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離箏神色微動，手指有節(jié)奏地叩著桌面，采購毛料……兗州附近的礦區(qū)……忽然像想到了什么，偏頭問容書：“今天是什么日子？”

    容書愣愣回道：“十九?！?/br>
    聽到容書的回答，段離箏心里更加篤定，算了算日子，如果現(xiàn)在趕去，應(yīng)該來得及在祭玉節(jié)的最后一天趕到。

    段離箏放下茶盞，抿起唇：“去備馬車，我大概猜到她去哪兒了?！?/br>
    ***

    “瞧一瞧，看一看，絕對是未經(jīng)轉(zhuǎn)手的第一手貨，剛從礦區(qū)挖上來的，還熱乎著呢！”

    隨著搬石大漢的吆喝聲，又是一群人呼啦啦地圍了上來，瞬間將那一小塊攤位里三層外三層地包裹住。

    古韻和蘇青荷憑借身材嬌小的優(yōu)勢，泥鰍似地擠進了人群的最里層，反而將古意殷守這倆大男人丟在了人墻外。

    只見雙馬并驅(qū)的馬車上堆著滿滿一大車的翡翠毛料，各個都有十公斤以上的塊頭，黃梨皮、老象皮、洋芋皮以及少量的黑烏沙，俱是上等的皮殼毛料。

    黃梨皮容易出翠陽色的翡翠，顏色鮮亮活放，老象皮質(zhì)地好，多出玻璃底，洋芋皮則rou質(zhì)細(xì)膩，容易出半透明的糯化種，而黑烏沙更不用說，是出高翠的典型代表。

    城三面環(huán)水，產(chǎn)出得也多是老坑礦石，其質(zhì)量檔次與兗州玉石街，乃至京城玉石街的毛料相比，根本不是一條水平線上，遠(yuǎn)勝于后者。

    然而，蘇青荷連上手了幾塊品相不錯的毛料，用異能一探后，皆是失望地放下了。

    “師傅，有沒有開過窗的？”古韻飛快地掃了眼，只見搬出來的全是全賭料，于是抬頭問那正在吆喝的大漢。

    “有，姑娘別著急，好貨都在下面壓著，得慢慢卸。”說著，大漢扭頭催促了搬貨的伙計幾聲，接著去應(yīng)付起別人了。

    面前的毛料不斷被人挑走，直到人群散去快一半時，大漢才將壓在車底的幾塊翡翠明料搬了出來。

    開過窗的明料，根據(jù)實際情況一般要比全賭毛料價格貴上數(shù)倍，甚至數(shù)十倍。對于古韻、殷守這樣主賺成品加工費的玉石商，只要能降低風(fēng)險，哪怕多花上幾倍價錢，也總比全部錢都打了水漂、滿盤皆輸要好上許多。

    但對于蘇青荷來說，買明料那多花出去的“風(fēng)險錢”，是沒有必要的。

    不過當(dāng)看到大漢搬出來的一件楊梅沙皮的開窗毛料時，蘇青荷倒是心動了一下。

    這塊毛料大概有十公斤重，在原料的頂部僅開了個雞蛋大小的天窗，露出了里面半透明半乳白色的翠rou，不摻雜色，冰糯種質(zhì)地。

    蘇青荷一直都對白色翡翠情有獨鐘，可惜穿過來后，并未遇到過質(zhì)地好的白翡翠，荷寶齋倒是從進來的貨源里解出來兩塊，結(jié)果都被做成首飾賣出去了。

    如今店鋪走上正軌，貨源充足，蘇青荷琢磨著趁此機會，也該給自己做幾套中意的擺件了。

    蘇青荷就勢蹲下，手指覆上那塊露出的翠rou上，只覺神識一直往里探了好幾寸，那水頭還依然在，直到把整塊毛料探完，蘇青荷才滿意地收回了手。

    這塊料子若是橫著切開，有點像切開椰子后的景象，中間盈著的椰子水是白翡，周圍的一圈薄薄椰rou是垮石。

    蘇青荷將目光再次落在這毛料上，楊梅沙皮因表面沙粒像熟透的楊梅而得名，皮殼呈暗紅色，整個石料圓滾滾的，乍一看倒也像熟椰子。

    冰糯種也算不錯的了，加之這毛料長得有趣，甚至可以保留些皮殼，稍加雕琢就會成為個很有意思的擺件。

    蘇青荷詢問那大漢這毛料的價錢，大漢倒是一點沒少要，開口就是八百兩。

    這毛料解出來的價值在三千五百兩左右，已是多賺了好幾倍了，蘇青荷便也沒講價，直接買下了這料子。

    她這次出來，本著有備無患的心思，身上帶了整三萬兩銀，有兩萬是從京城帶來的銀票，有一萬是直接從荷寶齋的盈利中取的，這已經(jīng)是她一半的家底了。

    那邊古韻也看好了兩塊開窗料，每件都是擦了兩三個窗口，露出了幾抹陽俏綠，價格比她那件白翡翠稍貴。蘇青荷沒上手摸，但用rou眼看感覺品相還不錯，賭漲的幾率在七成。

    古意和殷守也都各挑了一塊中意的開窗料。這時，趙菁也尋了過來，蘇青荷便讓他搭把手，把毛料搬回了暫住的客棧。

    古韻兄妹住的客棧與殷守的宅院及她住的客棧，相距都不遠(yuǎn)，于是四人在接下來的兩天時間里，結(jié)伴同行著淘毛料。

    兩天探下來，蘇青荷只入手到五塊毛料，皆是芙蓉種、糯種之流，讓她頗感郁悶的是，每次見綠的毛料，要么是種太嫩，要么是水不足，挑挑揀揀，就選出這五塊成色還算不錯的。

    鑒別一塊翡翠的價值就是看種水，種是指翡翠的質(zhì)地結(jié)構(gòu)，水是指透明度。翡翠的纖維交織結(jié)構(gòu)就越緊密，種越老，反之，纖維結(jié)構(gòu)相對疏松，稱之為種生、嫩。種嫩的翡翠玉質(zhì)很粗，尤其是她的異能看到的是翡翠內(nèi)部放大幾倍的畫面，很清楚地能看到密密麻麻的斑晶，所以每次一摸到種嫩的翡翠，她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在別人看來，種生嫩點不算什么，好歹也是翡翠，也是賭漲，但蘇青荷心中自有份標(biāo)準(zhǔn)在，自覺沒必要去貪那點讓自己覺著膈應(yīng)的蚊子rou。

    畢竟翡翠買回來是供人觀賞的，自然要挑自己喜歡的，看起來賞心悅目的。

    這五塊毛料中，最讓她滿意的是一塊芙蓉種的灰藍(lán)色飄花翡翠?；宜{(lán)色的翡翠相對比較稀少，但其色調(diào)并不被人們的所喜，因此價格反而偏低些。相較這種灰蒙蒙的翡翠，人們更喜歡明亮的紫羅蘭、冰藍(lán)等顏色的翡翠。

    讓蘇青荷對這塊翡翠動心的原因，是當(dāng)她探入異能時所看到的那副畫面。

    四周像是澄澈透明、微藍(lán)色的水中渲染著幾絲墨跡，恍然置身于一副水墨丹青的畫卷里。于是蘇青荷收回異能后，毫不猶豫地將其買下。

    這五塊毛料都是全賭蒙頭料，加起來也不過花了她三百兩銀。而趙菁從她的隨身保鏢，也徹底淪為了搬石料的師傅。

    在來到城的第三日清晨，蘇青荷同前兩日一樣，先來到古韻倆兄妹暫住的客棧下，等著他們一起去選石。

    足等了兩盞茶的時間，才見古韻笑挽著一位身穿緇色長衫的老者從客棧走出來，而古意則是畢恭畢敬地跟在他二人身后。

    蘇青荷見此愣了愣，心中猜測，古韻挽著得那位大腹便便、兩鬢微白的老者八成就是古家家主，古晟老爺子了。

    古晟蓄著半寸八字胡，雖然有些微胖，但是精神抖擻，滿面紅光，額頭又大又飽滿，很有福相。長相憨實慈和，一點也不像個家纏萬貫、唯利是圖的商人。

    “青荷，讓你等久了，”古韻有些不好意思地對蘇青荷說道，同時有些無奈地瞥了眼古老爺子，“我爹他非鬧著要吃街頭的燒鵝，我臨時出去買，這才耽誤了時間……”

    大早上吃燒鵝……老爺子一把年紀(jì)，胃口倒挺好。蘇青荷心中暗嘆，同時面上含笑道：“古伯父，久仰大名?！?/br>
    古晟目光卻無意間落到她露出袖口的半截鐲子上，眼中亮光迸現(xiàn)，難掩激動道：“那可是金鑲玉鐲子？可否借我瞧瞧？”

    蘇青荷聞言猶豫片刻，隨即便將鐲子摘下，遞給了古晟。

    古晟眼中滿是驚艷，手中摩挲著金絲與翡翠的交接處，輕輕嘆息了兩聲，像是在贊嘆這工藝，又像是在遺憾這么好的工藝卻要被朝廷給獨攬了。

    片刻后，古老爺子將玉鐲還給了她，頗有深意地嘆道：“小小年紀(jì)便能進入瑰玉坊，真是后生可畏啊。猶記得如今瑰玉坊的喬掌事，當(dāng)年也是你這個年紀(jì)入坊的，真是了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