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周盡歡趴在辦公桌前一個個解決宋演丟過來的文件夾。一肚子怨氣無處發(fā)泄。

    回想電梯里的那一幕，周盡歡還是忍不住有點燥得慌。宋演手上的溫度似乎還停留在她皮膚上，曖昧得讓人有點心慌。

    宋演這個神經(jīng)病，除了自戀還動手動腳，真的太討厭了。

    在黑心大資本家的壓迫下，周盡歡加班到十一點才做完了他交待的全部工作。

    加班的環(huán)境是可怕的，從還有小貓兩三只，到整個樓層只剩周盡歡和宋演兩個人。周盡歡覺得這樣工作簡直寂寞如雪。

    連呼吸都恨不得有回聲的辦公室實在令人發(fā)憷，從小到大聽過的各種怪志故事這時候都清晰地浮現(xiàn)，周盡歡淚流滿面地把文件放在了宋演的桌上。

    宋演的辦公桌上雖然堆滿了文件，但被他整理得很有條理?？磥硭谢睘楹啅?qiáng)迫癥這事是真的。奇葩就是有些古怪的習(xí)慣。

    宋演每個文件夾大致翻看了一下，點了點頭說：“你可以下班了?！?/br>
    他話音落下，周盡歡卻遲遲沒有離開。宋演困惑地抬起頭問：“怎么還不走？還想繼續(xù)加班？”

    周盡歡嘿嘿訕笑兩聲。眼神瞟向無邊的黑夜，咽了口口水，試探性地問：“宋總……多久下班……”

    宋演正在給文件簽字，頭也不抬地說：“還要十幾分鐘吧。”

    “內(nèi)個……”周盡歡扭捏半天說：“宋總……你一會兒能……能不能……送送我??？我一個人害怕……”

    宋演聽完周盡歡的話，忍不住皺眉，“怕什么？”

    “搶劫啊……強(qiáng)/jian啊……”

    宋演嘲諷地上下打量著周盡歡，最后笑出了聲：“你窮成這樣，搶不到你什么；至于強(qiáng)/jian嘛……我看別人也不愿意這么犧牲?！?/br>
    “……”周盡歡被他揶揄得連話都不想說了。強(qiáng)忍著掀他辦公桌的沖動，直接轉(zhuǎn)身走人。

    什么是風(fēng)度？這倒胃口的玩意兒根本就沒學(xué)過。

    周盡歡暗自想，自己是瞎成什么樣才能看錯人？這貨怎么可能是好人？

    夜風(fēng)習(xí)習(xí)，吹動樹葉發(fā)出沙沙的聲音，有種寂然的恐怖效果。

    四戶通路雖高樓林立，但總歸不是居民區(qū)，缺了些人氣。尤其夜里，來往的車輛都很少。明明有路燈，可光線很弱，讓人覺得暗得有點心慌。

    抱著自己的包瑟縮著走著，周盡歡一路就靠詛咒宋演才能壯膽了。

    平時覺得公司離地鐵站很近，這晚上走走才發(fā)現(xiàn)原來地鐵站還挺遠(yuǎn)的。

    周盡歡一路走著，頭都不敢回，腦海里閃過最近看過的各種單身女性夜里遇害的社會新聞，越走越覺得害怕，最后整個人都忍不住開始發(fā)抖。

    就在周盡歡最緊張地時候——

    “嗶嗶”兩聲喇叭把本就緊張的周盡歡嚇得忍不住尖叫了一聲。周盡歡閉著眼睛整個人跌坐在地上，舉著自己的包不敢動。

    “就你這膽量也能活著？喇叭都怕？”不遠(yuǎn)不近的男聲傳來，中氣十足。

    周盡歡捏著自己的包擋在眼前，聽見說話聲有點熟悉才敢抬眼。

    路燈光線昏黃，籠罩著路邊的一輛黑色suv，宋演那張討人厭的死人臉正從車窗探出來：“還愣著干嘛，上車?！?/br>
    不知是夜醉迷人眼還是月光太曖昧，周盡歡竟覺得這一刻的宋演有幾分難解的帥氣。

    周盡歡沒想到宋演會在這時候出現(xiàn)，更沒想到他那么沒人性卻還是送了她。

    坐在副駕上，周盡歡邊扣著安全帶，邊有點感慨地說：“看來……你還有點……人性……”

    宋演目不斜視地看著前方，手穩(wěn)穩(wěn)地握著方向盤，還是一貫的毒舌：“我只是不想作為你出事后最后一個和你見面的人被警察調(diào)查?！?/br>
    “你不是說……別人不愿意……犧牲？”

    宋演微微側(cè)目，看了周盡歡一眼，揶揄一笑：“保不齊有那種饑不擇食的?！?/br>
    周盡歡一直緊張狂跳的心終于歸于平靜，此時此刻，宋演的側(cè)臉讓她覺得安心。她并沒有想要和宋演斗嘴的想法，只是很誠懇地說：“謝謝你……雖然也是……因為你才加班……”

    “糾正，你加班是因為能力不足，上班時間做不完才需要加班。”宋演說。

    周盡歡抿了抿唇說：“不管怎么說……還是謝謝你?！?/br>
    宋演斜瞥了周盡歡一眼：“你真的想感謝我就別給我添麻煩了，早點辭職吧?！?/br>
    ……

    宋演把周盡歡送到樓下就直接走了。沒有溫情的囑咐也沒有依依不舍的道別。完全沒有正常男人對女人的體貼。

    偏偏就是這樣一個人，讓少女時期的周盡歡芳心暗許。

    雖然當(dāng)年被慘拒，但這么多年，周盡歡一直在想，像宋演這樣的男人到底會喜歡什么樣的女人呢？

    還是他根本就是喜歡男人？！

    第二天周盡歡按時去上班。到了公司周盡歡才聽總秘說宋演今天有會要開，可能不會來公司。

    宋演不來，整個公司的人松了一口氣。大家呈現(xiàn)出久違的輕松狀態(tài)。因為氣氛太融洽了，連一貫不怎么理她的江大衛(wèi)都忍不住對周盡歡微笑了好幾次。

    沒有“宋閻王”的壓迫，工作不再那么壓得人透不過去。想到周末約了霍期看電影，周盡歡決定到女裝那邊去“巡視巡視”。

    在百貨公司工作就這點好處了，巡視工作還能順便看看衣服。

    周盡歡一下到二樓，女裝的柜姐們已經(jīng)熱情地和她打起了招呼。

    大家都是職場上混日子的，很懂得抓住機(jī)會。周盡歡最常買衣服的品牌柜姐主動拉她過去，還不等她說話已經(jīng)提出要給她打折。

    周盡歡背著手轉(zhuǎn)著，也不說話，表面上還是一副工作的嚴(yán)肅表情，其實眼睛已經(jīng)開始搜尋著好看的衣裙。

    她看著看著，視線突然被一條格子裙吸引。

    那只是一條很普通的一字領(lǐng)粉紅格子裙，以周盡歡現(xiàn)在的年紀(jì)穿，顯然有點裝嫩?？伤齾s無法讓自己的眼睛從那條裙子上移開。

    實在是……太像當(dāng)年那一條了。

    那還是在讀大學(xué)的時候。宋演受人所托為周盡歡補(bǔ)習(xí)。兩人因此相識，不多久的相處，周盡歡也不知道是喜歡他哪里，可就是看他哪哪都順眼。

    周盡歡情竇初開，也不懂得怎么在男孩子面前表現(xiàn)魅力。

    那天是入秋后近一個月的一天吧。十九到二十四度，陰天。想到晚上約了補(bǔ)習(xí)，周盡歡刻意穿上了買了以后一直沒有穿過的一條新連衣裙。

    一字領(lǐng)，粉紅細(xì)格子及膝裙，周盡歡皮膚白，穿粉紅色好看，為了風(fēng)度，周盡歡放棄了溫度。

    周盡歡早早到男生宿舍樓下等宋演。宋演從寢室樓出來的時候一眼沒認(rèn)出周盡歡，只火急火燎地往外走去。

    “宋演?！敝鼙M歡喊了一聲。

    宋演回頭一看認(rèn)出來人是周盡歡，對她說：“忘了和你說了，今天我有事，晚上不補(bǔ)習(xí)了?！?/br>
    周盡歡冷得胳膊腿上都起了雞皮疙瘩，她為了什么才穿成這樣？他怎么能說取消就取消，周盡歡有點委屈了：“你有什么事啊……”

    “和你沒關(guān)系。”說著就要走。

    “你要去哪兒啊？”周盡歡要跟上去：“我能一起去嗎？”

    “不能?！彼窝莺敛涣羟榈鼗亟^，大步流星地走了。

    他剛走出兩步，突然又折了回來，走到周盡歡身邊說：“你真的很想去？”

    周盡歡見事有轉(zhuǎn)機(jī)，立刻點頭如搗蒜。

    宋演思忖一會兒，問她：“你喜歡吃麻辣燙嗎？”

    周盡歡沒想到事情會突然這樣峰回路轉(zhuǎn)。她眨巴著眼睛看著宋演，從宋演瞳孔里看到小小的自己，有點害羞地低下了頭：“我都可以?！?/br>
    宋演摸了摸下巴說：“那行，你跟我一起去吧，兩個人更好?！?/br>
    大學(xué)校園原本就是讓年輕人盡情散發(fā)荷爾蒙的地方。

    那時候周盡歡滿腦子都是旖旎的幻想。跟著宋演穿過人來人往的大路，走進(jìn)情侶最愛溜達(dá)的林蔭小道，鵝卵石的小路見證過許多人的青春。

    秋風(fēng)微涼，可跟著宋演，周盡歡只覺內(nèi)心溫?zé)帷＿B冷感都忘記了。

    他們最后是在一個小工地停下腳步的。學(xué)校北門正在修院墻，施工方已經(jīng)把院墻和北門都圍了起來。

    周盡歡看見眼前一堆砂，一堆水泥，和一個一人高的大鐵篩。再看看自己干凈的小皮鞋邊緣沾上的泥，忍不住皺了皺眉。

    她輕輕扯了扯宋演的衣服，低聲問他：“我們來這里干什么？”

    就在這時候，一個民工打扮的人走了過來，似乎是受了傷，一瘸一拐的。

    他手上拿著一個鐵鍬，一邊熟絡(luò)的和宋演寒暄，一邊一鍬一鍬鏟著砂。

    宋演笑呵呵地也找了兩把鐵鍬。

    一把自己拿著，一把遞給了周盡歡。

    周盡歡本能從宋演手上接過鐵鍬。結(jié)果那家伙太重，她差點手一滑砸到自己的腳。

    “這是干嘛??？”

    “噢?！彼窝蓍_始和那個男人做起一樣的事，將砂鏟起來過篩：“這個砂是蓋房子用的砂，只要用鍬把砂過篩，比較大的石子就篩出來了，砌墻的水泥都是混的這種砂?！?/br>
    說著就連鏟了幾鏟，給周盡歡示范。

    周盡歡抱著大鐵鍬，睜著一雙大眼睛有點難以置信地看著宋演：“你要我來篩砂？”她還是有點不敢相信：“不是吃麻辣燙嗎？”

    “噢，這個啊?！彼窝輭旱吐曇粽f：“你做得好我請你吃麻辣燙?！?/br>
    “……所以你找我只是來做苦力的？”

    “不是你非常想來的嗎？”宋演壓低聲音說：“王哥的孩子今天過生日，他腿傷了做事不方便，我們幫他他就能早點回家了。這不是做苦力，是獻(xiàn)愛心?！?/br>
    還不等周盡歡說話，宋演先發(fā)制人：“你真是個善良的女孩?！?/br>
    “……”周盡歡抱著大鐵鍬哭笑不得，她有點郁悶地用眼神指了指自己的衣服：“我穿這個，沒法干活啊……”

    宋演看了她一眼，不禁也皺起了眉頭：“女生就是麻煩，真不知道穿成這樣到底是要干嘛？”

    周盡歡為了給宋演留個好印象特意打扮，結(jié)果就換來這么個評價。真是讓人有點沮喪。她撇了撇嘴，有點賭氣地說：“失心瘋，不行嗎？”

    宋演也看出周盡歡不情愿，低聲說：“算了，你不想做就走吧?！蓖炅擞趾莺菰u價：“女生就是嬌氣。”

    “你說誰嬌氣？”周盡歡這人偏偏生得反骨。本來是非常想走，宋演這么一說，她卻是偏不走了。

    她舉著鐵鍬吃力鏟了一鍬，本準(zhǔn)備繼續(xù)，突然又想起什么，然后趕緊湊到宋演身邊討價還價：“不是你我也犯不著來獻(xiàn)這愛心。你找一個女生來做苦力也是你不對。所以，你是不是應(yīng)該補(bǔ)償一下我？”

    宋演警惕看她一眼：“我不是說了請你吃麻辣燙。”

    “我不要那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