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何事竟然勞得五殿下大清早地就親自前來敝舍?。俊睒沁h(yuǎn)還是一副笑吟吟的模樣，與司郁疆面上的沉靜之態(tài)形成天壤之別。

    司郁疆也不惱，似是毫不介意一般。

    “詭公子曾兩次為王上看過診，可對？”司郁疆開門見山。

    “五殿下說得沒有錯，的確是兩次?！睒沁h(yuǎn)笑答。

    “兩次都是右相大人將其請到的，可對？”

    “這個殿下也沒有說錯，的確兩次都是下臣請到的公子?！?/br>
    “那可否請右相大人再一次將其請來？”司郁疆面色沉靜，眼神嚴(yán)肅。

    樓遠(yuǎn)卻是輕輕笑了一聲，“殿下玩笑了，殿下既然會這么問下臣，自當(dāng)知道詭公子是極難請到的，雖說兩次都是下臣請到的詭公子不假，可也可以說兩次都不是下臣請到的，因為下臣只是向江湖人士發(fā)出了求詭公子的帖子而已，公子愿不愿意來，全在于他愿意與否?！?/br>
    “而且，下臣從未想過詭公子會來赴下臣之請兩次?！睒沁h(yuǎn)本是笑著，忽然就變了神色轉(zhuǎn)了話題道，“殿下這大清早來便是為了詭公子一事？可是王上病況有變？”

    司郁疆未回答樓遠(yuǎn)這個問題，稍加沉默后才聽得他道：“既是如此，那便罷了，叨擾了右相大人，實為抱歉。”

    司郁疆說完，站起了身，欲做告辭狀，卻還是在告辭前問樓遠(yuǎn)道：“不知……世子夫人可找到了？”

    司郁疆在問這句話時聲音很低很沉，卻又問得有些遲疑，好似他思量了許久才將這個問題問出口的一般。

    “這個問題啊，殿下何不親自去問問世子呢？”樓遠(yuǎn)并未回答司郁疆的問題，又微微笑了道，“殿下不是正要打算去找世子嗎？”

    “正是?！彼居艚捻鈩C了凜，定格在樓遠(yuǎn)眼睛上，像是要從他眼眸深處看出什么一般，聲音卻是又變回溫溫和和道，“還勞右相大人讓人為我引個路?！?/br>
    “殿下前幾日還到過敝舍找世子，若殿下還記得路的話，殿中自行去便好，在下臣府中，殿下只管隨意就好，不用在乎這些對主人家不敬的虛禮的。”樓遠(yuǎn)不僅說話隨性，便是處事似乎都是隨性的。

    司郁疆也未再說什么，只是微微頷首道：“既是如此，便再在右相大人府中多叨擾一些時辰?！?/br>
    司郁疆說完這話時，轉(zhuǎn)身便往廳外的方向走。

    然他走了幾步之后，樓遠(yuǎn)喚住了他，“殿下稍等一等?！?/br>
    “右相大人可是有事？”司郁疆停下腳步，轉(zhuǎn)身看向樓遠(yuǎn)。

    “下臣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br>
    “右相大人請講?！?/br>
    “下臣突然想起，世子自昨夜離開敝舍后，至今都未回來?！睒沁h(yuǎn)雖是微皺著眉，一副頗為憂心的模樣，但是任是誰都覺得他眼底有笑意，不明意味的笑意。

    本是站在廳外的炎之如何也忍不了樓遠(yuǎn)對司郁疆的態(tài)度，怒著沖了進(jìn)來，對著樓遠(yuǎn)便怒喝道：“右相大人，你究竟何意?。俊?/br>
    竟然如此來耍弄殿下！

    “炎之，退下。”司郁疆臉色冷了冷，斥了炎之一聲。

    炎之未聽，還想再說，“殿下，我——”

    司郁疆的臉色更冷了一分，正當(dāng)他要再一次斥責(zé)炎之時，阿滿出現(xiàn)在了廳子外，像是沒有覺察到廳中異樣的氣氛般，只站在門檻外垂首恭敬道：“大人，客人來了。”

    “哦？來了？”樓遠(yuǎn)似乎很是高興，從凳子上站起了身，朝阿滿擺了一擺手道，“還不快快有請！”

    “是，大人，屬下這就去?！卑M領(lǐng)命，退下了。

    樓遠(yuǎn)方才的言行舉止讓炎之更怒了，怒得他竟是不顧司郁疆的斥責(zé)竟想怒罵樓遠(yuǎn)，好在炎陵沖進(jìn)來得快捂住了他的嘴將他硬拽了出去，才不至于他當(dāng)場就把樓遠(yuǎn)給罵了。

    有什么人比得殿下還要尊貴的！？方才殿下進(jìn)來，樓遠(yuǎn)竟連起身相迎都沒有，現(xiàn)下卻起身去迎別人，這顯然就是他眼中根本就沒有殿下！

    炎陵也是這么想，只是他比炎之冷靜，他沒有炎之的沖動。

    然炎之和炎陵在替司郁疆生氣，司郁疆卻是不在意，依舊是溫和的模樣及態(tài)度，對樓遠(yuǎn)道：“既是右相大人有貴客，且世子不在右相大人府上，我便先行告辭了。”

    司郁疆話音才活便被樓遠(yuǎn)挽留道：“殿下且慢。”

    “右相大人還有何事？”

    “下臣覺得殿下應(yīng)該留下與下臣一齊見見這位客人?！睒沁h(yuǎn)笑意深深，“下臣認(rèn)為殿下應(yīng)該比任何人都想見到這位客人才是?！?/br>
    司郁疆的眸光再次凜了凜。

    正當(dāng)此時，阿滿請著樓遠(yuǎn)口中的客人正朝廳子方向走來。

    樓遠(yuǎn)笑著走出廳子相迎。

    司郁疆則是看著那抹人影，怔住了。

    －－－－－－題外話－－－－－－

    阿門——！叔又當(dāng)了可恥的9點黨！原諒叔的腦子這兩天裝的漿糊比腦水多！容叔把腦子里的漿糊舀出來把腦水補上再出來見人！

    ☆、045、司季夏，詭公子

    來人是一名弱冠年紀(jì)的年輕男子，男子肩上系了一領(lǐng)深灰色的薄斗篷，因為此時起了風(fēng)，吹得男子肩上的斗篷朝后不斷翻飛，是以能人看得清他的衣著打扮。

    此時正值嚴(yán)冬，然男子只著了一件黑色的短襟棉布衣裳，衣裳上有些褶皺，腿上纏著灰布綁腿，腳上登一雙厚底黑布鞋，腰間系著一條暗深灰色布腰帶，腰帶旁垂著的黃褐色細(xì)線編就的穗子隨著他的腳步在他身側(cè)微微搖晃，及腰的墨發(fā)于頭頂高高系成一束垂在肩上，以一條深灰色的束發(fā)帶綁束著，斜搭在肩頭。

    他的左手里拿著一個竹編書奩，一個竹條依舊呈很老舊色澤的竹編書奩。

    男子穿得很單薄，在這樣嚴(yán)寒的深冬顯得他整個人都如同他身上的衣裳一般單薄，他身上的衣裳雖然嶄新，然他這樣的打扮及手上的老舊書奩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就像一個窮酸的書生。

    然但凡見到這個“書生”的人，卻從未有人敢多看他一眼，盡管他有著如天人之姿般的容貌。

    因為他身上的懾人氣息，一種讓人不敢直面的如寒刃般的懾人氣息。

    炎之炎陵怔住了，司郁疆也怔住了，唯有樓遠(yuǎn)一人不驚也不詫仍是一副笑吟吟的神情。

    司郁疆眸中是不可置信的震驚，不是震驚于來人的容貌，亦不是震驚于來人身上似渾然天成般的懾人寒意，而是震驚于來人右肩以下的部位。

    那是一只寬松卻又有手臂在里飽和著的袖管，袖口下方，是一只帶著黑布手套且五指分明的右手。

    那不是一只隨風(fēng)而擺晃的空蕩蕩袖管。

    那是司郁疆最熟悉的，此刻卻又讓他覺得最陌生的人。

    風(fēng)止了，男子肩上的斗篷重新靜靜地垂在男子周身。

    司郁疆的心卻如大風(fēng)掀起了浪水，不能平息。

    阿……季……？

    來人正是司季夏，一個健全的司季夏，卻又不僅僅是司季夏。

    司郁疆沒有張口喚司季夏，司季夏也像沒有看到他一般，目光冰冷，面色寒涼。

    樓遠(yuǎn)則像是沒有感受到他身上透出的冰寒懾人氣息般，笑吟吟地迎上去，正當(dāng)樓遠(yuǎn)要開口說什么時，通往府門方向的月門處傳來急急忙忙的腳步聲，緊接著便是一名家丁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那是在府門外值守的其中一名家丁。

    只見家丁神色緊張地跑到樓遠(yuǎn)面前，連歇都未歇便氣喘吁吁地慌忙道：“大，大人，太，太子——”

    “發(fā)生了何事這般慌慌張張??？”樓遠(yuǎn)笑得一臉和善地拍拍家丁的肩，不疾不徐道，“太子怎么了？莫不成太子殿下今兒也大駕光臨我這陋舍了？”

    家丁可笑不出來，正要說什么卻沒有來得及說，因為月門處傳來的冷沉聲音打斷了他想要說的話。

    “怎么？難道本宮來不得右相大人的府上嗎？”

    伴隨著這冷沉聲音出現(xiàn)在廳子內(nèi)外所有人視線中的，是身著銀白色綢袍身披狐裘大氅的太子司郁昭。

    跟在司郁昭身后的，竟是左相柳承集，以及……刑部侍郎？

    炎之炎陵見到司郁昭，眸中皆有一抹寒光閃過，卻又同時深躬下身，恭敬地朝司郁昭見禮道：“見過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安！”

    樓遠(yuǎn)面前的小家丁及阿滿則是朝司郁昭深深躬身行禮后退到了一旁去。

    站在廳中的司郁疆也走出了廳子，向司郁昭微微垂了垂首，態(tài)度淡淡道：“見過太子?！?/br>
    樓遠(yuǎn)雖是笑瞇瞇的，卻還是很有禮地向司郁昭行了禮，而后才笑吟吟道：“喲，今兒不知吹的什么風(fēng)，竟把太子殿下的尊駕吹得下臣這陋舍來了，真真是讓下臣受寵若驚哪，下臣見過太子殿下，來來，太子屋里請，屋里請?！?/br>
    所有見到司郁昭的人都向他恭恭敬敬地行禮了，然卻沒有一人上前相迎。

    而面對廳子背對司郁昭而站的司季夏，莫說上前相迎，他便是連身都未轉(zhuǎn)，似乎不管有無來人，來人是誰皆與他無關(guān)似的。

    司郁昭眸中閃過一抹狠厲，未應(yīng)樓遠(yuǎn)的話，而是看著背對他而戰(zhàn)的司季夏，輕輕冷冷一笑，道：“右相大人府上何時成了隨意之地，竟讓這等不知禮數(shù)的乞丐進(jìn)來？又或者說，右相喜好請乞丐來府上當(dāng)座上賓？”

    司郁昭話里的嘲諷意味很濃很明顯，在罵了司季夏的同時也辱了樓遠(yuǎn)一番。

    只不過，樓遠(yuǎn)不在意，只笑答道：“太子哪里話，下臣豈敢請乞丐來陋舍做客，就算下臣有這等喜好，也不會選在今日請他們來當(dāng)座上賓，若是這樣的話，豈不是讓太子與乞丐同座一堂了？這樣只會有辱太子殿下尊貴的身份，太子您說，下臣哪兒來的這個膽子？”

    樓遠(yuǎn)永遠(yuǎn)都是一副淺笑吟吟的模樣，似乎不管面對誰，他都是這般，不管是面對太子，還是面對王上。

    只不過，太子不是王上，樓遠(yuǎn)是太子司郁昭眼中的一顆釘子，一顆讓他想要連根拔除并碾碎成泥的釘子。

    樓遠(yuǎn)的話讓司郁昭倏地捏緊廣袖下的雙手，緊握成拳，眸中陰佞驟聚，只是定定看著他，依舊未理會他的話，只冷冷道：“左相大人，來瞧瞧站在這院子中的無禮之人可是您的好女婿？”

    樓遠(yuǎn)像是在這時才注意到隨司郁昭一同來的柳承集一般，驚訝道：“喲，這不是左相大人嗎，哎呀呀，今兒這風(fēng)不太對啊，竟是把一個個貴客都吹到樓某這兒來了，這會讓樓某接待不來的?！?/br>
    “不過……下臣聽說近來太子和左相大人之間處得不是太好?！睒沁h(yuǎn)笑瞇瞇的，目光又回到了司郁昭身上，“但是現(xiàn)下看來，似乎是傳言有誤哪。”

    這兒雖是樓遠(yuǎn)的府邸，然此時此刻卻無人理會他，然司郁昭依然冷冷盯著他，柳承集只是厭惡地看他一眼，往前走了幾步，目光只在司季夏背影上掃了一眼后轉(zhuǎn)身向司郁昭道：“回太子殿下，正是下臣女婿?！?/br>
    “既然左相大人的好女婿，那么……”司郁昭收回落在樓遠(yuǎn)身上的目光，眸中含著冰冷的冷笑，看向站在他身旁的刑部侍郎冷冷道，“梁大人，將羿王世子拿下吧?！?/br>
    “是，太子！”刑部侍郎梁丘恭敬響亮地應(yīng)了一聲，像身后的帶刀兵衛(wèi)一揚手，只片刻，兵衛(wèi)便將司季夏圍住了。

    樓遠(yuǎn)非但沒有上前阻止，反是笑著往后退了幾步，把更多的空間讓了出來。

    樓遠(yuǎn)可以做到作壁上觀，司郁疆卻做不到，不管站在他面前的是他所熟識的阿季還是讓他覺得完全陌生的阿季，他都沒有辦法做到眼睜睜看著阿季這么由人欺辱，盡管或許此時此刻的阿季根本就不需要他的好意。

    “太子無故拿人，這是何意？”司郁疆眼神沉沉，直視司郁昭。

    司郁昭看著司郁疆，陰冷一笑，卻未答他的話，而只是發(fā)號施令道：“拿人?！?/br>
    柳承集盯著司季夏，眼中有陰毒的冷厲，似乎恨不得此刻就想上前親手將他拿下，踩在腳底。

    柳承集早在聽到柳清帶給他的柳漪的消息時就怒火中燒，恨不得直接拿了冬暖故來處置，非但未能如愿，現(xiàn)還摻和進(jìn)了一個司季夏，竟還到他府上撒野，攪得他顏面全無，這如何能讓他不怒不恨？

    而他自己，眼里始終只看好司郁昭這棵大樹，以致他考慮不了司郁疆這個靠背，也不想去附靠羿王爺，即便司郁昭已然排擠了他。

    是以柳承集這次進(jìn)宮，找的不是臥病在榻的王上，而是直去往東宮太子府，因為他知道太子與他一樣，比任何人都想除掉樓遠(yuǎn)這顆釘子，這一次，正是一個好機會。

    就算王上再如何倚重樓遠(yuǎn)，若他有罪在身，證據(jù)鑿鑿，王上就算不想治他的罪只怕都不行。

    況且如今的廟堂決事權(quán)，是在太子手上。

    右相樓遠(yuǎn)擅自請羿王世子來京并請其附宮中皇宴，而羿王爺之心人人皆知，樓遠(yuǎn)這么做，其心可見。

    而究竟是他擅自請羿王世子來京還是真奉了王命，此刻都不重要，因為此時王上正昏睡不醒，沒人能證明樓遠(yuǎn)說的話是真還是假。

    柳承集心中的盤算，是一箭雙雕。

    “梁大人請當(dāng)心些，這個世子，并不一般?！闭f這話時，柳承集有些咬牙切齒，倒不是他要關(guān)心刑部侍郎，而是他擔(dān)心刑部侍郎拿司季夏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