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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御膳房的小娘子在線閱讀 - 第33節(jié)

第33節(jié)

    謝昭,皇帝;言承淮,指揮使。

    兩個明明相同又讓她覺得截然不同的人不停地在腦海里撞著,激得她思緒亂極了。她越想越納悶,他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

    他對她還是蠻好的,今天還叫她過去吃東西來著!

    他曾經(jīng)也說過,御前責罰尚食局的事他不知情??墒墙裉爝@樣發(fā)生在御膳房的事呢,他也不知情么?是不是他的意思???

    思考這個真是矛盾死了,好像她心里剛剛有那么一點重合在一起的兩個身影又被撕開,再度讓她的思緒擰成了一截椒鹽麻花,再度變得解都解不開。

    雪梨覺得好像頭頂長了片梨葉子,隨著搖擺不定的心思一會兒這邊倒一會兒那邊歪。幾個來回之后覺得煩不勝煩,往榻上一栽用被子蒙住臉,從外看去一副要捂死自己的架勢。

    .

    是夜,汪萬植在榻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到了二更時索性翻身起來了,小徒弟連忙打著燈上前:“師父?!?/br>
    汪萬植重重呼了口氣,心里堵得慌。

    今兒這事兒,他心里明白是讓御前找茬了。宮里頭但凡可大可小的事,就沒有刻意往大了鬧的,都是息事寧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過去了。

    這事兒呢?徐世水倒也沒“往大了鬧”,可他把人打死了!

    打死了還讓他說不得什么,罪名放在那兒,他總不能四處跟人說是御前給他臉色看。

    汪萬植心里這個難受!

    他們宦官無根,老了只能指望徒子徒孫養(yǎng)老送終,是以到了他這個年紀,能護得住底下的徒弟愈發(fā)重要。陳冀江這是讓旁人都瞧著他護不住人,要斷他的后路!

    汪萬植越想越氣,從陳冀江罵到徐世水、又從徐世水罵到崔婉,然后,他的思緒停在了尚食局上。

    這十個人都是陳冀江調(diào)過來的。

    她們是他專程弄來、準備著把他踢開的?

    汪萬植回過味兒來。

    是不是陳冀江的意思興許還不好說,但經(jīng)了今天這事他起碼確定了這十個人不是跟他一條心,她們守的是尚食局鄒氏那邊的規(guī)矩。

    崔婉敢當眾跟他叫板,還越過他直接請御前的人來評判御膳房的事,端的就是沒把他放在眼里啊!

    汪萬植越想越氣,原本還是坐在榻邊生悶氣,過了會兒就成了踱來踱去地直切齒。

    這么踱了小半刻的工夫,他揮手把小徒弟打發(fā)出去了,自己坐到案邊,想想寫寫,把尚食局調(diào)來的那十個人都寫了下來,挨個琢磨起來。

    嘖嘖,不老實的其實不少。

    崔婉和他當面叫板是一個,叫岳汀賢的那個隔三差五往御前送東西走關系他也知道,先前御膳房里可沒人敢這么干。

    還有叫阮雪梨的那個,先前不顯山不露水的,沒讓他覺出什么。直到今晚御前來人叫她去幫忙他才覺出點味兒來,合著也是個有心思的。

    還有那個站出來幫著崔婉說話的典記。

    汪萬植一口氣圈了四個人名下來,靜默須臾,又在十個人名外勾了個大圈。而后把這單子壓在硯臺下,自己一邊琢磨著,一邊躺回榻上。

    ☆、第39章 刁難

    御膳房里,鼻子尖的宦官們最先嗅出了點兒不一樣的味道。

    最近汪大人心情不好。

    私底下便免不了拿這個當談資說道說道。這邊嗑著瓜子的一位先說了:“瞧出來沒有,汪大人好像憋著口氣呢?”

    那邊喝著茶消食的一個一咧嘴:“嘿?前頭把他徒弟打死了,他能不憋氣嗎?瞧那臉黑的,我看這是要叫板?!?/br>
    這話到此便差不多了,先說話的那人直搖頭:“他敢跟御前叫板?陳大人不踩死他!”

    又過了兩天,反應遲鈍些的也都覺出不對勁了。

    汪大人是心情不好來著,但他沒找陳大人叫板,至少暫且沒有。目下看來,他是打算整肅整肅御膳房?

    先是剛從尚食局調(diào)來的典侍郭氏被抓了個“點心擺的不好看”的錯,這種錯拿出來一說,旁人就知道至少有六七成是找茬。但這不要緊,“官大一階壓死人”放在這里特別管用,郭氏解釋都沒的解釋,在外跪了半個時辰。

    一月末的天還冷著,恰又趕上月事,郭氏當晚就疼得在榻上喘不上氣了,之后幾天也沒起來床。

    在這幾天里,典記邱氏和女史崔婉都跟著倒了霉。

    邱氏據(jù)說是因為往汪萬植房里送上個月的膳單時晚了片刻,挨了好一頓訓,一委屈就哭了,正好讓汪萬植抓了個錯——你個宮女還敢隨便哭?順理成章地打發(fā)回去閉門思過去,要閉門多久就不知道了,這個汪萬植沒說。

    崔婉的事,更是連雪梨她們幾個不諳事的小姑娘看著都覺得冤!

    ——那天晚上前頭來人說陛下這幾日政事多,難免累,胃口也不佳。御醫(yī)說可以吃點山藥燉牛rou,補血益氣養(yǎng)胃。

    這種燉菜在她們眼里都很簡單啊。調(diào)味的技巧是這么多年來早練熟的了,一準兒燉得入味又不膩,只要掌握好火候別把牛rou燉柴了就成。

    在崔婉這個資歷的宮女看來,簡直連出錯的可能都沒有!

    偏偏就讓汪萬植挑出錯來了,掃了眼已呈進缽中的菜,面色一黑:“誰讓你切的滾刀塊?”

    這不是不講理么?!

    崔婉打從第一回學這個菜,山藥就是切滾刀塊的,這有什么可說的?

    然后汪萬植又說了:“你看看這奇形怪狀的好看嗎?給陛下添堵呢?有沒有點兒眼力見兒!”

    雪梨當時在旁邊,都跟崔婉一起聽傻了。一年下來切滾刀塊呈上去的東西不少啊,先前也沒聽人說過陛下不喜歡???

    不然就不會繼續(xù)教小宮女們學滾刀塊了啊!

    還沒待她們解釋,汪萬植大手一揮招呼手下的徒弟來重做了,吩咐說:“山藥切方丁,別太小。每塊要一樣大,瞧著好看?!?/br>
    然后他便不理崔婉了,溜達出膳間歇著去了。

    這三件事放在一起一看,眾人立刻就明白輕重了:汪大人這是打算把尚食局調(diào)來的人擠出去。

    這三件事不痛不癢,透出來就是讓底下人瞧著的。眼下他們瞧明白了自然要照辦,誰也不想跟著倒霉。

    當天晚上,這份排擠就從飯菜里顯出來了。

    御前上下包括御膳房吃的都是陛下桌上撤下來的東西,一頓一百道菜分到各處,最好的自然是留給陳冀江他們,但到了御膳房這里從來也沒太差過。

    一般是冷熱皆有,然后他們內(nèi)部再分,互相有個照應,誰都不會讓誰太虧嘴,看見還有忙著的多會撥出一份來擱蒸鍋里拿熱氣先籠著,再知會對方一聲說“菜給你擱那口鍋里了”。

    這就挺好,誰都能吃到熱的不說,每個人碗里起碼能看著三四樣菜,葷素也齊全。

    但今兒個,也不知道前頭分下來的菜在御膳房里這一圈是怎么轉(zhuǎn)的,反正尚食局的十個人互相一碰,全都只有涼菜,而且都只有一個。

    常侍宋敏看看三位女官的神色沒敢多言,只好問她們年紀小的:“給你們菜的人怎么說的?”

    “他們說不夠分了……讓我們湊合湊合?!毖├婵粗肜锏幕ㄉ奏洁斓溃斑€說若能找到別的菜,再給我們送過來?!?/br>
    幾個年長的互相一望:嗯,跟我們也是這么說的。

    這里頭擺明了有鬼。年長的宮女們心知肚明,暫且還是沒跟三個小的多說,催著她們趕緊吃飯,又拿了空盤子,把自己碗里能分出來的菜往外分。

    這幾個到底年紀長些、位份也高,那一邊就算一起欺負人也不敢一腳踩到死。所以她們雖然分到的也都是涼菜,但好歹是葷的,比這三個小恭使強多了。

    一圈勻下來,只有花生米的雪梨碗里多了個咸水鴨腿,崔婉想再給她幾片鴨rou她卻死活不能要了:“jiejie還得吃呢!”

    分到皮蛋豆腐的蘇子嫻從宋敏那兒分了幾片醉魚,選侍吳氏又給她塞了片豬肚。

    原本只有涼拌菠菜的岳汀賢則添了幾片醬牛rou,蘇子嫻又分了塊皮蛋給她。

    一方膳間里只剩了她們幾個從尚食局來的人,圍在一起就著涼菜吃米飯,互相照顧著顯得其樂融融,其樂融融之余又透著一股子凄清。

    要命的是,之后幾乎每天都是這樣。

    而且她們也撈不著額外的糖和點心了。原因非常巧妙,但凡她們想動手給自己做點吃的,必定立時三刻有人交待她們點差事干;若是想勞別人幫做個什么,對方一準兒打哈哈:“喲,不巧,手里有活?!?/br>
    .

    二月初二中和節(jié),民間也叫“龍?zhí)ь^”。這其實是個為土地爺賀生、為農(nóng)耕祈福的日子,但宮里也會有些小賀,該備的節(jié)慶小吃要象征性地備上。

    豬頭rou、烙餅、撐腰糕。

    頭兩樣都沒什么意思,而且“豬頭rou”什么的放在宮里聽著多有點上不了大臺面的感覺,嬪妃跟前得臉的宮人有不少都會撇嘴說“娘子哪會吃這個”,就末一樣撐腰糕還有點吃頭。

    宮里的常見做法有兩種,一蒸一煎。煎的簡單些,就是把舊年糕切片下鍋煎脆;蒸的呢,是拿糯米與紅糖攪拌后上鍋蒸,上面再灑些桂花,入口松軟香甜。

    雪梨一邊磨碎糯米一邊犯饞,心里打著算盤想自己怎么也能吃到一塊吧……

    近來用度被克扣不假,但逢年過節(jié)這些應景的吃食,從來都是上下都有的。比如臘八都會分一小碗臘八粥、春節(jié)都會分幾個春卷。

    之前吃這些東西只是圖個節(jié)慶吉意,這回是真的發(fā)自肺腑地饞了,最近吃的實在太差了!

    她這邊磨著米,蘇子嫻在旁邊篩著紅糖,余光掃見汪司膳進了膳間來巡視,二人都后脊一涼,更聚精會神地盯著手頭的活。

    汪司膳在蘇子嫻身后停下腳,瞧了瞧,問得尖聲細氣:“篩紅糖呢?”

    “是?!碧K子嫻連忙放了手里的細篩,轉(zhuǎn)身一福,“汪大人?!?/br>
    “嗯?!蓖羧f植笑眼微瞇,好似很滿意地審視了她一會兒,又問她,“紅糖和糯米都按什么分量放?”

    雪梨和蘇子嫻同時一悚。

    她們大多的時候還是幫廚,上手做時也有女官盯著教著。這道撐腰糕便屬于還沒正經(jīng)學過的,今兒也不是她們掌勺啊……

    汪萬植冷聲一笑,伸手就拽蘇子嫻的耳朵,口氣蔑然:“這么簡單的都記不住,你到底是怎么來御膳房的?”

    “大、大人……”蘇子嫻吃痛,被拎得不敢掙也不敢哭,

    雪梨一嚇:“大人恕罪!”

    說完才算徹底回過神想起跪下謝罪,原在膳間另一邊做著烙餅的岳汀賢也趕過來,壓住慌張脫口便道:“糯米八兩紅糖五兩澄粉一兩水十兩,大人……”

    汪萬植好似沒聽見似的一瞟她,岳汀賢剛到嘴邊的求情的話被這目光噎住。

    汪萬植尖聲一聲哼,視線緩緩地劃過三人:“我看你們幾個小的還是再歷練歷練的好,御膳房可是出不得錯的地方。”

    三人一聲提心吊膽的“諾”還未應出,他已續(xù)道:“日后就先別管膳間的事了,洗碗的活交給你們,干熟了再說!”

    “大人……”雪梨抬頭要辯,汪萬植狠狠地松開蘇子嫻轉(zhuǎn)身就走了。

    蘇子嫻攙起雪梨,也是要追上去辯解的樣子,被雪梨和子嫻同時一握,三人一齊冷靜下來。

    她們就是再不諳事,也知道這是成心找茬的,辯解有用就怪了!

    蘇子嫻氣得雙頰漲紅:“怎么辦??!”

    雪梨嘆氣:“能怎么辦?洗碗唄……”

    又不是沒洗過,剛進宮那會兒都是這么過來的。再說汪萬植又不能讓她們洗一輩子碗,她們早晚還得回膳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