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節(jié)
靜了好一會兒之后,徐世水把茶盞一放:“師父?!?/br> “嗯?”陳冀江稍偏首看看他。 徐世水皺著眉頭說:“這事兒啊,咱直接給收拾了不合適。我看我先稟阮娘子一聲去吧,讓她自己清理門口?!?/br> “別?!标惣浇亓怂粋€字,頓了頓,又說,“我打聽過了,那丫頭算阮娘子身邊親近的人,除了豆沙就是她得臉。現(xiàn)下阮娘子半點苗頭都沒見著,咱去說這個話,指不準就讓她覺得是杏仁得罪了咱們才要招禍,吃力不討好?!?/br> “那……” 徐世水覺得,那也不能什么都不說?。?/br> 現(xiàn)下什么都沒開始,陛下自己都沒覺出那丫頭的心思,阮娘子發(fā)落了也就發(fā)落了,到時候扯個罪名安上,陛下也不會怪阮娘子。 總好過等那杏仁真爬上龍榻好吧? 她若真上了龍榻,就阮娘子那個醋勁,到時候收拾不了杏仁就非得過來把他們都活剝了不可——他們倆是早看明白了,阮娘子性子軟心善那是對平日里的事,擱到陛下身上,她就希望陛下只是她一個人的! 徐世水想著,嘆氣嘆得這叫一個苦。真任由事情發(fā)展到那一步,他們不是給自己惹麻煩嗎? 他就又要勸陳冀江:“師父啊,這個……” “你甭說話,我知道你想說什么?!标惣浇瓫]再看他,只抬了抬手示意他閉嘴。 徐世水啞住,憋了會兒,還是忍不住說了句:“現(xiàn)下可不是兩三年前!阮娘子今年也十九了,是還年輕,可那杏仁比她年輕不是?師父您別大意。” 方才沒往這處想的陳冀江一聽,腦子立刻往這上面兜了一圈。 而后心里又平靜下來:“我瞧著啊……那杏仁太嫩了點兒,但凡她露出點尾巴讓阮娘子瞧見了,阮娘子就能治住她。咱呢,什么都別管,至于這丫頭若真有本事爬到龍榻上去……” 陳冀江瞇眼笑笑,沒再往下說。 ——她就算真有本事爬到龍榻上去,也就是進后宮變成眾矢之的的命! 紫宸殿后頭可沒有多余的地方再置一個九格院了,阮娘子那邊有兒有女的,就算陛下一時對旁人動心,也斷不會委屈她。 . 尚食局。 昨晚喝大了的酸梅一覺醒來,頭一個感覺就是頭疼,坐起來之后更覺得頭重腳輕。 烏梅也在房里,見她睡醒了,趕緊跟她說昨晚喝酒喝斷篇了的事,直說得酸梅臉色慘白。 為什么會那么喝酒,只有她自己知道。不止是要為帝姬嘗個適合她出來的而已,更是因為她自己心里太難受、太想喝口酒了。 在奴籍的人大多不被當人看,可也還是人,是人就都有感情…… 酸梅是四天前聽說母親離世的,可她既不能去看、也不能遠遠地哭上一場。不止這回不能,以后的忌日也不能。 除了牢牢地把母親記在心里以外,她就做不了什么了。這讓她一連幾日都睡不著,一閉眼就是滿心的難過呼嘯而起。 她聽說酒能消愁,才抓住了昨天的機會順理成章地喝了一些,卻沒想到喝出這么大的麻煩來。 酸梅從榻上爬起來,草草地收拾了一番后,趕緊找阮娘子謝罪去。 阮娘子的住處她和烏梅不是隨意可以進的,得先找掌事的宮女。這天豆沙休息,掌事的是杏仁,酸梅在阮娘子門前的回廊下就看見她了。 “杏仁jiejie……”酸梅一福,倚在廊柱旁坐著的杏仁抬眸睇睇她:“有事?” 打從知道杏仁因為自己被罰了半年俸祿之后,酸梅烏梅就都可怕她了。 是以酸梅躊躇了好一會兒才說:“jiejie,娘子……娘子醒了嗎?” “醒了,陪帝姬練字呢?!毙尤视行┎荒偷仨?,“你有事?” 酸梅說:“奴婢想……進去請罪去,昨晚奴婢喝多了……” 杏仁眉頭微挑:“不用了,阮娘子不會為這個怪你?!?/br> 酸梅噤聲,心里卻有些打鼓。 她也知道阮娘子人好,可是昨晚她可是失禮失到陛下跟前去了。雖然一般來說當時不問罪事后也就沒事了吧,但這么大的事……誰知道會不會是想等她清醒了再問罪? 酸梅正躊躇著要不要再求杏仁兩句,忽聽杏仁不耐道:“得了得了,我給你稟一聲。” 而后,她又聽到一句小聲的埋怨:“一個個怕她怕成這樣,她也還是宮女的身份呢!” 酸梅淺怔,三分好奇剛涌上來又被她忍住了。杏仁進了屋去,過了片刻又折了回來,厭惡地瞟著她說:“進去吧?!?/br> 酸梅朝杏仁福身道謝后進了屋。房里,雪梨和阿杳坐在案前,正面對面地寫東西。 阿杳在寫傅母留給她的功課,雪梨則再重寫定下來的名冊。 阿杳這樣寫功課寫慣了,小臉上十分沉靜、心如止水,雪梨則心頭有點暴躁——主要是明明已經(jīng)寫過一遍了,現(xiàn)在還要重新做一遍,好煩?。?/br> 煩的她把人都轟出去了。心里直埋怨易氏做得太好、太詳細,這比她之前弄得要難多了。那一本她花了兩刻工夫就寫完了,手頭重來的這個…… 呵呵,半個時辰過去了,她才寫完了四個人的。 還有十六個人??! 雪梨快坐不住了,甜滋滋的蜜餞都不能壓制她的暴躁了。 她正揉著太陽xue緩神,面前不遠處傳來一句:“娘子萬安、帝姬萬安。” 抬頭一看是酸梅,知道大概有事,雪梨索性借此放了筆:“起來吧,什么事?” 酸梅直起身子但沒敢站起來,低著頭:“娘子,奴婢昨晚……昨晚失禮了。” “沒事沒事,你喝多了知道什么?這回知道自己不能喝了,日后少喝就是了?!毖├驵咝饋?,酸梅頭還暈著腳下不穩(wěn),她直接將酸梅也拉到案邊坐,倒了茶給她,笑侃說,“喝多了還背書背得那么順,你這丫頭那陣子可真沒白學!” 酸梅覺得羞死了,紅著臉悶頭嗅茶香。雪梨繼續(xù)寫那招人煩的冊子,寫了兩行之后突然想起來:“啊,酸梅……你一會兒出去的時候幫我傳個話,讓杏仁看著備份禮給七王府的易良媛送去。她昨天離的宮,我也沒來得及送送她。” 這也不全是客套禮數(shù),她和易氏關系是挺好的,這回明明同在宮里卻各自忙著自己的事愣沒怎么見面,雪梨便想備個禮算是小小地道個歉,以后再找日子讓兩邊的孩子一起玩一玩。 “諾……”酸梅應話間一滯,想了想,小心問說,“奴婢不去找杏仁jiejie,去找豆沙jiejie,可以嗎?” ……嗯? 雪梨抬眼看她:“豆沙今天休息,估計正睡得舒服,別去吵她?!?/br> 酸梅馬上又提議:“那奴婢還可以去找芝麻?蜜棗?紅糖?” “……”雪梨難免蹙眉了。她當然知道上回罰杏仁俸祿的事之后酸梅烏梅見著杏仁就心虛,但酸梅因為這個弄得幫她傳個話都要討價還價可就不對了。 雪梨淡看著她:“就是讓你傳個話,吩咐是我做的,杏仁不會給你臉色看?!?/br> “可是……娘子?!彼崦奉^一回這樣和人爭辯,清楚地聽到自己心跳都不對了。 她還是咬牙說了下去:“娘子,杏仁jiejie好像對您……對您挺不滿的?!?/br> “???!”剛打算再繼續(xù)往下寫的雪梨一愕。 酸梅即刻道:“也或許只是今天心情不佳!” 雪梨終于不得不細問一番了,別的似乎也沒什么,酸梅只把自己聽到的那句“一個個怕她怕成這樣,她也還是宮女的身份呢”告訴她了。 雪梨傻眼。 杏仁怎么會說出這種話?雖然這是實情吧……但身邊親近的人這樣說出來,多少是帶著怨懟的意思的。 她怔了會兒神,阿杳鼓著嘴和酸梅喊:“她胡說!我娘才不是宮女呢!父皇說了,娘是皇后!” “……阿杳!”雪梨拿筆桿一敲她,思了會兒之后告訴酸梅,“那你去讓芝麻辦這事吧,她嘴巧。杏仁那兒……你也不用說什么,我自己想想怎么安排?!?/br> “諾!”酸梅這回應得一點猶豫也沒有,心里似乎分外地明亮起來,覺得自己好像做成了件前所未有的大事。 從來都是對她不好的人她反抗不了、對她好的人她也沒辦法反過來幫忙,但這回她是不是幫到阮娘子啦? 酸梅壓抑了好幾日的心情舒暢了些,往外走時腳步都明快了。 雪梨則憂心忡忡地琢磨杏仁的事。 杏仁居然對她很有怨?。繛槭裁窗??她待杏仁挺好的啊…… 就為之前罰了她半年俸祿? 雪梨覺得光為那個不至于。 這種責罰是會教人覺得心里不痛快,可宮里也都知道,出了事單是罰俸其實是最留余地的做法了。畢竟刑責還有那么多可用的,她沒罰跪動板子吧? 何況那回是酸梅烏梅都被欺負得不輕、烏梅胳膊都脫臼了,這么大的事就因為杏仁一時偷懶,她罰杏仁半年俸祿很給面子了吧? 可若不是因為這個,那就得有別的原因。 這個“別的原因”,雪梨想破腦袋也想不到了——她真的沒待杏仁不好過了??! 想不明白的雪梨只好去找豆沙打商量了。 阿杳很怨念地看著娘扔下筆就走了,怎么看都覺得娘是覺得寫這東西太心煩,找借口開溜了。 熟睡中的豆沙一下子被魚香撲醒,瞬間感覺自己渾身都骨折了。 “魚香……魚香!”她縮在被子里躲魚香,魚香還興奮地踩著她想找個口鉆進去跟她玩。 “魚香!?。∧阕唛_?。?!”豆沙崩潰了,猛一撩被子把未及躲閃的魚香裹住,按住了使勁揉,“你還會開門了你?你要瘋??!” 和魚香“扭打”了一陣之后,豆沙猛一抬頭:“娘子……” 雪梨舒口氣,從容自在地坐到榻邊去了。 ——起床氣是很可怕的!豆沙你有起床氣就撒給魚香吧! 豆沙面容發(fā)僵地和雪梨互看了一會兒,看出雪梨在賠笑的時候,她不僵了:“娘子有事……?” 雪梨和她的關系到底還是和別人不太一樣,豆沙到她身邊的時候,她還只是個御膳房的宮女,豆沙是管她叫過“jiejie”的。 是以倆人私底下一直很隨意。眼下雪梨要坐到榻邊,豆沙就往里挪挪給她讓地方。 雪梨便將剛才酸梅說的事告訴豆沙了,說覺得酸梅不會說謊,只是自己沒想明白哪里開罪杏仁了。但杏仁既然對她有所不滿,還留在跟前她就不太安心,畢竟身邊有四個孩子。 豆沙悶了會兒說:“懂了。娘子,您是打算讓我唱個紅臉是吧?” 雪梨扯起笑容,點頭:“這事你辦比我辦合適,我發(fā)話把她往下壓,指不準就越鬧越難看了?!?/br> 豆沙一臉的“我懂我懂”,掂量了一會兒便告訴雪梨:“我知道了,回頭我跟福貴商量一下吧……看怎么辦最好。” . 紫宸殿。 陳冀江和徐世水雖然對杏仁的事冷眼旁觀,但也一直盯得死死的。 又過兩日,福貴替阮娘子把名冊呈過來的時候,師徒倆就一起把他擋住問了:“哎,阮娘子身邊,一切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