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jié)
可馬車并沒有停下來。 “阿兄,停一下,是柳姑娘!”狐之琰跑到馬車前面,對狐之琬說道。 “別管閑事。”狐之琬卻并不理睬。 “胡公子,救我——”柳眉看見了狐之琰,向他求救:“他們殺了我的仆從,要捉我去做壓寨夫人——” 狐之琰原本已經(jīng)跑過去了,卻又調(diào)轉(zhuǎn)馬頭,接住她伸向他的手,將她帶上馬背。 千花趴在窗口,看見這一幕,心里平靜極了。狐之琰的一舉一動都在意料之中,這是命運的安排,她想。 命運真是可笑,為什么要固執(zhí)地再來一遍呢?不覺得無趣嗎? “胡公子,他們追來了……”柳眉縮在狐之琰懷里,聲音驚恐得發(fā)顫。 在他們身后有群馬齊奔的馬蹄聲,震得千花耳朵都疼了,她拿手堵住耳朵,才感覺好一點點。 近來五感越來越敏銳,像是有什么東西復蘇了。 “把她扔下去?!焙淅涞貙f。 “阿兄,你怎么這么冷血?”狐之琰驚訝于他的冷漠:“扔下她,她死定了吧?” 在他們身后是一群山賊打扮的人,形容可怖。 “她會給我們帶來麻煩?!?/br> “不過幾個山賊,能有多厲害?”狐之琰并不把那群人放在眼里:“我去收拾他們,這下你就無話可說了吧?” 說著他放慢馬速,將柳眉塞進馬車里,說了句“交給你了”便飛身向山賊撲過去。 “你給我站?。 焙?,然而并未能阻止狐之琰。 “在這里等著,別亂跑?!鼻Щ犚婑R車外傳來狐之琬的聲音——他扔下她,去幫狐之琰了。 狐之琬個大混蛋,居然讓她單獨跟柳眉呆在一起!千花恨恨地想,凝眸望向面前簪環(huán)盡散、一身狼狽的柳眉。 這群山賊并不是什么狠角色,狐之琰應(yīng)付得來,只是以他的身體狀況會有些累。險險避過背后的偷襲,面前銀光一閃,卻是阿兄狐之琬加入了戰(zhàn)局。 有狐之琬在,收拾這些山賊就容易多了。山賊見自己要輸,立刻便打算逃跑,然而他們遇上的人是狐之琬——除了領(lǐng)頭的那個,其他人都未能活下來。 “綁上,帶走。”狐之琬對阿弟下了命令,便策馬奔回馬車邊上。才靠近馬車他便覺不對勁,一拉車簾,里面哪里還見得到人? “阿兄,她們還好吧?方才我一個人就行,你不必……”狐之琰追上來,見兄長臉色不對,立即跑到馬車前,頓時吃了一驚:“她們?nèi)四兀俊?/br> 狐之琬冷眼轉(zhuǎn)過頭來——他的手按在劍上,狐之琰能感覺得到他周身縈繞著的殺人惡念。 “阿兄,她們應(yīng)該還沒走遠,現(xiàn)在追還來得及!”狐之琰懊悔自己的唐突,然而事已至此,自是救人最要緊。他提起被綁在馬后的山賊,怒道:“你們把人抓到哪里去了?不說立即殺了你!” “好漢饒命!我……我什么也不知道??!人不是已經(jīng)被你們救走了嗎?”山賊嚇得尿了一褲子。 “你還裝!”狐之琰拔出刀橫在他脖子上:“信不信我將你身上的rou一片片地割下來?” “別吵!”狐之琬突然出聲。他側(cè)耳聆聽,突然策馬向前方奔馳,狐之琰立即緊隨其后,只可憐那山賊被他拖在地上一路嚎叫。 “我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要殺我?”離馬車不遠的密林里,柳眉跌坐在地上,哀切地望著手執(zhí)匕首的千花。 “我正想問你,你一介貴女,做什么一直纏著我們?”千花蹲下來,將鋒利的刀刃貼近她的臉:“不老實說,我就從這張臉開始劃?!?/br> “我并沒有……”柳眉嚇得花枝亂顫:“我只是……我只是恰巧遇見了你們……” “還真巧,我們到哪你也能正好跟到哪?!鼻Щ玫侗吃谒樕蟿澚艘幌?,柳眉頓時尖叫不已。 “別叫!”她恐嚇柳眉:“再叫我就下刀子了!”外面不知道怎么樣了,別把狐之琰招惹來才好。 柳眉緊閉雙唇,含淚點了點頭,水光氤氳的眸子里寫滿了恐懼。 “你到那間客棧做什么?”千花知道時間緊迫,也不等她坦白了,直接問出來。 “我……我阿爹過世了,來投靠親戚……”柳眉結(jié)結(jié)巴巴地回答。 千花盯著她,試圖從她身上尋出撒謊的痕跡來,可柳眉無論表情還是聲音,都沒有絲毫撒謊的跡象,千花也沒有任何怪異的感覺。 然而前世她便是這樣騙了自己許多年。千花心一橫,將刀背往她臉上壓了壓,低聲道:“還騙我!以為我真不敢動手么?” “不……我沒有……”柳眉哭成了淚人。 千花仍在猶豫,可這時她聽見朝向自己的熟悉的馬蹄聲,心里大叫不好,轉(zhuǎn)眸看向柳眉,威脅道:“我姑且信你一次。這件事不許告訴任何人,聽見沒有?要是被我知道你告訴了誰,別怪我不客氣!” 就算狐之琬以后都不理她了,她還是不想讓他知道她干了件這么壞的事。 柳眉哆哆嗦嗦地點了點頭,她像是被嚇壞了,連話也說不出來了。 千花見她態(tài)度誠懇,這才松了手,起身打算收起匕首——狐之琬要到跟前了,她得趕緊收起來。然而拿著匕首的那只手突然被人抓緊,千花一驚,難以置信地看著面前緩緩倒下的柳眉。 溫熱的液體濺到了手上,那是柳眉的血;她面有得色地看著千花,捂住了胸口。在她五指之下,素色的衣裳上開出了一朵艷麗駭人的花。 一瞬之間,哀怨又爬上了她的臉。“我無意與你搶誰……為何你要殺我……”她伸出染了血的手,用力地攥住了千花的裙擺。 千花愣愣地看著她,一時有些反應(yīng)不過來。 明明是她自己撞過來的啊,為什么信口胡說?莫不是…… 千花驚疑地扭過頭,看見樹叢外臉色鐵青的狐氏兄弟。 “我從未想過,你會是這么惡毒的女人。”狐之琰咬牙切齒地說。他踩倒攔路的枝葉,走到她們身邊,一把抱起了虛弱無力的柳眉?!皩Σ黄?,是我的錯?!彼蛄嫉乐?,以極度冰寒的眼神瞪了千花一眼,轉(zhuǎn)身大步向馬車走去。 ☆、惱怒 狐之琬還站在原地,他并沒有狐之琰那么激動,只是淡淡地看著千花。 他是在等她的解釋么?千花想。她低頭看著還染著血的匕首,一語不發(fā)。 “用了這么久都沒殺掉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也敢殺人?” 狐之琬冷淡的聲音傳來,千花愣住了,她抬起頭,對上他仍無甚表情的眼。 “我沒想殺她!”千花不知為何心里一股無名之火,惱道:“是她自己撞上來的!我只是嚇嚇她,哪里知道……”她氣惱極了,上輩子笨被柳眉害了,這輩子左防右防,還是笨得又被同一個人坑了。 “我知道。也就之琰那蠢貨會相信那個女人?!?/br> 千花愣住了,他知道?他信她? 可狐之琬立即用嘲諷的語氣對她說:“做了這么多,之琰卻不信你,你很失望吧?” “我……”千花對狐之琰確實失望,可也在她意料之中。沒等她把話說出口,狐之琰去而復返,他無視千花,徑直對狐之琬說道:“阿兄,柳姑娘需要看大夫,我們快上路吧?!?/br> 柳眉這是打定主意纏上他們了。千花看向狐之琬,狐之琬卻只對狐之琰說了句“走吧”,并未看她,便同狐之琰轉(zhuǎn)身離去。 仿佛她是個多余的。 千花咬了咬唇,取出帕子將匕首擦干凈收好,也隨著兩人回到馬車那邊。 “你留在外面?!弊叩今R車前,千花被狐之琰攔了下來。狐之琰神色很冷淡,卻絲毫不隱瞞他對千花的不信任——他不放心千花與柳眉獨處。 千花看了看狐之琬身邊的位置,留在外面就意味著要坐在他旁邊,她是無所謂,誰曉得狐之琬怎么想? 狐之琬臉上露出嫌棄的表情,他干脆利索地下了車,轉(zhuǎn)而跨上狐之琰那匹馬的馬背?!澳銇碲s車?!彼麑f。馬后面拖著的山賊先前暈過去了,現(xiàn)在醒來了,才哼唧了一聲,就被狐之琬一鞭子又抽得暈了過去。 哦,真是干得漂亮,千花面無表情地想,比起狐之琬,狐之琰現(xiàn)在只怕想掐死她。管他高不高興,她總得有個地方坐著,于是她迅速爬到馬車前面坐好,等狐之琰駕車。 狐之琰看起來不是很高興,但也沒有說什么,只是默默地和千花隔出一段距離。 比起馬車里面,千花現(xiàn)在坐著的位置自然不是那么舒適,座位不夠柔軟,硌得她隔不了一會兒就要換個姿勢坐。 “能不能別動來動去?”狐之琰低聲斥道:“你一動馬車就要晃一晃,若是令柳姑娘磕到碰到怎么辦?她現(xiàn)在可磕碰不得!” 千花郁卒了好一陣子了,聽到這句話又惱了起來。 “她自己找死,就讓她去死好了!”她惱怒道。 “孟氏千花!”狐之琰氣得立即將馬車停了下來。他指向馬車里面,用一種命令的口吻對她說:“你蓄意傷人,還說這么惡毒的話!現(xiàn)在,立刻,馬上向她道歉!” “我死都不!”千花高傲地把臉扭向一邊:“我才沒有傷她,是她自己撞上來的!我把馬車讓給她已經(jīng)仁至義盡了,憑什么要給她道歉?” “你還狡辯!”狐之琰讓她給氣壞了,他親眼看見她手拿著匕首刺傷了柳眉,她居然說是柳眉自己撞上去的!柳眉不是那種人,盡管兩人相識的時間并不長,但他能肯定這點。“世上怎么會有你這么狠毒的女人!” 第二次了,他說她狠毒,他有什么資格、什么立場說她?上輩子害人的可不是她孟千花,而是他狐之琰和柳眉! “狐之琰,我給你一次機會,讓你收回剛才的話?!鼻Щɡ淅涞乜粗?,聲音沒有一點溫度。憑他上輩子對她做過的事,她有足夠的理由不原諒他。她想過很多次,就算不拿回狐之琰身上那抹魂魄又如何?她是害怕過,因為發(fā)生了太多奇奇怪怪的事;然而她畢竟活到了現(xiàn)在,而且從未感覺有什么不對。倒是他,若她不肯配合,只怕他活不了多久。要是他死了,魂飛魄散,那抹魂魄只怕會自己回到她身體里來。 它將狐之琰引到她身邊,總不會是不想回來的意思,對吧? 這樣的狐之琰,憑什么這樣高高在上地對她說話?與柳眉相遇的狐之琰,興許會再害她一次的狐之琰,憑什么污蔑她! 狐之琰沒想到她這么厚臉皮,人證物證俱在,還在死皮賴臉地否認?!叭粑艺f不呢?”他也沉下臉來。 “我想,不需要我提醒你會有什么后果?!鼻Щㄉ埔獾靥嵝阉?。 “你要挾我?”狐之琰冷聲道。 “沒錯,我要挾你。我也是有脾氣的人,人家冤枉我,我也是會不高興的?!彼麜b模作樣,她就不會么? 狐之琬本已走遠了,見馬車停下來并沒有繼續(xù)前行的意思,這才停下,回過頭來。 “之琰,里面那位姑娘怕是等不得你們這樣吵?!彼徽f了一句便繼續(xù)往前走。 狐之琰立即意識到自己被千花帶到坑里去了——兩人這樣犟下去,柳眉只怕要撐不住——于是冷哼一聲,馬車緩緩又開始跑動。 “你還沒有收回你的話!”千花不悅地叫道。 狐之琰充耳不聞。 “狐之琰,你以為裝聾子就有用嗎?”千花才不想讓他這么輕易地混過去。 “這件事,等治好柳眉,我再和你慢慢清算!”狐之琰轉(zhuǎn)過頭來,冷冷地扔下一句,再也沒吭氣。 千花一口氣憋在胸口。她看了看不遠處的狐之琬,大聲喊他:“狐之琬,你明明知道真相的,為什么不說話?” 狐之琬連頭也沒回。 千花原本就冰涼的心底瞬間寒意徹骨。 他們很快找到了一個小鎮(zhèn)。柳眉傷情重,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狐之琰租了一個小院子,用以安置柳眉。 柳眉一直昏迷不醒,大夫說她失血過多,若是醒得來便能活;若是醒不了,便活不下來。 狐之琰與狐之琬都在院子里,千花在院子外面,仍坐在馬車上,無聊至極地玩著韁繩。 狐之琰送大夫出門,路過她邊上,一眼都沒看她。等送走了大夫,走回到馬車邊上,他語氣不善地斥責千花:“這里就你一個女人了,還不進去幫忙?” “幫忙?你不怕我弄死她?”千花白了他一眼,側(cè)過身子不想看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