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jié)
曾幾何時,她的笑容明媚清透,喜愛的是夢幻的粉嘟嘟的顏色,淺紫鵝黃嫩綠淡粉,如今卻一味的深濃,暗黑大紅血紫。 年少時,天空是湛藍,水是一味的澄碧,滿眼都是綠,連被北風(fēng)吹得搖搖欲墜的枝頭黃葉看起來也充滿生機,轉(zhuǎn)眼間,便是暴風(fēng)驟雨摧殘過后的破敗世界。 手機響了起來,許流年抓了起來,瞟了一眼,忽然間,不想再作克制,失聲哭了起來。 逃出山坳活了下來,可是,這么多年,日日夜夜沉浸在痛苦中無法升天,活著有什么意義。 “流年,怎么啦?你有沒有跟邇?nèi)辉谝黄??”孟子梓聲音短促急迫,一反往常的沉穩(wěn)。 “沒有,邇?nèi)蝗ラ_會了?!蓖纯薏皇菦Q堤傾泄的缺口,只是一縷輕煙,許流年捂住嘴巴,深吸了口氣止住眼淚,問道:“有事嗎?” “有點事想找邇?nèi)?,沒打通他的手機?!泵献予鳘q疑著,半晌,低低道:“流年,你這些年出什么事了,能不能告訴我?” 告訴他,讓他跟她一起背負嗎? 許流年淡淡一笑,說:“你要告訴程邇?nèi)坏氖率遣皇遣环奖愀艺f,不方便就算了。” “不是,沒什么不能說的?!泵献予饔行┚狡龋桓以僮穯?。 許流年受傷住院,程邇?nèi)挥忠疹櫵忠蚶砉荆伦√焐先碎g那晚的那些客人的嘴一事便落在孟子梓身上。 出去天上人間的沒有布衣,不少是孟子梓認識的,談話間,孟子梓無意中了解到,那一晚砸向程邇?nèi)坏哪莻€黃銅鏡框壁畫不是消費的客人無意中砸的,而是有人有意為之。 “有意為之?可是我走進天上人間是臨時起意。”許流年有些迷糊。 “邇?nèi)皇墙拥诫娫捳f你在天上人間趕去的?!泵献予鞯馈?/br> 許流年明白了。 她進天上人間是臨時起意,恰好,里面有個有心人看到她,于是給程邇?nèi)淮螂娫?,后來的混亂局面,跟這個人也脫不了關(guān)系。 “是誰?”許流年沉聲問。 孟子梓遲疑了一會,低聲道:“是你爸?!?/br> 怎么是他!許流年脫口道:“他到底是不是我親爸???” “說不定不是,要不要我調(diào)查一下?!泵献予鲉柕?。 許流年也只是抱怨,雖然許得福對她很冷淡,可她從沒懷疑過許得福不是她親生父親。 她四歲時曾車禍大出血,醒來后聽護士說過是許得福給她輸?shù)难?/br> 她是稀有血型,許得福能給她輸血,自然是相同血型。 “不用查了?!痹S流年道,想了想,又說:“警局那邊麻煩你,不要提他,把跟他有關(guān)的線索掐掉?!?/br> 不管怎么說,總是她的親生父親。 “好?!泵献予鬣帕艘宦?,正事說完無話可說,卻不想掛機,一時間,聽筒只有兩人微細的呼吸聲。 無法明言的心事,藏在見不得光的黑暗中,溺水般的窒息無力,明知無望,仍徒勞地想抓住生機。 許流年沉默了一瞬,沒說再見,利落地掛了電話。 孟子梓,在她心中永遠是連替補都算不上的人,她的所有感情都給了程邇?nèi)?,沒有空隙容留別的男人。 不想和許得福有聯(lián)系,然而,怒火使得許流年失了理智,像困獸一樣在房中轉(zhuǎn)了幾圈后,許流年用力按下許得福的電話。 “是我砸的又怎么樣?我記得你是我女兒,我也沒想砸你,要砸姓程那小子,誰知道你要撲過去幫他擋,你充什么英雄,邵碧青不同意你跟程邇?nèi)唤Y(jié)婚,程邇?nèi)凰懒四憔偷昧怂乃胸敭a(chǎn)了,我這是為你著想?!痹S得福大言不慚道。 剛才應(yīng)該讓孟子梓把線索交給警方的,許流年后悔了,為自己有一個這么鮮廉寡恥的父親無地自容。 “對了,你知不知道邵碧青給我一千萬買我阻止你和程邇?nèi)唤Y(jié)婚,我剛才又給她打電話了,再要一千萬,女兒啊,你可要爭氣,咬著牙不同意跟程邇?nèi)唤Y(jié)婚,等你爸爸我要足錢了再答應(yīng)?!痹S得福洋洋自得道。 邵碧青要那一千萬是給許得福的,不是轉(zhuǎn)移程邇?nèi)坏呢敭a(chǎn)! 許流年愣住。 一直以來都知道邵碧青反對她和程邇?nèi)唤Y(jié)婚,不意外,許流年措手不及的是,邵碧青明明有更多更好的辦法拆開她和程邇?nèi)?,為什么卻走了最爛的一步棋。 邵碧青也許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樣惡毒,當(dāng)年的事會不會有什么誤會? 不!不可能是誤會!那么短的時間,邵碧青剛離開,抓綁她的人就出現(xiàn),怎么可能是誤會? 你太想跟程邇?nèi)辉谝黄鹆耍闾瓮郾糖辔丛鴤^你,那樣,你就不用離開程邇?nèi)涣恕?/br> 許流年揉了揉額角,搖頭苦笑。 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只知憋得很難受,很想很想,撲進程邇?nèi)坏膽牙铮犓辛Φ男奶?,被他溫柔而狂暴地對待?/br> 許流年出了辦公室,下了樓,跳上車,朝君豪大酒店開去。 程邇?nèi)粠е淌闲〗M班子的成員,和高氏及凱倫的人在那邊開會搓談下一步合作計劃,會議完畢后,在酒店里有個小型的聚餐。 燈火輝煌的宴會廳里,風(fēng)度翩翩的男人,或優(yōu)雅或嬌俏的女人,如戲劇里才有的鮮艷的梨園春色,令人眼花繚亂。 許流年在攢動的人群里輕易就尋到程邇?nèi)?,他擎著酒杯,微勾著唇,疏離而有禮地和面前的女人說著話,十分從容的姿勢,他的背后,仿古的雕花木槅子屏風(fēng),精工細雕著人物花鳥,更襯得他豐姿卓然,燈火失色。 許流年的視線剛停住,程邇?nèi)痪拖竦玫礁袘?yīng)似,抬頭朝她望來。 他先是愣了一愣,接著眼波流動,許流年看到他烏濃的眉睫眨了一下,延綿的柔軟的情絮蕩開,隔著無數(shù)人纏縛到她身上。 許流年抿唇一笑,挑了挑眉,轉(zhuǎn)身往外走。 視線的最后一瞬,她看到,程邇?nèi)灰浑p眼已燃起熊熊火焰,熱烈如噼噼啪啪在空中炸開的煙火。 出得宴會廳才走了幾步,背后刮來一陣旋風(fēng),強大的沖勁襲來,許流年落進程邇?nèi)坏膽驯В粠б晦D(zhuǎn),他把她壓到墻壁上。 如果開著車,定然是刺耳尖銳的磨擦,如果地上沒有地毯,咚咚疾行的腳步聲也必是震耳欲聾的。 厚厚的地毯吸去了聲音,卻未能讓劇烈的心跳聲消失。 昏黃的燈光灑下淡淡光點,帶著侵略性的親吻落到許流年唇上,霸道,專制,粗魯,空氣在瞬間上升到嚇人的熱度。 這家伙都不問一聲自己為什么過來找他? 也不解釋剛才站在他面前的那個風(fēng)情萬種的女人是誰? 還有,聚餐到底吃的什么?不會是什么鞭啊茸啊螞蟻啊韭菜蝦仁吧?他怎么像頭牲畜? 這是走廊呢,宴會廳里的人隨時會走出來看到,他瘋了! 腦子里許多不滿,身體已酥軟得無法回答了。 廊頂?shù)纳錈粝窬蹟n在一起的七彩鱗片,圓型的金鉑邊框,里面的女人也許說不上傾國傾城的漂亮,此時卻絕對是正午明燦的陽光,馥郁的芬芳,嫵媚的顏色團團簇簇,忽閃忽閃通透流溢著萬千風(fēng)情。 ☆、第31章 “跟別的女人做是什么滋味?”許流年喘著氣問道。 “跟別的女人做?”程邇?nèi)或嚨赝W?,艷麗燦爛的紅還在臉頰氤氳,眼角眉梢鮮活熱烈,眼神卻如千百年寒潭沉淀的水,十分冷肅,“流年,除了你,我從未碰過別的女人,以前沒有,以后也不會有?!?/br> 果是如此,那個孩子從何而來? “我隨便說說,你干嘛這么緊張。”許流年嗤一聲笑,微低頭,陰暗里,悲憤和激昂深深隱去。 “這種玩笑開不得,不管是試探還是猜忌?!背踢?nèi)坏偷偷?,勾抱著許流年的臂彎緊了緊,“流年,我真恨不得把心剖出來給你看。” 他的樣子不像作偽。 許流年對自己親眼所見的鑒定書也懷疑起來。 白紙黑字跟程邇?nèi)坏谋戆紫啾?,她更相信程邇?nèi)?,或者,是相信自己與他十幾年青梅竹馬的感情。 無數(shù)個日夜堆積在一起的感情! “越來越像老頭子了,開玩笑都不行。”許流年嘻笑,調(diào)戲良家婦女的惡少似,手指勾挑程邇?nèi)荒橆a。 白皙的手指上新買的紅寶石戒指隨著輕佻的動作晃動,陳年干紅佳釀的顏色,誘人沉迷。 “你可不能嫌棄我。”程邇?nèi)蝗鰦?,脖頸微傾在許流年手指上蹭動。 有服務(wù)員推著餐車從走廊另一頭走過來,許流年推程邇?nèi)?,“你進去,我回去了?!?/br> 這會兒顯然不是親熱的好時機,程邇?nèi)幌肜S流年進去,又不想勉強她,那服務(wù)員就是給程氏宴客的宴會廳上菜的,遂招手讓過來,看了看,端起一個白瓷燉盎,里面是燕窩。 “吃點東西再走?!?/br> 怕許流年不肯,又笑道:“賊不走空哦?!?/br> “你才是賊呢?!痹S流年被他逗笑了,瞪了他一眼,終究沒舍得拂他的好意,接過燕窩,小口小口吃了起來。 燕窩燉得粘稠軟滑,清甜香膩,吃進口中順著食道滑下,不只心,手足也溫暖開來。 粘粘稠稠好一會,程邇?nèi)徊乓酪啦簧徇M了宴會廳,出了電梯,許流年給高伯傭打電話。 “你母親還能再找到那孩子嗎?幫我再弄一根那孩子的頭發(fā)來。” “干嘛?上次要了沒去做鑒定?”高伯傭奇怪地反問:“你還真以為那是程邇?nèi)坏暮⒆影。吭趺纯赡苣?!程邇?nèi)粚δ隳敲春谩?/br> “行啦,你只說能不能辦到。”許流年不耐煩地打斷她。 “能,我讓我媽去辦。”高伯傭沒敢再追問。 “你爸和你媽要離婚的事現(xiàn)在怎么樣?”要掛電話了,許流年想了想又問道。 “離婚手續(xù)辦完了,我媽已搬了出去。”高伯傭聲音有些頹喪,道:“這一離婚,嚴家丟盡了臉,以后怕是不會插手我的事了?!?/br> “但是你爺爺讓你負責(zé)和程氏合作的事,不是有意讓你上位了嗎?”許流年不解。 成方周也這么認為,顯然是從高慶明那里聽來的內(nèi)部消息。 “我爺爺一壓一抬的,如果他不同意我爸和我媽離婚,再加上最近對我的器重,差不多就可以算定局,誰知他又來這一手,我都搞不清了,總不成他同意我爸跟我媽離婚,是為了幫我找一個比嚴家對我更有幫助的靠山吧?”高伯傭埋怨道。 當(dāng)年高老爺子越過高慶陽指定他進入董事局,他也以為高老爺子有意讓他這個嫡長孫接班,誰知幾年下來,高老爺子總是對他和高慶明兩個又抬又壓的,弄成一碗水端平的姿勢。 除了母族,最有力的另一個靠山就是妻族,高老爺子卻沒逼高伯傭和誰聯(lián)姻的舉動,許流年也糊涂了。 跟高伯傭的合作雖然沒達到目的,不過,合作過程中高伯傭沒將她當(dāng)利益伙伴看待,許流年也便不想將他推入死地,提醒道:“程氏我勢必要弄垮的,跟程氏的合作你最好考慮好退步?!?/br> “你怎么這么固執(zhí),程邇?nèi)粚δ銐蛱托耐诜蔚?,我真不是為自己,為了你,我也不贊成你這么做?!睕]看到,也可以猜出,高伯傭的眉頭皺得很緊,似乎在斥責(zé)惡作劇的meimei。 許流年實在不習(xí)慣他如此親昵親密的口氣,霎地掛了電話。 跟他父親一樣,有病! 出了大堂,許流年煩躁得想甩手機。 不該提醒高伯傭,也不該再讓她幫自己要那孩子的頭發(fā),不管程邇?nèi)辉谕饷嬗袥]有一個私生子,她不會改變既定目標。 來時滿天霞彩,此刻卻夜色深深,陰影下有奢靡,也有萬家燈火的溫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