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哎!”薛靜柔喜滋滋站直身,雙掌在胸前一起搖擺,“路上小心。” 白長歸開出老遠,后視鏡里的薛靜柔一點點變小,他想她真是太瘦了,過去的鵝蛋臉瘦成了瓜子臉,像朵命苦的小黃花,一點都不好。 白長歸在市區(qū)公園旁有一套公寓,對門套房一直要出售,絡(luò)繹不絕來過許多房客,但都不了了之,今天下班回來,房主見到他,客客氣氣打招呼,“白先生,我特地告訴你一聲,我那房子賣出去了!” 白長歸淡笑點頭,沒有言語,正要解鎖自己房門,對面家里有道聲音響亮亮傳出來,“這門指紋要重置,你來摁一下?!?/br> 這聲音太耳熟,白長歸捏緊心尖轉(zhuǎn)過身。 薛靜柔站在門旁,眉開眼笑對著他。 “你……”白長歸只吐出一個字,便再說不出下文。 房主幫薛靜柔重置了指紋鎖,笑瞇瞇走了。 樓道里只剩他們倆人,薛靜柔嘴角微緊,正是強忍不笑,“要不你也過來摁個指紋,這樣你就可以自由出入我家了?!?/br> 白長歸沒搭理這玩笑,“你把房子買到我隔壁是想干什么?” “我前幾天去醫(yī)院復(fù)診,醫(yī)生說我有抑郁傾向,需有朋友陪著才放心?!毖o柔一本正經(jīng)胡說八道,“說起朋友,當(dāng)然屬你最好。” “是嗎?”白長歸低頭解鎖進屋,“胃腸科醫(yī)生什么時候海納百川,也管起人類精神文明了?!?/br> 眼看白長歸要關(guān)門,薛靜柔忙伸手阻攔,“你吃飯了嗎?” 白長歸客氣道:“吃過了,今晚都不會餓,說不定明早也是飽的?!?/br> 薛靜柔鎩羽而歸,哦了一聲后,悻悻縮回手,眼巴巴瞧著白長歸關(guān)門。 ☆、第5章 隔壁 第五章隔壁 白長歸面無表情把薛靜柔關(guān)在門外,下一秒立即貼緊貓眼往外看。 走廊上,薛靜柔百無聊賴晃悠兩下,回家了。 白長歸輕輕舒了口氣,又有些悵然若失。 第二天天剛亮,白長歸照例去附近公園晨跑,等電梯時,他總?cè)滩蛔⊥鶎﹂T看,一想到里頭住著個薛靜柔,他就五味雜陳,那是夾雜了期待與恐懼的復(fù)雜心情,原因很簡單,他真是被她騙怕了。 白長歸跑了沒多久便發(fā)覺后頭跟著人,扭頭看見薛靜柔像條小尾巴跑在自己五步外,公園林蔭道是公共用地,他也不去干涉,按照每日路線繼續(xù)往下跑,只是速度稍有提高,有心試試薛靜柔的能耐。 薛靜柔很快注意到白長歸的挑釁,一開始不管他什么速度都輕松保持五步距離,后來見他越跑越快,忍不住對天翻白眼,加快腳步直接趕超他,甚至在擦肩而過時耀武揚威重重拍了下他的屁股,嘴里大笑,“哈!” 白長歸被這突襲嚇了一跳,索性和薛靜柔光明正大賽起跑來。 四公里的環(huán)湖棧道,這倆人你追我趕疾跑不停,驚飛蘆葦叢中陣陣水鳥,也嚇得晨釣老爺們一口一個哎喲我cao,罵年輕人盡添亂。 終點在公園門口,薛靜柔雙手叉腰哈哈大笑,女妖怪汗如雨下,卻看不出半點疲累。 白長歸暗想薛靜柔怎么能叫薛靜柔呢?應(yīng)該改名叫做薛牛,或者薛蠻,實在不行,薛毛腿這樣的也行,至少名副其實。 薛靜柔跑步時總穿專業(yè)壓縮衣,從脖子到腳踝黑得深沉,就一雙跑步鞋白得閃閃發(fā)光,和她那張總是光彩照人的臉首尾呼應(yīng),每天早晨得意洋洋,陰魂不散。 白長歸除去第一天和她有過意氣之爭后,再不過激運動,有時候見薛靜柔跑得興起,也會出聲將她喚回。 他始終記著薛靜柔的胃出過血,怕她再進一回醫(yī)院。 薛靜柔是酒吧老板,本就無需朝九晚五,如今更是徹底曠班,搬了個塑料小板凳成天坐在家門口,守株待兔一樣等著白長歸,美稱睦鄰友好。 白長歸又好氣又好笑,問這是哪門子的交友之道? 薛靜柔便引經(jīng)據(jù)典,說金岳霖一輩子逐林而居,她要效仿。 白長歸聽罷良久無語,感覺自己無意間長成了朵花,格外招蜂引蝶。 除去晨跑,薛靜柔還熱衷在白長歸傍晚走出電梯第一秒,熱切詢問他吃過飯沒,倘若白長歸回答吃過,她便意興闌珊,好似被剝奪了人生一大樂趣。 終于有一天,白長歸鬼迷心竅,下班后去超市提了一袋食材回家,在回答薛靜柔的問題時,他揚起手里袋子,嚴(yán)肅道:“還沒吃,自己做?!?/br> 薛靜柔眼里霎時迸射華彩,“我也沒吃,一起吧!” 弄不清調(diào)料品功能和用量的薛靜柔很有自知之明只洗菜,刀工倒是不錯,一學(xué)就會,兩個土豆在她手里既能薄如蟬翼,也能細如柳絲。 白長歸見狀,扔條活魚過去,問她能不能殺。薛靜柔一刀剁下魚頭,又要剁掉魚尾,白長歸忙讓她刀下留魚,邊上呆著。 洗切炒煮燜炸煲,白長歸樣樣精通,一個多小時后,四菜一湯上桌,薛靜柔目瞪口呆,忙拍照留念。 白長歸瞥她一眼,想起公司那些折騰微博朋友圈的女孩,隨口問,“發(fā)朋友圈?” “我沒有社交賬號?!毖o柔應(yīng)道。 白長歸給她分筷子,“不玩?” “不想被人惦記?!毖o柔眼里暗霾閃動,卻又馬上笑容燦爛,拉著白長歸坐好,大快朵頤。 為報一飯之恩,薛靜柔飯后跑回家抱了臺全新的回來,在白長歸的注視下,睜眼說瞎話,“我家沒電視,不玩浪費了?!?/br> 白長歸聳起半天的肩微一松懈,感覺自己已是無力回天,索性破罐子破摔,“去玩吧?!?/br> 薛靜柔歡呼一聲,跑過去搗鼓電視和游戲機。 白長歸一邊收拾餐桌一邊留心薛靜柔動靜,薛靜柔cao作嫻熟,顯然是老手,她的游戲凈是戰(zhàn)爭動作類,玩起來忘乎所以。白長歸靜靜看了半晌,忽然發(fā)現(xiàn)問題所在——游戲全是外國正版,不管劇情介紹還是對白音效,那些成篇大段的英文,薛靜柔玩下來居然毫無障礙。 白長歸存了疑惑,等薛靜柔中途休息,他問她,“這幾年,你都做了什么?” 薛靜柔笑道:“本來想好好念書,可惜我不是那塊料?!?/br> 白長歸還要再問,薛靜柔卻讓他早些休息,接著落荒而逃,白長歸納悶,并不覺自己說了過分的話,如此看來,問題便出在薛靜柔身上。 她不愿提過去幾年的事,一提便要逃跑。 酒吧生意興隆,薛靜柔一進門便有熟客打招呼,小忙迎上前,見她面色郁郁,忙問:“和白先生吵架了?” 薛靜柔在吧臺邊角坐下,酒保調(diào)了杯雞尾酒,被小忙直接推開,不讓薛靜柔喝。 薛靜柔懨懨的,不搭理小忙,自顧自抽煙。 小忙不敢走,隔開幾個位置坐下,盯緊了薛靜柔。 酒吧里不乏靚女辣妹,但薛靜柔這樣的不管龜縮何處,都能被好事者挑出來。一個高大男人在她身邊落座,毫不掩飾興趣,“你挺個性啊。” 薛靜柔在白長歸那兒從良多日,本已養(yǎng)出九分陽光淳善,今天心情糟糕,回酒吧一熏陶,頭發(fā)盡數(shù)往后撥,露出來的又是那張陰森漠然的臉。酒吧里暖和,她只穿了松垮背心和黑色牛仔褲,肌膚雪白,撩得男人管不住眼,總想往她鎖骨下窺探。 薛靜柔斜睨他,“初來乍到吧?知道規(guī)矩嗎?” 男人微愣,再看薛靜柔,眼神由曖昧變?yōu)檩p視,“多少錢?” 小忙走過來,好心好意要勸走男人,誰知男人不領(lǐng)情,狠推小忙,小忙的腿天生殘疾,直接栽倒在地。 薛靜柔穿得普通,就是容貌出眾,小忙年紀(jì)輕身量瘦,男人顯然慣會欺善怕惡,直到酒吧涌出許多年輕人,扶起小忙,男人才慌了陣腳。 傻子都能看出這陣勢不對。 一直在高腳凳上翹腿抽煙的薛靜柔忽地笑了,“不是問多少錢嗎?”她豎起一根手指,“這個數(shù)。” 男人強自鎮(zhèn)定,“一萬?” 薛靜柔嗤笑,將煙頭摁熄在煙灰缸里,這才站起身,沖男人愉悅地眨眼,“是一條命?!?/br> 地府酒吧外是一條設(shè)施陳舊的窄街,街面堪堪能容兩輛車并駕齊驅(qū),薛靜柔眼見那男人被押進對面車?yán)铮卫谓壴隈{駛座上,這才坐進小忙車?yán)铮瑢⑺荒_踹出去。 小忙無奈,“靜姐,為了這種人,犯不著?!?/br> 薛靜柔笑得溫和,“他欺負你?!?/br> 兩輛車隔開兩百米,在這樣窄的街道上相對疾馳,是賣命的游戲。小忙不知道薛靜柔受了什么刺激,只能使出殺手锏,“姐!白先生電話!” 薛靜柔嚇一跳,邊接電話邊不住張望,生怕自己作死被抓現(xiàn)成,回去得面壁七天七夜才能皇恩浩蕩。 “在干什么?”白長歸莫名其妙接到小忙電話,又聽周圍聲音不對,已經(jīng)料到七八分。 薛靜柔頭皮發(fā)麻,心虛道:“在……在……在街上站著呢!什么都沒干!” 偏偏此時圍觀群眾等得不耐煩,熱烈助威,“靜姐!沖??!弄死丫不長眼的!” 薛靜柔從車窗里探出腦袋,沖叫嚷的年輕人咬牙切齒豎中指,“再胡說八道,我先弄死你!” 白長歸喚了聲,“薛靜柔?!?/br> 他聲音不高不低,不冷不熱,偏偏薛靜柔聽得脊梁寒意驟起,一顆雄心豹子膽無端端便縮成了老鼠屎,半天不敢接腔。 白長歸再開口,語氣柔和,帶著無可奈何的意味,“別胡鬧了,回來,我給你做面吃。” 薛靜柔捏著小忙手機,明明聽到那邊掛了電話,仍舍不得放下。 小忙悄悄挪過來,“靜姐,別比了,去找白先生吧,他是好人,你和他好好說,他一定能理解的?!?/br> 薛靜柔被小忙的聲音帶回現(xiàn)實,她低頭只是笑,“小忙,我快瘋了。” 小忙伸手將薛靜柔頭發(fā)撥亂,翹翻天了,這才安慰道:“靜姐,再耐心等等,總有機會的?!?/br> 薛靜柔站在白長歸家門口時,心亂如麻,她踟躕再三,想回家洗把臉再來,白長歸卻已開門,“進來吧。” 夜深人靜,白長歸還在書房工作,面是用晚上的排骨湯煮的,濃香爽口,薛靜柔捧了面碗,在書房門口探頭探腦,“我可以到你身邊吃嗎?” 白長歸頭也不抬,“只能站著吃。” 薛靜柔捧碗走到他身旁,轉(zhuǎn)了一圈,發(fā)現(xiàn)果真沒地坐,便扎了個馬步,下盤極穩(wěn)地擱在桌上吃。 白長歸瞧她姿勢,哭笑不得。 薛靜柔把手機架在前面,邊吃邊看視頻。白長歸湊過去,發(fā)現(xiàn)那是一個極限運動視頻,里面有一段懸崖攀巖,他一眼認出攀在巖上的正是薛靜柔。 視頻采取無人機多角度拍攝,制作精良,播放結(jié)束后,制作者logo出現(xiàn),zmm,應(yīng)該是名字縮寫。 “你朋友?”白長歸問。 “俱樂部的。”薛靜柔一抬頭,一粒湯珠飛濺到白長歸鏡片上。 “……”白長歸擦鏡片時恨恨地想,自己上輩子真是欠了薛靜柔。 薛靜柔吃完面,端出去洗了,又偷偷溜回書房,盤腿坐在地毯上玩手機,她怕吵著白長歸,游戲全是靜音。 白長歸看完最后一份報表,忽然發(fā)現(xiàn)薛靜柔不見了,他起身朝前探,才看見薛靜柔不知何時滾到書桌底下,呼呼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