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節(jié)
兩個jiejie各讓給他半個,他就足足吃了兩個了。 他還不到三歲,吃了兩個炸年糕之后,就飽了。 皇帝伸手在他額上一彈,一邊板著臉一邊把他抱起來,舉步就往屋里去。 進屋一瞧,屋里的氛圍也很沉寂啊! 雪梨邊吃飯邊目光明顯森冷地瞪阿杳和錦書,錦書都嚇得不敢抬頭了,阿杳則討好地往她碗里送了塊紅燒rou,聲音弱弱地說:“娘別生氣……” 謝昭一哂:“怎么了?” 三人一并循聲望來,阿杳和錦書立即起身施萬福。謝昭過去在空位上落座后看看還拉著張臉的雪梨,一睇阿杳:“怎么惹你娘生氣了?” 阿杳鼓鼓嘴,和錦書互望一眼,就招了:“娘說不讓阿沅多吃炸年糕,可是阿沅很想吃,我們就各給了他半個……” 給他的時候她們都沒想到后果這么嚴重啊!娘都不理人了!好可怕! 阿杳說完就是一臉的委屈,偷眼瞧瞧父親:“父皇,阿沅真的很愛吃炸年糕啊!” “哦,這樣啊……”謝昭拉長了聲音應了一句,又跟阿杳說,“你聽父皇兩句話,好不好?” 阿杳重重點頭! “第一,你娘不會平白委屈你弟弟,她不讓他多吃肯定是有道理的,你必須聽她的?!?/br> 阿杳遲疑了一會兒,又點點頭。娘確實是說年糕吃多了會不舒服,可是她覺得……想吃的東西吃不到也很不舒服,才給阿沅的。眼下父皇也這么說了,那她還是聽話吧。 謝昭很滿意,夾了個蝦仁喂給她,又道:“第二,你和錦書先回屋用膳去,父皇有話跟你娘說?!?/br> “哦,好!”阿杳立刻答應,又和錦書一起朝他一福就告退了。小廚房自會重新被菜送到她們房里去,她們安心過去等一會兒就是了。 目送著她們離開,謝昭把阿沅也放下,拽拽雪梨的袖子:“真生氣了?” 雪梨禁不住一聲輕哼:“這倆……就非得慣著阿沅!好幾回了,說了都白說,阿沅一個男孩,被jiejie們寵壞了日后怎么辦!” 不只是對阿沅,其實任何一個孩子被寵壞了都是她不想看到的。雖然皇子帝姬被寵壞了也照樣能豐衣足食過一輩子吧,可是哪個爹娘的不希望孩子有出息??? 雪梨就氣鼓鼓的,謝昭在宮人給他添了碗筷后目光掃了餐桌一圈,夾了片干鍋千頁豆腐送到她嘴邊:“乖,好好吃飯,生氣又填不飽肚子?!?/br> 雪梨:“……”誰說她不好好吃飯了!他來之前她一直在悶頭吃飯! 抬眸一瞪他,雪梨“吭哧”一口就咬了下去。 “嗚……!”她一聲悶叫,捂著嘴眼淚頓出——筷子硌牙了! 謝昭正好把她摟過來,按在懷里哄了一會兒,拇指在她臉上刮刮把眼淚擦掉,又低頭吻了吻:“瞧,生悶氣對自己一點好處都沒有。阿杳愛慣著弟弟,你就隨她去?!?/br> 雪梨不解地皺眉望他,牙還酸著,她便沒跟他爭。 謝昭輕哂道:“阿杳現下大半時間要拿來讀書,能慣著阿沅的時間不多。來年開春阿沅也該請先生了,阿杳能寵他的時間更少……我看,現下讓他們多親近點沒壞處,日后慢慢大了,男孩女孩喜好不同本就會慢慢分開,你再這會兒就硬掰,到時候姐弟倆就要徹底不親了。” 雪梨一怔,旋即覺得他這話也很對。 她臥在他懷里琢磨著,他又從沙參排骨燉蹄筋里夾了塊蹄筋喂她。 這回雪梨吃得挺斯文,彈牙的蹄筋在口中嚼起來有輕輕的“咯吱”聲,質地綿軟微黏。 她吃完之后抬頭蹭蹭他:“還要!” 然后皇帝就一整頓飯都喂她來著?那倒沒有,其實是二人互相喂。 吃飽喝足之后,就一起歪到榻上歇著去了。 謝昭難得白日里這么清閑,躺著躺著就迷迷糊糊睡過去了。小一刻之后醒過來,眼睛一睜就看到她一雙水眸睜得大大的望著他。 他一笑,翻身攏住她,斟酌著跟她說了正事:“雪梨,過幾天你帶阿杳去五王府的事……”他頓了一瞬,轉而續(xù)言,“別的吩咐我讓陳冀江按你交待的去辦了,就爬山這事,我看算了吧。都是女眷,別累著,再說還有兩三個早產體弱的翁主郡主,眼下正是秋冬交替的時候,本就容易生病?!?/br> 他絕口沒提是她沒拿捏好分寸的事,雪梨想了想,遲疑道:“可阿杳前陣子說想爬山來著……” “來年去避暑,郢山隨她玩不就是了?”他爽快道。 雪梨就不好再說什么了。也對,阿杳阿沅出去玩有個磕了碰了,頂多他跟她生生氣,要是別人家的孩子摔了,搞不好就影響他們兄弟關系了,還是穩(wěn)妥點好。 于是幾天后,到了約定的日子,雪梨便帶著阿杳和錦書一起出宮了。當日玩得舒心高興,雪梨聽賀氏相邀時嗅出的“鴻門宴”味道在現場倒一點都沒感覺出來。 但從當日晚上到次日上午,九格院的門檻好懸沒給踏破。 帖子又紛至沓來了。 都是各王府送來的,當日帶著孩子同去的王妃的帖子有、當日沒露臉的側室的帖子也有。說辭還都差不多,均是“多謝娘子照顧我們家某某”。 這么一來,雪梨瞧出門道了。讓孩子們熟絡那就是個引子,其實是各府女眷想來拜訪她。 這里頭的門道可就多啦!像這種正室遞了帖子、側室也遞帖子的,多半不是商量好了一起遞的,而是摻合著妻妾之爭呢。要不然,有正妻露面就行了,關側室什么事?。?/br> 雪梨就頭疼又生氣,頭疼是因又一樁沒料理過的事近在眼前了,生氣則是覺得自己被誆了! 早知道有這么多下文,她就不去了,這多煩人???! 她捶著頭拿不準主意,白嬤嬤在旁邊勸她慢慢來都沒用——這個怎么慢慢來?見不見得趕緊定啊,可萬一見錯了,不小心把人家府里的關系攪合了就糟糕了。 白嬤嬤笑瞧著她,跟她說:“這還真是皇后免不了要cao心的事,你先翻翻這帖子,好歹挑一個兩個先見見。” 雪梨就苦惱地又翻了一遍帖子。先把同一個府里有兩個及以上遞帖子的都擇出來擱到一邊,余下的挨個翻開呈一個扇形攤在桌上,依次是:四王府、六王府、七王府、八王府、十二王府、十三王府。 ……陛下他怎么這么多弟弟?。?/br> 雪梨的目光劃了兩個來回,皺著眉頭把七王府的抽出來了。 是易氏遞的,但易氏那天并沒有帶著寧安翁主去五王府。帖子里也沒說具體的要拜訪的理由,只說是想“走動走動”。 “先請易良媛進來吧?!毖├姘烟舆f給白嬤嬤,主動說了自己的理由,“我和易良媛一直熟絡,先請她進來坐,旁人知道了也不能說什么?!?/br> 她眼睛一轉:“而且我還能跟她打聽打聽各府的情況!接下來再請誰,也就好決定了!” 但白嬤嬤并不同意,她覺得在那么多昨日剛見過面的王妃遞帖子的前提下,仍舊先見易氏,就顯得太刻意、也把親疏分得太明白了。 雪梨頭一回直截了當地跟白嬤嬤起了爭執(zhí):“我覺得這話不對。莫說我現在明面上的身份還不是皇后,就算我已經是了,皇后就不能有個私交好的人么?再說,陛下都明擺著跟七殿下更親,我跟他的家眷親不是很正常?這不是刻意,這是真的想法?!?/br> 白嬤嬤一愣:“可其他人來日也都是您的弟妹……” “各府親王還都是陛下的弟弟呢!”雪梨駁得挺清脆。這件事上,她決定自己拿主意了。 白嬤嬤沒有跟她強爭,叫來福貴去傳這話。她心里數算的也明白,這位阮娘子早晚有自己拿主意的時候,她不可能一直壓著她、幫她盯著事。 既然這樣,與其現在幫她打點得事事穩(wěn)妥,還不如讓她碰碰釘子。若碰了一回,日后自然會長記性;而若沒碰……她白嬤嬤也樂得承認是自己估摸錯了! 是以次日,易氏就進宮見雪梨來了。雪梨?zhèn)浜昧瞬韬忘c心迎她,茶是御前新送來的白茶,點心有豆沙奶卷、桂花糖芋苗和紅糖糍粑。 另外兩樣都偏甜了些,桂花糖芋苗倒是合二人的口,二人都抿著笑吃著,藕粉調出來的濃汁熱乎乎的,吃起來溫暖又甜蜜。 “回回來你這兒都免不了蹭口吃的?!币资线呎f邊笑,旋即又笑問,“午膳吃什么?” 雪梨沒忍住一聲“撲哧”,清清嗓子:“咱這兒離御膳房近,跟尚食局交待一聲也不難。良媛娘子您想吃什么,我交待人去做?” “嘖……”易氏琢磨起來,過了會兒說想吃酸菜魚,雪梨就讓豆沙到小廚房傳話去了。 魚是每天一早都會殺好備好以便隨時取用的,是以這道酸菜魚做得挺快,不過一刻就端了上來,連著爐子一起,慢慢一鍋,熱騰騰的。 易氏一看就贊說“好香”,跟自己帶進來的兩個婢子說:“你們去廚房問問誰做的,學著點,阮娘子這兒的菜貫合我的口味,比府里的廚子強多了?!?/br> 兩個婢子應了聲“諾”就告退了,還留在房里的豆沙和紅糖一瞧就明白這是要支開人,沒等雪梨再開口,就跟著那二人一同出去了。 房門關好,雪梨壓音問易氏:“有事?” 易氏笑笑:“我聽說了,各府都往娘子這兒遞了帖子?!?/br> 她嘴上說起了正事,手可沒停。眼前這一鍋魚味鮮汁濃,白嫩的魚rou在鍋里翻卷著,暗綠色的酸菜葉子飄在湯里,她是真想吃魚說是兩不耽誤來著。 雪梨看她夾菜吃得自在,自己也不想餓著,便夾了塊酸菜、又舀了點湯拌進米飯里,趁熱吃著,道:“可不?我正為這事煩著呢?!?/br> 但她也沒多說為什么煩,她想先聽聽易氏主動提這個是為什么。 “實話告訴你吧,是七殿下讓我來的?!币资仙裆p松,稍有一喟,“這幾個王府間處得也沒那么和睦,時不時總有點小摩擦。七殿下呢,因為是陛下的親弟弟,不怎么沾別的事,反倒和各府的關系都說得過去?!?/br> 雪梨隨意一笑:“這很正常。別說殿下們個個家大業(yè)大了,就是民間的兄弟,時不時不也有個磕磕碰碰?過日子嘛,都是這樣的。” “你可別想得這么簡單?!币资献杂X說了下去,“七殿下?lián)牡木褪悄惆鸦始耶攲こH思铱础N腋阏f啊……各府都有各府的事呢。三王妃不是說想讓賢安郡主進來,這趟卻沒跟宜安翁主一起進來么?這就是旁的王府不滿意了?!?/br> 雪梨:“……” 這么復雜?不就是小孩子一起讀書么!至于嗎你們! 她沉默著舀魚rou魚湯拌米飯,拌得滿滿一碗既難看又看起來很有食欲。易氏笑而搖頭,也學著她這吃法把自己面前的米飯拌了,又道:“七殿下讓我跟你說說各府的事,你記著點,以后也好拿來平衡平衡。” 雪梨立刻正襟危坐,洗耳恭聽! 易氏還真說了不少事情,比如早些年坊間有傳言說先帝在位時三殿下有過奪位的野心啦、比如二王府現下最心急的是長女的封位啦、再比如四殿下的母親與六殿下的母親早年在宮里是死敵啦什么的…… 雪梨這才驚覺敢情逢年過節(jié)能一起喝得大醉的親王們原來還有挺多舊怨的。 然后易氏又告訴她:“各府女眷在宮里都是有交好的人的,嬪妃你不用在意……有你在,她們大概也就這樣了。倒是六尚局那邊,日后你當了皇后得上些心,我聽說……” 易氏忽然壓了聲,雪梨會意地湊過去聽,易氏輕輕道:“我聽說好幾個王府和六尚局交情不淺,小道從宮里弄點不該他們得著的貢品、大到在宮女去處和差事之類的事上有所干涉……這樣的事說小也小、說大也大,你說,要是什么時候來個腦子不清楚的,借著宮里的人脈對你或者對陛下做點什么……” 雪梨悚然一驚! 易氏眉心皺著:“你別這么驚訝。這最高的兩個位子,只怕永遠都是不太平的。就算沒人敢動陛下,可你呢?王妃們交好的官宦人家那么多,但凡有一個存了心想讓姐妹女兒進宮侍君的,你這個獨寵的皇后那不是眼中釘啊?” 雪梨一時當真被驚住了。她一面覺得易氏說得太夸張,一面又沒法反駁這些話。 就算她和謝昭的命都不牽扯,她也并不能說易氏的話就是錯的。畢竟,能從他們身上算計的東西太多了,不止是皇位和后位,尤其是謝昭,他隨隨便便的一個決斷,或許都能關乎一家榮辱。 宮里頭愈是“底下人”就愈是想往上走,這時候若有王府的人肯推一把,他們是真的有膽子拼上命去賭的。 許多骯臟的心思她也見識過了,這地方……本來就不可能干凈。 “七殿下跟你朋友一場,又因為前幾個月跟陛下僵著的事……心里挺不自在的,所以他非要我來跟你說一說這個。”易氏握一握她的手,終于,言簡意賅地告訴了她一句離得最近的,“王妃們若來求你什么,你可別直接應下來。比如二殿下長女的位份的事,你當陛下不知道他著急么?一直不理,那是有原因的?!?/br> 陛下是想把各府在意的事都先捏著? 他平日里要忙的事那么多,這些雞毛蒜皮的“家事”沒空多費心,就姑且用這法子將各府都按住,也是個挺好的辦法。 雪梨想得自己心里惴惴的。易氏接著在旁邊幫她斟酌輕重,正說著“你若非得見人,就只見正室,便挑不出錯”,便見雪梨一拍桌子:“這么下去不行!” 易氏:“……?” 雪梨銀牙一咬,說走就走:“我見陛下去!” “哎……”易氏擋都沒來得及擋,看看眼前還熱騰騰的酸菜魚,不知她打了什么主意。 能讓她扔下佳肴就走的主意……搞不好是個大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