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jié)
櫻桃這話不是胡亂說的, 先時他們在石府日子過得不算好,小曹佳氏當家本就處處防備他們,為了護著主子, 多有要打點的。 銀錢不湊手時候,他們就想著問族里借些錢,等發(fā)了月例再還上。 她阿瑪挨家挨戶求了又求,最終不過借來十兩銀子,把阿瑪的臉面狠狠往地上踩。 如今額娘和她們姐妹跟在娘娘身邊,有銀錢也有門路。 先時那些人,又全都變了一幅模樣,恨不得把她阿瑪、額娘捧到天上去。 可他們有幾個是存了好心的? 真當人不記得從前那些過往了? “你這丫頭,娘娘還說你穩(wěn)重,怎么一對上旁人,也成了第二個秋蕊,咋咋呼呼的?” 杜嬤嬤點著女兒的額頭,語氣里倒沒有多少氣惱。 孩子心里向著娘娘,最是她樂見其成的。 宮中云波詭譎,幾個丫頭之于娘娘,正如她們幾個老姐妹,之于主子一般。 櫻桃哼一聲,也不辯駁,等著杜嬤嬤往下說。 杜嬤嬤坐在繡墩上,只堪堪坐了一半,她脊背挺的筆直,有女兒打了一回岔,情緒也平復許多。 “奴婢的這位老jiejie叫蘭香,正是當年和奴婢一起陪嫁到石府的家生子?!?/br> “咱們幾個是主子的心腹,小時是一塊兒長大的,感情比起親姐妹也不差什么了?!?/br> “主子坐穩(wěn)了主母之位,當時問過我們,愿意放了身契,出去當個管家娘子的,她一律都給找個好人家;愿意留在石府的,她也幫著好好物色?!?/br> “當時奴婢舍不得主子,誓死不肯離了主子身邊,恰逢當時主子懷了身孕,奴婢就更不肯走了,就這么在石府扎了根?!?/br> 寧容點點頭,她自然知道杜嬤嬤的過往,若不是查清楚了,她不會放在身邊如此信重。 “但老奴這個姐妹,卻是個心志高的,她一心想脫籍當個良民,再找門好親事?!?/br> “她這想法原也沒錯,可誰能料到,她這頭剛脫了籍,家里就來人尋了過來,說要帶她回家,認祖歸宗?!?/br> 原來蘭香家里是普通的農戶,一家五口人,就守著兩畝田過日子。 若是老天爺賞飯吃,倒也能勉強過日子,若是遇上干旱,那可只有餓肚子的命了。 老子娘一齊上陣,又是哭訴、又是哀求,恨不得跪下來給蘭香磕頭認錯。 蘭香終是心軟,跟了她爹娘贖了身回去。 先時她有銀子傍身,時不時漏一點,那家人待她極好,捧著哄著她,可日子久了,她兩個哥哥就起了貪念。 蘭香聰慧,跟在曹佳氏身邊見過世面,察覺到不對勁,立刻想避開了去。 可女子若想離開本家,除非嫁人這一條路。 “那她為何不尋了我母親?”寧容好奇道。 原主母親好歹是伯府夫人,要幫個丫頭不過抬抬手的事。 杜嬤嬤搖搖頭,滿面感慨,“那時......主子身子也不大好了,蘭香那人又愛面子......” 匆匆忙忙之間,蘭香哪里會找到好親事。 最后嫁了一個從前夫人莊子上,和她來往過的小管事。 “那小管事,待她還算好,他自家有錢,自然就不貪圖蘭香什么,兩人很是過了一段平靜的生活。” “可千不該萬不該,這男人不該沾上了賭字......如今家當輸了個精光不說,連妻兒都要賣了......” 寧容總覺得杜嬤嬤這話別有深意,她抬眼看她,果然就見杜嬤嬤滿臉怒容。 “若是賣到旁的府中,奴婢這老姐妹定不會求上門。” “原是那人想著多賣些銀兩,要將蘭香賣到暗門子里去......” 杜嬤嬤說著有些唏噓,“當年蘭香長得清秀,求到主子跟前的人不知有多少,誰曾想她這輩子竟這樣坎坷?!?/br> “若是只需把人買回來,奴婢自家去就是了,可惜那頭定金都付了,死咬著不撒手。越是有人贖,鬧得越是厲害。” 櫻桃年少,哪里聽過這個,這會兒眼睛通紅,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樣。 寧容雖心中酸澀,面上倒也還好,畢竟她可是經過“社會新聞”洗禮的人,承受能力強些。 只是到底有些低落,古代女子生活不易,若是嫁的好人家還好,若是嫁了個中山狼......連反悔的機會也無。 “罷了,你去取了我從前在石府的帖子,只說是石府的人......” 杜嬤嬤點點頭,立馬明白了寧容的意思。 和石府的身份比起來,自然是太子妃的身份更好用些,可這中間又難免牽連了太子,倒不如只用個伯府的名頭。 杜嬤嬤離開了,櫻桃還感嘆,“怎么會有這樣狠心的家人?” 寧容看她咬著牙,恨不得揮舞拳頭的模樣,嘆道,“這天底下什么樣的人沒有,傻丫頭,你還小呢,往后有了這樁事在前頭,嫁人可要更加張大眼睛。” “呸呸,奴婢才不嫁人呢!就守著主子過?!?/br> 櫻桃先時還怒,這會兒已經紅了臉了,見寧容看過來,羞得躲了出去。 * 因著這事,太子回來時,寧容的情緒也還是不大好。 太子邁入殿中的步子微微頓了頓,不明白是不是寧容已經知曉了什么,他鳳眼微瞇,片刻后又成了君子端方的模樣。 “容容,你這是怎么了?” 胤礽的聲音是真好聽,微微帶著一絲沙啞,低醇帶有磁性。 從前喊她寧容她姑且還能忍,冷不丁地喊她容容,她雞皮疙瘩都起了一身。 寧容搖搖頭,避開目光。 胤礽卻以為她是真知道什么了,嘆口氣,尋了寧容對面的位置坐下。 “你怎么了,夫妻一體,有任何事都可以告訴我?!?/br> 實際上在他來這里之前,一直呆在御書房里,和皇阿瑪促膝長談。 作為一個不日就要遠征的人,皇阿瑪最放心不下的,大抵就是他能不能順利接過朝政,很是考教了他一番。 胤礽對這些倒是不懼,他有上輩子的經驗打底,回答問題信手拈來。 康熙很是稱贊了他一番。 胤礽從不做無意義的事,順水推舟就聊到了朝中人員布局...... “在殿下看來,妾身就是說一套做一套的人?”寧容抿著唇,斜睨著他?!安贿^是杜嬤嬤有事求妾身,怎么到了您的嘴里,倒像是我刻意隱瞞什么......” 剛開始嫁人,寧容覺得這個男人挺好的,長得俊,有權有勢,溫潤如玉,待她又不錯,算是個良人了。 相處到如今,什么溫潤,不過是這個男人披著的外殼,對她時好時壞,手段狠辣,如今還要再加一條,疑神疑鬼。 她嘆口氣,決心等她和櫻桃的計劃成功以后,就再也不在這男人跟前伏小做低了。 寧容委屈巴巴地把杜嬤嬤說的事,在太子跟前留透個底,一副你不信,大可找人隨便問的模樣。 她滿眼真誠,水靈靈的杏眼漫上一層水霧,太子一下就舉手投降了。 “好好好,是孤不對,不該沒問清楚就誤會了你?!?/br> 太子起身,骨節(jié)分明的手,一手執(zhí)壺一手執(zhí)杯,親自斟茶遞給寧容,“這算做孤給你賠禮道歉了,可好?” 男人修長的鳳眼里,暗含一絲笑意,他頭一次為一人放低姿態(tài),感覺倒是新奇。 寧容瞥他一眼,大發(fā)慈悲地接過茶盞,抿一口,煞有其事道,“行叭,妾身這次就放過殿下?!?/br> 兩人一齊笑開,眼神對到一起,視線焦灼,讓人忍不住臉紅心跳。 “咳咳”寧容輕咳一聲,錯開眼神問他,“殿下剛剛是不是有話要說?” 精致的流蘇松散下來,在她雪白修長的脖頸間,微微晃動。 太子坐到她身邊,抬手自然地為她整理發(fā)釵,聞著小女人身上熟悉的暖香,淡淡開口。 “不是什么大事,先前和皇阿瑪恰巧討論到,朝中年輕一輩官員該如何安排......” 他聲音就在她耳邊響起,溫熱的呼吸,噴撒在她耳邊,酥酥麻麻的,寧容退開一些,才道,“殿下難道忘了老祖宗的規(guī)矩?后宮女子不得參政?!?/br> 胤礽唔一聲,也不知聽進去了沒有。 見發(fā)釵整理好了,他退開些,滿意地點頭。 “孤不是要你參政,而是要告訴你,年輕一輩里面,也包括你的舊識?!?/br> 男人眼神幽幽地看著她,像是要望進她的眼底。 “納蘭元晉?” “不錯,孤有一門好差事要派給他。”胤礽的眼睛始終落在寧容臉上,生怕錯過她一絲表情,眼底帶著打量和試探。 寧容這下明白了,太子這是在試探她。 所以她現在不喜歡這個男人了,太疑神疑鬼,有話也不好好說,試探來試探去,難道就不累嗎? 她有些意興闌珊,不管太子如何誘惑她,她就是不肯開口。 他自己想釣魚,也要看她愿不愿意上鉤。 就不問,有種憋死自己! 寧容越是表現的不在乎,胤礽心里就越高興,見她不想聽,他還非要說給她聽。 他伸手撫著她的后背,從肩甲一直到腰肢,把她摸得汗毛倒豎。 寧容躲開些,狠狠拍了一把他的手背。 “說就說,不說就不說,做什么動手動腳?!?/br> 她差點把“登徒子”三個大字,貼他腦門上。 胤礽一下子笑開了,眼底幽暗散去,第一次有光照進去。 “你呀!”他拿手點她鼻子,卻被寧容一下子抓住手指,在指尖上留下一個小小的齒痕。 她“刷”的一下站起來,跑開老遠。 “殿下再欺負妾身,妾身再不會這樣輕輕放過你,定會狠狠咬你,咬哭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