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上課，教室里幾乎沸騰。不知哪兒來的消息，河里發(fā)現(xiàn)的那個女生身份確定了。

    正是魏萊。

    曾好眼睛亮得像燈泡，對陳念說：“她下去陪小蝶了。——哦，不，小蝶上天堂了，可魏萊去了地獄?！?/br>
    沒人會害怕一個死人，恨與怨都不用再隱瞞。

    整個下午，小米都在嘆氣，陳念：“你今天怎么了？”

    小米說：“我有些難受?！?/br>
    “魏萊的事？”

    “嗯?！毙∶渍f，“雖然她很討厭，可又覺得很可憐。比起死掉，還是希望她活著?！?/br>
    陳念則不知道，她不知道魏萊是死了好還是活了好。

    在小米面前，她很羞慚，也無力。她們是最好的朋友，可終有些事把她們隔開，而她不知從何講起。

    “我不懂這個世界?！毙∶渍f。當初胡小蝶跳樓時，惶惑的她也說過這句話。

    小米精神不好，去洗臉了；陳念回到教室，徐渺過來坐在她前邊胡小蝶的座位上：“魏萊失蹤那天給我打過電話。”

    陳念面色不動。

    徐渺嘆了口氣：“她給我說了你的事，還說約了你去后山見面。讓我去‘欣賞’你的狼狽樣子，說就在后山，而且是體育課，我去了也不會被爸媽發(fā)現(xiàn)。”

    陳念還是看著她，表情冰封。

    “我不想再像她那樣，就拒絕了。以前覺得欺負人很拽很威風，現(xiàn)在想想很無聊。”

    陳念說：“好在，你沒去。”

    徐渺以為她尷尬，自己也有些尷尬，說：“我現(xiàn)在天天被爸媽教育，以前的德行別提了。不過陳念，那天魏萊沒把你怎么樣吧？”

    在她眼里，陳念這種弱小的被欺負對象，根本不可能是嫌疑人。

    陳念想起那天魏萊拿著視頻囂張跋扈的樣子，侮辱她，威脅她，恐嚇她，保證她遭受的厄運將繼續(xù)；陳念搖搖頭：“沒?！?/br>
    “哦?！毙烀鞙愡^來，小聲，“別和任何人說你和她私下見過面，不然天天接受盤問，你別想學習了?！?/br>
    陳念點了下頭。

    不到半天時間，各種消息像長了翅膀的鴿子，飛遍校園。陳念下樓上體育課時，聽見低年級的學生討論得神乎其神：

    “誒，你看過美劇《犯罪心理》沒？”

    “沒啊，好看嗎？”

    “超好看，你去網(wǎng)上找。我跟你說，像魏萊，她就是那個連環(huán)強.jian犯的失控點和爆發(fā)點，雨衣人的犯罪已經(jīng)升級了，以后他再對女孩下手，都會把她們殺掉?！?/br>
    “?。空娴募俚?？”

    “真的。電視里這么說的。他從強.jian里獲得的快感無法滿足他，殺過一次人，就像打開了潘多拉的盒子，他得繼續(xù)從殺人里獲取快感。”

    “好恐怖哦。——不過你好厲害，以后去當專家。”

    “那當然，這是我的志向?！?/br>
    很多學生都在議論。

    他們對被害者懷著可憐，人多時這種感情尤其強烈，從眾地寫在臉上和嘴上。

    有人號召點蠟燭為魏萊祈福，但臨時“組委會”在蠟燭型號，擺放造型，誰來拍照，誰出鏡，由誰發(fā)布在微博上等事宜起了不小的爭執(zhí)，好在最后達成一致。

    但還沒到晚上，就有人在教室里點蠟燭玩，更多的少年加入，又打又鬧，又笑又跳，瘋成一團，差點引起安全隱患，結果被教導主任訓斥一番，說好的祈福行動也就沒影兒了。

    有時候，陳念覺得，

    學校是一座奇異的植物園，每個少年都像一株花兒，一根草，或一棵灌木。

    有的少年美麗，有的少年丑陋；有的少年在有一些時候美麗，在有一些時候丑陋；

    他們像葛藤和松木爭奪陽光雨水，你死我活；他們像石蕊松蘿，互利共贏；更多的時候他們像喬木與灌木，各自找到合適自己的位置，分享自然，互不干擾。

    而連學校都活不過的人，以后如何活得過社會。

    ☆、chapter 18

    chapter 18

    “地衣好神奇?！毙∶讓﹃惸钫f。

    陳念低頭收拾課桌，高考倒計時進入個位數(shù)，很多書要逐漸搬回家。

    “真菌和苔蘚在一起，一個吸收養(yǎng)料，一個光合作用，生長成地衣?？扇绻阉鼈儍蓚€分開，兩者就無法獨立存活，都會死去。”

    前邊正收書包的曾好回過頭：“小米，你感情如此充沛，沒早戀真浪費。最后幾天要不要趕趟末班車？”

    小米一腳踢她椅子，說：“大學里有更好的?！?/br>
    “不一定呢?！痹谜f著，眼睛不自覺往一邊看。

    小米瞧出來，笑：“已經(jīng)看上好的了吧?！?/br>
    曾好也不隱瞞：“等考試完了，我就去追李想?！?/br>
    “誒！那你志愿也填北京的學校吧?！迸R近期末，分別的氣氛愈來愈重，誰都想有更多的同學和自己在相同的城市。

    “好啊。我不想留在本省，我討厭這里的人。”曾好說。不論是曾經(jīng)的胡小蝶，她，亦或是陳念被欺負，眾人的無視和不理會都歷歷在目。

    曾好：“等上大學后，我要好好打扮，學化妝，學穿衣，多參加社團，認識很多好朋友?！?/br>
    小米也很向往，扭頭看收拾書本的陳念：“念，到大學里，你一定會是系花。”

    陳念懶懶地抬起眼皮：“因為數(shù)學系，或物理系，就我一個女生么？”

    曾好噗嗤大笑，擰陳念的臉：“天然呆！”

    陳念輕輕別過臉去。

    小米哈哈笑：“不是系花，校花，?；?！——念，你去工科學校，肯定很多人追。你有沒有想過你喜歡什么樣的男生？”

    陳念把牛津字典放進書包，拉上拉鏈，輕聲說：“我殺人，他給我放火的。”

    曾好：“……”

    小米：“……”

    陳念：“但我不會殺人，也不要他放火?！?/br>
    曾好推她的手：“笑話真冷。你的意思就是愛你愛到為你去死，可現(xiàn)在哪有那樣的人?！?/br>
    小米說：“你還學會鬼畜了?！O，說認真的啦?！?/br>
    “把我當小……朋友。我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見不到我，他就不安心；見不到他，我……就不安心?！标惸钫f。

    “念，你們是小丑魚和?？?？”小米笑，“還是地衣？”

    “no! no! no!”曾好搖頭，“陳念，你這種觀念不會幸福長久。戀人之間重在平等，不是父女也不是兄妹；要有空間和自由。太黏了不行。你得改改想法?！?/br>
    “哦。”陳念說。

    三人收拾好了走出教室，曾好提議：“明天放假一天，我們叫上李想，去文曲星廟拜拜?！?/br>
    小米：“連你都要拜菩薩？”

    “主要是爬山放松一下，再去小吃街逛一遭?！?/br>
    “別。天氣這么熱，小心吃壞肚子，考試要緊?？纪炅舜蟪蕴爻??！?/br>
    “那爬山后去游戲樂園總行吧?！?/br>
    “好啊。我想打地鼠?！?，你也去吧?！?/br>
    陳念老遠就看見校門對面的人影，她搖頭：“不去了。”

    “干嗎不去呀，大家一起嘛?！痹谜f。

    陳念嗡著鼻子：“好像有點兒要……感冒。想吃點藥，明天休息。”

    “啊，那就好好待著，一定喝沖劑哦，不然感冒一發(fā)作，就是一個星期的節(jié)奏，最后幾天別想復習了。”

    “嗯?！彼c頭。

    陳念跟她們在校園門口告別。

    她一路走，走到街道外的荒地上了，才停下來轉身看。

    少年北野走上來。

    她側著身，身子微弓，背著沉重的書包，像一只蝸牛殼。肩帶處的衣服布料汗?jié)窳?，皺巴巴黏在皮膚上。

    北野上前，把書包從她肩上拉下來。

    她稍稍挺直了身板，跟著他走。

    她說：“明天不上課?！?/br>
    北野：“一天？”

    “嗯?！?/br>
    “要復習，還是想出去玩？”他問。

    “出去玩?！?/br>
    “好?！?/br>
    各走各的，相安無事。

    過了好一段路了，北野問：“中午那個人就是你認識的警察？”

    “是的?！?/br>
    “他找你干什么？”

    “他說，對同齡的男生，要保持警惕。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