數字,冷冷道:“希望你們能笑到最后。” 宋演好整以暇:“我們結婚的時候,一定給你發(fā)請?zhí)?。?/br> …… 對于電梯里發(fā)生的一切,周盡歡自然是不知道的,下午宋演給她送來文件的時候,她也是有點心虛,也嚇了一跳。 但看宋演完全一無所知的樣子,她又暗忖是自己多心。 其實那份文件送來也沒什么意義了。都被霍期那么大發(fā)雷霆訓斥了,她又怎么做得出把宋演公司上報?倒不是照顧霍期面子,而是不想因為她,遷連到宋演,他是那么驕傲的人,要是知道她做了這么愚蠢的事,一定會覺得難過。 下班后,周盡歡把宋演公司的資料收進了自己的背包里。離開公司的時候,她稍微有些失落。 把宋演害得那么慘,卻什么都不能幫助宋演,想想真是有點沮喪。 走出公司,忙了一天的人幾乎是飄著去的車站,呆呆地坐在車站的長椅上,下班的人群越來越多,她被擠到角落里坐著,來來去去不停有人上下,而她一直沒有動。 周盡歡拿出手機,把玩許久,點進電話本,翻到那個名字,卻怎么也按不下通話鍵,不知道能說什么,也不知道以什么理由約見。在霍期面前大放厥詞,結果真要做的時候又不敢。 反反復復幾次,周盡歡自己都有點鄙視自己了。 輕嘆了一口氣,剛準備收起手機,手機就響了起來。 周盡歡低頭看了一眼手機屏幕上顯示的那個名字,先是楞了一下,隨即開始忍不住興奮得手舞足蹈。引得等車的人都用看神經病的眼神看著她。 她興奮完了,趕緊收斂了情緒,接起電話,卻是另一副做作的樣子。 “喂?!敝鼙M歡努力壓制興奮和顫抖,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比較正常。 “在哪里?” “剛下班。” “吃飯了嗎?” “沒?!敝鼙M歡內心叫囂著快點約我吃飯,約我吃飯。 “一起?” “?。亢?。”周盡歡頓了頓,小心翼翼問:“你在哪?” “抬頭?!?/br> “嗯?” “看馬路對面。” 周盡歡覺得那一刻,時間過得十分緩慢,以至于她記住了自己抬起頭那么零點零幾秒里看到的所有風景。 馬路上車水馬龍,下班的人群熙來攘往,好像是電影里的鏡頭,在不斷移動的人群車流縫隙里,周盡歡看到了站在馬路對面的,那一抹堅定的身影。 宋演身姿挺拔,站在那里似一棵溫柔沉默的樹,迎風而動,潤物無聲,卻讓人覺得安心。 他對著周盡歡溫柔地笑了笑,然后揮了揮手機,周盡歡這才想起把手機舉到耳邊。 “你到了多久了?”周盡歡想起自己一連串丟人的舉動。 宋演的聲音聽上去醇厚又悅耳,他似乎心情很好,聲音里都似乎含著笑意:“從你坐在那里玩手機?!?/br> “……” “接到我的電話很高興?” “……” 周盡歡覺得有一團火蹭一下從腳底一直燃到了頭頂。啪就直接掛掉了電話,想都沒想拎著包就開始往前跑。 太丟人了,她實在想不到用什么面孔去面對宋演。 “周盡歡!” 馬路對面宋演的聲音也急了。那是周盡歡第一次見到宋演在公共場合這樣大聲喧嘩,又是叫的她的名字。周圍的人都看著他們,她自覺丟人死了,趕緊失意他別喊了。 “別動?!彼窝萦趾傲艘宦暋?/br> 他在大聲喧嘩之后,又做了第二件他平日絕不可能做的事情——橫穿馬路。 他邁著那樣堅定的腳步,一步步走向周盡歡。周盡歡覺得他像一團火,越考得近越覺得燒的嗓子眼里都是干的。 宋演靠近她的時候,似乎還帶著風。周盡歡在他面前總是硬氣不起來,只得低著頭,像個等待訓斥的孩子。 “跑什么?”宋演問。 “鍛煉……身體……” “蠢斃了?!彼窝葸@么說著,口氣里卻全是笑意。 他伸手抬起周盡歡的下巴,強迫她與他對視:“你把我公司的資料放在招標文件里了?” “……你怎么……” 原本以為宋演會罵她,周盡歡有點害怕宋演發(fā)火,緊張得縮了縮身子。 卻不想,宋演壓根都沒有生氣,他定定盯著周盡歡,絲毫不允許她逃避,直截了當地問她:“都為我做到這個份上了,你今兒不把你內心想法給我捋順了,不會放你走?!?/br> “……捋什么?” “感情?!?/br> 周盡歡吞了口口水,看著他坦蕩的表情,洞察的雙眼,覺得這廝實在是壞,在他面前,她根本藏不住一丁點的心思,他分明都明白了?為什么還要她說?分明要讓她下不了臺。 “只可意會不可言傳?!?/br> “呵,倒是賊了?!彼窝菀膊患m纏,笑笑問她:“怕我嗎?” 周盡歡搖搖頭。到現在她要是還不知道宋演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她也就算白活了一場了。 宋演卻說:“我卻怕了自己了。怕又做錯事,你又跑了?!?/br> “我不跑。你沒有做錯,以前都是我做錯?!辈恢遣皇撬窝菽钦J真的表情感染了,周盡歡趕緊剖白心跡:“我從來都不敢相信,你真的會喜歡我,我真的很差勁,也沒有優(yōu)點,不停地做錯事。” “嗯?!?/br> “那件事之后,我就沒指望過得到你的原諒。我想如果徐杏更適合你,那我就成全你們?!?/br> “嗯?” “可我發(fā)現我還是不能,我是個自私的人。我喜歡你,我還是想要和你在一起?!?/br> “好?!?/br> 嗯?怎么和一般的劇情不一樣?一般來說,這個時候男主不是應該說幾句煽情的話解開之前的誤會嗎? “好什么?” “我答應和你在一起。” “……”他這么直接就答應了,周盡歡倒是無話可說了。 “我就喜歡自私的人?!彼窝菪Σ[瞇地將周盡歡摟緊懷里:“正好和我一對?!?/br> 周盡歡埋在宋演懷里,只覺那懷抱竟然比陽光還要暖。這么多年,她像一只無家可歸的鳥,只能不停地飛。生活漸漸就沒有了希望。是宋演讓她重新認識了這個世界的顏色,不論是斑斕繽紛,亦或黯淡灰敗。 她一團死水一樣的生活漸漸又恢復了往日的生機。這讓她覺得,活著似乎又有了更深的意義。 她感覺到頭頂的用下巴摩挲著周盡歡的頭頂,并且漸漸有低下來的趨勢。 她緊緊抱住了宋演,把臉埋得更深了。最后甕聲甕氣地說:“不能親?!?/br> 宋演溫柔地聲音低低傳來:“為什么?” “我不好意思。” “可是我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