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氏？”雪梨目光全投在眼前的紅豆粥上，一下子沒能反應(yīng)過來是誰。

    “岳汀賢?！敝x昭也一笑，將盛白糖的瓷碟子推到她面前，緩緩又道，“你們倆之間肯定有什么不痛快，說來聽聽？”

    怎么看出來的啊……

    雪梨被他這話弄得都緊張了。昨晚吃火鍋前她也跟汀賢說了兩句話來著，那會兒他可沒這么問；今天……回想起來汀賢今天和昨天的態(tài)度好像是差不多的，那就是從自己臉上看出來的？

    這么一想更心虛了！

    雪梨偷眼瞧瞧，知道自己沒本事敷衍他，只好如實地弱弱道：“這事說來……話有點長?。　?/br>
    ☆、第78章 要強(qiáng)

    她是想著早朝的時候快到了，說起這個萬一誤事就不好了。謝昭卻無所謂地喝了口豆?jié){：“慢慢說。昨日朕剛回宮，今天免朝歇一天?！?/br>
    原來如此！

    雪梨這才松了口氣，從善如流把昨天子嫻說過的事情都跟他又說了一遍，子嫻說的那番“總結(jié)”她也沒落下，然后自己又補(bǔ)了一番話：“不過這些奴婢都沒親眼看著，只是聽子嫻這么說了，自己也覺得是那個意思……”

    謝昭就大致懂了，想了想，問她：“那你信得過子嫻么？”

    雪梨重重地點點頭：“信得過！子嫻和奴婢關(guān)系最好了，從前有困難的時候也都一起扛著，她不會騙奴婢的！”

    如果蘇子嫻沒說謊，那就真是岳汀賢有問題了。

    謝昭今天原也打算好好休息一日，便很有興致想想這些閑事。見她說完之后就大睜著水眸望她，他把糖碟拿起來一遞，示意她邊吃邊說。

    雪梨就乖乖往粥里加糖了，瓷匙拌來拌去的，聽得他問得小心：“你想怎么辦？或者，如果朕幫你的話，你想朕怎么辦？”

    雪梨手里的瓷匙一滯，回話悶悶的：“不知道。”

    實話。她昨晚和蘇子嫻想出來的那個“辦法”……老實說她們自己都覺得不叫辦法。太被動了，那個法子若能讓汀賢心里舒服點不再較勁則以，如果不管用，她們也沒別的轍。

    至于陛下如果要幫，她沒想過這個啊……

    謝昭一哂，在旁邊循循善誘：“你想想？”

    雪梨認(rèn)真思量著，腦子轉(zhuǎn)，手里的瓷匙也跟著翻來翻去，想了半天想不出個所以然，抬眸看看他，蹙眉懇切道：“奴婢覺得……讓陛下幫忙，這事就太大了！”

    汀賢除了跟她小較勁外也沒干什么，讓九五之尊直接出手……打她一頓還是直接喂獅子？

    雪梨發(fā)自肺腑地覺得沒那么嚴(yán)重！

    于是她想了想，還是把自己和子嫻的心思說了：“奴婢覺得也就是日后不多理她了就是了……御膳房那么多人，我們走得太近了，所以互相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也格外容易看對方不順眼？興許疏遠(yuǎn)了就不會了？”

    她這話也有道理。但謝昭想了想，還是搖頭輕笑——她看事情就看一層，這回考慮到“離得遠(yuǎn)近”姑且算看了兩層?？善鋵嵏钜粚拥氖聝阂菜闶侵苯臃旁谒媲傲说模涸朗蠒谒齻兠媲办乓p賜，歸根結(jié)底是他賞了。她在御前這么久，稍多想點就會知道他不是會對宮人賞賜太過的人，其中的“度”拿得一貫還是挺緊的。

    這一趟下來賞岳氏的東西算很不少了，珠釵首飾綾羅綢緞都有一些——這個呆梨怎么就想不到是有別的原因呢？！

    至于這原因，他是因知道岳氏跟她關(guān)系好才樂得看重了些，東西多賞點也不打緊。這種細(xì)由乍看正常，實際上若換個心思縝密點的宮人，一準(zhǔn)兒能想到這是岳氏主動露臉了才會讓他知道這個。

    這雪梨嘛……

    謝昭一邊心底低笑，一邊把手邊一碗雞湯小餛飩也推到她面前。

    嘖，不指望呆梨子懂這個了，她能每天這么安安心心認(rèn)認(rèn)真真地這么吃東西就好，想太多影響食欲，還不如交給他。

    .

    吃完早膳，雪梨到御膳房準(zhǔn)備上午的點心。按理說岳汀賢是當(dāng)上一班值，這會兒該回去歇著了，她卻還是在膳間見到了汀賢。

    雖然心里別扭但畢竟沒撕破臉，雪梨就和氣地詢問她怎么沒回去歇著，汀賢笑說：“敏jiejie風(fēng)寒了，我替她一天?！?/br>
    雪梨下意識地就想說“這么連著當(dāng)值多累啊”，話到嘴邊又忍了——還是不多這個話好，累歸累，但汀賢沒準(zhǔn)正希望這么多露臉呢！

    天正寒著，上午下午各一次的這點心也多是挑熱乎暖胃的做。過了片刻崔婉拿了膳單來，蝦仁蛋羹交給雪梨，讓汀賢去做蒸餃，另還有幾樣燒麥、蒸豆腐什么的，也各有人去做。

    約莫半刻后，徐世水來了。

    他好像也沒什么事，就在膳間里踱著步子看來看去，要是旁的宮人這會兒大抵已經(jīng)轟出去了，但他身份放在那兒沒人敢轟。

    倒是規(guī)矩一貫嚴(yán)的崔婉還是有些看不下去，上前擋了她的路，一福：“徐大人您要吃點什么？我們給您做?！?/br>
    “哦，不勞煩、不勞煩……”徐世水笑得眼睛都瞇成縫了，瞧著特客氣。又踱兩步，到了雪梨和汀賢用著的灶臺中間，先看看雪梨，“你這是做蒸蛋？”

    “嗯，是蝦仁蒸蛋！”雪梨脆生生答說。

    她到底和徐世水比較熟了，應(yīng)完這一句覺得不說點什么不合適，又問他：“大人吃不吃？給您添一碗？”

    徐世水還是那句“不勞煩”，再看看汀賢：“你這是做什么呢？”

    “是蒸餃?！痹劳≠t垂首道。

    徐世水“哦”了一聲：“這個淑妃夫人愛吃……正好，一會兒淑妃夫人帶著帝姬過來，這蒸餃和蛋羹各添份吧，蛋羹是給帝姬的，就別放蝦仁了，也別做太咸?！?/br>
    “諾?！倍她R一應(yīng)。

    雪梨想一想說：“要不要給帝姬拿小碗做，甜咸各來一樣？”阿杳明顯愛吃甜的。

    徐世水毫不猶豫地答應(yīng)了。

    不得不說，他挺喜歡雪梨這個優(yōu)點——做菜不死板。和旁人光記“誰喜歡幾分糖”什么的不一樣，她更能把別人的這些喜好融會貫通在自己腦子里，做哪樣的時候都能拿來用。比如這蒸蛋吧，旁人可能就跟他似的，知道個“別做太咸”，她就立刻能想到再搭個甜的出來。

    要不怎么連陛下都喜歡呢？這姑娘看著呆，其實是“又呆又機(jī)靈”。

    徐世水心思轉(zhuǎn)著細(xì)品這事，越想越覺得太有意思。是以即便自己此行的重點不是幫雪梨出風(fēng)頭，他也樂得順手再讓她出個風(fēng)頭。

    他點點二人，說：“一會兒你們倆一起送過去。陛下器重，你們一同干這事，準(zhǔn)沒錯兒?！?/br>
    “陛下器重”四個字落進(jìn)耳朵里，岳汀賢的雙眸分明一亮。

    .

    紫宸殿里，平安帝姬和皇帝直接的氛圍是熱的，周圍就冷了……總的來說有點尷尬。

    淑妃特意來這一趟就是為了謝罪的。昨天當(dāng)著雪梨的面她拉不下臉，傲骨一起來覺得大不了就是被陛下斥一頓——結(jié)果陛下倒是沒發(fā)火，人走了之后她自己越想越繃不住了。

    總歸是什么后果都摸不著才更可怕。

    于是矛盾再三，淑妃還是決定過來，主動把這事收個尾。原想著天寒地凍不帶帝姬了，可她又怕自己獨自一個人來皇帝會不見她。

    現(xiàn)在見倒是見了，可皇帝話不多，在她行完禮吩咐上茶然后就讓她自己喝去了，弄得她都不知道怎么開口。

    阿杳倒是怡然自得，也不理奶娘，在地上爬得挺利索，咿咿呀呀地自言自語著直奔皇帝去，到了皇帝腳邊伸手就拽袍擺，一看就特使勁！

    淑妃心里“咯噔”一下。

    謝昭倒不在意，彎腰把阿杳抱起來放在膝上，接著就豁出去隨她折騰了。阿杳摸完眼皮按鼻子，小拳頭一攥就朝他嘴上糊，他也不生氣，實在被折騰地受不了就伸直胳膊把阿杳舉得高高的。

    阿杳“啊——”地一聲又叫又笑，過了一會兒被放下來，定定神便鍥而不舍地繼續(xù)折騰養(yǎng)父！

    雪梨和汀賢端著點心進(jìn)殿時就看見阿杳被舉得可高了！

    謝昭個子本來就高，再伸直胳膊，雪梨都得仰頭看阿杳了。

    二人都忍著笑裝沒看見，向皇帝見完禮又朝淑妃一福，然后把給皇帝的幾樣點心端過去、給淑妃的蒸餃呈到她手邊。給阿杳的那兩樣蛋羹雪梨原想交給奶娘，還沒說話就聽皇帝溫聲跟阿杳說：“讓你雪梨……姑姑還是姨？喂你吃蛋羹好不好？”

    雪梨：“……”

    阿杳還在傻看著皇帝明顯沒聽懂，但她可不能裝沒聽懂！

    雪梨第一回干起了喂孩子吃東西的活，如臨大敵地喂了三四口之后……發(fā)現(xiàn)還是挺好玩的。

    阿杳好乖啊！

    她舀一勺送到她嘴邊，阿杳就張開小嘴“啊嗚”一下吃進(jìn)去。蛋羹做得嫩，她牙沒長齊也照樣吃著不費勁，吃完吧吧嘴還要，雪梨就笑瞇瞇地在給她喂一口進(jìn)去。

    阿杳你太可愛了啊……

    雪梨喂著喂著覺得自己的心都快比蛋羹軟了，不由自主地開始想象自己以后嫁了人一定也要個女兒！

    她要什么好吃的都做給她，窮盡宮中所學(xué)把她喂得白白嫩嫩的！

    ——但是嫁人感覺還要好久啊。宮女大多二十四五才放出宮，現(xiàn)在算起來還有十年呢。

    雪梨不禁嘆氣，大感要是沒進(jìn)宮就好了。若沒進(jìn)宮現(xiàn)在已經(jīng)可以嫁人了，沒準(zhǔn)明年就有個女兒了，后年女兒就有阿杳這么大了……就可以喂蛋羹了！

    她一邊味著一邊胡思亂想，被晾在旁邊的淑妃看得臉都白了，又見皇帝冷著一張臉，滯了須臾，終于面前蘊了點笑：“阮姑娘……”

    雪梨望過去，淑妃沒待她放下阿杳離座起身就趕忙道：“之前的事是本宮不是……本宮不知道你和阿杳的生母那么親近?！?/br>
    怎么居然親自給自己道歉了？！

    雪梨有點蒙。她哪知道皇帝無形中給了淑妃多大壓力，直被淑妃這番話嚇了一跳，趕忙道：“夫人別這么說，夫人是為阿杳好。”

    這邊互相客氣一番上一篇就算翻過去了，謝昭看著閑書靜聽著松了口氣，終于看向手邊的那碟蒸餃。

    蒸餃做得白而規(guī)整，隔著皮都能看到里面餡的顏色，每一個都一樣大，褶子齊整好看，確實是好手藝。

    不過若論手藝，他也真不差這一個人就是了。

    岳汀賢壓著心念在旁邊垂首站著，見皇帝執(zhí)箸夾那蝦餃，一顆心猛地提起來了。

    其實數(shù)算起來，她呈到御膳桌上的東西也不少了，隨駕出去的那幾個月因為人手少、她費了心思，更有許多她當(dāng)著面呈上去的。

    但每每看到皇帝嘗自己做的菜仍舊會緊張，岳汀賢平了平息，再定睛看去，卻見皇帝在咬了一口那蒸餃后驀皺了眉。

    “陛下……？”她心弦一緊，低聲細(xì)氣地小心問說，“可是……不好吃嗎？”

    皇帝眉頭未展，將那沒吃完的蒸餃擱在一邊就嘗別的去了，也沒理她。

    徐世水在旁垂著頭同樣不言，心底一聲輕笑——這也就是岳氏對這些“不成文的規(guī)矩”同樣不熟，還問呢？多什么嘴！

    換個資歷更深的女官過來，準(zhǔn)就當(dāng)即明白自己近來的日子不好過了。

    那“不成文的規(guī)矩”里有這么一樣：皇帝大多時候不會對菜肴顯出特別的喜惡。

    所以當(dāng)初雪梨那道冰糖燉梨被皇帝格外一夸，就讓她得以順利晉位了。而反過來，若皇帝明擺著顯出什么特別的不喜歡來，做這道菜的人起碼三個月別想往御膳桌上呈東西，至于三個月后能不能也得看運氣。

    鮮少拿這種“不成文的規(guī)矩”暗地里折騰人的謝昭稍抬眸睇了雪梨一眼，她沒察覺這邊的事，還在一勺勺喂阿杳吃蛋羹呢。

    小孩子吃東西到底慢，但她也不急……

    還挺自得其樂的。

    ☆、第79章 年關(guā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