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節(jié)
所以,正院里,雪梨、子嫻、楊明全一人一間這個白嬤嬤沒管,他們仨也確實(shí)誰都不能跟誰住一屋——雪梨和子嫻倒是親近,但雪梨在院子里的主人地位不能動搖。 倆側(cè)院里白嬤嬤就自行替她安排妥當(dāng)了。 南邊這側(cè),是豆沙正屋、她住了個北屋,另外四個新?lián)軄淼难绢^住她隔壁,空了個南屋。 北邊,是福貴正屋,剩下四個宦官統(tǒng)住一屋,空了倆屋。 所以再撥來六個人也很好安排。白嬤嬤的意思,是讓祁氏帶倆尚寢局的大宮女住在雪梨正屋的南邊。那邊本是豆沙住的,挺寬敞的一間,現(xiàn)在讓這三個住過去也住得開,還方便她們幫著照顧帝姬。 另外三個奶娘呢,住在她們南院這邊空著的南屋就好。祁氏待阿杳最好只提拔她一個人就得,另外三個不用管。 在白嬤嬤看來,陛下能看在她們只是奉命行事的份上不追究她們教帝姬行大禮的事,就算她們命好了。 聽到這兒雪梨有點(diǎn)皺眉,她覺得這么把四個奶娘分出高下對阿杳不太好,她們?nèi)f一互相存?zhèn)€嫉妒去給阿杳穿小鞋怎么辦?她那么點(diǎn)小又不會告狀,這跟她讓豆沙和福貴領(lǐng)頭是兩回事。 可是白嬤嬤說:“放心吧,那幾個真有不服也不敢拿帝姬出氣。能進(jìn)宮當(dāng)乳母的,全是一家老小都在皇城里了,這邊一句話,外頭就能讓他們?nèi)祟^落地,誰會搭上身家性命就為出一口氣???再說,淑妃夫人都把榮辱拴在帝姬身上了,您當(dāng)這幾個不是?她們待帝姬好了,帝姬才能記她們的好,這是一輩子的富貴,您當(dāng)她們是傻的嗎?” 雪梨想想,覺得這話很有道理,但她還是反駁了一番。 她說淑妃夫人也不傻,還不是就辦了天怒人怨的事了?她覺得輕易地就相信這些人不行,嫉妒心真的是會逼瘋?cè)说?。萬一出了事、萬一阿杳為此有那么一丁點(diǎn)不妥,她就得后悔死,這又何必呢? 白嬤嬤算懂了,她這是有點(diǎn)“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味道。 其實(shí)事情當(dāng)真沒有那么糟。不說這幾個人有沒有那個魄力搭上一家老小的性命吧,就算有,帝姬可是放在她的正屋住。 正屋還不止有她,還有祁氏和兩個大宮女一直住在那兒。換言之,帝姬就不可能只落在一個人眼皮子底下,旁邊那么多人盯著,想給她受委屈可不容易。 不過看雪梨擔(dān)心成這樣,白嬤嬤就沒再說這話。想了想,改成讓四個奶娘住到她正屋南廂去,兩個大宮女住北院的南屋,一個白天當(dāng)值一個夜里當(dāng)值,兩個輪著回來歇著就得了。 雪梨這才算安了心,舒了口氣回房,驚訝地發(fā)現(xiàn)自己手底下已經(jīng)有好大一班人馬了。 一個嬤嬤、七個宮女、六個宦官、四個奶娘……這個陣仗很嚇人??! . 當(dāng)天晚上,四個奶娘就先到了。 雪梨便先和四個奶娘熟悉了一番,其實(shí)這四個人她都是見過的,只是只有祁氏跟她比較熟而已,另外三個是簡氏、陳氏、鄭氏,都比祁氏年輕三兩歲。 她帶著她們在房里安頓好,尚寢局的人也到了。剛當(dāng)值回來的蘇子嫻恰跟她們走了個前后腳,見雪梨含笑迎完了人就要帶去北邊,搶先一步道:“我?guī)銈冞^去。今兒帝姬也剛過來,雪梨你陪著她吧,別到處跑了?!?/br> 雪梨就由著她去了,片刻后蘇子嫻回來,扯著嘴角埋怨她:“你能不能有點(diǎn)自己在這兒是主人的意識?人你親自迎了,氣勢都沒了好嗎?奶娘也就得了,那兩位jiejie你讓豆沙領(lǐng)過去就算面子給得足夠。親力親為的,你不累啊你?” 蘇子嫻在這種事上素來是比她通透些的,于是聽她這么說,雪梨也不反駁。吐吐舌頭算認(rèn)了錯,她倒茶給蘇子嫻:“是不是還得改名字?你剛才帶著人就走,我也忘了,這改個什么好啊?” “她們自己也提這個來著?!碧K子嫻落座喝了口茶,剛放下茶盞,就見一塊綠豆糕遞到了旁邊,阿杳伸著小手笑望著她:“給姨吃?!?/br> 這是九曲十八彎后繞出來的關(guān)系。 雪梨當(dāng)初跟何皎處得像姐妹,所以讓阿杳管她叫姨;子嫻又跟雪梨近,便也讓阿杳叫姨。 雖然是陛下點(diǎn)頭認(rèn)可的吧,但每次阿杳這么一叫,子嫻還是想笑。 于是子嫻邊笑邊把她抱到膝上,接過點(diǎn)心說了聲“謝謝阿杳哦”,然后又繼續(xù)跟雪梨說:“我覺得吧,這兩位jiejie你別給改名的好。豆沙她們是陛下?lián)芙o你的人,這兩個呢,其實(shí)是給阿杳撥來的——雖然阿杳年紀(jì)小,還是你做主吧,但是在這事上稍微分一下沒壞處。畢竟……畢竟阿杳的身份……” 她說到這兒就不再說了,生怕阿杳聽出什么。 雪梨瞧著她的神色一想,倒是也懂了。 這不是要跟阿杳分親疏,是要把阿杳扶住。 阿杳到底不是陛下的親生女兒,這一點(diǎn)她們可以不在意、陛下可以不在意,但在旁人眼里,卻是很容易因此看輕她的。 是以她們雖然不必刻意的顯出什么看重,但在諸多小事上卻又不得不格外注意——有些小事,放在正經(jīng)的帝姬身上,可能說不出什么來,但放在阿杳身上完全有可能被揣摩出千奇百怪的花樣來。 比如給那兩個大宮女改名的事吧。 擱在天家帝姬身上,這事多正常???她小孩子一個,照顧她的人便做主把名字給定了,順理成章。 但到阿杳身上許就不是這樣。她若做了這個主,外人看在眼里指不準(zhǔn)就覺得其實(shí)阿杳這個帝姬可有可無,陛下這是借著帝姬的名義添人伺候雪梨呢,所以雪梨自己做主就把名字給定了。順著這個思路自然愈想愈覺得阿杳并不要緊,以后會有多大的麻煩可就不好說了。 ——聽上去好像荒謬得很,可人心不就是這樣?一人一個心思,哪個跟哪個都不同,誰也不敢說能把身邊人的心思都摸透了。 雪梨便真沒給那兩個大宮女改名。只叫了她們過來,問了本來的名字。 瘦高清秀點(diǎn)的那個叫清夕,個子稍矮兩寸、看著伶俐些的叫聽菡。 雪梨面上一派客氣,因?yàn)槎四觊L,她就笑著問了聲“二位jiejie好”,而后又緩緩道:“兩位jiejie是陛下指給帝姬的人,這名字,我就不好做主改了。帝姬還小,咱也不難為她改,兩位jiejie就給帝姬磕個頭吧,以后在這院子里,咱互相照應(yīng)著?!?/br> 二人相視一望,倒沒有什么不快。蘇子嫻將阿杳抱到榻上放下自己便退到一旁避開,阿杳滿是不解地看著二人在面前跪下磕頭,也不太懂,等她們起來后就又伸手要雪梨抱:“姨,我困?!?/br> . 另一邊,后宮里華燈初上。 嬪妃們昏定完了,位份高的上了暖轎回去,位份低的為顯謙遜就多是走回去。 好在后宮說大也并沒有多大,惠妃就吩咐宮女給這些小嬪妃一人備個手爐,免得凍著。 待得人走干凈后她也打算回寢殿了。近來在讀個話本挺有意思,講的是江湖上的故事,和宮里的生活完全不同,讀起來挺解悶。 可剛踏過寢殿的門檻,外頭候著的宦官就進(jìn)來了,稟說:“夫人,淑妃夫人折回來了,說還有事要見您。” 惠妃蹙蹙眉頭,心里大抵知道她是什么事。不好拒絕,就叫人去請,自己也折回正殿坐著。 片刻后淑妃進(jìn)來了,在側(cè)邊的位置上落座,一掃方才當(dāng)眾時的端莊淡泊,剛坐下眼眶便紅了:“求jiejie幫我……” “是為了帝姬的事?!被蒎矝]多繞彎子,語氣甚至不帶半點(diǎn)疑惑。 淑妃點(diǎn)點(diǎn)頭,哽咽道:“我也是好心。陛下待阿杳好,我想著過年了,怎么也該讓阿杳表表孝心的。可是、可是到了陛下那兒……怎么就成了錯了呢?罰我的俸祿我不在意,罰我身邊的宮女我也不多說什么,可他索性連阿杳都扣在前頭不讓回來了,我……” 惠妃一抬手制止了淑妃的話,她實(shí)在聽不下去了。 她掌管著六宮,這種事陛下多不會瞞著她。今天前頭剛定下要把平安帝姬留在那兒,陳冀江就親自來跟她說始末了。 淑妃覺得自己冤,可連惠妃都想罵她。 急著讓小帝姬學(xué)行大禮表孝心許還能說是淑妃沒帶過孩子,一時沖昏了頭??苫蒎€聽說,帝姬在側(cè)殿里哭得嗓子都啞了,淑妃也沒去哄上一哄。 這像個當(dāng)娘的嗎? 要不是看淑妃現(xiàn)在委屈成這個模樣,一多言難免當(dāng)面起爭執(zhí),惠妃真想就這么問問她:若平安帝姬是你親生的,你能由著她在側(cè)殿哭得那么撕心裂肺嗎? 惠妃忍著這口氣,平了平息,溫和道:“這事你找我也沒用。陛下在氣頭上呢,那邊又已經(jīng)安排下去了,這會兒就算我去前頭跪著求陛下把帝姬還給你,你覺得陛下就會聽么?” 淑妃眼眶又一紅,咬一咬唇,不忿道:“那也不能由著阿杳就在前頭待著。我不跟jiejie說什么皇子帝姬歷來都是在后宮撫養(yǎng)的虛話,可jiejie必也知道陛下這是把阿杳交給誰了——現(xiàn)在就這么不清不楚地讓她帶著,來日再讓帝姬叫她一聲母妃,她家世再不濟(jì)也能把身份抬上去了,就那個賤人……” “住口!”惠妃凜然低喝,淑妃這話實(shí)在是太沒邊了。 惠妃蹙眉說:“咱不說是世家貴女,也好歹是大戶人家出來的。如今你可是什么都說得出來,單憑這話,本宮就覺得陛下不把帝姬給你才好!” 別教壞了孩子。 淑妃一聽,慌得坐都坐不住了。她趕緊起身到惠妃身邊,深深一福求她:“jiejie恕罪!我這是氣糊涂了??蛇@事jiejie真得幫我——說句實(shí)在的,jiejie您掌著宮權(quán)威望高,自然不怕什么,我就只能指著著孩子日后能孝順我了。如今她路會走了、話也會說了,就這么歸了別人,我……” 惠妃心說你指著她孝順你還折騰她?讓小孩子記你的情多簡單啊——你待她好她就對你親,可你這不是自己辦砸了么? 但挑眉看看還在旁邊施著禮的淑妃,惠妃又不得不給她點(diǎn)個路出來,不然她不走啊。 于是惠妃想了一想,一喟:“這事啊,我看你這樣……” 淑妃站起身,低著頭洗耳恭聽。 “你現(xiàn)在,千萬耐住性子,什么也別做,更別到阮氏那兒鬧什么去。陛下把帝姬給她,你就先讓她帶著,平平安安的過一陣子?!彼f罷語中一頓,瞧淑妃沒再急著爭辯,顏色稍緩,又說,“我看陛下把帝姬給她,一是疼帝姬,二也是為給阮氏鋪路,那你就順著陛下的意思先把這路給她鋪了。過了年她也十六了,收到后宮來是也就是遲一天早一天的事,你耐心等等,等她順利進(jìn)來了話就好說了——頂不濟(jì)了,也就是熬到她自己有了孩子的時候,她的心思投到自己的孩子身上,自然就顧不上平安帝姬,沒準(zhǔn)都不用你去開口,她就主動把人給你送回來了?!?/br> 淑妃聽著,一邊覺得這是最穩(wěn)妥的法子,一邊又覺得一點(diǎn)都沒底、就算有底也要等好久。 光懷胎就得十個月。再說,誰知道她什么時候能懷上?或者,誰知道她有沒有那個福分能懷上? 現(xiàn)在后宮里一個個不都是沒那個福分的?御醫(yī)說了陛下沒問題,那就只能是她們的事,太后為這個都寫信斥了她和惠妃不知道多少回了,直言罵她們沒本事,誰知道阮氏有沒有這個本事? 淑妃心里頭不安生,她想再求求惠妃,問個別的法子出來。但看看惠妃疲憊地揉著太陽xue的神色,也知道她這是委婉的送客之意了,心下再有千百句話也只好先咽回去,施禮告退。 . 有阿杳逗趣的日子過得挺快,轉(zhuǎn)眼就一個月過去了,年關(guān)近在眼前。 剛開始的時候雪梨還擔(dān)心來著,萬一帶阿杳真的讓她覺得很累怎么辦——一累就容易覺得煩,她挺怕自己到時候也和淑妃夫人一樣干出聽阿杳哭就不想理的事兒來,后來發(fā)現(xiàn)自己擔(dān)心得太多了。 阿杳你好可愛啊…… 她每天一睜眼看見阿杳就是這么個反應(yīng)。這會兒如果阿杳睡著,她就可以捏阿杳白嫩嫩的小臉玩,為這個她把指甲都剪了,就怕劃傷她。 而如果阿杳已經(jīng)醒了呢,就更有意思了:雪梨就能看到她坐在屋里子乖乖地用早膳,粥什么的是奶娘喂著吃的,但包子一類吃著方便的,她已經(jīng)是自己拿著就能解決了。如果她吃正吃著喜歡的東西,看到雪梨醒來,就會跑到榻邊,把手里的東西一遞:“姨吃飯!” 特別大方!一點(diǎn)都沒有舍不得!雪梨好幾回被她這小模樣弄得心里都化了,把她摟過來吧唧就在臉上親一口,然后阿杳愣愣,也不管自己嘴上是不是還沾著包子餡,伸著小手也要夠著親她。 這孩子真招人疼啊…… 除夕這天,趕巧了雪梨歇著、蘇子嫻也不當(dāng)值。 滿院的人就算聚齊了,不熱鬧一番白瞎了這年。眾人就打算自己慶一慶,豆沙會剪窗花,就帶著幾個宮女一起去剪,也不弄什么繁復(fù)的花樣,就是紅紙疊一疊隨意剪來,五花八門的花樣就算看不出是什么也不難看。 福貴那邊也有主意。這幾天下了兩場大雪,到現(xiàn)在都沒化,他就叫上其他幾個宦官一起在院子里堆雪人去了,凍得手紅鼻子紅也不怕,偶爾還互砸個雪球,挺有意思。 雪梨和子嫻自然就擼袖子進(jìn)廚房了。年糕餃子都可以做一些來,白嬤嬤在旁邊幫著和面,也忙得不亦樂乎。 皮搟好、面調(diào)勻,子嫻不經(jīng)意地抬頭往外一看,就拿胳膊肘拱雪梨:“阿杳又欺負(fù)魚香。” 雪梨聽言也一望…… 阿杳你把它的rou丸子一個個嵌在雪人里然后讓它自己往外扒拉可就欺獅太甚了喂! 而且福貴他們堆雪人堆得很辛苦??! 于是雪梨陰著張臉出去把阿杳抱進(jìn)來,叫奶娘去歇著,自己打溫水給阿杳洗了手,搬了張椅子過來讓她站上去:“來,姨教你包餃子哦,包完了一起吃,好不好?” 阿杳覺得新鮮,高興得要在椅子上蹦。雪梨趕緊把她按住了,免得摔著。 別說,阿杳學(xué)得還挺認(rèn)真。小手雖然連筷子都拿不穩(wěn)吧,卻還努力地把餡放在正中央,然后么…… 勉勉強(qiáng)強(qiáng)地有個餃子形,就是一個都站不住。面皮封口處還都能看著有點(diǎn)餡露出來,倒是對口味一目了然了。 哦,雪梨還得挨個重新給捏一遍,阿杳手勁太小,根本就包不實(shí)在,估計下鍋就要成面片湯。 是以包的時候挺投入的阿杳,包完之后看看雪梨子嫻的、再瞧瞧自己的…… 她就不開心了。 好難看…… 反倒是雪梨挺滿意,兩歲的孩子頭一回包餃子,能出個形狀不錯啦! 于是她好生夸了阿杳一番,把阿杳夸得眼睛都亮了。然后她點(diǎn)了點(diǎn),阿杳一共包出了十五個,就笑說:“姨先煮五個出來,給你父皇送去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