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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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摩挲著他的掌心是在告訴他別為她擔(dān)心,她對他淺笑是在對他說等她出來就好,她的笑容令他不忍堅持,令他選擇在外邊等待。 他這一生最害怕的就是等待,可是這一回他卻想要再嘗試等待的味道,因?yàn)樗档盟却M管他心里很是不安。 因?yàn)樗浪究彰髑靶┤兆又詴了恍咽且驗(yàn)樗M管沒有任何人找得出證據(jù),他還知道那個家丁在寂藥里將雙手雙臂都撓出血來一事也是她所為,她不說并不代表他不知道,早在她將那盆月季花親手交代司空明手里時他就知道花盆上有文章,他不想阻攔而已,因?yàn)樗菫榱怂胚@么做,就算鬧出了事又何妨。 可是如今卻是要她自己去解決這個事情,就顯得他愈發(fā)的無用,可他既然選擇等待,就等于說選擇相信她,相信她會重新走回他面前,相信她會再站在他面前微笑。 閣樓里,在主位上坐著的男人看著冬暖故的同時冬暖故也看著他,男人年紀(jì)約莫不過不惑,有著一雙威嚴(yán)與凌厲并存的眉眼,許是因?yàn)轲B(yǎng)尊處優(yōu)的緣故,他的臉上竟是一絲皺紋也無,只有眼角有著細(xì)細(xì)的紋路,倒很難讓人想得到他其實(shí)已是不惑之年過半的人,著一領(lǐng)玄色長衫,右手拇指上一枚墨玉扳指,更襯得他整個人給人一種迫人的氣息,使人第一眼見到他時根本不敢抬眼與他對視,因?yàn)樗橇鑵柕难凵袼坪跄軐⑷诵亩创?,整個人不怒而威。 然冬暖故卻是個例外,在這個連男人見著了都不敢直視的羿王爺司皓珩面前,身為女人的冬暖故的確是個例外,她不僅敢于直視他,甚至還敢打量他,并且她的眼神里沒有謙卑,有的竟是你我平等的泰然,這讓屋里的影衛(wèi)都在心下為她捏一把汗,有膽,當(dāng)真有膽。 就在影衛(wèi)皆在心底為冬暖故捏上一把汗時,冬暖故收回了目光,向羿王爺微微躬身,拱手,行禮,然這行的卻不是女子的禮而是男子的禮。 只見羿王爺凌厲的眼里有寒意漸漸凝起,拇指戴著墨玉扳指的右手五指一下隔一下地輕敲著他手邊的茶幾,那指尖敲擊桌面發(fā)出的嗒嗒聲在安靜的廳子里響起,竟是襯得屋子安靜得近乎有種死寂的味道。 羿王爺并未說話,只眼神冷厲地看著站在他面前不卑不亢的冬暖故,而還沒有羿王爺?shù)脑士?,冬暖故也沒有急著垂下手重新抬起頭,只不慌不亂地維持著這個見禮的姿勢。 時間似凝結(jié)了一般,半晌過去,才聽得羿王爺冷冷道:“來人,給世子夫人取紙筆來?!?/br> 紙筆很快由本是站在羿王爺身后的黑衣男子準(zhǔn)備來了,并著一張短案一齊抬來的,直到擺放著筆墨紙硯的短案放在冬暖故面前,羿王爺似乎這才注意他還沒有回應(yīng)冬暖故的見禮,于是才道:“世子夫人,無須多禮?!?/br> 然也只是“無須多禮”而已,而不是“坐吧”,冬暖故便垂了手抬了頭立在那兒,掃了一眼擺在她面前的長案,眼色未改。 “世子夫人,可有什么話要自己與本王承認(rèn)的?”羿王爺還是用指尖輕輕敲著茶幾,卻是背倚著椅背,頭微微后仰,下巴微抬,冰冷的語氣里帶著些許厭煩,又帶著些許疲憊。 冬暖故不語,也未執(zhí)筆,只靜靜地站著,靜靜地看著那滿身凌厲之氣的羿王爺。 她的意思很明了,她沒有什么話要說的,更沒有什么好承認(rèn)的。 “那世子夫人可知,本王若是定你蓄意謀害小王爺?shù)淖?,這天下間絕無人救得了你?!濒嗤鯛斴p輕吐著氣,壓下了下巴,目光重新落到了冬暖故身上。 只見冬暖故在這時拿起了面前短案上的毛筆,在硯臺里蘸了墨,不疾不徐地紙上寫下幾行字,那不慌不忙的模樣似乎根本不在意坐在她眼前不遠(yuǎn)處的人是連當(dāng)今天子都不敢得罪的羿王爺,也似乎根本沒有察覺到羿王爺眼里愈來愈厲的寒意一般,那書寫的速度慢得候在一旁的黑衣男子心底都打了幾個顫。 待到冬暖故終于收筆,那黑衣男子立刻取了她書寫過的那張紙走到羿王爺面前,雙手呈奉上去。 冬暖故嘴角微揚(yáng),羿王爺則是連眉毛都染上了霜意,因?yàn)槎试诩埳蠈懼氖牵骸芭事犅勍鯛斠幌蛴⒚?,倒不曾想羿王爺也喜聽婦人言而視證據(jù)于無物?!?/br> “世子夫人的意思是,本王冤枉你?”羿王爺仍在輕敲著茶幾,嗒嗒的聲音在這樣的情形下顯得尤為怪異,他的聲音依舊是冰冷且沒有任何起伏,“世子夫人又可知,本王若是要你死,就算沒有理由,也沒有人敢說一個字。” 冬暖故的手里仍拿著毛筆,只見她將筆頭在硯臺里又蘸了墨,只是她這一回卻是只蘸墨卻沒有寫字的意思,而是將毛筆在硯臺里一下一下地打著圈兒,正當(dāng)那黑衣男子要喝她“大膽”時,卻聽她慢悠悠開口了,“王爺不會要暖故的命?!?/br> 黑衣男子震驚了,便是羿王爺那似結(jié)著寒霜的眼里也閃過了震驚,繼而是更森冷的目光。 卻見冬暖故嘴角只是勾著淺淺的笑,既不緊張也不害怕,淡然得好似一株開在寒風(fēng)里的茶梅,“王爺若是想要暖故的命的話,只需隨便一個理由就可以掐了暖故這條命,又何須再把暖故叫到荊園來一回?” 他傳她來,必有目的,而這個目的不僅僅是因?yàn)榘l(fā)生在司空明身上的事及余氏的一面之詞。 “世子夫人似乎與本王聽說的世子夫人有著很大的差別。”羿王爺停了敲桌面的動作,微微瞇了瞇眼,危險在擴(kuò)散。 “不說話并不代表暖故不會說話,世人會認(rèn)為暖故是個啞巴,僅僅是因?yàn)榕蕪奈丛谒麄兠媲皬埧谡f過話而已?!倍首匀恢吏嗤鯛斣捓锼甘鞘裁?,她當(dāng)然也察覺到了他身上透出來的危險之意,那樣的危險就像在虎口旁行走一般,似乎稍不小心就會被吞吃入腹。 只是她有自信她能從這虎口離開,甚至還能與虎謀皮,若非如此,豈值得她張口說話。 “世子夫人想來是個聰明人。”羿王爺?shù)难凵褚琅f森冷銳利。 冬暖故只是淺笑著,“王爺過獎了。” “既然世子夫人是個聰明人,那么世子夫人便說說本王如何不會取你的命?”羿王爺緊盯著冬暖故。 “因?yàn)椤倍视恍Γc此同時把左手往前微微一伸,瞬時一青一紅兩條小蛇順著她的手臂從她的衣袖里爬了出來,一條纏在她的手腕上,一條則繞在她的手上,邊緩緩蠕動著身子邊朝她吐著腥紅的信子,冬暖故看著將眼眸微縮的羿王爺,嘴角的笑意深了一分,“這些可愛的孩子?!?/br> 冬暖故說話時用指尖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紅色小蛇的腦奶,只見那本該攻擊性極強(qiáng)的小型毒蛇在她的手里就像一個聽話的孩子,任她輕點(diǎn)它們的腦袋,甚至縮回了自己的信子。 那黑衣男子看著很是震驚,同時又覺身子一陣陣寒,他還從未見過誰敢如此與蛇親近的,甚至稱它們?yōu)榭蓯鄣暮⒆樱螞r還是一個生得國色天香的女子。 羿王爺眸光深深,似在思考著什么,沉默無聲。 少頃,才聽冬暖故仍是笑道:“王爺,不知暖故猜得可對?” “那日給小王爺解毒的紅衣女子是你?”羿王爺眼神未變,卻是沖親輕輕敲起了茶幾,那間隔頗久的敲擊聲又在廳子里響了起來。 冬暖故但笑不語。 “一個月內(nèi),本王要見到你把西山上的蛇王活捉到本王面前。”羿王爺又將頭微微后仰,微抬著下巴,又似一副頗為疲乏的姿態(tài),“本王會派人給你帶路?!?/br> “不必?!闭l知羿王爺?shù)脑捯舨怕?,冬暖故竟是口吻平靜地回絕了,使得羿王爺再一次微瞇起眼看著她,只聽她不疾不徐地緩緩道,“無需一個月,半個月足矣,也無需任何人給暖故帶路,王爺只需給暖故備好馬車與銀兩即可?!?/br> 羿王爺似要在說什么,卻是定定看了冬暖故少頃后什么也沒有說,過了片刻后才緩緩道:“說吧,世子夫人想要什么?!?/br> 不是疑問的語氣,而是肯定的語氣,就像他早猜到冬暖故的目的是什么一般,而冬暖故等的就是這句話。 “暖故想要的很簡單,對王爺來說絕不是難事。”只見冬暖故微微一動左手,那纏在她手上的兩條小蛇便聽話地竄回了她的衣袖間,她則是滿意地微笑著比出了三個指頭,“暖故的請求有三?!?/br> 羿王爺微擰眉心,卻又很快舒開,只冷冷道:“說?!?/br> “第一,從今往后,府中任何人不得世子與暖故的允可,不得踏入寂藥一步,倘有擅入寂藥者,一律由暖故處置?!?/br> 羿王爺默了默,而后才面無表情道:“可?!?/br> “第二,王爺不得再限制世子自由?!?/br> “可。”羿王爺對這一條倒是沒有任何猶豫。 “第三,”冬暖故嘴角笑意未變,“日后,但凡牽扯到世子與暖故的事情,王爺需秉公處理,依證事實(shí)據(jù)論處?!?/br> 這一條,羿王爺又一次沉默了一小會兒,卻還是答應(yīng)了,“可?!?/br> 冬暖故嘴角的笑意在放大,“事成之后,王爺莫忘了今日答應(yīng)過暖故的三個請求才是?!?/br> “大膽!王爺豈是由你隨意指說的?”一旁的黑衣男子終是沒能忍得住冬暖故的態(tài)度,終于喝了她一聲。 羿王爺則是微微抬手示意他不要多話,黑衣男子立刻噤聲不敢再多說一句,只聽羿王爺?shù)溃骸澳潜就醣沆o候世子夫人的佳音了,退下吧。” “必讓王爺滿意,暖故明日便可動身?!倍手皇菍︳嗤鯛斏陨怨笆质径Y,而后徑自轉(zhuǎn)身走了。 羿王爺看著冬暖故的背影,眼里的寒意久久未褪。 待冬暖故出了屋子后,黑衣男子為他遞上一杯熱茶,低著頭恭恭敬敬問道:“王爺,可要再查她一次?” “不必。”羿王爺接過茶盞,用杯蓋輕刮著杯中茶水面。 “那是否要盯著她的一舉一動?”黑衣男子又問。 羿王爺輕呷了一口茶,才緩緩道:“在府中沒有必要,待她明日啟程去西山再跟著。” “是,王爺?!?/br> 當(dāng)冬暖故重新出現(xiàn)在司季夏視線里時,他的掌心竟已覆著一層薄薄的細(xì)汗,沒有人知道那一刻他的心揪得有多緊,指尖有些輕顫,微微張開的嘴似有什么要說有什么要問,然開口只是溫溫淡淡的一句,“回吧?!?/br> 冬暖故微微點(diǎn)頭,欲跟著司季夏走上曲形橋。 就在這時,閣樓的方向有人喚了司季夏一聲,“世子請留步?!?/br> 冬暖故停下腳步,轉(zhuǎn)身,見著的是方才屋閣里見到的那名黑衣男子,司季夏也正轉(zhuǎn)身看他。 “王爺有話給世子,讓世子到棘園去給王妃請個安?!焙谝履凶颖砬楹苁菄?yán)肅。 在聽到“棘園”二字時司季夏的眼神有一瞬間的散亂,而后才淡淡道:“我知道了?!?/br> 黑衣男子即刻轉(zhuǎn)身回了閣樓,司季夏也是轉(zhuǎn)身往荊園院門的方向走去,腳步有些沉。 待出了荊園,司季夏才停下腳步,看向冬暖故緩緩道:“阿暖姑娘可記得回寂藥的路?” 冬暖故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頭,只聽司季夏又道:“那阿暖姑娘便先行回去吧,我要到棘園去一趟,暫不能與阿暖姑娘一道回寂藥去?!?/br> 司季夏在說到“棘園”二字時語氣有些滯緩,好似這是他不愿提及的地方一般。 冬暖故未走,只是抬著目光看著司季夏。 司季夏將目光稍稍別向了一旁的游廊,聲音淡淡緩緩,“棘園里住著的是羿王妃,也是……我的母親?!?/br> 司季夏在說“我的母親”這四個字之前有些微的停頓,好像他說出這四個字還要先思考過似的,又好像他什么都不愿多說。 羿王爺?shù)恼炯鞠牡哪赣H?冬暖故心下有些微詫異,她從京畿來青碧縣的路上曾聽春蕎說過,司季夏的生母是羿王爺?shù)恼瓮砬?,而段晚晴是東陵郡定遠(yuǎn)侯府的嫡二小姐,只不過她不知這羿王府只見側(cè)妃余氏而不見正妃段氏,不過倒也不難猜,司季夏身為世子卻不受羿王爺待見,正妃段氏想來也是不遭羿王爺待見,是以才有了余氏頤氣指使的機(jī)會。 而羿王爺為何不待見正妃段氏?冬暖故看著司季夏已經(jīng)走開了什么都不愿多說的背影,似又想起了當(dāng)時秋桐無意間說到的一句話。 當(dāng)年先皇給羿王爺指配的是東陵侯府的嫡長小姐,只不知后來為何嫁過來的是嫡二小姐。 或許,這就是原因也不一定。 不過這些都與她無關(guān),她又何須在意這些。 這般想著,冬暖故往寂藥的方向回了。 已經(jīng)拐向另一條游廊上去的司季夏在走出十來步后停了停腳步,轉(zhuǎn)身看著冬暖故漸行漸遠(yuǎn)背影,眸光有些低沉,若有所思,而冬暖故像是察覺到司季夏在注視著她似的,竟也在前邊馬上就要轉(zhuǎn)角的地方停住了腳步,轉(zhuǎn)頭看向司季夏的方向。 四目交接。 冬暖故微微一笑,司季夏則是有些匆忙地扭回頭,繼續(xù)往前走了。 只是他的腳步很慢很慢,似乎他不是去見他的母親,而是去一個會讓他覺得不安的地方。 ☆、068、我?guī)桶⑴媚锷闲┧?/br> 棘園在荊園之后,中間隔著廊橋花庭假山水榭,瞧著不遠(yuǎn),走起來卻實(shí)在不近。 荊園的格局與荊園相似,只是面積較小,只有荊園的一半大,里邊的丫鬟婢子不多,但都頗為閑散,有三兩聚在一起納鞋子的,也有聚在一起繡帕子的,院門無人守,司季夏便這么近了去。 聚在亭子里或屋前廊下的婢子們見著司季夏,也無人上前見一見禮,只抬頭看了他一眼后低下頭忙自己的去了,好似他根本沒有出現(xiàn)沒有存在感一般,更是無人進(jìn)去通報一聲。 司季夏并不介意,只慢慢朝院子深處移步,待他正要穿過一道月門時,從月門另一側(cè)走出來一個年紀(jì)約莫五十的嬤嬤,見著司季夏時猛地一愣,詫異道:“世子?” “勞嬤嬤通傳一聲,道是季夏來探望王妃?!彼炯鞠某蠇邒呶⑽⒋沽舜故祝Z氣淺淡卻禮貌。 老嬤嬤似有些遲疑,還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那便請世子稍后了。” 老嬤嬤說完,轉(zhuǎn)身走回了月門。 司季夏站在月門外,風(fēng)吹得他的斗篷輕輕揚(yáng)起。 他方才說的是“王妃”,而非“母親”,有禮貌有客氣,卻獨(dú)獨(dú)沒有要見母親的熱切。 不稍會兒,老嬤嬤從月門出來了,看著比她高了將近兩個頭的司季夏,輕嘆了一口氣道:“世子回吧,小姐不想見世子?!?/br> 司季夏微微垂了垂眼瞼,語氣淡淡的聽不出多少情感,“季夏知道了,最近天寒,王妃身子骨不好,還勞嬤嬤多加照顧了?!?/br> 司季夏說完,轉(zhuǎn)身便要走,沒有猶豫也沒有遲疑。 當(dāng)他走出幾步之后那老嬤嬤忽然叫住了他,用一種無奈又無可奈何的語氣道:“世子日后還是不要再來了,不論世子來多少次的結(jié)果都一樣,世子……這又是何必呢。” 老嬤嬤說完又重重地嘆了口氣,司季夏沒有說話,也沒有回頭,只默了默后跨著大步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