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jié)
作者有話要說: 我自己也等不及想寫下一章啦,所以白天摸魚多碼了一章……不知道看完這章會不會有人想揍我,先說好,別打臉…… “你怎么會這樣想?”孟隨吃驚地望著她:“千花確確實實是阿爹的孩子,我嫡親的阿妹?!?/br> 方氏又不懂了:“既然她是你嫡親的阿妹,那李太醫(yī)怎地句句拿告訴圣上來威脅你?” “這……”蓄了許久的勇氣突然散了,孟隨凝望著方氏,眼里滿是掙扎。 “告訴我吧,我們是夫妻,有難須得同當,我也不忍看你這樣辛苦?!狈绞咸鹗?,輕輕撫了撫他的臉頰:“無論公公為了什么原因叫你一個人來面對這件事,它對你來說都太過沉重,讓我替你分擔一下,好不好?” 她柔柔地說著,目光溫柔似水,令才得了片刻松懈的孟隨不禁潸然淚下。 “阿霓,若我說了,你不要怪我?!彼阶∷氖?,緊緊的,仿佛怕極了她要將它收回去:“本不該執(zhí)意娶你,將你拖入這樣的泥潭,可我自從見過你,便再也無法忘記你,才會求父親去方氏府上下聘……” 他越這樣說,方氏心里越亂。究竟是什么樣的秘密,叫他這樣害怕?若千花不是圣上的孩子,還能有什么旁的要瞞著人的秘密?可她又忍不住臉紅,孟隨平素并不是個喜歡表露心跡的人,她一直以為她與他的婚事不過是父母之命,原來竟是他親自求來的。 “我不怪你,無論如何也不會怪你。”她略略傾了傾身子,倒在他懷里,輕聲道:“和你在一起我很歡喜,無論要面對的是什么,我都會陪你一起。” 孟隨抬手緊緊擁住方氏,方氏感覺他的手在微微顫抖。究竟小姑子身上有什么樣的秘密,令他這樣緊張? 他低沉的聲音從頭頂傳來:“許多年前……千花剛出生時,阿爹犯了一個大錯,本該處以極刑。可就在行刑前一天,宮里有人來尋阿爹,問阿爹想不想活命。阿爹自然說想,那人便說想活命就要付出一些代價,問阿爹舍不舍得。阿爹原想問是什么代價,但那人不肯說,只叫阿爹選擇生死,阿爹他……選了活命?!?/br> “那人告訴阿爹,有位貴人需要一個嬰孩的身體飼養(yǎng)蠱蟲,待到嬰孩二十歲時方能取出。這蠱蟲生性挑剔精貴,不僅挑人,也會受宿主情緒影響,以致死亡。他們試過了許多嬰孩,可……那蠱蟲只愿意靠近千花?!?/br> “所以你們用小姑子的身體為他養(yǎng)蟲子?”方氏簡直不能相信自己聽到了什么。試想一下,一個人的身體里有一只小蟲子在蠕動,那感覺……方氏直覺得惡心。雖說公公事先并不知道活命的條件是什么,可他難道就沒有擔心過,若圣上要的是他全家的人命該怎么辦?她心里一陣陣發(fā)冷。 莫怪他們?nèi)绱藢櫮缜Щ?,不愿叫她受到一點點傷害! 孟隨一直緊張地注視著她,也發(fā)現(xiàn)了她表情的異常,面上的期待漸漸冷卻了?!澳銓ξ液透赣H一定失望極了吧……”他苦笑。那是父親親生的女兒,也是他嫡親的阿妹,可他們卻一直瞞著她,利用她。 “不……人之將死,想要活命而自私,并非不能理解?!狈绞涎銎痤^望著他:“這件事你何時知道的?” 十一年前,孟隨也不過是個半大的孩子,這件事大約只告訴了公公,并不曾告訴他。 孟隨見她并無嫌棄之意,一直緊繃無法放松的神經(jīng)終于松懈了一些些。若她知曉這一切以后仍愿意陪在他身邊,他亦甘愿對她沒有絲毫隱瞞:“我幼時很頑皮,阿爹擔心我欺負千花,便將真相告訴我了,要我發(fā)誓不許告訴任何別的人?!?/br> “那小姑子一點兒也沒有察覺么?”方氏有些難以置信,那畢竟是一只蟲子! “千花體內(nèi)的蠱蟲與你想象的不一樣,千花不會意識到它的存在,它……并不排斥千花,只要千花一切安好,它都會毫無動靜??伤荒苁芎?、不耐炎熱、也不能動氣。等到二十歲,它破體而出,興許到那時千花才會知曉它的存在吧?!?/br> “可若是等到它破體而出,小姑子會如何?”它與千花相依相存,若是它離開了,那千花呢? 孟隨別過臉去,不敢看她,喃喃道:“它與千花只能活一個……” 圣上要的是蠱蟲,那么千花必然活不了。 “這么多年以來,在內(nèi)心深處,我一直不知道該怎樣面對千花才好。對她的寵溺是負擔亦是補償,對她的每一分好都將使她離死亡更近一步。我們是親兄妹,一切本不該如此,可我……無能為力?!?/br> 他和父親,誰也逃脫不了。父親比他懦弱,親手締結(jié)的罪惡,卻無力面對。如今京城里還流傳著太常寺卿年輕時幽默風(fēng)趣的故事,可任誰看見那個寡言少語的男子,都會很難將他同那個傳說里的人聯(lián)系到一起。 從小他便扛起了理當由父親承擔的那一部分責(zé)任,他看著千花逐漸長大,看她越來越依賴自己,她對他越親近,他便越想疏遠她。 她活不過二十歲,而他和父親每一天都在葬送她的性命。每一次看見她一無所知的笑臉,他便會覺得茫然無措。 這是他的阿妹,他該愛她好,還是不愛? “抱歉,本不該執(zhí)意將你也拖進這個泥潭……”他的手臂收緊了,低低地重復(fù)著這句話:“對不起……” “夫君,你回答我一句話?!狈绞铣聊季?,甫出聲時,聲音有些顫抖。 然而孟隨看見她眼里的恐懼,便立時知道了她想要問什么。 “我不會讓你死,在決心告訴你之前,我就已做好了打算,便是我死,也絕不會叫任何人害你?!彼嵵氐叵蛩龀龀兄Z:“這個秘密你知道就好,無需為它去做什么,也不要叫別人知道了,尤其是父親。一切有我?!?/br> “我信你?!狈绞闲α诵?,縱然面上無驚無懼,心卻跳得劇烈。畢竟是這樣大的一個秘密,叫孟氏父子連親人也不能顧的秘密,她一個不該知曉的人知道了,若是被察覺,會被滅口嗎? “可是……那條蠱蟲究竟有什么效用,圣上這樣看重?”她不能抑制自己的好奇心。藏得這么深,又不欲叫人知道,這是條什么樣的蟲子? “阿爹說它能令人長生不老。由古至今,大約沒有帝王能夠拒絕這種誘惑?!泵想S嘆道:“不僅僅是帝王,若是叫其他人知道千花體內(nèi)養(yǎng)著這樣一條蠱蟲,只怕要起不少爭端。”從古至今,為了追尋永生,為之付出極大代價的人還少么? “難怪……”方式喏喏道:“為何偏偏是小姑子……” 這么多的人里,那條蟲子偏偏選擇了她。 “可是,夫君你先前說那條蟲子性子挑剔,難道它破體而出以后就不挑剔了?”方氏有滿腹的疑問,總是不知該先問哪一個好。她甚至覺得,說不定公公先前犯的大錯,便是有心人為了這條蟲子故意設(shè)計的。 “誰知道呢?”孟隨眼底也是一片茫然:“對那位來說,無論蠱蟲長成了以后是否會排斥他,有總比沒有好?!?/br> 若是蠱蟲排斥他,千花這一輩子就白白折在他們手上了??蛇@樣的結(jié)果,從來就不在圣上的考慮之內(nèi),他是帝王,它怎么敢不順從他? 帝王啊…… 令人罔顧倫理,藐視人命,而他只顧鉆營長生之術(shù),企圖永生永世擁有這天下。 方氏素不喜千花,此刻卻也覺得她很可憐。千花大約以為自己是幸福的,呼風(fēng)喚雨,要什么有什么;可若她知曉那是用往后數(shù)十年的性命來換,又會如何呢? 她決定不討厭千花了。千花對自己的命運一無所知,而她身邊的人誰也沒有想過怎樣才是真的對她好,他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為了討好她體內(nèi)那條莫名其妙的蟲子,并不真正是為了她。 “小姑子可好些了?”她主動問起千花的境況。 “方才李太醫(yī)用了些藥,她好多了,現(xiàn)下正睡著,等她醒來應(yīng)該就沒事了?!碧崞疬@件事,孟隨便愁眉苦臉:“也不知究竟怎么惹到了它,叫那蠱蟲有這么大的反應(yīng)?!?/br> 方氏心虛得很,原想交代的事,并不知道它有這樣厲害??杀闶撬徽f,等小姑子醒來告訴夫君,夫君也會知道了。 “夫君……”她遲疑地開口,有些害怕:“我在想,是不是我害小姑子生氣了……” “怎么回事?”孟隨的臉色立即嚴肅起來。 方氏便將事情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一邊說著,一邊偷偷看孟隨的反應(yīng)。 若是蟲子被她氣死了,只怕夫君和公公也不能活,她不知孟隨知道這件事以后,會不會為此生氣。 孟隨聽完后,臉色雖有些勉強,但仍然安慰她:“千花并不是這么小氣的人,她心思單純,這樣的小事不會令她生氣的。不過你千萬莫要告訴別人了,省得叫別人瞎想?!?/br> 方氏松了一口氣,點了點頭。 ☆、難道她身體里還能藏著什么? 第二天千花很早就醒了,昨夜的事她只記得一點點,那無可名狀的痛苦令她想起來就覺得害怕,當時只以為自己快要死了。 前世并沒有這樣過。 玉和見她醒來,立即派人去找孟隨。 “阿兄,昨天晚上是不是嚇壞你啦?”千花抱著被子坐在床上,模模糊糊地記得阿兄一臉緊張的樣子。 “簡直要被你嚇死。”孟隨撫了撫心口,夸張地說。 “我也以為自己快要死了,好痛苦?!鼻Щò欀碱^:“太醫(yī)可有說我是怎么了?” “太醫(yī)說可能是心疾?!泵想S拿糊弄過方氏的話來糊弄她:“昨日你遇著什么不開心的事了?” “心疾?聽起來好厲害的樣子?!鼻Щò攵欢骸靶募彩鞘裁床??”上輩子沒聽說自己有這種病啊。 “心疾是不能動氣的病?!泵想S隨意解釋道:“你還沒說昨日究竟遇著什么不開心的事了?!?/br> 千花愁眉苦臉地想了想:“昨天沒有不開心啊?!?/br> 孟隨于是換了一種問法:“那你昨天白日里,有沒有什么時候覺得身體不適?” 千花抱著腦袋想了又想,終于想起來:“昨天行叩拜大禮的時候,稍微有點不舒服,可是很快就過去了呀。只是跪一跪,不會有什么吧?” “可還有別的?”孟隨已快速將她的話記在心里。 “沒了?!鼻Щ〒u了搖頭:“就算有不開心,都過這么久了,我怎么還記得嘛?!?/br> 一個晚上而已,是有多久?孟隨語塞。 “這幾日你先不要去書院了,太醫(yī)囑咐你要好好歇著?!泵想S語重心長地說:“等太醫(yī)認為你可以去書院了,阿兄才能送你去?!?/br> 千花一聽就急了:“我很好呀,我已經(jīng)好全了,可以去書院了。”昨夜阿嫂教她的東西聽起來一點用也沒有,她還指望早些去書院學(xué)些有用的東西呢。 “太醫(yī)說不行,就不行。去書院不差這幾日,你耐心等等,阿兄給你找許多有意思的玩意,好不好?”孟隨好言好語地哄著她,心里想的卻是要早些將這件事告訴圣上。千花極少對一件事這么有常性,這回怕是難忽悠過去了,可在書院里不知還會發(fā)生什么事情,多少需要圣上的旨意幫襯著些。 都怪那個該死的豐界玉,孟隨咬牙切齒地想,跟千花說什么書院的事,他連親都沒成,想什么女兒的未來?簡直莫名其妙。 千花看著阿兄昨夜沒睡好而顯露的疲色,不忍心堅持下去,便點頭應(yīng)下:“跟太醫(yī)說要快些喔。” “一定?!泵想S笑了笑。 “荒唐!蠱中之王,本就嬌貴無比,你竟然允她對別人下跪?孟博士,朕一向以為你沉穩(wěn),沒想到竟連這么簡單的事情都想不到!” 勤政殿里,景帝怒容滿面地喝斥著孟隨。 “是臣疏忽,甘愿受罰!只是如今千花一意要去書院,微臣打聽下來,九公主如今也在書院里。屆時兩人碰面,千花少不得要行禮,微臣擔心那蠱王一點委屈也受不得,只怕又要出事?!泵想S跪在地上,姿態(tài)卑微。 “這有何難?朕會著人告訴陳昭儀,即日為九公主擇駙馬,九公主在宮中待婚即可,無需再去書院。至于其他人,自有蕭常侍打點?!本暗鄞笫忠粨],將他覺得棘手的事情都解決了:“你們凈會給朕添麻煩,是誰同她說書院之事,叫她起興趣的?是不是你妻子?” 孟隨一聽他提起方氏,心里便緊張起來,忙不迭地否認:“是微臣自己不小心說漏了嘴,并不關(guān)其他人的事。” “又是你!”景帝怒得很:“上回她淋雨病重,也是你照顧不周。你究竟可信不可信?若不可信,早些說,朕另外擇人飼養(yǎng)它便是?!?/br> 其實孟隨完全可以告訴景帝,這一切與他無關(guān),都是豐界玉的錯,然而他想到為了這只蠱蟲,他們已經(jīng)付出了這么多,實在沒有必要再牽扯無辜的人進來,才一口應(yīng)承下來。 橫豎景帝罵歸罵,千花這么粘孟隨,景帝也不敢隨便動他。只要千花不再出事,他就是安全的。 “微臣不敢?!泵想S深知自己只要不做辯解不反抗,這事總能熬得過去。景帝的脾氣也是一陣一陣的,不會延續(xù)太長久。 “下去吧!見著你就煩!”景帝嫌棄地揮了揮手,孟隨便低著頭退出了殿外。 外頭的陽光喚醒了他,他這才發(fā)覺貼身穿的衫子已全被汗?jié)瘛?/br> 千花悶在家中不能去書院的那兩日著實無趣得很,她從未對哪件事這么執(zhí)著過,原來想做一件事卻不能做會令人這樣焦慮。 便是仆婢們陪她玩平日最愛玩的游戲,或者演她喜歡的木偶戲,她也一點興趣都沒有。眼見著她的情緒一會兒比一會兒更壞,怕她生氣的仆婢們立即稟報了孟隨。 方氏見著夢孟隨如臨大敵的樣子,便主動請纓去陪千花。千花素來只當方氏是搶走阿兄的人,孟隨很擔心她與千花能不能和睦相處。 “她不是想去書院么?我同她說說書院的事就好?!狈绞闲χ鴮捨克K龥]有告訴孟隨,從前她與千花關(guān)系那么差,也有她算計的成分在里面。沒有誰會喜歡小姑子成日霸占著自己的夫君,她也是。如今知道了千花的秘密,她只覺得千花也很可憐,自然不會再像從前那樣待她。 孟隨覺得有道理,便應(yīng)許了。 果然不出孟隨所料,千花一開始是抵觸的。 “你來干什么?我才不要和你呆在一處!”千花一看到方氏就面色不善。 “過幾日你就要去書院了,難道不想聽聽書院里的事?”方氏笑容可掬。 “想!”千花態(tài)度立即變了,抱著方氏的手撒嬌:“好嫂嫂,快和我說說,在書院里整日都做些什么呢?” 她態(tài)度轉(zhuǎn)變之大之快,令方氏目瞪口呆。 方氏其實并不喜歡書院,但先時她既然已騙過千花,此時就不好改口,便只揀有意思的事情說。 千花原想哄她說書院教不教識人,哪知給她說的趣事轉(zhuǎn)移了注意力,忘記了自己原本是想要聽什么的,一個勁地催她說更多有意思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