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jié)
“要不是我急著見兒子,就親自送你回去了,”好不容易見齊修遠答應(yīng)下來的美婦臉上露出笑容,“不過我倒是真好奇你那位夫人到底是長得怎樣的天姿國色,才能讓你寧愿冒著被人追殺的危險也要趕回去和她團聚?!?/br> “娘娘這話實在是太抬舉拙荊了,”齊修遠不好意思地朝著美婦拱拱手,“拙荊只是位非常尋常的婦人,與旁得女子沒有任何區(qū)別?!?/br> 美婦聞言略一挑眉,“你的那位夫人難道也與本郡主一樣,不能修煉嗎?” 站在美婦身后的女婢們聽到這話也不由自主地往齊修遠臉上看去,眼睛里充滿著nongnong的好奇。 “娘娘不需如此抬舉拙荊,”清楚眼前郡主為什么要拿自己與他妻子作比的齊修遠心口一熱,很是誠懇地說:“是的,拙荊與您一樣,也沒有元核?!?/br> “你的父母怎么這么的不負責(zé)任?”美婦柳眉倒豎地一拍扶手(身后的女婢們慌不迭的湊過來勸著郡主娘娘息怒,擔(dān)心氣到身子之類的話),“明知你妻子沒有元核還允許你們結(jié)合?這樣不匹配的姻緣……往后若你妻子先你一步而去,你該怎生得好?” 美婦語氣里的關(guān)切之意讓齊修遠心懷感激,只是他卻沒把那接受任何人用這樣輕慢的語氣說自己的妻子,哪怕對方給自己極大的好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也一樣。 “娘娘誤會了!這門婚事是在下自己求來的,能夠娶拙荊為妻,對在下而言,是在下這輩子最大的幸運?!饼R修遠神色間異常鄭重的表態(tài)道。 美婦滿眼困惑地看他,“可你明知她陪不了你多久,你又非是那等色衰愛弛的狠心人,往后的日子……你該怎樣度過?” “對在下而言,這并非什么為難的事情,”齊修遠垂了垂眼簾,面上露出一個坦然的微笑:“因為早在迎娶拙荊的時候,在下心里就已經(jīng)有了決定?!?/br> “決定?”美婦不解重復(fù)。 “是的,在下早就決定,在下拙荊離世之時,就是在下追隨而去的時候?!饼R修遠臉上的表情很是認真的說道。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對眼前這位郡主說實話,只知道自己騙誰都不能欺騙她。 “上元道君在上!”美婦和她那些個千嬌百媚的女婢們齊齊倒抽了一口涼氣,她們瞠目結(jié)舌地瞪視著哪怕是坐在錦墩上依然背脊挺拔的錦衣公子,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里聽到的事實。 良久,美婦才找回了自己離家出走的聲音。 “……剛才本郡主說你是個多情種子還真沒說錯,齊公子,聽你這么一說后,我可更想見見你那位夫人,能嫁給你,真是她三生修來的福氣?。 贝驈拿缷D出生到現(xiàn)在,還是破天荒頭一回聽說有男修在妻子百年后要為其放棄長生殉情而去??! “不,娘娘過獎了,”齊修遠一副不敢茍同的表情,“于在下看來,能擁有拙荊這樣的娘子,是在下最大的福氣才對!” 美婦看著齊修遠沒有絲毫勉強的感恩表情,終歸是什么話都說不出來了。 由于齊修遠堅持要走,美婦只能留他用了個早膳就依依惜別。 在齊修遠要離開的時候,她不但抓住這次護送齊修遠回去的護衛(wèi)們好生敲打一番,還很有幾分暴發(fā)戶氣質(zhì)的將剛才所說的那塊寫著【長樂】兩個古篆字的令牌交到齊修遠手上,“這塊令牌是我身份的象征,你留著,要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幫助的話,不論是把這令牌送到京城的安王府還是北疆的定北侯府,都會有人見你并且?guī)椭愕?!齊公……我叫你一聲修遠吧,修遠啊,既然你說我們是故友相逢,那么就別再推遲這份故友的好意了行嗎?” 美婦罕有這樣放下身段的時候,當(dāng)她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的把這塊令牌塞到齊修遠手里的時候,齊修遠還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拒絕,不過,“……真沒想到您就是圼翧和翎娘說的那位哪怕是住在北疆,也從未忘記給他們送生辰禮的姑姑,”也是被齊修瑋搶了靈物的冤大頭母親?!斑@個世界真的是太小了!” “怎么?你還認識圼翧和翎娘?”美婦也就是長樂郡主瞪大眼睛,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 齊修遠將他和安圼翧兄妹倆的淵源和長樂郡主說了一遍。 長樂郡主這回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出聲了,“修遠啊,看樣子我們的緣分還真是不淺啊,瞧瞧,你救了我的侄女,我又把你給救了,哈哈……好好好,等這次到京城我一定要把我們是怎樣相識的事情告訴他們,相信他們也會覺得非常有趣的!” “在下也沒想到會有如此緣分,”齊修遠臉上也忍不住露出微笑?!澳锬锱率遣恢?,拙荊和令侄女翎娘還有一段別樣的緣分呢。” “別樣的緣分?”長樂郡主一臉好奇。 “不錯,早在百川府的時候,翎娘就拉著拙荊結(jié)拜了?!饼R修遠輕笑一聲,“如果拙荊知道在下這回出來還能認識圼翧和翎娘的姑姑,定然也會嘆上一聲無巧不成書?!?/br> “連翎娘那驕傲的丫頭都能忍不住要和她結(jié)拜?”長樂郡主滿臉詫異地重復(fù)道:“你這么一說本郡主可真的是越來越好奇了,我說修遠,你是不是故意在吊本郡主的胃口?” “我就是再怎么吊您的胃口,您也不可能隨我一起去靈水鎮(zhèn)瞧上一瞧不是嗎?” “你可別用激將法激我,”長樂郡主笑吟吟地說:“要不是擔(dān)心我兒子,我還真可能和你一起去靈水鎮(zhèn)看看!” 齊修遠聽到這話眼神閃爍了下,“擔(dān)心您兒子?娘娘的兒子出什么事了嗎?” 長樂郡主眸中惱恨之色一閃而過,“也不知道是個哪個天殺的居然看上了我兒的靈物,把它給搶了,我兒這回可傷心壞了!”她環(huán)視四周,壓低嗓音道:“我這次去京城為的也是把他父親重新給他踅摸到的靈物親自送過去(要不是侯爺無旨不能擅離北疆,恐怕連他都要和我一起去京城好好的安慰一下廷凱那孩子了),免得耽誤他進入上元學(xué)宮的時間!” 齊修遠瞳孔一縮,“娘娘,您可真是太信任我了,怎么說我也是個修者,您就不怕我見財起意,對您動了殺機嗎?” “你不說我還忘了,”長樂郡主半開玩笑地斜了齊修遠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你做了什么手腳,只要是看著你,我就對你充滿著信任,半點都不覺得你會傷害我會對我不利。” 怎么都沒想到長樂郡主會和他有同樣感覺的齊修遠故意做出一副撞天屈的模樣道:“娘娘這話可說的好沒道理,明明我的感覺也和娘娘一樣,難道這也是娘娘對我動了什么手腳嗎?” “本郡主可從不對人使下三濫的手段!”長樂郡主驕傲地一揚下頷。 “在下對人也一向是光明磊落、坦坦蕩蕩!”齊修遠不甘示弱! 兩人對視良久,不約而同的就笑了開來。 “既然不是你,又不是我,那么,”長樂郡主囅然而笑,“還真的只能是像你所說的那樣,是舊友重逢,是前世有緣,今生相聚了!” 齊修遠望著笑得花枝亂顫的長樂郡主,莫名的就覺得自己非常享受和對方相處的時光,只是送君千里,終須一別,再怎么眷念難舍,也到了該道別的時候! 齊修遠看著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淚眼婆娑的長樂郡主,鬼使神差之下,竟然撩起袍擺單膝跪倒在長樂郡主面前,“此次一別,不是何時才能相見,修遠惟愿娘娘健康長壽,玉體安康!” 長樂郡主強忍著將齊修遠摟進懷里的沖動,接過身后丫鬟手里的手絹摁了摁濡濕的眼角,強作歡顏地叮囑道:“回去后記得代本郡主向你夫人問好,本郡主對她是真好奇,你在路上,也要注意安全,不要因為意氣用事就與人硬拼,凡事以保命為要,你可別忘了,本郡主……還等著收你報平安的來信呢?!?/br> 齊修遠強忍著幾乎要沖眶而出的眼淚,另一個膝蓋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跪落于地! 他就這樣畢恭畢敬地對著長樂郡主磕了三個響頭,然后翻身躍上長樂郡主贈送給他的高頭大馬,一勒韁繩在眾多護衛(wèi)的拱衛(wèi)下?lián)P塵而去! 長樂郡主看著他矯健修長的背影,不知道為何,就毫無征兆地淚如雨下! ☆、第51章 悲喜 安王年輕的時候脾氣十分暴躁,像個炮仗一樣一點就炸——老安王沒那個耐心縱容他,直接扔給他一箱子筆墨紙硯要他練著靜心,就這樣把他關(guān)了禁閉。 等到老安王覺得他的脾氣沒那么糟糕,扔進サ哪竅潯誓窖庖燦昧艘淮蟀牒螅胖匭擄閹懦隼礎(chǔ) 只不過人是放出來了,這靠著練字靜心的習(xí)慣也養(yǎng)成了。從那以后,安王就對自己的書房充滿了好感,時不時的總要在里面待上一待。 府里的人也了解他的習(xí)慣,除非他親自派人去傳,否則絕不可能打擾他。 不過今天這個慣例注定要打破了! 一直都是把自己當(dāng)壁虎看的影衛(wèi)突然從虛空中冒出來跪倒在練字的安王面前。 安王手中的紫毫筆猛地一抖,宣紙上一個看了就讓人整顆心都安寧下來的靜字就歪了最后一筆。 安王眉心猛地一跳,低頭往地毯上看去。 “出了什么事?”聲音里帶著一絲被打斷的薄怒。 影衛(wèi)身形猛地一僵,低眉強作鎮(zhèn)定道:“卯首領(lǐng)從有容府傳來靈甫大人的口信,說追殺途中出了意外,需要王爺您親自定奪。” “怎么?青階的靈甫出馬都沒能解決一個剛剛升上綠階沒多久的小毛孩嗎?”安王冷哼一聲,身上陡然爆發(fā)的怒意如同實質(zhì)一般壓得影衛(wèi)喘不過氣。 影衛(wèi)強忍著滿心恐懼道:“回王爺?shù)脑挘⒎庆`甫大人他們辦事不利,而是追到中途那齊修遠被人給救了!救他的人還是王爺您的meimei長樂郡主!” “你說什么?!”安王拍案而起。 影衛(wèi)從懷中掏出密信雙手奉上,“這是卯首領(lǐng)寫給您的密信,送信來的影衛(wèi)說一切緣由經(jīng)過和他們后來派人追蹤郡主車隊所查到的結(jié)果都在信中寫明,還請王爺早做定奪?!?/br> 安王手指微動,影衛(wèi)手中的密信已經(jīng)騰空而起漂浮著落到他攤開的手掌上。沒耐心用拆信刀的他直接將密信撕開抽出里面的信紙一目十行地看了起來。 影衛(wèi)安靜的伏跪在他腳下。 看完后,安王的眼睛定格在‘因郡主與他一見如故,親派人護送他返家的緣故,屬下等不敢輕舉妄動’上,臉上的表情異常復(fù)雜,心想,難道這就是天意? 安王腦子里全是meimei小時候的模樣,和她在產(chǎn)床上掙命時的那一聲吼:父王!哥哥!無論如何都要保住我肚子里的這個孩子!無論如何! meimei的嘶喊還言猶在耳,此刻的他卻要下令去殺meimei九死一生才生下來的孩子……安王的臉上罕見的多了一絲猶豫。 沉吟片刻,安王終于有了決定,“暫時按兵不動,吩咐靈甫和安卯他們除了留兩個人監(jiān)視以外,都撤回來,等郡主的人離開了再說!” “屬下遵命!”影衛(wèi)悄無聲息的消失在原地。 此時的趙廷凱院子里—— “表哥還是太心軟了——怎么能揍了那壞蛋一頓就罷手呢?”安圼翎氣呼呼地對坐在自己對面把玩一塊翡翠玉佩的趙廷凱說:“他斷你修行之路,你就是毀了他的元核,也沒哪個能厚著臉皮替他討公道!” 趙廷凱看著義憤填膺的表妹,眼睛里閃過無奈,如果讓你知道我原先的打算是把他給大卸八塊,恐怕meimei你又會說我殘忍了。 “讓他當(dāng)著同窗的面向我道歉,承認竊盜了我的靈物。這還不夠丟臉嗎?以后他可要背負著一個小偷的名聲過一輩子??!” “那也是他活該!”安圼翎滿臉的憤憤不平。她哥哥安圼翧強忍著笑意咳嗽一聲,將臉轉(zhuǎn)到一邊。 這時候趙廷凱也發(fā)現(xiàn)不對勁了,他一臉古怪地打量著自家表妹道:“翎娘,你怎么看上去比我這個當(dāng)事人還要生氣?” 安圼翎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子,嬌嗔道:“表哥,我這可是為你打抱不平啊,你瞧瞧你那是什么眼神!” “打抱不平?我看是想好好的巴結(jié)我討好我盡快送你們?nèi)グ俅ǜ?。”趙廷凱也是個聰明人,在看了安圼翧的明顯反應(yīng)后,很快猜出安圼翎如此積極的真正原因所在。 安圼翎被他一噎,惱羞成怒的瞪自家哥哥一眼,打開天窗說亮話道:“表哥決定什么時候帶我和哥哥去百川府啊,再拖下去都要過年了!” “你也知道快過年了,你覺得這時候舅舅和舅母會準(zhǔn)許我?guī)銈兂鋈ビ瓮鎲幔窟€有外公他一年也就回來這一回,”上次的靈藥都是派安王府的影衛(wèi)送的,“你和圼翧不給他老人家認認真真的拜個早年,你們以為舅舅過后會怎樣對你們?” 安圼翧兄妹激靈靈打了個寒噤。 不過…… “表哥!你明明都答應(yīng)我和哥哥了,難道打算出爾反爾說話不算話嗎?”安圼翎的聲音里充滿怨氣。 安圼翧臉上看熱鬧的表情也消失了,轉(zhuǎn)而變得嚴(yán)峻起來。 趙廷凱看著兩人登時就垮下來的小臉?biāo)崃锪锏?“你們還真不是一般的在乎你們那個遠哥哥啊,為了見他連自己的親表哥都不相信了!表哥答應(yīng)過你們的事,什么時候不算數(shù)過?” 安圼翧兄妹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有些反應(yīng)過度,臉上的表情也不由得紅了起來,不過安圼翎沒忘記小小聲地控訴一句:“在我們心里遠哥哥也和親哥哥一樣啊,誰讓你拿他來開玩笑呢——你明知道我們那么的想他!” 表妹帶著幾分怨懟的話讓趙廷凱忍不住磨了磨后槽牙,“我是答應(yīng)過你們帶你們?nèi)グ俅ǜ夷莻€齊修遠,可問題是現(xiàn)在馬上就要過年了,王府里戒備森嚴(yán),我就是想把你們帶出去也辦不到??!” “那表哥的意思是打算怎么做?”心里和meimei一樣失落的安圼翧強打起精神問。 “我的意思是先把這個年過了再說!等年過去我也要進上元學(xué)宮了,在那之前我向舅舅舅母申請,讓你們和我一起去外面散個心度個假什么的舅舅他們指定不會拒絕,到那時,你們不是可以光明正大的去找你們的遠哥哥了嗎?” “不止是遠哥哥還有貞娘jiejie,我們也想她!”安圼翎快人快語道。 趙廷凱神色一怔,不由自主的就想到了那封從圼翧手里拿來就沒有再還回去的信箋,想到那信里別有一番秀麗的簪花小楷,一時間就有些失神了。 齊修遠在有容府外的官道上碰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他蓬頭垢面風(fēng)塵仆仆的岳父正拿著一張不知道找誰畫的他的畫像不停的問著步履匆匆的旅人,問他們有沒有見過畫中人! 齊修遠的眼眶當(dāng)時就紅透了! 他用力勒緊馬韁繩,沒有絲毫猶豫地翻身下馬朝著秦父所在的方向狂奔而去! 邊跑邊還用響徹方圓數(shù)十里的聲音喊道:“阿爹!阿爹!我在這里!我在這里!” 秦父渾身巨震,以一種無法想象的速度迅猛回頭,“修……修遠!真的是你?!我沒做夢吧!” 這些日子看著那一個個深深烙印在田野或官道附近的巨大掌印,他已經(jīng)絕了女婿還活著的奢望,沒想到……沒想到老天爺?shù)降状啬橙瞬槐。尤挥职阉呐鲞€回來了! “是我!是我!”齊修遠渾然不顧秦父滿身的臟污,一把和他擁抱在一起,“除了我和貞娘還有誰能喚您一聲阿爹??!” “真的是道君老爺保佑啊!你還活著!我女婿還活著!真的是道君老爺保佑啊!”秦父回抱著齊修遠似哭似笑的一陣喊叫,語無倫次地全然看不到路上行人那仿佛掉了下巴的震驚神色! 感受著自家岳父發(fā)自內(nèi)心的歡喜,齊修遠心里也不由得暖洋洋的,翁婿兩個就這樣真情流露地狠狠發(fā)泄一通,這才把臂進了官道旁的一家茶寮(期間,齊修遠沒忘記好好安置長樂郡主派來保護他的那一隊護衛(wèi)。),點了熱氣騰騰的粗茶和尋常點心就迫不及待地述說起彼此分開后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