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jié)
這東西洛安不產、洛安周圍也不產,都是南邊貢進來的。每年都不多,就算嬪妃也不是人人都能吃到,她們這些宮女嘛…… 基本就沒吃過。 “陛下賞的?!毖├嬉煌律囝^。 這本不是拿來招待使節(jié)的東西,是她今早出宮前,陛下把她叫過去說:“萬一還是被欺負得不高興了,吃個甜的哄哄自己!” 于是這么一筐荔枝都落她手里了。雪梨嘗了兩個,確實可甜了,而且荔香足足的。 拿來給那幫羅烏人吃真是有點心痛,但是…… 雪梨跟自己反復強調:大局為重! 當然,也沒打算全給羅烏人吃了,這么多呢! “做荔枝冰糖雪梨吧!”雪梨道,這名字一出來子嫻和汀賢就想笑,誰讓她叫雪梨呢? “別笑了討厭!”雪梨窘迫地摸了兩個荔枝給她們,“快啦!你們剝荔枝,我去煮銀耳?!?/br> ☆、第63章 施壓 這道荔枝冰糖雪梨,她們也是頭一回做,好在做法簡單,上手就來也不會做壞。 微黃的銀耳在水中泡發(fā),撕碎煮透后成了微稠的一鍋,顏色幾是一體的,輕晃才能看出片片縷縷的痕跡——這個樣子總讓雪梨覺得莫名地有食欲,好像看一眼就能嘗到那種軟糯似的,是以好幾次給自己做銀耳百合都差點直接停在這一步,好想加上冰糖直接吃! 今天也是強忍著才沒給自己先盛一碗出來放著。 子嫻和汀賢已將荔枝剝殼去核,雪梨扔了一顆進去,想了想又撈出來了。動手把圓滾滾的荔枝rou一個個順著紋理撕開,每個都撕成四五瓣,放進去就像一片片小白花瓣一樣。 這樣味道比較容易煮出來,吃著也方便! 雪梨同樣是切好的,切成小方丁,每一塊都一樣大,靠核偏酸的部分一概不要,保證味道清甜。 冰糖就只好按著十分的甜味來加了,她們并不那么了解使節(jié)團眾人的口味。好在這種冰鎮(zhèn)后食用的甜點總是做甜一些也不會招人煩,一口吃下去甜味和涼意一起往心里浸還是很舒服的! 這東西做好后顏色清淡——銀耳、雪梨和荔枝rou嘛,除了透明就是白。雪梨小躊躇了一下是不是該添點花瓣什么的提提色,想想還是算了,加了別的東西就多少會改變味道,再說,正值炎夏,這么一碗清清爽爽地端上去沒準恰合眼緣。 夕陽漸落時,晚膳從膳間中端了出來。 衛(wèi)忱早半刻差人來傳了話,說不送去各人房中了,全都上到正廳去,他們還有事要議。 這很正常,使節(jié)團來大齊本也不為游玩,白日里少不了去宮中或者與各官員議相關的事,沒議完就邊吃邊繼續(xù)嘛。 方司膳便安排好人去了,囑咐雪梨說:“你有話要說沒事,但可瞧著點分寸,若那邊議著緊要事你插不上話就算了?!?/br> 這道理雪梨自己也懂?;实鄄钏齺聿贿^是為撐一口氣,這“一口氣”當然沒有實實在在的政事重要。 正廳中坐得滿滿,雪梨瞧了一眼,戚柯與衛(wèi)忱的席位是并列的,在最前頭,一左一右。她略躊躇后還是退到了衛(wèi)忱這一側——感覺站在自己人身后比較有底氣! 宮女們先端了配菜來擺好,米線要遲些上,免得他們聊幾句就直接放涼了煮不熟東西。 這種米線衛(wèi)忱其實也是頭一回吃,好在早先就知道雪梨的想法,目光掃過眼前琳瑯滿目的配菜,從容不迫地就問了一句:“怎么想起上米線了?” 他也是怕一會兒聊起政事顧不上這些,索性先給個機會讓她把該說的話說了。 雪梨在旁一福:“陛下吩咐奴婢來招待使節(jié)團,不能怠慢了。這道米線是陛下平日喜歡的東西,想來各位大人也會喜歡?!?/br> 衛(wèi)忱:“……”她說她要“狐假虎威”,原是要“假”在陛下頭上?。?! 他淡應了聲“哦”,隔了幾席外,一戚柯人輕笑:“這東西我見過,非自己動手往里倒不可,要吩咐旁人加哪樣就來不及了——都說你們大齊宮里規(guī)矩嚴明,陛下九五之尊,用膳必有宮人在旁服侍妥帖,這位女官在此說這番瞎話糊弄人,是等著看我們信了讓旁人看我們的笑話呢,還是另有什么別的意圖?” 他對宮里的規(guī)矩好了解啊…… 雪梨大嘆出使這種事真不是人人都能干,字里行間說得輕巧,不知私底下花了多少功夫來了解大齊——若派她去羅烏她肯定傻了,兩眼一抹黑什么都不懂!只會做個烤土豆! 雪梨一壁想著,一壁正了正色:“大人說得是,宮中豈止是用膳的規(guī)矩多,菜還多呢。若陛下無特意吩咐,一頓飯按規(guī)矩備下來,涼菜、熱菜、湯羹、點心加起來一共百道,無論陛下能吃幾道,都要這么送去。是以陛下時常會著意點些簡單的東西,本身可以省不少人力物力,而且這種吃哪樣煮哪樣的米線里,不吃的可以壓根不動,原樣端回去還可以做些別的……” “篤”,衛(wèi)忱手中的酒盞在案面上輕一磕。 ——她到底還是不懂這些事的。在外人面前透出半點“窮酸”的味道都不好,尤其是大國對小國。 雪梨被那一聲輕磕擊得心顫,咬咬牙,頷首續(xù)道:“大人您可能不知道,這每頓百余道菜雖然看著奢侈,但依大齊現(xiàn)在的盛世,其實是不差這幾樣食材的,若真要省什么也不會是從陛下的餐桌上省。陛下這么做,無非是體恤宮人忙碌辛苦罷了。” 她眨眨眼,稍抬起頭,明眸看向方才說話的那人,又說:“奴婢原是在尚食局做事的,那會兒覺得宮里可可怕了,出一點錯都逃不過重責。到了御膳房之后反倒覺得沒那么怕,失手犯的一些小錯,陛下一笑也就過去了——奴婢思來想去,大概是越在高位者越不拘小節(jié)吧,因為心里知道自己尊貴,無需用苛待下人來證明這個;高不成低不就的反倒要日日在這些小事上計較,用‘精益求精’來強調自己的是有權有勢的,生怕旁人忘了?” 她說得快語如珠,一席話鋒芒畢現(xiàn),針對的是什么事不能更明顯,直說得旁邊的宮人頭都不敢抬。席間好幾個羅烏人明顯面色發(fā)沉,強忍怒意而不發(fā)的樣子實在不好看,可偏她剛說完那話,這會兒把怒意“發(fā)”出來只會更不好看。 她倒挺會讓人吃啞巴虧。 衛(wèi)忱手中轉著酒盞思忖著,心覺這口氣她撐得差不多了,短一吁:“女官話太多了,傳膳吧。” “諾?!毖├媲ヒ桓#瑢m娥們很快魚貫而入,將一只只盛著米線的石鍋端了進來。 衛(wèi)忱自如地挑了幾樣倒進去,筷子在石鍋中稍挑了挑,待得不冒泡了恰好全熟。雪梨懸著心看著,使節(jié)團里有的人應付得來有的人應付不來,好在應付不來的人也沒找茬,她甚至看到近處一人放菜的順序不對,兩片牛rou放得太晚以至于沒怎么熟,他也還是忍了,什么都沒說。 還好還好…… 雪梨心里竊喜,感覺替子嫻汀賢都出了口氣,堵得他們有苦說不出好痛快! 半晌沒人說話,尤其聽不見說晚膳好不好。這就算這關過去了,雪梨率先一福,旁的宮女也隨之一福,而后心安理得地便退出去了,把這一方正廳留給他們議正事。 剛踏出門檻手就被一握,雪梨抬頭就看到子嫻臉都白了,手心里也全是汗,使勁拽她:“你膽子忒大了!” 雪梨吐舌頭:“長痛不如短痛?!毕劝言捳f到了然后讓他們以后都乖乖吃飯別找茬不是很好嘛! 當然,話雖這么說,她心里還是虛的慌的。正廳晚膳一撤她就跑去打聽去了,找不到衛(wèi)忱就拽著另一個當時在座的御令衛(wèi)問東問西,那御令衛(wèi)被她問得直笑,連聲告訴她“都挺好都挺好,他們什么都沒說,戚柯最后還夸那道荔枝雪梨來著?!?/br> 這就好! 雪梨徹底放心,當晚睡了個特別踏實的覺。次日又不用她當?shù)谝话嘀?,于是一覺睡到日上三竿。 上午到膳間該是著手準備午膳的時候,雪梨洗完手正看膳單呢,一典記女官行色匆匆地進來了:“雪梨!” “嗯?”雪梨抬頭一應,對方反應了一下又改口叫她“女官”了,她趕緊說別別別還是叫雪梨吧,然后那典記道:“衛(wèi)大人這兩天都沒怎么吃東西,司膳女官怕出事,讓我跟你說一聲。他不是你干哥哥嗎,你得空去看看?” 雪梨一聽,甩甩還都是水都雙手就跑了。 她知道是怎么回事,是因為陸大人。 衛(wèi)忱明顯為這個難受到極處了,她從昨天就看出來了——只隔了一夜而已,昨天見他時生生嚇了她一跳。而且不止是氣色,他都不像從前那樣愛說笑了,和她說起話來也死氣沉沉的,半句逗她的玩笑都沒了,雪梨從來沒見過他這樣。 只是昨天為備膳的事懸著心,她也沒顧上多問這個,今天一聽……似是更嚴重了! 到了衛(wèi)忱住的地方,猶是御令衛(wèi)領著她進去,猶是到了東側的那間書房,但剛要抬手敲門,門剛好開了。 雪梨抬頭一看,衛(wèi)忱臉上的倦色明顯比昨日還可怕。一點血色都沒有,眼下的烏青清晰得嚇人。 她驚得屏息:“大人……” 衛(wèi)忱目光一頓:“有事?” 雪梨一時都反應不過來了。 “若是不急的話,我先進宮一趟?!毙l(wèi)忱說著,手上抄起旁邊木架上架著的繡春刀,隨手往腰間一別,提步就往外去。 “衛(wèi)大人!”雪梨愣了一瞬之后才想起來攔他,拎著裙子快跑過去擋在他面前,“大人您吃些東西再去吧……聽尚食局的jiejie說大人都兩天沒好好吃東西了!” 衛(wèi)忱稍沉了口氣:“遲些再說?!?/br> 他說罷便繞開她繼續(xù)往外走了,分明渾身無力,踏過地面的靴子都顯得浮了。雪梨怔怔望著,他的背影好像比面容更疲憊,陽光下反射出的飛魚服的銀光都顯得黯淡,籠罩在他身上,似乎帶著千斤的重量,壓得他直不起身來。 ☆、第64章 處理 衛(wèi)忱在半個時辰后就回到了行館,從他進了大門開始,行館一種那個宮人就忙得不可開交。 雪梨算是宮人里和他最相熟的,聽到消息急趕去他的住處,門口已擠滿了人,有御令衛(wèi)也有宮女宦官。她在后面跳了半天也看不到里面的狀況,末了,還是那天帶她逛集的御令衛(wèi)恰好在,擋出一條道讓她進去。 “衛(wèi)大人?!”雪梨闖到榻邊,好懸沒直接在門檻處跘一跤。榻上,衛(wèi)忱仍是半個時辰前那般慘白的面色,但細看下去嘴唇好像更白了。他闔著雙目躺在榻上,額上一塊淤青特別顯眼。 出了什么事雪梨已經聽說了——說是走到一半突然從馬上跌了下去,馬兒縱使受過訓練也未能及時停下,難免踢了他兩腳。 想是這兩天心中積郁太過,又沒好好吃東西,弄得身子太虛了。 雪梨焦灼地看向正為他診脈的太醫(yī),心里著急又不敢催。片刻,見太醫(yī)診完,她才上前道:“大人,衛(wèi)大人怎么樣?” 那太醫(yī)的神色倒是如常:“哦,摔得不重,沒什么大礙。只是衛(wèi)大人身子虛得很,飲食上得注意調理,養(yǎng)養(yǎng)就好了?!?/br> 雪梨松一口氣。自有御令衛(wèi)隨著太醫(yī)出去抓藥,她便留在了房里,過了會兒,衛(wèi)忱掙了眼。 “衛(wèi)大人?!”雪梨一喜,彎下腰湊過去看。 衛(wèi)忱雙目無神地望著旁邊的墻壁,靜了一會兒,跟她說:“讓旁人都出去,幫我把門關上?!?/br> 他這話一出,也用不著她轟,旁人就都識趣地出去了。雪梨關上門又折回來,倒茶送到他口邊:“大人喝點水吧。想吃什么,我一會兒去做,太醫(yī)說大人身子虛……” 腕上忽被一握,雪梨噤聲。 “你能不能替我進宮一趟?”他問她,手往懷里一探,摸了本奏章出來,“替我把這個給陛下?!?/br> 雪梨怔然,他空洞的目光讓她有些害怕,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跟著他一起虛了似的,愣了好一會兒才問他:“大人您到底有什么心事……” 怎么一直沒精打采的。 他默了會兒,只說:“我想歇歇,等你回來我告訴你?!?/br> “哦……”雪梨輕應,心里仍有些猶豫,但看看手里的奏章,又怕自己再磨蹭下去會耽誤什么要緊事,便將奏章收起來,朝他一福,退出去了。 . 她趕到紫宸殿的時候,皇帝剛和幾個重臣議完關于羅烏的一些事宜。 皇帝看上去心情還不錯,雪梨猜是羅烏的事順利,自己卻笑不出來,簡要地將衛(wèi)忱剛出的事說了,然后將他要她轉交的奏章遞了上去。 謝昭眉頭一蹙,拿起來翻翻,眉頭就蹙得展不開了。 “……陛下?”她被他的神情弄得心里慌慌的,甫一喚,他看過來,短嘆道:“這奏章你看了么?” “沒有啊……”雪梨迷茫搖頭,臉上寫著“當然沒看”。 她倒是實在。 謝昭無奈一笑,把奏章遞過去:“那你看看?!?/br> 雪梨頭一個反應就是往后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