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蔡偉在門外吼道，“你有沒有中暑的癥狀？”

    商銳取了黑色t恤和短褲重新找了一套洗漱用品，這已經(jīng)是他的第四套洗漱用品了。這鬼地方雖然被劇組承包了，但當?shù)厝诉€在酒店里服務。商銳第一次沒經(jīng)驗，洗完澡順手把洗漱用品丟浴室，再去就沒了。

    于是他就這么丟了三套。

    拉開門蔡偉幾乎是摔進了門，商銳側(cè)身避開，又一步邁出去走向浴室，面無表情道，“站這里幫我看著門，別讓人進來?！?/br>
    “你真沒事？你這套東西用完記得拿回房間，這邊買東西麻煩?！?/br>
    商銳走進沒有門的浴室，掀起t恤下擺抬手扯掉，脫掉了短褲放到一邊的椅子上。打開水仰起頭被水沖了個冰涼，水順著他溝壑分明的脊背緩緩往下，滾過了精悍的腰腹。

    嘩嘩的水聲中，他抬手抹了下臉，外面蔡偉還在跟人解釋，“去三樓洗，這邊浴室出了點問題，正在維修?！?/br>
    商銳過來的第四天跟人赤裸相見，他陰沉著臉洗完回去一天沒說話。于是就有了每次他洗澡，這邊浴室準壞的消息。

    商銳抹掉臉上的水，抬手撐在白色的瓷磚上。

    短寸頭發(fā)和眉毛被水浸的濕潮黑的純粹，他的眼眸沉下去。姚緋到底是真的吃了不該吃的東西，還是故意親他？姚緋那個反應她是知道有這東西，誰給她吃的？李盛？姚緋是從李盛的房間出來。

    她一點都不記得？那她以為她親的是誰？

    商銳抬手撫了下被水沖的冰冷的唇，喉結(jié)滑動。水流劃過他的喉結(jié)，落到肌理分明的胸膛上。

    他皺了下眉，放下手。

    他在電梯里見過姚緋，之后姚緋去了李盛的房間。他從監(jiān)控上看姚緋進李盛房間的時間和出的時間，大概有六分鐘，姚緋已經(jīng)搖搖晃晃。什么酒勁兒這么大？洗手間和李盛那個房間內(nèi)都沒有監(jiān)控，她怎么在男洗手間？如果不是蹲他，她在蹲誰？她去找李盛干什么？

    他查過姚緋的資料，跟姚緋也接觸了一段時間，一直想不通那天姚緋去干什么？

    商銳洗完澡換上了t恤和短褲走出浴室，蔡偉把毛巾遞給他，接過臟衣服和洗漱用品，“還有五分鐘，記得多涂點防曬霜，別曬成兩截了?！?/br>
    “知道?！鄙啼J擦了把濕漉漉的頭發(fā)，往走廊那頭看了眼，沒看到姚緋，“那頭第二間住的是誰？”

    “哪個？”蔡偉順著商銳的目光看過去，又跟著他進門，說道，“蘇格，光陰傳媒的藝人，成年戲里的女四號?！?/br>
    “能跟她商量換個房間嗎？”商銳用下巴示意，“把門關(guān)上。”

    蔡偉關(guān)上門，皺眉道，“你跟她換？那邊住的都是女生，因為靠近女浴室比較方便。而且，你這個房間是最大的?！?/br>
    商銳取了一條牛仔褲，脫掉短褲穿上牛仔褲，慢條斯理的扣上扣子，看了蔡偉一眼，“我和姚緋的對手戲越來越多，拍攝難度越來越大，要入戲每天都要大量的對戲。她穿過那么多個房間過來我的房間，你覺得合適嗎？會不會有人亂拍？你想我跟姚緋炒緋聞？”

    “你換過去別人就看不見了？那不是目標更大嗎？要不你去三樓會議室對戲吧?！?/br>
    “不可能?！鄙啼J拒絕去三樓會議室，他打開防曬霜涂手臂，“我入戲需要環(huán)境?！?/br>
    “你換過也不太好看啊，你一個男的住人家女的那邊，那么多雙眼睛盯著。你去洗手間和浴室也不方便，算什么呢？”

    “我隔壁是誰？”

    “哪邊？”

    商銳往女生宿舍那邊點了下下顎。

    “姚緋的助理?！?/br>
    “讓姚緋換過來?！鄙啼J涂好防曬霜，撂下瓶子拿起墨鏡和口罩戴上往外面走，十分武斷的下了命令，“就這樣，我討厭緋聞?！?/br>
    蔡偉實在是不能理解換個房間怎么就能杜絕緋聞了？兩個人住的這么近，不是縱容緋聞的滋生嗎？

    “好吧，我去跟蘇洺商量，看看人家愿不愿意換。”

    “必須換?！鄙啼J把手放到門把上，“找個合理又好聽還和我無關(guān)的理由，別打擾她，你找人幫她搬東西——找個女孩幫她搬東西。”

    蔡偉張了張嘴，“我現(xiàn)在就去死，別攔我?！?/br>
    “好啊，去吧。”商銳漫不經(jīng)心，霍然拉開門走出去，“接下來一年，別想我配合你?！?/br>
    “銳大爺，您慢走，您的吩咐小的這就去辦?！?/br>
    ————

    四號片場路途遙遠，開車一個小時才到達片場。那是一片被炸毀的住宅區(qū)，殘垣破壁，依稀能看到曾經(jīng)的繁華。風卷著灰塵，姚緋下車看了眼遠處，恰好商銳的車停到了她的視線內(nèi)，車門一開他彎腰出了車，限量球鞋踩到了厚重的砂礫里，揚起了巨大的灰。

    姚緋轉(zhuǎn)身走向化妝車，換衣服化妝。她今天的妝比較慘，身上的襯衣全是灰塵，臉上也有灰塵，要演被炸后的場景。全部做完后，她對著鏡子看造型，頭發(fā)凌亂的很真實。這個化妝師雖然脾氣不好，但手法不錯。臉上妝容臟的很有質(zhì)感，并不遮她的容貌。

    姚緋走下化妝車看到武術(shù)指導和商銳司以寒站在一塊在討論等會兒的動作戲，商銳也做好了造型。他戴著窄邊眼鏡穿著白大褂，白大褂上已經(jīng)沾了不少灰。大概是熱，白大褂敞著，本來挺嚴肅的造型。因為他一直在有一下沒一下的踩腳底下的石塊，于是他就處于一個活蹦亂跳的狀態(tài)。

    姚緋皺了下眉，果然下一刻榮豐抬腳就踹了過去。商銳閃身避開，抬腳往旁邊的半截圍墻上一踩，散漫的抬眼，“榮叔，您是不是更年期要到了？脾氣這么暴躁？”

    “我跟你哥一樣大，還做不了你叔叔，你他媽才更年期?！睒s豐看到商銳就頭疼，“盛辰光二十九歲，兩次援非，見過很多生死，再加上年少的經(jīng)歷，他對外表現(xiàn)的形象是穩(wěn)重堅韌成熟懂嗎？不會像你這樣蹦跶。你今天再拍的那么爛，你趕緊回去繼承家業(yè)吧，趁早把位置讓出來，我找個人替你。”

    商銳忽然收回了腳，垂下睫毛若無其事的把白大褂的扣子一顆一顆扣好?？∶酪粡埬樢呀?jīng)恢復冷沉，眼眸都變了。

    榮豐看他瞬間變臉，一秒變成了盛辰光，狀態(tài)特別入戲，簡直像是換了個人，皺眉，“你——怎么了？”

    “什么？”商銳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鏡，回頭看榮豐時黑眸內(nèi)的情緒還沒散盡，語氣也沉穩(wěn)下去。但仍然心不在焉，余光往榮豐身后看，“榮導？”

    商銳的狗屎演技還能在他面前秀一秒入戲？而且商銳自己都沒意識到入戲，榮豐回頭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

    姚緋和助理還有工作人員正往這邊走，殘垣破壁，她踩著砂礫石塊，身后綿延廢墟，除了遙遠處濃綠的樹木，大片灰白。所有人都成了背景，只有她是天地間最耀眼的色彩，化妝針對的是灰塵和場景效果，她本身的妝非常淡，幾乎是靠底子撐起了整個妝容人設(shè)。

    榮豐昨天晚上跟司以寒聊到深夜，要換掉商銳。司以寒的意思是商銳和姚緋之間能擦出火花，他們有很強的cp感，堅持不同意換商銳。

    榮豐罵司以寒公私不分，就是護商銳。屁的火花屁的cp感，他怎么看不出來商銳這玩意和姚緋能有什么cp感。

    他往后退了兩大步，示意武指和司以寒都先不要說話。

    商銳還在看姚緋，看的很專注。

    榮豐竟然在商銳爛成狗屎的演技里，看到了這場重頭戲的精髓。他們隔著一段距離，隔著廢墟隔著灰塵噪音，他忽略了所有人，只看著姚緋。

    周圍的一切似乎都靜了下來。

    他的眼底深處有熱烈又瘋狂的情感，熾熱的灼燒著。但又被理智死死的壓住，克制著，偽裝進克己復禮的身體里，假裝風平浪靜。

    艸！居然真他媽的有cp感！

    姚緋和商銳到場，導演又講了一遍戲，九點半，兩個人開始拍第一遍重逢。

    他們在慌亂撤退中，猝不及防看到了對方。夏瑤抱著通訊設(shè)備在廢墟上停住腳步，如果按照現(xiàn)實中的時間線，他們對視的時間其實很短。但在拍電影要取特寫，分兩場拍特寫，再拍第三場遠鏡頭。

    姚緋和商銳雙雙陣亡在重逢的眼神戲里，商銳陣亡并不意外，他是演技差生，墮落的無欲無求?？梢p也沒拍出感覺就很意外了，姚緋的戲一直很好，但她的眼神就是不對。

    這一場拍了四次都沒過，最后一場沒過時候，姚緋站在砂礫上抬頭看毒辣的太陽，她有些眩暈。肚子的下墜感讓她有些惡心，早上洗澡的時候，她發(fā)現(xiàn)自己來例假了。怕影響拍攝，她提前吃了一顆止疼片。她站在太陽底下拍攝著漫長的‘愛意’，一遍遍的折磨。

    “姚緋，你過來。”榮豐拿著對講機喊道，“我不罵你，我有話跟你講?！?/br>
    姚緋抿了下嘴唇，臉上已經(jīng)有汗了，但她不敢抹，怕弄花了妝。榮豐的不罵比罵還兇，罵是還有改進空間，不罵是無話可說。

    姚緋走下廢墟走到小棚子下面，榮豐把一瓶水遞給姚緋，說道，“感覺怎么樣？”

    姚緋沒有立刻喝水，她垂下頭，“我很不好?！?/br>
    “你在這段戲里確實很不好，你甚至不如商銳。他的感情比你到位多了，我在你的身上看不到任何真實的感情，你的共情能力退化了?！?/br>
    姚緋臉上火辣辣的燒，不如商銳是演員最大的恥辱，她確實少了很多共情能力。

    “對不起?！?/br>
    “你沒必要跟我說對不起，你沒有對不起我，你失去了自己，若是真的有對不起，那你只有對不起自己?！?/br>
    “我想你已經(jīng)明白我昨天說的缺少，你的戲非常精湛，但缺少感情。我前幾天就發(fā)現(xiàn)了，你把方式派運用的非常好。你是個極其有天賦的演員，但你不敢愛了?！睒s豐眺望遠處，說道，“你把自己的感情包裹起來，你不敢再拿出來?！?/br>
    姚緋倏的抬頭。

    “你不是天生的沒有感情，你演寒刀行的時候演技還沒有現(xiàn)在成熟。但那部電影是你的巔峰，那時候你愛著這個世界，你的感情充沛。姚緋，一個演員沒有愛是很糟糕的事?！?/br>
    姚緋沉默不語，不知道該說什么。

    “你還記得春夜嗎？我前段時間見沈成了?！?/br>
    姚緋恍惚了一下，問道，“沈?qū)г趺礃樱俊?/br>
    “還是老樣子唄，拍沒什么票房自以為逼格的片子?！?/br>
    姚緋抿了下唇，再次陷入沉默。

    “我以為你會反駁我，說沈成有他的追求，他是個有理想的導演，他是個純粹的藝術(shù)家。”榮豐取出兩支煙，遞給姚緋一支，“為什么不反駁？”

    姚緋從不當著劇組眾人的面抽煙。

    “我不敢?！币p接過煙卻沒有抽，這三個字一舉雙關(guān)。她不敢在眾人面前抽煙，她不敢得罪人，她早就被打碎了骨頭。她把煙握在手心里垂下手，嘆了一口氣，“我怕再來一個七年?！?/br>
    漫長的沉默，他們誰也沒有說話，許久之后，榮豐先開口了。

    “休息下吧?！睒s豐拍了下姚緋的肩膀，說道，“隨便做什么，休息下，別那么繃著。等會兒再拍，你需要調(diào)整?！?/br>
    他走了兩步回頭，狠狠抽了一口煙，吐出煙霧才開口，“春夜那部戲，沈成并不想換掉你，他一直覺得對不起你。前段時間他來找過我，說你是個好演員，不該被埋沒?！?/br>
    “我不知道該對你說些什么，說什么都顯得高高在上的無恥。是所有人一起把你關(guān)進了匣子，折斷了你的翅膀，讓你再也飛不起來。在某些時候路人的袖手旁觀，也是作惡的一部分。如今再說你走不出來，飛不到天上，真無恥?！彼隽讼骂^，“這東西不是發(fā)生自己身上，永遠無法感同身受，那七年只是你一個人的七年。但我覺得，你不該如此，你是那么的——光芒萬丈，這破匣子關(guān)不住你。”

    扯斷了她的翅膀，磨掉了她的傲骨，把她裝進矮小的匣子里。讓她長出畸形沒用的翅膀，讓她再也飛不起來，這就是七年。

    “我會調(diào)整好自己的狀態(tài)，我不想為自己找任何借口，演員拍不好戲就是不敬業(yè)?！币p鄭重的朝榮豐深深的鞠躬，站直，脊背挺的筆直，“謝謝您的理解和信任，真的很感謝。你們不欠我什么，除了李盛和華海集團，我不覺得誰不幫我就是欠著我。我努力去光芒萬丈，不辜負任何一份信任?！?/br>
    “給你二十分鐘休息時間，我知道你能調(diào)整好，我相信你?！?/br>
    姚緋吸了一口氣，她心里有些難過，大概是榮豐提了沈成，“沈?qū)У拇阂故俏业倪z憾，但他沒有對不起我，他沒有任何的錯。我很感謝他，給予我理想?！?/br>
    “那就記住你最初的理想，再試一次?！睒s豐環(huán)視四周，看向姚緋，“其他地方我不敢保證，但在我的劇組，這個劇組或者未來的劇組。無論你做什么，我都承諾幫你兜底，你可以任意做想做的事。我想看到你演寒刀行時的狀態(tài)，那個滿眼是光的姚緋?！?/br>
    榮豐的承諾何其珍重？就這么輕而易舉的給她了。

    “謝謝?！?/br>
    “我這個承諾永遠有效?！睒s豐點了下頭，轉(zhuǎn)身大步離開。

    姚緋站了很長時間，才轉(zhuǎn)身走回保姆車。

    姚緋沒有抽煙，她上車打開包找到止疼片，車門從另一邊拉開。姚緋以為是劉曼，回頭跟商銳對上視線。

    “商先生？有事？”

    “你吃的什么藥？”商銳盯著姚緋手中的藥，皺眉，“為什么吃止疼片？”

    “痛經(jīng)?！币p擰開一瓶常溫的水把止疼片送服。

    商銳面色古怪盯著姚緋半晌，“很疼？”

    “還行?！币p又喝了一口水，“你有事嗎？”

    “早上問你的那個問題，并不是我要買，我沒那么齷齪。只是我聽說有那種東西，我們這一行被所有人關(guān)注，每個人都有中招的風險?！鄙啼J皺了下眉，重新開口，嗓音沉下去，“你那么熟悉，是你吃過？”

    “我沒你熟悉，你都知道藥效，還說這個是不是欲蓋彌彰？”姚緋心情并不好，痛經(jīng)加拍攝不順，她非常挫敗。

    “欲蓋彌彰嗎？”商銳頂了下腮幫，深沉黑眸看向姚緋，“姚緋，你還記得你在星海五樓的洗手間里對我做過什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