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章

    繼承人的確立權(quán)在高伯傭的爺爺手里，高伯傭在高氏內(nèi)部使不了力，只能寄希望于許流年。

    許流年收到信息，要求她想辦法在凱倫公司下次召集合作伙伴遴選會議時陪程邇?nèi)粎⒓?，然后裝病使得程邇?nèi)恢型九闼厢t(yī)院看醫(yī)生離席，給凱倫負(fù)責(zé)人留下他極不重視合作，意氣用事的印象。

    許流年淡笑，這樣的舉動的確會留給人程邇?nèi)徊恢匾暫献靼傅挠∠螅欢?，也會讓人覺得他極重情重義，說不定反而勝出了。

    她有辦法讓程邇?nèi)皇裁蠢碛啥紱]法訴諸出口就離席，且，事后，沒有任何補(bǔ)救措施。

    當(dāng)然，賭注還是程邇?nèi)坏能浝摺约骸?/br>
    陪著程邇?nèi)蝗⒓訒h前，許流年用wifi連接了網(wǎng)絡(luò)，用網(wǎng)頁代理服務(wù)器登陸了程邇?nèi)坏泥]箱，將他郵件里收到的她那張照片本機(jī)保存，而后用新注冊的郵箱發(fā)郵件給孟子梓，定時發(fā)送，時間是在會議開始一小時后，主題文字是：請轉(zhuǎn)發(fā)nk大學(xué)許流年同屆同學(xué)留念。

    炎熱的夏日，汽車?yán)锩嬗锌照{(diào)涼爽宜人，出行的車似乎更多了，紅綠燈路口車輛停滯的時間更長，前后車輛司機(jī)都有些煩躁不時鳴喇叭，程邇?nèi)粦T有的不急不躁，拉了許流年的手輕撓她掌心。

    也許是幼年時被小伙伴隔離留下的后遺癥，他極喜歡肌膚的親密接觸，走路時喜歡牽著許流年的手，坐著時喜歡抓著她的手。

    許流年任他抓著，側(cè)頭看著車窗玻璃自己的影子。

    今天她精心化了妝，啡金色眼影膏打底，幻彩暗紫提染，臉頰打了珠光□□底，沒有打腮紅，唇膏是淡淡的紫紅，像煙熏妝，這樣的妝在太陽底下亮眼嫵媚，燈光下則微顯沉郁……等會兒再把備好的干粉壓壓嘴唇，就能弄出干裂的效果，盡顯憔悴蒼涼。

    回到程邇?nèi)簧磉吅?，氣色竟是一日比一日好，化這樣一個妝費(fèi)了她好大勁兒。

    窗玻璃承接著照射過來陽光，直直盯著時間久了，眼睛火辣辣刺疼，程邇?nèi)桓稍餃嘏氖衷谒菩钠压h過似輕撓著，撩得人心神恍惚。

    凱倫集團(tuán)大樓氣勢極盛，占了半條街，寸土寸金的地界，大樓前庭卻整了伴山臨海的景致出來。

    參加洽談會的有五家公司，都是國內(nèi)頂尖的，當(dāng)家的都是財經(jīng)雜志上的?？停烁卟畟?，來的其他負(fù)責(zé)人都是公司一把手，都想拼一拼，吃下凱倫這塊肥rou。

    洋公司卻華夏味十足，每個座位面前放的不是咖啡或碳水化合物飲料，而是白瓷青釉花邊托盤和同色茶杯，眾人落座后，穿著藍(lán)底小白碎花旗袍的服務(wù)人員執(zhí)著茶壺上前斟茶，古韻濃郁。

    上行下效，凱倫公司的董事長，至少是亞太區(qū)的決策人應(yīng)該很喜愛中國的文化底韻，許流年雙手捧起茶杯，狀若無意地掃了隔著兩個座位的高伯傭一眼，而后，指尖在茶杯上的青釉花邊上輕輕勾勒。

    高伯傭剛硬的眉棱微顫了一下，接著，下巴幾不可察地輕動了動，許流年知道，他看懂了。

    高氏負(fù)責(zé)人的發(fā)言在第二位，高伯傭上臺后，沒有直接進(jìn)去主題，而是扯了幾句閑話，講華夏文明古國的淵遠(yuǎn)源長，而后才進(jìn)去正題，許流年發(fā)現(xiàn)，凱倫集團(tuán)亞太區(qū)總裁邱彼得在高伯傭說那幾句無關(guān)緊要的話時，上身微微前傾。

    中場休息十分鐘，接著就是程邇?nèi)坏陌l(fā)言了，許流年半閉眼，按了按胸膛，正看著電腦屏的程邇?nèi)幻舾械匕l(fā)現(xiàn)了，問道：“不舒服？”

    “不知怎么搞的，有點心悸氣促，好像有什么事發(fā)生一樣，我怕阿姨……”許流年湊近程邇?nèi)唬穆曊f，說了一半頓住，眉頭微微蹙。

    她靠得很近，熱氣往耳洞里吹，細(xì)細(xì)的麻癢，程邇?nèi)挥⒖〉拿纨嬒仁呛鸵酝粯颖涣玫萌玖嗣婕t赤，接著又倏地變白。

    許流年言下之意他聽得清楚分明，蒙住了。

    恨著惱著不肯去探望，然而，血脈的牽掛哪割舍得斷！

    若是有什么生命危險，以后永遠(yuǎn)見不到了！

    搭在黑晶玉大理石的臺面的那雙手顏色明潤，生動和諧，指節(jié)優(yōu)雅勻稱，明明是焦躁地來回彈動著，卻像在奏著美妙動聽的音樂，許流年有瞬間的動搖，輕風(fēng)撩過湖面，很快又淡然平靜。

    程邇?nèi)惶统隽苏{(diào)入靜音狀態(tài)的手機(jī)。

    孟子梓已打了許久電話。

    “邇?nèi)?，我收到一個郵件……看起來，還會給我們那一屆別的同學(xué)發(fā)，不知有多少人接到。”

    許流年在他接電話時低頭，抹了準(zhǔn)備好的干粉到嘴唇上。

    程邇?nèi)唤恿穗娫捦^來時，眼前的許流年和照片里的女人重合，蜷縮枯萎的花顏，不亂也散的頭發(fā)，凄慘可憐。

    “流年，醫(yī)院里有點事，我得趕過去，你自己回去。”極度的痛，腦袋變得遲鈍，程邇?nèi)汇读艘粫翰呕厣?，急切地站了起來往外走，沒對工作做出任何突變安排。

    邱彼得進(jìn)會議室大門，程邇?nèi)缓退良缍^，眼里看不到他，沒有打招呼，沒有致歉，疾速離開。

    “程氏代表有什么話說？”被如此無視，邱彼得的口氣很差。

    “程總裁剛接到個電話，急需去一趟醫(yī)院，這次發(fā)言由我代替?！痹S流年從容說，走上臺，口齒清晰，娓娓道來。

    設(shè)下讓程邇?nèi)浑x開的局后，她便暗暗做了代發(fā)言的充分準(zhǔn)備。

    邱彼得頻頻點頭。

    高伯傭在程邇?nèi)浑x開時微顯晴朗的臉越來越僵。

    “你為什么要上臺？”會議結(jié)束，許流年打開手機(jī)，高伯傭怒意滿滿的信息馬上到來。

    “能讓程邇?nèi)恍膩y的只有一個值得他愛的許流年，跟凱倫的合作案只是以后種種利益的九牛一毛。”許流年冷冷地回道。

    要破壞，卻也要挽救，即便是輸，她也不能讓程氏輸?shù)锰y看。

    程邇?nèi)煌砩蠜]有回家，打電話給許流年，云淡風(fēng)輕，說醫(yī)院里有些事情要忙，替她叫了酒樓送外賣，讓她記得吃飯，自己照顧自己。

    他焦頭爛額，忙著和孟子梓追查發(fā)郵件的人，排查有哪些同學(xué)收到照片！

    “你不在，一個人好悶，我不想吃飯。”許流年軟著撒嬌，被自己惡心出滿手臂雞皮疙瘩。

    “小別勝新婚，乖。”程邇?nèi)蝗崧晞?，聲音像陳釀的干紅，醇香醉人。

    酒樓送了外賣過來，湯湯水水搭配得恰到好處，許流年一樣一樣擺上餐桌，卻不吃，倒了一杯紅酒，勾著杯柱來回?fù)u晃，看著紅寶石似鮮艷的酒液一遍遍與杯壁親吻。

    這一晚與那杯紅酒較勁，別的事也不做，無知無覺過了一夜，天明時，才覺出不舒服，頭暈?zāi)垦＃燮け牪婚_。

    勉強(qiáng)開了車到程氏上班，下車時，高跟鞋落地的聲音像聲控開關(guān)，擰開了種種不適的大門，許流年沒撐住，抖著手扶著車門半晌，滲滿冷汗的掌心沒有握住車鑰匙，叭噠一聲，鑰匙落地，許流年想彎腰撿，舉步唯艱。

    成方周泊好車下車，側(cè)頭便看到許流年撐著車門，半彎著腰，要蹲又不蹲，頭頸艱難地后仰著，臉龐白得沒有半點血色。

    面試時那個媚意流瀉，水一樣柔滑，極盡奢華的女人，這會兒如透明純粹的琉璃珠子，內(nèi)外明澈，清凈無瑕，自骨血里溢出來一股讓人怦然心動的楚楚可憐。

    這樣的女人，難怪會讓一慣喜怒不形于色的程邇?nèi)皇B(tài)，成方周遲疑了一下，走過去，撿起地上的鑰匙遞給許流年。

    “謝謝！”許流年笑，伸手接鑰匙，指尖不經(jīng)意滑過成方周手腕，冰涼、滑膩，如小雨珠滴落在湖面，神秘莫測的悠遠(yuǎn)綿長，欲罷不能，魅惑的挑動如漣漪來回纏轉(zhuǎn)。

    ☆、第08章

    程邇?nèi)贿@天沒上班，也沒向凱倫那邊作致歉彌補(bǔ)的措施。

    許流年掛著助理的身份，并不具體負(fù)責(zé)什么工作，程邇?nèi)慌滤量?，他只想把她嬌養(yǎng)著放縱著，上班這些天，也不過坐一旁聽他和手下談工作，這天，許流年沒閑著，打開程邇?nèi)坏碾娔X，輸入密碼，極認(rèn)真地查看程氏的一切。

    他對她真放心，所有的密碼都是五年前他們在一起時用的。

    照片事件不是閃電暴雨，過了就雨過天晴，邵碧青遞了引子，她點起導(dǎo)火索，不知程邇?nèi)粫粫樄厦俨橄氯ィ榈缴郾糖嘣藢λ隽四敲大a臟殘忍的一件事？

    邵碧青算計好一切，唯獨沒法控制程邇?nèi)缓退母星椤?/br>
    許流年望著屏幕上閃爍的文字，思緒跑出很遠(yuǎn)。

    許得福對女兒漠不關(guān)心，養(yǎng)女兒就像養(yǎng)著一只貓兒狗兒似，邵碧青對兒子卻極疼的，最初，因為程邇?nèi)坏淖蚤]，迫不得以由得許流年和程邇?nèi)挥H密無間地一起生活，程邇?nèi)换謴?fù)正常不久，她便開始想法拆開他們。

    她把小程邇?nèi)凰腿ド賰乎倘鲤^，寄宿制，一呆一周，只周末回家那種，她希望讓程邇?nèi)欢嘟慌笥?，和許流年疏遠(yuǎn)。

    *辣分開，許流年很不習(xí)慣。

    流年自小一個人玩兒沒有小伙伴，好不容易程邇?nèi)粊砹?，就想拼命留住他?/br>
    孤獨的孩子手巧。

    過期的日歷板，許得福扔掉的煙盒，啤酒瓶，飲料罐，園子里的柳樹枝條，花朵，樹葉，乃至小草，都是可以用到的材料。

    程邇?nèi)辉邗倘鲤^呆了五天回家，他的房間里滿滿的都是許流年用這些東西做出來的玩物。

    “邇?nèi)?，你喜歡嗎？都給你，你別離開我好不？”小流年瞪著烏溜溜的大眼睛，渴切地看著程邇?nèi)弧?/br>
    孩子的世界只有單純的黑白兩色，誰對他好，他就對誰好。

    在跆拳道館里，程邇?nèi)挥钟龅接字蓤@里欺負(fù)他最狠的兩個小朋友，那兩個小朋友喊他啞巴，說他是強(qiáng)jian犯的兒子，朝他身上吐口水，捉了毛毛蟲放他被子里，往他飯盒扔沙子。

    他們又高又壯，漂亮的洋娃娃一樣的程邇?nèi)灰砸粩骋簧星也皇菍κ?，何況以一敵二。

    其他孩子也在那兩個孩子的哄騙逼迫下，一齊孤立他。

    跆拳道館是地獄，而家里，有流年的地方，卻是天堂。

    小流年捧著他寵著他哄著他，依賴他需要他。

    程邇?nèi)徊豢先ヵ倘鲤^了。

    邵碧青聽說小朋友欺負(fù)他，又把他送去另一家。

    一個人如果帶著惡意看世界，便只看得到白眼，得到的，也將是敵視。

    程邇?nèi)桓渌∨笥严嗵幍那樾螛O糟，他禁閉起自己，除了許流年，不跟其他人說話。

    邵碧青無奈，暫時放棄了拆開兩個孩子的想法。

    往事隔著一層薄紗，像飄渺的螢火之光，很近，又似很遙遠(yuǎn)。

    如果時光重來，不知邵碧青會怎么做？許流年望著電腦出神許久，嗤一聲低笑。

    程邇?nèi)淮螂娫捳f晚上有事，不回家，高伯傭發(fā)來信息，要求見面。

    他從凱倫那邊打探到內(nèi)部消息，程邇?nèi)坏闹型倦x席竟是沒造成多大的影響，程氏和高氏的爭奪仍是不分高下之勢。

    許流年轉(zhuǎn)了轉(zhuǎn)手機(jī)，答應(yīng)了。

    見面的地方約在流花路的江南會館，紅漆軒窗，紅木桌椅，吊頂豎柄倒垂荷葉花燈，鏨琺瑯荷葉逼真地凝了水滴，顆顆晶瑩珠潤，許流年對精致的復(fù)古物品最感興趣，在高伯傭面前卻不欲流露，淡掃了一眼便移開目光。

    環(huán)境古色古香，菜品卻是中西合壁，冰鎮(zhèn)杏仁酪盛在奶白色的德化瓷碗內(nèi)，兌上桂花糖汁，點綴了紅櫻桃，黃白紅相映，兩兩成趣。

    看著賞心悅目，味道也不錯，許流年小口小口地閑適地慢條斯理細(xì)品。

    “你用什么辦法讓程邇?nèi)浑x開的？我聽說，他mama沒出什么事，他從離開凱倫后，也沒去過醫(yī)院?！备卟畟蛳瘸敛蛔饬恕?/br>
    這人很奇怪，剛硬冷傲，目中無塵，在她面前卻像個莽撞的愣頭青。

    奶酪吃完了，許流年推開瓷碗，拿了紙巾緩緩抹嘴巴，末了，淡淡道：“當(dāng)然是用他最在意的?！?/br>
    “什么事？那天你就在他身邊?！备卟畟驖夂诘膭γ即蛄私Y(jié)，打破砂鍋問到底。

    對許流年，他真的很好奇。

    商場上有名的面癱神，堂堂高氏副總裁成了饒舌婦，說出去笑跌不知多少門牙，許流年不覺得好笑，她想團(tuán)起紙巾堵進(jìn)高伯傭的嘴。

    桌面有一盒davidoff雪茄，許流年抽出一根遞進(jìn)高伯傭嘴里，哧啦一聲擦燃火柴，焰藍(lán)的火苗將雪茄端口熏成黑色，霎時間，醇化的濃郁的煙草味彌漫開。

    鼻端聞到的是rou桂混著香草的清厚，舌尖的感覺卻是辣椒的辛烈，眼皮底下許流年一雙纖手如奶酪勻潤膩白，視覺感官嗅覺濃重、飽脹，高伯傭眼皮有些癢，心口有些癢，心中的疑問被堵塞住，無法說出口。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獨生子如程邇?nèi)欢加星蠖坏玫模螞r他生在大家族里。

    高伯傭的父母是利益結(jié)合體，男人拋棄初戀情人娶了門當(dāng)戶對的女人，卻未能坐上集團(tuán)領(lǐng)導(dǎo)人的位子，他爺爺太長壽了，為此，父親對他這個害得自己和初戀情人分別，卻又什么也得不到的女人生的兒子滿心仇恨，像對待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