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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御膳房的小娘子在線閱讀 - 第2節(jié)

第2節(jié)

    雪梨窘迫得左閃右避,瑩白的小臉微漲出紅暈,貝齒一咬再咬,一跺腳,道:“我不知道!”

    “你怎么會不知道!”離得近的宮女滿眼的好奇,“同去的阿瑩可說啦,你昨天自己進(jìn)殿給陛下奉的湯,離得那么近!”

    “我……我沒敢抬頭!”雪梨皺著眉瞪她,這般解釋一句。心里也有點(diǎn)懊惱,怎的就連看都沒看一眼,就這么沒頭沒腦地進(jìn)去又出來了。

    “雪梨!”人群外有人喚得焦急,雪梨踮起腳尖一看,是同屋的蘇子嫻,知是有事,忙從人群中擠了出去。

    蘇子嫻拽著她便跑,直跑到尚食局西角僻靜極了的地方才停下來,彎著腰喘了半天、又小心地四下看了半天,才明眸大睜著,焦急不已道:“出、出事了,你可能……不能留在尚食局了?!?/br>
    ☆、第2章 偶遇

    “什么?!”

    雪梨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驚得面色驟白,拽著蘇子嫻的手一疊聲的急問。蘇子嫻又跑得太累,猶是氣喘吁吁地緩了一陣子,才解釋道:“過……過兩個月,就是新家人子入宮的時候了。新家人子入宮都是正九品以下,我們這些上一次入宮的就都要晉位,但、但是……”

    蘇子嫻一口氣說至此處實在力盡,一深吸氣,雪梨即刻追問:“但是怎樣?!”

    “但是八品的恭使、長使加起來,比九品的中使、少使少二十人?。 ?/br>
    雪梨恍悟間直嚇得“啊”了一聲。

    宮中各處不僅等級分明,人數(shù)限定也嚴(yán)格得很。大齊朝宮女一年一選、一年一放,采擇兩家人子。尚食局一處,每年擇新家人子七十二人,初時皆為末品少使,兩個月后,挑三十二人晉正九品中使。

    晉至八品時,則正八品恭使二十四人、從八品長使二十八人。如此定要有二十人被打發(fā)去別的地方做雜活,意在將不夠聰明、不會做事的及時替換掉,但……

    事實上誰能留下,看的并不只是會不會做事。

    “一個月內(nèi),尚食女官和四司就會擬出名冊,那二十人要在新人入宮前離開!”蘇子嫻越說下去眉頭皺得越緊,“我是不怕,表姐怎么也會幫我的??晌姨婺銛?shù)了,家中有關(guān)系人脈的那些少說三十個,余下的人就二十個位子!”

    蘇子嫻一項善做這些打算上的事,一聽她已數(shù)得這樣清楚,雪梨頓覺心弦繃得緊緊的。貝齒一磨一磨地琢磨了半晌,倒是蘇子嫻先說了:“你也試試?”

    “……???”雪梨一懵,一時未能理解她想“試”什么,蘇子嫻看向她,有些急了:“我?guī)湍愦蚵牬蚵犛袥]有什么說得上話的人?”

    簡而言之,便是塞銀子送禮找關(guān)系。

    雪梨對這種事貫不在行,一點(diǎn)門路都沒有,便有些猶豫。蘇子嫻不忿,很夠義氣地又道:“我去幫你問表姐!你若是廚藝不精留不下來就算了,因為關(guān)系上的事,太冤、太冤!”

    三日后,蘇子嫻還真從在尚宮局的表姐處打聽到了。說浣衣局的掌事女官與尚宮原是至交好友,早年尚宮險些蒙冤,這位女官頗講義氣地出面頂了罪才被發(fā)落去浣衣局。因為這層關(guān)系,這位看似不起眼的女官,多年來說話都很管用。

    想尋她不難,但總不能空手而去,金銀首飾一類她們這些小宮女也送不起,犯難了大半日,蘇子嫻不得不再去央那位表姐一回,軟磨硬泡許久后,終于問出了個有用的消息……

    那位女官很喜歡吃玫瑰蓮子凍。

    是以在翌日不當(dāng)值的日子,二人還是尋了間空著的小廚房,一頭扎了進(jìn)去。

    夏日里收集的蓮子晾干后自不如之前鮮嫩,紫砂制成的小鍋中燒開了水,將那原本煮上一個時辰便可透爛的蓮子煮了足足兩個時辰,終于口感酥綿。

    蓮子盛入瓷碗晾涼待用,另一邊,蘇子嫻取了玫瑰鹵來。

    瑩白的瓷甕揭蓋,紅紫色的玫瑰鹵香氣撲鼻,絲絲清甜久久縈繞。取出兩匙,亦盛入干凈的瓷碗中,待用。

    小砂鍋洗凈后再加了水,一小塊瓊脂放入鍋中。小火慢慢熱著,雪梨持著一柄銀匙,全神貫注地攪拌著。直至瓊脂完全融化、與鍋中熱水融為一體,成了半透明的一鍋。

    接下來一步就是最難的了。要將玫瑰鹵和蓮子與融開的瓊脂攪拌——因為玫瑰鹵是涼的,瓊脂會迅速凝固,萬一拌得慢了、不勻了,等瓊脂一涼,半點(diǎn)補(bǔ)救的機(jī)會都沒有,只能眼看著制出的成品顏色深一塊淺一塊,或是這側(cè)有蓮子、那側(cè)沒蓮子,品相大減。

    偏宮中大多食材管得嚴(yán)格,能讓她們隨意取用的玫瑰鹵不多,不能失敗重做。

    雪梨雙手持起一塊厚實的濕帕,有點(diǎn)緊張地看向已捧起玫瑰鹵和熟蓮子的蘇子嫻,深吸一口氣:“一、二、三……”

    她將砂鍋離火的同時,玫瑰鹵和蓮子迅速倒入鍋中。鍋甫落案,雪梨便又持起銀匙,快而穩(wěn)地攪拌起來。

    那玫瑰鹵原是涼的,攪拌間融開的瓊脂再度凝結(jié),很快便成了濃稠狀。

    “呼……”雪梨長松口氣,手背一擦額上汗珠,終于笑了出來。

    盛入琉璃碗后,晶瑩剔透的一小碗中盈出淡淡花香,花瓣均勻地懸在那晶瑩之間,其中又有數(shù)顆蓮子,仿似被花瓣托著、藏著,若隱若現(xiàn)。

    只消得再在冰塊中放一個時辰便好,瓊脂全然凝結(jié)后,這就成了一碗色澤漂亮的花凍,口味清淡香甜,宜夏日解暑、亦宜冬日解燥。

    雪梨拎著食盒走出尚食局時,已是夕陽漸落。

    紅彤彤的圓盤懸在天邊,讓她不得不快點(diǎn)走,還須在天黑前趕回尚食局才是。

    入宮近三年,浣衣局這地方,雪梨還沒去過。只知道是在西北角極偏的地方,與護(hù)城河僅隔一道宮墻——皇宮最外的那一圈,只有浣衣局這么一個局在那兒孤零零的放著,其余的宮室院落皆盡空著,罕有人至。

    踏出凌霄門的瞬間,陡然而至的凄清直讓雪梨后脊一陣涼。

    天色愈暗,照得這無人的宮道、斑駁的紅墻格外瘆人。

    走出數(shù)丈,她愈發(fā)心慌。擱下食盒躊躇著看一看前面的路、又看看后面的凌霄門,有點(diǎn)想就此溜回去……

    咬一咬牙,還是拎起食盒繼續(xù)往前走。

    西北角,一道分外破舊的宮門映入眼簾,門上沒有匾額。

    雪梨長舒口氣,輕叩一叩……

    里面沒有反應(yīng)。

    再叩一叩,也還是沒有反應(yīng)。

    “鐺?!?/br>
    倒是身后一聲輕響。

    她扭過頭去,望一望宮道那一側(cè)的宮門。同樣破舊而沒有匾額,正思量著自己是不是走錯了,里面又一聲“鐺”。

    啊,有人就好!

    滿意地抿唇一笑,雪梨想要叩門,又有點(diǎn)納悶里面這是什么動靜——好像是金屬碰撞的聲音?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摹?/br>
    便湊過去,先伏在門邊聽了一聽,里面還是碰撞之聲不斷,她卻判斷不出是什么聲響。

    正打算抬手敲門,“吱呀”一聲,門在眼前打開。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比她高了近兩頭的年輕男子。

    男子睇一睇她,滿是狐疑:“姑娘你……”

    雪梨卻在目光稍抬時傻住了。

    他身上所著的銀灰色裳服好像是官服,卻是她從未見過的制式。衣擺長及小腿、下配黑靴,前面平整,兩側(cè)褶子齊整。而上身上,那通肩的精致繡紋似乎是……

    龍紋?!

    雪梨還沒來得及再細(xì)辨一辨,肩頭猛被一拽。

    她驚叫著跌進(jìn)門檻中,腳下忙亂地緩了兩步才站穩(wěn),身后的木門“咣”地一聲,狠狠關(guān)上。

    “指揮使大人,有人偷聽?!卑阉нM(jìn)門中的男子轉(zhuǎn)回身來,順著他的聲音,雪梨看向了院中被稱為“指揮使大人”的人。

    那人的年紀(jì)和開門之人相仿,約莫二十上下。這一襲衣裳也和那人差不多,只是暗金的底色取代了銀灰。

    在她驚懼地看著他的同時,他的目光也落在了她手中的食盒上,一睇尚站在門邊的男子:“衛(wèi)忱?!?/br>
    “諾?!便y灰服色的男子一抱拳,伸手就奪她手中的食盒。

    雪梨木然未掙,直至手上空了才乍然回神,下意識地便要搶回來,急道:“還給我!”

    “鐺”地一聲,雪梨的聲音驟止,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稍偏過頭,深深釘進(jìn)紅漆木門上的東西映入眼簾。

    那是一枚飛鏢,大約有兩寸長,銀光微微的,離她的右耳不足一寸……

    再近那么一點(diǎn),她的耳朵就沒了。雪梨驀地一個寒噤,牙關(guān)咯咯作響地看向那擲鏢的指揮使,一個字都不敢再說了。

    指揮使坐在石案邊,左手側(cè)支著額頭淡看著她,眸中無甚情緒。右手抬起探到案上,又摸起一枚鏢。

    雪梨正被案上那整齊排列的一排銀鏢嚇得喉中噎住,旁邊的衛(wèi)忱道:“誰派你來的?”

    ……什么?

    她自然一臉茫然,然則還未及追問,又聽得“鐺”地一聲。

    她猛抽著冷氣斜眼看過去,這回,是左耳邊上。

    雪梨腦子“嗡”地一聲就空了,在死寂里強(qiáng)緩了半天氣,說出的話還是在抖:“我、我是尚食局的宮女,來給浣衣局的掌事女官送東西……”

    指揮使眉頭輕挑,審視了她已嚇得蒼白的面容片刻,目光挪到她的衣裙上。

    對襟上襦是簡單的白色,齊胸下裙是櫻粉色,且沒有什么裝飾,是宮中品階很低的宮女的宮裝。

    這小姑娘看上去不過十一二歲,年齡似乎也對。

    指揮使的眉頭卻皺得更深了一分,復(fù)一睇衛(wèi)忱,衛(wèi)忱走過去將食盒放在案上。甫一打開,一股玫瑰花香席面。

    “這是什么?”指揮使平淡地問了一句,雪梨忙答:“玫瑰蓮子凍!”

    遂靜了靜,雪梨緊張地看來看去,石案邊的兩人一坐、一站,目光全凝在那碗玫瑰蓮子凍里,好像看不夠一般。

    她心里便更發(fā)怵了,這凍他們不能扣下,還得給浣衣局送去呢!

    隔得太遠(yuǎn)說話不便,雪梨猶豫著想走近些,但剛一抬腳,又是“鐺”地一聲。

    指揮使出手太快,她還沒看清楚,第三枚鏢已釘在門上!

    雪梨窒息地翻眼睛往上看,這一回……是蹭著她的頭頂過去的。

    高度奇準(zhǔn)!直刮得她頭頂一陣酥麻,酥麻灌下去,連帶著腳都軟了!

    “誰派你來的!”

    又是這句話。指揮使喝出的話卻比衛(wèi)忱方才問出的森冷多了。

    “我……”她完全被問懵,使勁兒往后縮了縮,要把自己所成個團(tuán)似的,口中嚷道,“對面的浣衣局敲門沒人應(yīng),聽到這邊有動靜就來問問!沒有人派我來!”

    “鐺——”

    再一枚鏢甩出。指揮使一壁活動著手腕,一壁看那鏢刺進(jìn)的位置:好像打偏了。

    比預(yù)想中離她更近了點(diǎn),擦著她的脖子過去的。

    這下雪梨動都不敢動了。

    能感覺到頸邊的涼意,與那抹涼意相觸的肌膚便顫抖 不止,她貝齒咯咯發(fā)抖地望著他們,后背緊貼著門板,好想轉(zhuǎn)身抱著門哭一場。

    指揮使和衛(wèi)忱相視一望,皆覺得可能是他們多心了。

    眼前的小宮女被幾枚鏢逼得靠在門上,動都不敢動。依稀能看出袖下小手緊握,渾身發(fā)抖不止,泛紅的眼眶已有點(diǎn)濕意,似乎真是要被嚇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