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節(jié)
又磕了個鴿子蛋,但沒有直接在這鍋里滾熟,而是先拿清水煮成荷包蛋再放進去,稍微浸了浸,就連面帶蛋一起盛到瓷碗里。雪梨呼了口氣,又讓人去取別的配料。 “要豬軟骨和蜜汁叉燒。豬軟骨要鹵透的,切好上過來。叉燒切薄片,挑顏色鮮亮好看的來,三五片就行。” 她說完,蘇子嫻當(dāng)即親自去挑去了。很快就給她端了回來,雪梨將這兩樣?xùn)|西擺在面上,擺得還挺好看誘人,然后撣撣手:“行了。” . 謝昭強忍著一下午才可算沒跟不相干的人發(fā)半點火。若擱在從前他是不會這么忍的,但現(xiàn)在他心底總有個意識懸著,想著要為沒出世的孩子積德,若不然雪梨生產(chǎn)的時候有點什么岔子…… 他怕孩子沒了,更怕她一起沒了。 但強忍著情緒無處宣泄到底是不舒服的,陳冀江小心地勸他去含冰館的時候,他沉默了會兒便去了。 他也想讓自己心情好點。 邁過院門,第一個跑過來的是魚香,照例慵懶地跟他蹭蹭。然后阿杳和錦書手拉著手也跑到面前,阿杳抬著頭問他:“父皇,您來啦!” 喲,她記住怎么用敬語了。謝昭知道兩個傅母近來正教她這個,但阿杳總有點記不住——畢竟從前沒這個意識。 謝昭彎腰把她抱起來,微笑:“嗯,來了。你娘呢?” 阿杳小手指著屋里:“娘給父皇做了吃的,在等父皇?!?/br> 親自下廚? 他輕輕一喟,知道雪梨準(zhǔn)是聽說他心情不佳的事了。 抱著阿杳進了屋,他便看到雪梨托腮坐在案邊,面前放著一大海碗的面條。面條里的東西挺豐富,遠(yuǎn)遠(yuǎn)看去便五顏六色的,而且rou菜皆有,挺惹人食欲。 但謝昭的食欲也并沒有太提起來就是了。他心下有些愧疚,覺得讓她懷著孕還要為他cao心實在不好。既然她親手做了面,他再沒胃口也要努力吃些。 ☆、第153章 將疑 皇帝抱著阿杳坐到案邊,阿杳看著碗里的面還指著說想吃呢,雪梨趕緊把她抱過來叫酸梅烏梅帶她出去玩,然后將面碗向皇帝推推:“陛下吃些?” “嗯。”謝昭笑一頷首就執(zhí)箸舀面,雪梨忙又道:“先喝口湯吧!” “……?” 他隱約覺得有點怪,但沒多想。也沒用瓷匙,直接端了碗湊到嘴邊。 湯已然不燙了,溫乎的感覺該是很適合喝。謝昭風(fēng)輕云淡地飲了一口…… 一股沖勁頓讓他全身一顫! 猛地放碗,碗中許多湯汁傾灑出來漾在手上,皇帝一語不發(fā)的神色極其古怪,周圍的宮人都看得懵了! “……”謝昭想強喘幾口氣又無奈人多,已奪到眼眶的眼淚也生忍住,錯愕地看向雪梨。 雪梨滿目迷茫地回望著他,謝昭剛開口要說話,涼氣入口又激得舌上又疼又麻,眼淚到底不由自主地出來了。 “……??!”雪梨一副如夢初醒地驚悟,匆匆忙忙地離席下拜,“陛下恕罪!我、我近來舌頭不準(zhǔn),不知道它這么辣……” 濃郁純正的辣味在舌尖上經(jīng)久不散,謝昭無助得直想捶桌子,再也不敢張口,死死閉著嘴拉她起來。 陳冀江低眉順眼地瞧了瞧,面上一縷了然,揮揮手讓宮人都退出去了。自己也跟了出去,還把房門關(guān)緊了。 嘖,這阮娘子拿膳食辦事的心思也是愈發(fā)地巧了,他都沒想到還能有這么一招,真是術(shù)業(yè)有專攻。 房門之內(nèi),謝昭還沒緩過勁兒來呢?;盍硕迥甓紱]吃過這么辣的東西!酒rou大坊那個重辣的芋兒雞跟這個比都是小巫見大巫! 他才喝了一小口湯??! 宮人們一撤出去他就支撐不住地伏在案上了,偷摸抹了兩下眼淚,心里直懷疑現(xiàn)在的眼淚都是辣的!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剛抬起頭,耳邊傳來柔柔怯怯地一句:“你哭一哭,也不丟人的……” 他一怔看向她,雪梨垂下眼簾沒再說話。 他總是憋著自己的情緒,這一點她太清楚了。陸勇離世的時候他寧可喝悶酒,后來她勸著他哭他才哭出來了,那還是宮人們本就退出去了的情況下。 這兩年和太后的關(guān)系顯然愈發(fā)糟糕、朝中也因此平添了許多煩心事,可他連看起來不高興的時候都少,一年三百六十天里可能有三百五十五天都是“今天什么事都沒有”的樣子,偶爾顯出點不痛快也是沉默而不是宣泄,總之兩個字:憋著。 雪梨平日里想想,便覺得這樣怪難受的。他也是個人啊,這么多事生壓著不發(fā)出來哪受得了?但她也不好說什么,總不能天天跟陛下說“你哭一下”這種話。 這回的事,她是非得再勸一次了。這事必讓他壓抑得十分厲害,她剛才在琢磨做什么菜時,就不是沖著“勸他吃點東西”去的,而是想給他個引子,能讓宮人覺得他哭是因為意外原因就更好了,他就不覺得丟人了! 就像現(xiàn)在這樣。她剛才那句話他們都聽見了,都知道他是毫無防備地喝了一口辣極了的湯才被刺激得哭出來的,誰也說不了什么嘛…… 謝昭面無表情地看著她,看了一會兒之后,神色未動地端起碗來又喝了一大口。 雪梨:“……” 然后他就哭猛了!伏在桌上哭得肩頭一搐一搐的! 雪梨在旁邊看著傻眼:“陛陛陛……陛下?!” 她都不知道該說點什么了,都不知道他到底是被辣哭的還是難受哭的了! 辣湯就是個引子??!重點不是她直白勸他的那句話嗎?他為什么又灌了那么一大口??! 雪梨心中顫抖著看著眼前明顯少了一層湯的面,后悔自己沒多給他加點兒水。 他伏在案上大約有小半刻吧,再抬起頭時已神色如常,擦斷臉上的淚痕再度看看她,一把將她拉進懷里。 “……舒服些嗎?”雪梨?zhèn)茸谒壬?,眨著眼問得一臉期待?/br> 謝昭頭一個反應(yīng)是胃里燙得慌,接著才摸了一下心里的感覺,點頭:“嗯,好多了?!?/br> “嘻……”她一下就開心起來,雙手往他脖子上一環(huán),“那我再讓廚房送點別的來,陛下吃些東西早點休息吧!萬事都放到明早再想,別把自己逼得太緊了?!?/br> 謝昭點點頭,她便要起身出門,身子還沒站直忽地又坐回他腿上,雙手也重新環(huán)過去,“叭”地在他額上一吻,而后迅速起身跑了。 得了便宜還賣乖! 皇帝手指蹭蹭額頭禁不住一笑。過了會兒,阿杳阿沅錦書連帶魚香都進來了。 除了魚香沒心沒肺地臥到榻上去睡覺了以外,三個孩子都圍著他。阿杳和錦書給他沏茶拿點心,阿沅就坐在他膝頭乖乖地臥他懷里,謝昭被孩子們哄得很有些無所適從。 等到雪梨端著“正常的面”再回來時,房里就一片歡樂啦! 謝昭正抱著阿杳往空中一拋一拋的,當(dāng)然會很小心,一定能把她穩(wěn)穩(wěn)接住。阿杳被他拋得又叫又笑,這種游戲隨著她長大就不怎么玩了,目下總這么找刺激的是比她輕很多的阿沅。雪梨也不擾,就在旁邊笑看著,結(jié)果他拋完了阿杳還去拋阿沅,等到兩個孩子都笑夠了之后,他明顯額上一層汗。 大夏天的! 還好錦書是侄女不是女兒,讓他這么扔不合適,不然雪梨都要擔(dān)心他餓著肚子這么陪三個孩子瘋會累壞了。 看他們玩完了,她吩咐宮人端水進來,推著他就躲到屏風(fēng)后面去了:“擦擦汗再吃東西!” 他脧她:“你現(xiàn)在可別鬧我。” 現(xiàn)下是絕對不能動她的時候,他忍得可辛苦了。還在努力地苦中作樂,體會“摟著她安心睡”的美好——他自認(rèn)定力不錯,近幾天達到了心如止水的境界,但她要是主動來挑他…… 雪梨抽抽鼻子,上手搭在他腰上搓搓:“我?guī)湍悴梁蟊澈貌缓寐铮 ?/br> 她也忍得很難受——倒不全是想念床笫之歡,但她之前總能戳戳他腹間的肌rou、看看他后背的線條嘛! 最近可好,他都合衣而睡,把自己裹得特嚴(yán)實!她前天想把手伸到他中衣里過過癮的,結(jié)果他反應(yīng)特別迅速地一把就將她捉住了。 還送了她兩個字:“睡覺?!?/br> 未能如愿的雪梨心感悲戚,這份不甘就一直存到今天。她覺得再不“得手”,自己又要孕中多思了! 屏風(fēng)后,謝昭莫名有一種自己正被“霸王硬上弓”的錯覺。 她拿著浸濕的干凈帕子幫他擦后背上的汗,一邊擦還一邊有聞聞軟軟的“啊”聲感慨,還有特別滿意的“嘻嘻嘿嘿”的笑聲。這讓謝昭想起幾年前她十二三歲的時候,比現(xiàn)在還饞,吃著好吃的就常是這種十分滿足的反應(yīng)。 吃著好吃的…… 他后脊一陣陰涼,手往后一探又捉了她的手,結(jié)果她就勢靠到了他背上:“我待會兒!” 她覺得這樣可舒服了。他的后背又寬闊又結(jié)實,還熱熱的,帶著一點點并不難聞的汗味,那種氣息讓她覺得特別安全。 謝昭可難受壞了…… 他能分明地感覺到她的臉頰軟軟的貼在他脊背上,雙手環(huán)在前頭互相握著把他圈緊了。他感覺到她輕柔的一呼一吸,覺得心都“噔噔噔噔”地跳快了! 三個小孩子在外面一頭霧水。之前雪梨囑咐過不讓他們過去他們便不過去,但是聽著屏風(fēng)后面的動靜又不知道是怎么了。 雪梨:“我就挨個點一遍!就一遍” 謝昭:“有什么好點的!就八塊……住手!別動!晚上我萬一……” 擔(dān)心有“萬一”的晚上,謝昭把獅子擺在二人中間了。 雪梨四肢都扒在魚香身上,哀怨不已地看著他,魚香的毛被她揉得一團糟,謝昭從容鎮(zhèn)定地闔眼睡覺,被子蓋得十分嚴(yán)實,全方位防止她過來動手動腳。 . 洛安皇宮。 七王謝晗一連數(shù)日又是焦頭爛額、又是心情陰郁。太后的病讓他恐懼難免,一想到母親不一定哪天就沒了便很無助。同時,他更怕節(jié)外生枝,怕皇兄這個時候回來“執(zhí)掌大局”。 這對皇兄來說是可以趁熱打鐵一舉蕩平曲家的好時候。于公無錯,可于私,謝晗很希望他能在這時候稍稍退上那么半步、小半步就好,不要來給母后補上致命的一刀。 曲家的落敗已成定局,但現(xiàn)下母后承不住更多的噩耗。 因為這份期盼,他才借著忙碌拖了那么多天沒奏明事態(tài),但待得皇兄寫信來催的時候,他終于不得不提了。 六月上旬的一天,太后的情狀還不錯,早膳后稍稍地犯了一會兒糊涂,之后便緩過勁來。沒什么話,握著謝晗的手干坐了一上午,到了中午時覺得困乏就安靜睡了。 謝晗給母親蓋好薄被,囑咐宮女醫(yī)女好好侍候著,這才終于得了個空,可以出去問問事。 一個時辰前他就看見張康在外面不停地遞眼色了,但是太后一直沒松開他的手,他便也不好說要離開。 出了寢殿沒見到張康,出了外殿也沒有。謝晗繼續(xù)往外走去,直到走出了長樂宮的宮門,才見張康作揖:“殿下。” 謝晗:“什么事?” “行宮那邊來的信。”張康說著將手里的信奉上,謝晗接過來甫一掃信封上的字,就知道是皇兄的親筆。 他的心懸起,又不敢在外多耽擱,沒表露什么便回去了。 寢殿里,太后還睡著,謝晗坐到榻邊安靜地拆信來讀,心才慢慢地又松下來。 皇兄沒有要急著回來的意思,告訴他說現(xiàn)下雪梨還正是胎易不穩(wěn)的月份不宜顛簸,勞他先獨自照顧母后些時日,他八九月的時候再回來。 ——謝晗心里直感謝雪梨。不論皇兄是真為她考慮還是權(quán)衡之后以此做借口,謝晗都很感謝她提供了這個借口。 “你皇兄來的信嗎?”信紙后傳來疲憊虛弱的聲音,謝晗忙放下信,看到太后正目光灼灼地睇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