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節(jié)
段康進(jìn)被他不軟不硬地一噎,兩條濃眉緊成一團(tuán),他還真以為自己治不了他了么! “從今日起,到下月國宴,看住少爺,不準(zhǔn)他離家半步!若是讓我知道哪個不老實地偷偷放了他出去,就等著挨板子罷!” 段離箏冷眼看著他像個威風(fēng)的將軍一般,負(fù)著手在大堂里走來走去,邊走邊吼,而四周的下人們噤若寒蟬。 容書更是被唬得脖子一縮一縮。 段離箏眼眸幽如寒潭,他的獨斷專行,和從前沒有絲毫改變。 他恨極了他的獨斷專行。 “老爺,消消氣,”看了半天戲的侯夫人終于站起身,上去挽了段康進(jìn)的袖子,柔聲勸了兩句,接著偏頭對段離箏語重心長道,“箏兒,你爹就你這么一個兒子,他罵你是疼你惜你,你這般年歲,說話行事還如此由著性子胡來,將來老爺怎么放心將這偌大的侯府交給你……” “這侯府我沒興趣打理,亦不會接手,”段離箏忽然笑了,只是這笑帶著明顯的譏誚,“侯爺正當(dāng)壯年,怎會只有我這么一個兒子,莫非侯爺力不從心……” 他這句話狠狠地戳中了段康進(jìn)的痛腳,段康進(jìn)只覺得一股熱血沖上腦袋,這樣大逆不道的話他也說得出口?! 段康進(jìn)勃然大怒,想也未想直接抓起桌上的茶盞,狠狠朝他擲去。 “逆子!” 瓷器乍碎聲混著段康進(jìn)的暴怒聲,落在段離箏的腳邊,化成了綻開的水花,迸出的茶水濺了他半個身子。 水珠沿著他眉角的發(fā)絲,滑到睫毛尖端,最終落在高挺的鼻梁上。 段離箏任憑那水珠附在臉上,也沒有用手去擦,轉(zhuǎn)身調(diào)轉(zhuǎn)輪椅,巋然從容地離開了,恍然未聞段康進(jìn)一陣陣地破口大罵,以及侯夫人看似勸慰,實則火上加油的低語聲。 *** 蘇青荷怕病氣過人,足足在床榻上躺了兩天,連喝了兩天的苦藥,待腦袋中的昏沉感消失了,沙啞的嗓音恢復(fù)了正常聲后,蘇青荷才去了瑰玉坊報道。 半年過去,瑰玉坊沒有什么太大的變化,依舊灰塵漫天,噪音貫耳,粗仆們抬著毛料走來走去。喬掌事依舊坐在大殿首座上,一絲不茍地攏著發(fā)髻,端坐著審批圖紙。 喬掌事見她走進(jìn)來,頭也未抬,淡淡道:“家中的事情處理完了?” 蘇青荷恭敬地頷首:“處理完了,這段時日多謝掌事?lián)?。?/br> 喬掌事聞聲到了她一眼,挑眉道:“我可沒替你擔(dān)待什么,若不是看你每月上交圖紙及時,且質(zhì)量也過關(guān),我早就差人把你抓來了,誰也不會替你兜著?!?/br> 蘇青荷知她刀子嘴豆腐心的脾性,也不揭穿,只笑著稱是。 “這次國宴不同于以往,聽說北疆國的皇子也會來,可見是有備而來,前年北疆國使臣進(jìn)貢來一塊頑石,當(dāng)席便請我們瑰玉坊鑒賞,句句問得我們啞口無言,最后還是靖江侯家的公子出面替我們解了圍。上回北疆國人在國宴上丟了面子,今年怕是專門來找回場子的?!?/br> 喬掌事抬眼定定地看蘇青荷:“不過這回輪不到我們出頭,據(jù)說皇帝這次已請了民間能人應(yīng)對,我們所要做得便是制好這批國宴上要用到的玉器,萬不能出了差錯?!?/br> 蘇青荷聽罷,自然謹(jǐn)慎地應(yīng)承下來。 國宴上要用到的玉器已定好了圖紙,現(xiàn)在正在雕琢制作中,其中有一小半器型都是出自蘇青荷之手,她這幾日要做得便是盯,根據(jù)做出來的樣品再對圖紙進(jìn)行調(diào)整,照她的圖紙制出的那批貨,不管出了這樣那樣的問題,都是歸她負(fù)責(zé)。 第85章 國宴(一) 自上了馬車,蘇青荷便開始閉目養(yǎng)神。 走在朱雀大街的青石板路上,馬車行駛得平穩(wěn),不知過了過久,聽聞耳邊傳來說話聲,蘇青荷才恍惚睜開眼,一掀簾子,才發(fā)覺已到了東側(cè)門。 守門的士兵攔在馬車前,正詢問著趕車的趙菁什么話,蘇青荷伸手遞過去瑰玉坊的玉牌,士兵看過,直接放了行。 過了宮門,馬車靠邊停下,蘇青荷下了馬車,環(huán)顧四周,只見此時宮門口??恐鸟R車比平日里多了三倍不止,來來往往的皆是頭頂烏紗的官員,亦或是錦帶加身皇親貴胄。 熟識的、不熟識的迎面碰上了都要寒暄一番,較以往有些壓抑冷清的宮墻內(nèi),平添了幾分喧鬧的人氣兒。 有引路太監(jiān)過來,笑瞇瞇地頷首輯禮,蘇青荷沒有多逗留,直接跟著他身后往長樂殿的方向走去。 進(jìn)了大殿,放眼望去,全是擺滿了碗碟酒壺的矮案,銀燦燦的一片,煞是壯觀,太監(jiān)將她領(lǐng)到了左邊第二排偏下方的位置,那空位的左手旁正坐著喬掌事,右手旁是顫顫巍巍的徐如海,前后左右俱是一眾瑰玉坊的同僚。 蘇青荷入了座,只見喬掌事瞇起眼,上上下下地把她打量了一番。雖然她眼神有些沒睡飽的迷糊游離,但這一副既精神又明艷的妝容是沒得挑了,喬掌事心下很滿意,含著笑意低聲道:“不算給我瑰玉坊丟臉了?!?/br> 喬掌事這句話大有‘蘇青荷的一舉一行便是代表瑰玉坊臉面’的意思在,蘇青荷看看她的左右,也是了,在這全是白鬢老頭的陣容里,她一位二八年華的小姑娘,格外顯得鶴立雞群,若她還是暮氣沉沉的,恐怕瑰玉坊徹底會被其他六局嘲笑“老年組”了。 整個大殿坐席分為左右兩部分,中間隔著五丈寬的過道及空地,左邊一片全是在朝官員,對面則坐得全是皇親貴胄。 矮案上已事先擺滿了各色果蔬和美酒,碗碟筷子俱是銀器,而酒觴和配套的鴛鴦轉(zhuǎn)香壺則是出自蘇青荷之手,由瑰玉坊這一個月來拼勁打造的金鑲玉。 蘇青荷把玩了一番那轉(zhuǎn)香壺,她和瑰玉坊眾人對這壺可沒少費心思,這壺可以倒出兩種酒來,一種是綿長且?guī)е逄鸬拿劬疲m合不勝酒力的女眷喝,而另一種則是濃烈醇厚的杜康,適合痛飲。 聽聞老皇帝對這轉(zhuǎn)香壺的設(shè)計很滿意,蘇青荷把玩了一圈放下,她自己也覺著很滿意。 欣賞完自己的作品,蘇青荷偏了偏腦袋,在對面坐席里掃視,很快便找到了段離箏的身影。 他亦坐在偏下方的位置,今日是四方來朝的國宴,他沒再穿烏壓壓的玄衣,而是換了一身暗紅底云紋錦袍,平時披散下來的長發(fā),也被盡數(shù)束進(jìn)了玉冠里,一掃往常陰郁低寒的氣質(zhì),襯出幾分雍容華貴的氣度。 他同樣是在擺弄著那轉(zhuǎn)香壺,有些百無聊賴的模樣,蘇青荷的目光一落在他身上,他像有心電感應(yīng)似得,忽而抬起頭,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瞬間就攝住了她的眼神,黑白眸子閃了閃,緊接著唇角漾起一抹笑。 蘇青荷被這突如其來、擾人心魄的一笑弄得措手不及,臉一熱,裝作看風(fēng)景似的,慌忙把目光移到了大殿門口處。 他們屬于來得比較早的人,此時不斷有引路太監(jiān)領(lǐng)著貴人們進(jìn)殿落座,蘇青荷只是為了躲避段離箏的目光,而隨意看了幾眼,未料正好掃見了一對她熟悉的面容。 曳地的縷金百蝶穿花云緞裙,鬢發(fā)低垂斜插著瓚鳳釵,臉如凝脂,眉如春水,皮膚柔光若膩,不堪盈盈一握的腰肢,走起路來款步姍姍,竟是許久不見的云映嵐,而她身旁的男子一襲黧色蟒袍,幾絲微白的鬢發(fā),一副和煦的表情,正是三王爺。 他二人落了座后,云映嵐依舊半挽著他的胳膊,在他耳旁低語說笑,而三王爺面帶寵溺地聽著,二人這副新婚燕爾、如膠似漆的模樣羨煞了旁人。 緊挨著三王爺坐著的、看模樣打扮應(yīng)也是位王爺?shù)母呤菽凶樱姞钚χ荽妨巳鯛斠幌?,口中說了幾句什么。 云映嵐聽了,有些羞澀地垂下了頭。 蘇青荷遠(yuǎn)遠(yuǎn)看著他二人,心下奇道這嫁了人就是不一樣了,以前她美是美,只不過身上隱隱透著驕縱的傲氣,現(xiàn)在則完全柔成了一灘水,舉手投足間俱是粉膩酥融嬌欲滴的風(fēng)情。 數(shù)月前韓修白剛到兗州的頹喪模樣忽然浮現(xiàn)在眼前,看著對面容光煥發(fā)的云映嵐,蘇青荷抿了抿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