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jié)
周盡歡說完這話的時候,內(nèi)心其實很掙扎。從小到大她一直是光明磊落從來不會捉別人短處威脅別人的人。甚至她從前一直鄙視這樣的人,而如今,她也成了這樣的人,在做這樣的事。她不知道這是稱為一種成長,而是一種染黑。 余慧手攥成一團(tuán),整張臉都很緊繃。周盡歡看得出來她的掙扎,她屏住呼吸等待余慧的回應(yīng)。 廚房里傳來姨媽做飯有條不紊的洗刷聲音,余慧的聲音壓得很低,若不是周盡歡專注在聽,恐怕都會錯過。 “對不起,我沒法做這個交換。我要是承認(rèn)了就得負(fù)責(zé),不知道會被怎么處理,我爸爸不能沒有我,沒有人照顧他。” 周盡歡被拒絕了,這結(jié)果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她沉默了一會兒,微微笑說:“沒關(guān)系,交換本來就是你情我愿的。買賣不成仁義在。相信一切都會順利的?!?/br> 兩人相對坐了一會兒,姨媽出來了,見余慧還在,瞪了周盡歡一眼:“你沒和人家說清楚呢?” 周盡歡舔著臉笑了笑。 姨媽直來直去,對余慧說:“你請回吧,有什么事情去醫(yī)院找,我們家老蘇在家里不上班。醫(yī)院的事情我們也管不著,像你這樣求的一天來幾個,我們沒辦法就是沒辦法?!?/br> 說著,把余慧拎來的禮物又都塞回余慧手上,這么強(qiáng)硬的態(tài)度,余慧也沒辦法,只好拎著東西走了。 余慧走后沒多久姨夫就回家了。姨媽時間趕得剛剛好,飯菜正好上桌。 吃飯的時候,姨媽和周盡歡聊得好好的,周盡歡卻心不在焉。 她思前想后,還是向姨夫開了口。 “姨夫,今天家里來了個病人的家屬,是癌癥的,想要你接診。她說整個江北只有你能給她爸做手術(shù)?!敝鼙M歡頓了頓又說:“您能不能幫幫她?” 姨夫見她這么說,微微笑說:“是你朋友的爸爸?家里來過那么多病人和家屬,倒是沒見你為誰說過話?!?/br> “不算朋友吧?!敝鼙M歡說:“只是覺得人活著都不容易?!?/br> “這個病人叫什么?” 姨夫放了筷子,他推了推眼鏡,許久才一本正經(jīng)和周盡歡說:“歡歡,醫(yī)院是個很嚴(yán)肅的地方,作為醫(yī)生我們一定不會無緣無故把病人拒之門外,這和我們做醫(yī)生的信念有悖。如果是我們拒絕的病人,一定是我們真的救不了的人。這是人命關(guān)天的大事,我們?nèi)绻炔涣?,就不能隨便接診給病人絕望的希望?!?/br> “如今醫(yī)患關(guān)系那么緊張,院里對我們的規(guī)定也很嚴(yán)格,我們也是無計可施,黔驢技窮?!?/br> “……”周盡歡埋下了頭,想來她還和余慧夸下???,自以為是可以干涉姨夫工作,現(xiàn)在冷靜下來想想,這也確實是她做不到的事情。 “對不起,我什么都不懂?!?/br> “……” 那之后,余慧又三顧茅廬,一直找周盡歡的姨夫幫忙。姨夫一直拒絕但她還是不放棄。他無可奈何地看了余慧爸爸的片子,最后一直搖頭。 “這個片子,他體內(nèi)的癌細(xì)胞已經(jīng)全身擴(kuò)散了,你看這些點,像女孩臉上的雀斑一樣。腫瘤在肺部,這么大,我知道他很痛苦,但這個手術(shù)已經(jīng)沒有做的意義,只會讓他更加遭罪?!?/br> 聽他這么說,余慧雖然堅強(qiáng)還是忍不住哭了,“蘇教授你救救我爸吧,他太痛苦了,每天都沒法睡。” “現(xiàn)在唯一的治療辦法就是止痛,至讓他覺得舒服一些,無法治愈,至少可以緩解?!?/br> 姨夫的拒絕讓余慧陷入了徹底的絕望。父親的生命就像進(jìn)了秋天的梧桐樹,除了看著他偏偏凋零,她什么都做不了。 得知余慧徹底被姨夫拒絕了。周盡歡又去看了余慧一次。這次她什么都沒有說,只是帶了些禮物給她,安慰了她幾句。 臨走前,她把上次去余慧母?!安稍L”的稿子交給了余慧,鼓勵她:“你的老師這么多年都記得你,說你是和松柏一樣堅強(qiáng)勇敢錚錚傲骨的人?!闭f完,周盡歡抿著唇勾起一個自嘲笑意:“你幫不了我,我也幫不了你,這也算是一種交換吧?!?/br> 周盡歡沒想到余慧最后會站出來承認(rèn)了一切。前后不到一周的時間,余慧的爸爸病情加重,突然去世了。 處理完爸爸的葬禮,余慧第一時間回到了四戶通路久盛,把一切罪責(zé)都承擔(dān)了下來。 這些周盡歡都是從總秘嘴里聽說的??偯夭恢乐鼙M歡去找過余慧,只以為一切都是徐杏的功勞。 周盡歡沒有去深究余慧改變主意的原因,她只是覺得感慨。 人活著都很不易,誰是好人,誰是壞人,有時候真的沒法看清。 宋演終于被證明了清白。公司因為余慧,把那件事進(jìn)行了徹底的徹查。本以為能扯出霍期,卻不想最終只查到一個很小的部門經(jīng)理。這個部門經(jīng)理和宋演在工作上有點過節(jié),花錢找了總秘室當(dāng)時的助理余慧陷害宋演。 公司查到了他們私下交易的流水賬。開除了那個部門經(jīng)理,并表示霍氏旗下所有公司企業(yè)都永不錄用。 周盡歡對于這個結(jié)果非常不滿意。得知這個消息以后,立刻就跑到總公司蹲霍一霆?;粢祸K于多人面子,雖然煩了周盡歡,還是抽空見了她。 周盡歡一見到霍一霆就忍不住竹筒倒豆子一樣質(zhì)問了起來:“為什么只有一個部門經(jīng)理?這事就是霍期做的,我手上的u盤也是證據(jù),為什么不往下查了?你不是宋演的朋友嗎?你不是也被霍期陰了嗎?為什么不查下去?” 霍一霆連著加了幾天的班,也有些疲憊了,他緊皺著眉毛,英俊的臉上有了不耐煩的表情:“我以為這件事以后你會成熟一些,沒想到你還是這么咋呼。如果能查得出來我們會不查嗎?能證明宋演的清白已經(jīng)是萬幸了。我早就和你說過,職場如戰(zhàn)場,沒有人會給自己留把柄,那都是能讓你死在戰(zhàn)場的東西?!?/br> “做壞事就這么沒有成本嗎?壞人就沒人能治了嗎?” “周盡歡,職場上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好人和壞人,只有不同的利益?!被粢祸獓@了一口氣:“今天是我在執(zhí)掌霍氏,霍期成了壞人,今后若是霍期執(zhí)掌了霍氏,我做的一切就是壞事了?!?/br> “霍期憑什么執(zhí)掌霍氏?”說起霍期,周盡歡還是壓不住心底的憤怒和不甘:“邪不勝正,我一直都堅信這一點?!?/br> 霍一霆笑了笑,眼底有疲憊也有無奈:“希望吧。”他看了周盡歡一眼說:“公司發(fā)了公告,還了宋演清白,雖然沒明說,但也算是還了你清白吧。” “你到霍氏總部來吧,這是宋演走的時候囑咐我的。我答應(yīng)了宋演,不能不做到?!?/br> “走的時候?”周盡歡握了握拳頭:“還了他清白了,他還要走去哪里?” “宋演有自己的想法。” 周盡歡緊抿著雙唇,有很多話想問,最后只說:“那他會去哪里?” “不知道?!被粢祸f:“我倒是希望可以留下他,我真的很需要他這樣的人才?!?/br> “……” 雖然周盡歡已經(jīng)決定了離開宋演的世界,不見不念就不會給宋演帶來麻煩,可聽完霍一霆的話,她還是忍不住去找了宋演。 站在宋演家樓下,周盡歡卻近鄉(xiāng)情怯,不敢按響他家的門鈴。猶豫許久,她只敢撥通宋演的手機(jī)。 周盡歡怎么都沒想到,宋演的手機(jī)鈴聲是她在身后響起的。 周盡歡回過頭的時候,宋演正好也抬起頭看見了她。 已經(jīng)撥通的電話發(fā)出“嘟——嘟——”的聲音。周盡歡握著手機(jī)怔忡地站在原地。 宋演看了她一眼,把手機(jī)接通。 兩人隔著十幾米的距離,舉著手機(jī)傻傻對望。小區(qū)里綠化優(yōu)良,入眼盡是茂盛葳蕤的翠綠。綠中帶著五彩斑斕的花朵色彩,都是周盡歡叫不上名字的植物。 空氣中飄著讓人迷醉的甜香。周盡歡覺得腳下有些虛浮。聽筒里傳來宋演均勻沉穩(wěn)的呼吸聲,周盡歡只覺思緒好像飛去了外太空。 “吃飯了嗎?”宋演打破了沉默,他的第一句話就把周盡歡勾得眼眶有點紅。 “吃過了。”周盡歡吸了一口氣:“你呢?” “也吃過了,都這么晚了?!?/br> “……”沉默,死寂一樣的沉默。 “你來找我,有事嗎?”宋演小心翼翼的問。 “你不回霍氏了?!敝鼙M歡目不轉(zhuǎn)睛盯著他:“是嗎?” 宋演沒想到周盡歡會問這個問題,愣了一下,最后淡笑回答:“是?!?/br> “為什么?” “這么多年一直做這份工作,也覺得膩了?!彼窝菪πΓ骸拔蚁胫匦麻_始?!?/br> 不知道為什么,周盡歡覺得宋演的這個回答讓她莫名有些心酸。 “你要重新開始的是什么?”周盡歡問:“工作,還是……” “我”字還沒說出口。一道不和諧的女音已經(jīng)打斷了她。 “姓宋的,你是不是太過分了?讓我一個人拿這么多東西?” 徐杏拎著大包小包杉杉來吃。一見到宋演,直接把東西全塞到了宋演身上。 “伯父伯母說了,今晚過來吃飯,你真不孝順,什么都不準(zhǔn)備?!毙煨右苫罂粗窝荩骸案陕锬兀俊?/br> 順著宋演目光所到之處,徐杏終于看見了十幾米開外的周盡歡。 “周盡歡?” 周盡歡收回了手機(jī),默默掛斷了正在通話中的電話。 周盡歡驀然回首,恍惚中只覺得,這十幾米的距離,居然有這么遠(yuǎn)。 第四十五章 “你來……有什么事嗎?”徐杏臉上勉強(qiáng)奉上一個笑容,但她眼神里分明寫著“你怎么還敢來”。 “我……”周盡歡握著手機(jī),囁嚅半天才說:“我來問問宋演工作的事,公司把之前的事都徹查了……所以……” “我們都已經(jīng)知道了?!毙煨诱f:“l(fā)inda承認(rèn)了一切。還了宋演清白?!?/br> “額……對……” 周盡歡原本有滿肚子的話想要對宋演說??纱丝炭粗h(yuǎn)處的宋演,再看一直緊盯著她的徐杏,將那些話又咽了回去。 此刻她站在原地沒動,只覺得手足無措。 “原來你們都知道了。”周盡歡干笑兩聲:“那就不用我通知什么了。我……”周盡歡勉強(qiáng)地扯動嘴角:“我先回去了……” “要不要上去坐會?”宋演突然開口。聲音還是醇厚而熟悉。 周盡歡抬起頭就與他四目對視,宋演目光中的深沉。 “對啊對啊。”徐杏立刻附和:“來都來了,上去坐會,喝口水。” 徐杏原本是熱情相邀的話,可周盡歡卻聽出她語氣里的不情愿。周盡歡也不是不識時務(wù)的人。尷尬擺擺手:“不用了,我一會兒還有事?!?/br> 周盡歡剛走出兩步,徐杏又過來說:“我送你吧,這個點也不好打車?!?/br> “不用了,你們回去吧。” …… 周盡歡話已至此,徐杏也沒有再堅持。 周盡歡每走一步,都在內(nèi)心忐忑著背后的宋演和徐杏是用怎樣的目光看著她。她越這么想著,就越發(fā)覺得如芒在背。 她明明不想就這么走了,也明明覺得不甘心。卻還是就這么走了。比起徐杏,她做的那點事頂多就算是彌補(bǔ)過失而已。她又有什么資格不甘心呢? 周盡歡走后,宋演什么也沒說,拎著徐杏遞給他的那些袋子就直接往樓里走了。 “你沒有什么要和我說嗎?”徐杏卻叫住了他。 “說什么?我要說的不是都被你說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