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皺眉，翻身下床，坐到桌邊翻開圣經(jīng)。陳念練習(xí)讀書時翻過很多遍，他隨意看看，那紙極薄，合上書時，竟不小心撕下一頁。

    馬太福音。

    北野把它夾回去。余光發(fā)現(xiàn)異樣——紙盒里的小鴨死了，不知何時被老鼠吃掉內(nèi)臟。

    他把鴨子連紙盒一起處理掉，心情復(fù)雜，想著明早再去買兩只，陳念應(yīng)該不會發(fā)現(xiàn)。

    下午不經(jīng)意睡去，過了頭?？禳S昏，北野匆忙套上衣服，邊給陳念發(fā)條短信，忽聽門外窸窣聲。他放下手機(jī)過去掀起卷簾門，撞上女人漂亮而濃妝的眼睛。

    是母親。

    他的臉冷漠下去。

    女人也愣了愣，沒料到這個時候他在。

    “我來拿點(diǎn)兒東西?！彼⑿?。

    北野側(cè)身讓開。

    她進(jìn)屋把柜里自己的衣物收出來放進(jìn)箱子，走去浴室洗手意外看見女孩的裙子和內(nèi)衣褲。她拉著箱子出來，笑問：“有女朋友了？”

    北野沒回答，望著一旁茂密的桑樹。

    “你小子倒是長得和你爸一樣招桃花?！彼焓秩ツ笏哪?，手被少年無情打開。

    “一樣的倔脾氣?！?/br>
    北野早已寒了臉。

    女人知道他最反感她提他父親，不說了，走幾步，想了想，從包里拿出幾張錢：“喏。拿著?！?/br>
    “不要?！?/br>
    女人的手在空中晾半天，見他不接，也不強(qiáng)迫，塞回包里，忽問：“你伯父偷偷給你打錢了吧？”

    北野不回答。

    “我是你監(jiān)護(hù)人，他要打也該……”她看見他眼里更深的冷意，閉了嘴，走了。

    北野把卷簾門拉下，狠狠踩一腳關(guān)上，鎖了門。

    廠區(qū)空曠，遠(yuǎn)處，女人打電話的聲音傳來：“……呵呵，嫌我臟？你侄兒從哪里冒出來的？……”

    北野沒理會，月后他去北京闖蕩，也不會同她講。

    他快步下樓，戴好頭盔，發(fā)動摩托車疾馳而去。

    ……

    陳念坐在臺階上，短信只有兩個字：“遲了?！彼咽謾C(jī)收回去，托腮等他。

    “你在這兒干嘛，不回家啊？”

    陳念抬頭，是徐渺。她來上學(xué)了，人規(guī)矩了，此刻看著陳念，表情不自在，咕噥一聲：“之前對不起。”人就跑上了她爸爸的車，這些天她父母把她看管得很嚴(yán)。

    太陽西下，陳念坐在原地，北野還沒來；

    出校門的學(xué)生漸漸少了，路人議論：“那邊車禍好嚇人，現(xiàn)在騎摩托車的人真……”

    陳念一愣，沖下樓梯去：“不好，意思，我想問下，車禍？”

    “蘭西路和學(xué)府路那邊，一個騎摩托車的，年紀(jì)應(yīng)該是學(xué)生吧?！?/br>
    “顏色？”陳念急道，“車，顏色。”

    “好像是紅黑色?！?/br>
    陳念冷汗直冒，立刻掏出手機(jī)打給北野。盛滿夕陽的狹窄小屋里，手機(jī)在桌面的《圣經(jīng)》封皮上震動。

    她飛奔過去。

    經(jīng)過一家花店，店員倒水時她正沖過，來不及收手，臟水潑她一身。店員慌忙道歉，她頭也不回跑開。

    跑到交叉口，她汗?jié)癯闪怂恕Ｂ房诠挥熊嚨?，她急匆匆撥開人群擠進(jìn)去，一片慘狀。然而，車不是那輛車，人也不是那個人。

    陳念又費(fèi)力地?cái)D出來，心想萬幸。

    熱汗如蒸，她得再回去學(xué)校門口等他。

    快步走了一段，聽見身后摩托車響，她回頭便看見了北野，正快速朝這方向過來。陳念要迎去路邊，身后突然一股猛力，她被捂住嘴拖拽去昏暗的小巷。

    摩托車疾馳而過。

    北野在一條街外停了車，沖到學(xué)校，零星幾個學(xué)生走出校門，臺階上沒有陳念。

    他蹙眉，摸褲兜，那個女人的出現(xiàn)讓他忘了手機(jī)。他記得號碼，到小賣部找公用電話打，沒人接。

    他咬著嘴唇想了想，不顧門衛(wèi)的阻攔風(fēng)一樣沖進(jìn)校區(qū)，直奔教室，陳念班上的值日生在打掃清潔，沒有陳念。

    門衛(wèi)在身后追，少年沖出學(xué)校。

    再次到小賣部打電話，這次關(guān)機(jī)。

    少年放電話的手，一抖再抖。

    他黑著臉，大步走到門房，問：“那個總是習(xí)慣坐在校門口的女學(xué)生呢？”

    門衛(wèi)追他追得要斷氣，正在氣頭上：“你哪個學(xué)校的，擅自闖……”

    “我問你話！”北野猛然一吼。

    門衛(wèi)嚇一大跳，瞪著眼，愣愣往那個方向指：“不久前急匆匆跑回……”

    北野沖下樓梯。

    太陽下山了。

    魏萊她們七八個人抓著陳念的頭發(fā)，把她扯到巷子深處，辱罵，掌摑，踢打，把她的臉摁在地里。

    這群少年瘋了般對她發(fā)泄所有的不滿，不滿她的口吃，她的漂亮，她的安靜，她的好成績；不滿她的揭發(fā)，她的不被震懾；

    或許有更多的不滿，不滿老師的教訓(xùn)，父母的責(zé)罵，不滿她們自己無聊枯燥的現(xiàn)在，不滿她們迷茫無望的未來。

    少年們的發(fā)泄永無止境，她們把她抓起來撕她的衣服。陳念竭力掙扎，揪著校服領(lǐng)口不松手。可寡不敵眾。她們用臟話辱罵她，打她的臉，扇她的腦袋，踢她的腿間。

    路邊有人走過，她們也肆無忌憚。

    沒有任何讓這群少年畏懼的事物。

    肩膀露出來，陳念護(hù)著衣服喊救命，救救我。路人不看，匆匆走開。

    她仿佛看見胡小蝶，在遠(yuǎn)方無動于衷。

    她的裙子被撕成碎片，散落一地的教科書上踩滿腳印，紙頁上達(dá)爾文的臉?biāo)樵谀嗬铩?/br>
    街區(qū)之外，那個叫北野的少年竭力奔跑在路上，穿過青春里無數(shù)謊言與殘酷的日子。

    還在幻想，

    不要慌，他說，沒關(guān)系，他一定會找到她。

    她們哈哈大笑，扯著她脖子上的鑰匙繩子，拖著她白花花的身體叫囂辱罵，如同屠夫拖著一塊豬rou：

    “賤.人.婊.子，免費(fèi)來看呀！”

    她不是和她們同齡的女孩，不是一個人，是一頭牲畜；曝光在路過男孩們的目光中，供他們品論調(diào)笑，觀賞戲弄，拍照錄影。

    他們像瘋狗肢.解獵物般扯她的內(nèi)衣，她蜷成一團(tuán)，守住最后一塊遮羞布。掙扎中，她仿佛看見曾朗讀的《圣經(jīng)》，她淚如雨下，嗚咽：

    “我們在天上的父，

    愿你的名為圣，愿你的國降臨。

    愿你的旨意行在大地，如同行在天上?！?/br>
    “嘶啦”，他們把她剝得精光。

    身體本能地蜷縮，她們把她掰開，她抵抗。她們罵她，打她，踩她的手指。

    她哭喊：“請饒恕我的罪；

    如我饒恕他人對我犯下的罪；”

    她們大笑：“賤.人白看啦！”

    “請免我無法承受的苦難考驗(yàn)；

    請救我脫離兇險(xiǎn)……”

    奉以愛之名。阿門。

    然而，

    有沒有一種可能，

    這世上是沒有愛的。

    作者有話要說：　　新聞，視頻，很多，自己可以去搜。

    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辦。

    我也不能怎么辦，我只能寫一個故事，僅此而已。

    另外，討論問題別提體制，國內(nèi)國外都有，

    ☆、chapter 14

    chapter 14

    天黑了。

    北野沿著街邊店鋪一家家問，找到了那條巷子。

    夜漆黑，陳念的書包，教科書，鉛筆盒，手機(jī)，裙子，紅線，散落在泥地。他把她的東西撿起來，線纏在手上。

    陰冷的穿堂風(fēng)吹過，樹影婆娑，夜雨將至的前兆。

    一道閃電扯破天空，北野臉色煞白。他往巷子深處走，狂風(fēng)卷著一件白色的東西到他腳邊，他在家里衛(wèi)生間的架子上見過。

    那一小塊布料在他腳下短暫停留，刮到垃圾堆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