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jié)
“若我們成了夫妻呢?” 狐之琬的這句話令千花立時懵了,她怔怔地看著狐之琬,有點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才不嫁你。”她緩過神來,瞪圓了眼睛:“你總是欺負我?!?/br> 傻子才嫁給總欺負自己的人呢。 狐之琬說出那句話,原本自己也在震驚,見千花如此抵觸,心底就難平了?!熬蜑榱诉@個不肯嫁?”他挑眉:“那也算欺負么?你怎么這么輕率?” “哪里輕率?”千花抗議道:“嫁人當(dāng)然要嫁對自己好的,你對我又不好。” 否則像上輩子的狐之琰一樣,要傷心死了。 她極少敢這樣反抗狐之琬,可一想到要與狐之琬做夫妻,勇氣便破土而出,瞬間塞滿整顆心。 “我對你不好?”狐之琬質(zhì)問道。 他霎時變得非常生氣的樣子,千花滿心的勇氣便縮了泰半,又撅著嘴露出原先那副委委屈屈的表情:“……你和他們一樣,只對那只蟲子好,你們都只是想要那只蟲子開心罷了?!?/br> 狐之琬眸中風(fēng)暴淡了下來。她說得有幾分道理,他竟無言以對。 他緩緩松開手起身,背過身子,背對著她在床沿坐著,陷入了沉思。 千花立即爬了起來,縮到離他遠遠的床角。過了片刻,見他仍在沉思,仿佛是忘了自己的存在一般,便躡手躡腳地爬下床,一邊爬一邊偷看狐之琬的反應(yīng)。 他一點兒動靜也沒有。 千花腳一觸及地面,唯恐他會突然又抓住自己,頭也不回地拔腿就跑,飛揚的水袖拂過屋中擺件,叮叮咚咚一陣亂響。這聲響太大,她驚恐地回頭看了狐之琬一眼,見他仍在低頭沉思,這才放心地跑了出去。 她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提心吊膽了許久,生怕狐之琬又找過來,然而直到夜幕降臨,他也絲毫沒有再來的意思。侍女們將飯菜擺好,告訴她狐之琬進宮去了,臨走前交代過叫她先吃,不必等他。 千花松了一口氣,心道誰要等他。 景帝看著面前一群被五花大綁的姿色各異的美少年,也是滿臉震驚。 “這是……?”他望向一臉冷色的狐之琬。 “某些不長眼的人送微臣的生辰之禮?!焙а狼旋X地說,便是在景帝面前,也毫不掩飾自己的怒氣。 他是個擅長克制的人,從未在景帝面前流露過怒意,故而景帝也很好奇。 景帝一陣大笑,叫人將瑟瑟發(fā)抖的美少年們帶了下去,一臉高深地勸他:“這種事有什么好氣的,朕給你出氣!”可那表情怎么看怎么像想湊一腳熱鬧。 狐之琬作出一副難以啟齒的樣子:“圣上有所不知……那孟千花近日對微臣本就纏得緊,微臣要避著她,又要不惹她生氣,本就如履薄冰。哪知今日被人送了這些人進來,恰被她知曉,以為微臣當(dāng)真喜歡男子,頓時發(fā)作起來,將臣房間都砸了大半。幸得微臣及時回到荷風(fēng)素月,穩(wěn)住了她,這才未晾成大禍?!?/br> 景帝本還想打趣他幾句,一聽竟然惹得千花生氣,頓時也不淡定了?!翱捎羞B累蠱王動怒?”他急急地問。 “微臣回去得及時,未曾連累到蠱王?!?/br> 景帝一臉的焦急之色這才平復(fù)了些:“那就好。這幫人真是胡鬧!是誰竟然做出這種事,朕一定不輕饒他!”他很是憤怒地罵了幾句,忽地生了疑惑:“你說那孟千花是吃味兒了?” 他的語調(diào)里有一絲危險的氣息。 狐之琬只作未曾察覺,滿面苦惱:“微臣寧可不是。今日前來,微臣希望向圣上求一個恩典。” 景帝道:“且說來一聽。” “還望圣上能另尋佳所安置孟千花,微臣……”狐之琬很是誠懇:“如今孟千花無所依靠,已對微臣有了不該有的心思;微臣未曾婚配,在蠱王期滿之前,也不適宜再引外人入內(nèi),只怕長此以往,會晾下不可收拾之禍端?!?/br> 景帝將信將疑地聽著。待狐之琬說完,他瞇了瞇眼,質(zhì)疑道:“狐常侍,只怕這并不是全部的理由吧?你莫不是也對那孟千花動心了,怕自己為她犯下禍?zhǔn)??孟千花雖非傾城之色,然也是個美人,你且坦誠說來,朕不會怪你?!?/br> “圣上誤會微臣了!”狐之琬誠惶誠恐地抬起頭望著景帝,著急地為自己辯解:“在微臣眼中,她只不過是為圣上養(yǎng)育蠱王的工具,怎會對她有所企圖?圣上明察,微臣確有未曾說出口的緣由,只是太難以啟齒,唯恐陛下動怒,微臣不敢言!” “你呀你,你說你在朕面前還有什么不敢說的?”景帝松了一口氣,恨鐵不成鋼地看著他:“說吧,朕絕不會責(zé)罰你?!?/br> “這……”狐之琬眉頭蹙起,一副極為難的樣子。 “還吞吞吐吐什么?”景帝不耐煩起來。 “這……實是因為此事非但與微臣相關(guān),也牽涉到了圣上?!焙荒樋鄲馈?/br> 景帝不解:“與朕有何干系?” 狐之琬咬了咬牙,像是懷了壯士斷腕的決心,這才一股腦說了出來:“微臣至今未曾婚娶,亦從不收受美人;而圣上對微臣頗為厚愛,卻從未賜美人于微臣,朝中便有些無聊之人,暗中猜測微臣與圣上……與圣上……望圣上恕罪,那般齷齪污蔑圣上之言,微臣實難說出口!微臣之所以請求圣上另選他處安置孟千花,亦是想求圣上為微臣賜婚,一洗朝間污言穢語!” “混賬!”景帝一掌將身前案幾拍得震天響:“是哪些人,竟然說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送你那些少年郎的人是哪個?朕決不能輕饒他們!” 他的眼睛因為充斥著怒火而泛紅,胡子也因發(fā)怒而顫抖,帝王之怒,還是很駭人的。 狐之琬低頭跪了下去,急急道:“圣上息怒,切莫為那些喜弄是非之人氣壞了身子!” “怎么息怒!”景帝一揮袖,將案幾上的物品拂了滿地。些許碎渣撞在狐之琬身上,狐之琬毫不躲避,只依舊默默地垂著頭?!八麄兠胺傅氖翘焱?!他們竟然污蔑朕!”景帝眼里充滿嗜血的殺意:“他們這是要造反!” 狐之琬不再勸著他,任由景帝狂躁。 景帝發(fā)了半天的火,總算稍微不那么激動了。他冷著臉,忽地指著狐之琬說:“你不是要求賜婚么?朕便將那孟千花賜給你,你既婚娶,看那些人還有何話可說!如今要將她放在別處,朕也不放心。還有一樁重要的事,你聽清楚了,究竟是哪些人在傳這些污穢之言,朕限你三日之內(nèi)查明!” “圣上……”狐之琬驚恐地抬起頭:“圣上,微臣不能娶孟千花,微臣已有心儀之人……” “朕命你娶她,你敢抗旨?!”他極少反抗景帝,景帝恰在氣頭上,便沖他發(fā)起火來:“朕乃天子,一言九鼎。狐常侍,莫不是朕平日太厚待于你,以為朕說出口的話,可以隨意收回?” “微臣不敢!”狐之琬忙道:“可是……” “沒有可是!”景帝厲聲喝道:“忘了你那什么心儀之人!待數(shù)年后朕取出蠱王,你想娶誰都遂你意,但眼下你非娶孟千花不可!” 狐之琬雙手緊捏成拳,渾身發(fā)抖,他咬牙看著景帝,眼中有著不甘不愿。 “退下吧。成親諸項事宜,朕會叫蕭常侍安排好,你就不用憂心了?!本暗鄣溃z毫余地也不給他:“無論何時都切莫忘了,是誰赦免你的罪籍,為你一家脫罪,還賜予你今日之榮寵?!?/br> 狐之琬緩緩垂下頭去,良久,他才低低地應(yīng)了一聲:“微臣……遵旨……” 步履沉重地離開勤政殿,于無人看見之處,一抹冷笑爬上了“無奈接旨”的狐之琬唇角,稍縱即逝。 作者有話要說: ======深井冰的話癆====== 今天第一更,么么噠~ ☆、待嫁 外頭掀起了怎樣的腥風(fēng)血雨,千花并不知情;狐之琬趁機收拾了多少素常干擾他的宿敵,景帝也沒有機會知曉。 十六歲生日那天,狐之琬送了千花一個大禮。除了幾箱子禮物,他還告訴她一個重要的消息,再過一個月,他與她就要奉旨成婚了,原因是景帝著急這么做。 千花“哇”地一聲就要哭出來,被狐之琬瞪了一眼,便只是扁著嘴嗚嗚地嗚咽。 “不愿意嫁我?”其他人早被狐之琬遣了出去,只余他們兩個在屋內(nèi),面對一桌子的飯菜。 千花抹著淚點了點頭。 她還真敢點頭。狐之琬氣得牙癢癢,他為了這樁婚事冒了多大的險她知道么?雖說也是借機將反對他的人都清洗了一遍,可那不過是順便罷了。 “既然你點頭愿意嫁我,我就放心了?!彼麩o恥地曲解千花的意思。 千花目瞪口呆,趕緊又搖了搖頭。 “我知道你不是不愿意,乖,快嘗嘗我特意叫人給你做的飯菜?!彼^續(xù)無恥,往千花碗里挾了一筷子菜。為了避人耳目,眼下不適宜大肆慶賀,所能做的也不過是在飯菜上多花點心思。 千花哭得更厲害了。 狐之琬雖不悅,但他是個有耐心的人。她現(xiàn)在不愿意,可嫁了他就得和他過一輩子,有一輩子的時間,還怕不能改變她的心意? 他放下筷子,抬手想摸一摸千花的頭。今日他叫侍女們將她盛裝打扮,她們就給她插戴了滿頭的鮮花和金玉珠飾,好看是好看,只是沒地方下手。他遺憾地轉(zhuǎn)而在她柔弱的背上輕輕拍了拍以示安慰,感到手掌下的身軀一陣顫栗。 “你在我面前可以想哭就哭,可當(dāng)著人前,最好是作出很開心的樣子;否則莫怪我護不住你?!彼肓艘粫?,終于想出一句在他看來最能安慰她的話。 千花嚇得都不敢哭了,眼睛睜得大大的,驚惶地望著他。 狐之琬很不滿,她竟然對他的安慰作出這種反應(yīng)。他也是有尊嚴(yán)和脾氣的,遂賭氣道:“我有那么嚇人么?既然這樣,以后我就不過來了。你可別怕那只蟲子要占你的身子,又人前人后地喚我‘之琬哥哥’。若不是圣上賜婚,你當(dāng)我想娶你這個燙手的山芋么?不如我現(xiàn)在去對圣上說,讓他取消于我的賜婚再選其他人,興許旁人比我更鎮(zhèn)得住那只蟲子。” 他說著便斂衽起身。才剛抬腳,衣袖就被一只沒臉沒皮的白嫩的手攥住了。 “我不嫁別人……”她小聲地說,還帶著哭腔:“我能不嫁人么……” 小沒良心的!“你去問圣上吧?!彼淅涞卣f。 “那……我還是嫁給你吧……”千花吸著鼻子,委委屈屈地說。若是換了別的人,誰知道是好是壞呢?至少那只蟲子怕他,有些時候他待她也算不錯。 “哼,委屈你了?!彪m然在意料之中,狐之琬心里還是氣得厲害,遂冷哼道??煽此忸欀煅剩B飯也不知道吃,他又狠不下心,便坐了回去,將她碗里的菜堆得滿滿的,命令道:“吃!” 千花看著小山似的碗,又看看他,眼睛紅紅的像小兔子一般:“頭上重,壓得脖子痛?!?/br> “這么多事?!彼麣夂艉舻卣f,伸手將她腦袋上那些多余的珠花金飾全取了下來,只留下幾朵鮮妍的花。她這般年紀(jì),不需要那些繁復(fù)沉重的首飾來打扮,才從枝頭摘下的鮮花就能將她襯得嬌艷無比。 頭上輕了,千花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這才擦了擦眼淚,悶頭吃飯。 千花的十六歲生辰,就在沉悶的氣氛里度過了。 待千花放下筷子表示自己吃不下了,狐之琬命人收拾了碗筷,一句話也未說便離開了,神色冷淡得很。侍女們都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個個大氣也不敢出。 只有千花知道他是因為自己生氣了??伤皇堑椭^玩著腰上的墜子,一聲不吭。 從那日開始一直到成親之前,除了每日例行看看她是否安好無損,狐之琬再也沒進過千花的院子。其間他遣人來為千花量了嫁衣的尺寸,折騰了些許時間,其后千花的日子與平時并沒有什么不同。 沒幾日便是狐之琬的生辰了。侍女們雖然搞不清楚他們兩個之間究竟是什么關(guān)系,可見著狐之琬冷落千花,紛紛慫恿著千花做些什么來彌補。 千花同她們能說什么?她不敢隨意和人說自己的事情,怕她們像柳眉一樣,不知道從哪里知道她身體里有一只蠱王,要來害她,取走那只蟲子。 敷衍又能敷衍得了多久呢?她是冷不下臉對她們的,平日里只有她們陪著千花,在她們多番耳邊風(fēng)之下,千花只好應(yīng)承親自為狐之琬做些什么,她們才肯放過她。 橫豎她平日也無事可做。 無論前一世還是這一世,除了玩樂和拿不出手的繡活,千花沒有學(xué)過別的女孩子家會做的事。學(xué)繡活她扎得滿手針眼,侍女們連針都不敢再叫她拿;串個扇墜子吧,串完了她自己覺得喜歡不肯送出去,再做一個又沒興趣;侍女們絞盡腦汁想了許多別的法子,都完敗在千花的性格面前。 最后還是千花自己想了個:“過生辰總歸要吃壽面,不如我給他做碗壽面?” 她只要肯做,侍女們哪有不同意的?廚房的事情她做起來總是笨手笨腳,好在萬事總有簡單做的辦法,折騰了幾日,總算做出她自己肯吃的壽面了。 狐之琬生辰那一日,侍女們將千花打扮得十分嬌妍甜美,算好了他要歸家的時間,讓千花做好了壽面等著。 然而直到日落,狐之琬也沒有回來。 “興許是被什么事拖住了,常侍素來任何事情都提前安排,既然沒遣人來說,應(yīng)當(dāng)一會兒就回來了?!笔膛?。 千花只淺淺笑了一笑,問她:“面要冷了,怎么辦才好?” “這碗先撤下吧。灶上還有沒下鍋的面,等常侍回來再下鍋煮就好?!边@倒不是什么難題,侍女很快告訴了她。 千花點了點頭,叫她撤下已經(jīng)涼了的壽面,又喊了幾個侍女一起打麻將。 這一打就是大半夜,才終于有去外面望風(fēng)的侍女氣喘吁吁地跑了回來,可她臉上絲毫喜色也沒有。 “常侍今日在別處大宴賓客,喝醉了,現(xiàn)在已回房歇下,說不過來了……”她低著頭,不敢抬頭看千花,怕她不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