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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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鴻華一連說了三個“好”,他強勢地拉著張小曼起身,回到車上,從后車廂中取出一把大提琴。他把那根長長的拉弦遞到張小曼面前,指著自己的心房,“來,朝著這里,用力刺進去。我死了,你也就氣平了。從此以后,你我愛恨兩消?!?/br> 他握著張小曼顫抖的手,雙眼連眨都不眨一下,朝著自己的心臟就要刺進去。 張小曼掙扎,忍不住哽咽輕喊,“顧鴻華,你這個瘋子!” 顧鴻華的手不見有半分松開,他臉上在笑,一雙深邃藍眸間卻滿是傷痛,“張小曼,愛上你,我不知道做了多少瘋狂冷血的事。你知道什么呢?你什么都不知道?!?/br> “這把琴你看著難道不眼熟嗎?” “這是眉生的琴,眉生的弦。那一晚,她就是用你手中的那根弦,毫不留情地刺進了何美琪的心臟?!?/br> 張小曼瞳孔倏爾收縮,“不!你……” 顧鴻華凝著她,“你想問我,明明知道這一切,為什么不阻止嗎?”他輕哼,“像你說的,我瘋了。” 張小曼依然不愿意相信自己一直寵在心上的女兒竟然是個殺人兇手,“眉生為什么要殺何美琪?這不可能。她不喜歡何美琪,我知道。我也不喜歡她,但不至于殺人的?!?/br> “顧鴻華,眉生也是你的女兒啊!你怎么能將這樣嚴重的罪名隨意扣在她的身上呢?” “她還這么年輕,背著殺人犯的十字架,你讓她以后的人生要怎么走?!” 她說,“眉生不知道多乖。幾天前在張家,她見我跌倒,還扶我起來,她還問我:mama,你冷不冷?她還把她自己的鞋子給我穿,她還……” 張小曼忽然不說話了,她想起了顧眉生待董秀雅的殘忍和狠絕。 她的情緒終于徹底崩潰了,雙手捂住臉,淚水像是一種災難,在她慘白的臉上全線決堤。 良久后,她才聽到顧鴻華渾厚的聲線傳來,“眉生是我的孩子。她那樣像我。為什么你能那么愛她,卻恨我如斯?” “小曼,難得你還不明白嗎?從眉生出生開始,你的命運就已經與我顧鴻華死死地糾纏在了一起,哪怕真的死了,你是她的母親,我的她的父親。我們倆的碑文上,會同時出現她的名字?!?/br> “欒傾待算什么?”顧鴻華這句話說得隱約有些咬牙切齒,“他什么都不是。” “你看看現在的眉生,多像年輕時候的我?!?/br> 時隔多年后,張小曼終究逃不過命運的劫難,再一次潰敗在顧鴻華面前。 她只覺得一顆心仿佛被人用無數根細碎的尖針不停地刺著,痛得她連呼吸仿佛都不會了。她無聲地流著淚,右手捂著胸口,痛苦地簡直快要窒息。 顧鴻華終于還是如愿了,張小曼跟著他重新又回到了秋波弄。 她忘了尚在手術室的欒傾待。 事實上,除了鉆心疼痛和徹骨的絕望,張小曼此刻已經不愿記憶所有的一切。 * 給欒傾待做手術的醫(yī)生有貓膩。這件事,在陳越給顧鴻華打過電話沒多久,欒亦然也知道了。 當他匆匆趕到醫(yī)院的時候,欒傾待已經被推進了手術室,處于深度麻醉之中。 情況實在很緊急,欒亦然就這樣推門進了手術室,并且要求醫(yī)生即刻終止手術。 護士在里面攔他,欒傾山在外面喝止他。但被欒亦然這樣一鬧,手術暫停是在所難免的。 主刀醫(yī)生從手術室里走出來的手,臉上還有微慍,“你們這些人,沒有考慮清楚就不要急著做手術嘛?!?/br> 欒傾待被暫時推回病房。欒傾山望著兒子,“說說吧,究竟是怎么回事?!?/br> 欒亦然于是將前因后事都告訴了欒傾山。 欒傾山聽完后,雖然竭力想要控制心中的怒意,卻還是沒有忍住輕皺了眉頭,“這白家夫婦究竟為什么要三番兩次害你叔叔?” 欒亦然沉默沒有出聲。欒亦然的要求并不算高,無論花費多少金錢,也無論要耗去多少時間,他只希望欒傾待能活著。 因為這不單單是事關欒傾待性命的事情。 1月3日中午,欒亦然從醫(yī)院走出來,直接去了證券所。 眼看春節(jié)將至,榮大已經放假,顧眉生平時最常去的地方便從榮城大學的圖書館換成了證券交易所。 她可以一整天都泡在這里,專心而認真地研究著巨大顯示屏幕上那些時而紅,時而綠的細小數字。 欒亦然陪她去過一次,后來每每想起來,都覺得隱隱好笑。 顧眉生平時那樣寡淡的一個人,坐在交易所里,不停地入貨出貨。柜臺的工作人員被她擾得不勝其煩,卻又不能明著說她,于是說,“小姐,你這樣有錢,還玩什么股票呀?!?/br> 顧眉生才不惱呢,她笑著對那人說,“你要買嗎?我可以把錢借你,三分利息,保管你兩個小時就能賺回來的。” 那模樣和神情,簡直像是這世上最有良心,最有責任感的股票經紀。工作人員被她說得哭笑不得,待顧眉生離開后,他悄悄對身邊的同事說,“那么漂亮的一個女孩子,炒個股票怎么搞得跟武俠小說里那些瘋瘋癲癲的武林高手似的呢?!?/br> 外人都看不到顧眉生的好。他們只看得到顧眉生的淡漠,疏離,狠絕,殘忍。 沒有人看得到她的努力和勤奮。 比如這一刻,證券所已經到了午間休息的時段,寬敞的大廳里只有三兩個人圍著顧眉生,“小姑娘,我看你天天來,研究出哪只股票賺錢了么?” 顧眉生不吝嗇,她將手中那張記得密密麻麻的便簽紙遞到他們面前,說,“待曼控股,下午開市會漲至少100點?!?/br> 那幾個人見她說得這樣大方,反倒有些將信將疑了,“是不是???現在這樣的世道,還會有股票漲?” 再看顧眉生,她已經收拾東西準備離開了。 起身,她才看見站在門口的欒亦然。 顧眉生微笑著走到他面前,“不是說這幾天很忙嗎?怎么來了?” 欒亦然很自然地接過她手中的平板電腦和各種七零八落的小紙片,兩個人并排往外走,“來看看你?!?/br> 顧眉生知道欒亦然很忙,這樣的時間點他多半是沒有吃午飯的。證券所對面有間熱狗店,兩人就坐在街邊,用簡單的食物果腹。 “你叔叔還好嗎?”顧眉生一邊咀嚼著食物,一邊與欒亦然聊著天。照理,吃東西的時候是不該開口說話的。 但兩人都不是閑來無事的人,顧眉生不愿意浪費與欒亦然相處的任何一點點時光。 尤其是在現在這樣的局面下,他們還能親近淺笑著陪對方說話吃飯,更加是很難得的事情。 欒亦然其實沒什么胃口,他三兩口吃下手中熱狗,便將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女孩的身上。 “這么冷的天,為什么不在家里待著?天天往外跑,感冒了怎么辦呢?” 顧眉生朝著他沒心沒肺地笑了笑,指了指身上的淺藍色羽絨服,“沒事兒,我穿得多著呢。” 顧眉生很少這樣笑。嘴巴上揚,綻放成一朵燦爛的妖嬈小花。唇角還殘留著點點黃色的芥末醬。 欒亦然笑,伸手替她擦嘴,又將桌上的水遞到她面前。 顧眉生睨他一眼,說,“欒先生,我不是小孩子?!彼麑嵲诓槐剡@樣事無巨細的。 “不是小孩?”欒亦然看著她,“看你每天放著溫暖舒適的秋波弄不待,總往這里跑做什么呢?” “顧眉生,你在逃避什么?” 顧眉生下意識地想要說她沒有,但這樣欲蓋彌彰的消極避世,的確是她心中所想。 她站起來走到欒亦然身邊,一把環(huán)住他的腰,“我心里害怕?!?/br> 怕什么呢?她怕欒傾待會死。 欒亦然回抱住女孩,像是真的在哄一個小女孩,他說,“不怕,大灰狼不會來的?!?/br> 顧眉生把頭埋在他懷里忍著笑,她握著拳頭捶他,“我沒與你開玩笑?!?/br> 欒亦然衣服口袋中的電話在震動,他要走了,手卻舍不得松開懷里的女孩,他對顧眉生說,“我們不會被身邊的任何人影響。記住,是任何人?!?/br> 顧眉生在他懷里輕輕點頭。這一刻,她意識到,原來心中忐忑難安的人,并不只是她。 1月3日下午,有業(yè)內人士向媒體爆料,白沫先暗自與鴻云集團中某些人合作,意圖竊取城北鐵路項目的設計圖。 消息一經曝光,白氏的股票在下午一開盤就開始大跌。欒亦然看準時機,趁著低價時大量購入白氏股票。 白氏根基深厚,并不是那樣容易可以被擊垮的。那些被欒亦然收購的白氏股票,也大多來自散戶和小股東的手。 下午2:00左右,欒亦然給蔣梨打電話,“屬于你的時代到來了?!?/br> 彼時,白沫先和蔣梨手中各占有白氏集團35%的股份。隨著設計圖的丑事被曝光,蔣梨迅速聯絡了白氏的幾大股東,要求他們推舉她出任白氏集團新的董事長。 白氏夫婦正式撕破了臉。 白沫先又怎么會想到,在他全力想要打垮顧鴻華的同時,那個平時看起來有些瘋癲不正常的蔣梨,原來一直在他背后算計著自己呢? 這一年的榮城,怎一個亂字了得? 白氏亂成一團,反而給了待曼一個機會。 正如顧眉生在中午所推測的那樣,待曼的股價在這天下午一路長紅,成為這個冬天里發(fā)展最為迅速的商界黑馬。 同樣的,白氏夫妻內斗,還順帶令顧眉生和彭青都大賺了一筆。 電話里,彭青對顧眉生說,“只賺錢是不夠的。我想進白氏。” “好?!?/br> 顧眉生坐在人聲鼎沸的證券所里,望著四周的浮生喧鬧,心想:原本,一切都照著她設想的軌道慢慢地行走著。 只除了…… 她輕聲嘆息,起身走出了證券行。 顧眉生心中所有的害怕和擔心,在1月3日這天黃昏,都悉數變成了真實。 欒傾待死了。 死亡時間:1月3日下午3:57。 死亡原因:麻醉過量。 * 很多年前,欒傾待帶張小曼去看過一場電影《雙鐲》。 很多年后,張小曼在欒傾待的葬禮上,穿一襲黑裙,坐在鋼琴前,彈奏了當年電影里的那首歌: 同是過路,同造過夢。本應是一對。人在少年,夢中不覺。醒后要歸去。 但凡未得到,但凡是失去??偸亲畹菍?。前事古人,忘憂的你,可曾記得否。 歡喜傷悲,老病生死,說不上傳奇。恨臺上卿卿,或臺下我我,不是我同你。 俗塵渺渺,天意茫茫,將你共我分開。斷腸字點點,風雨聲連連,似是故人來。 何日再在,何地再聚,說今夜真暖。無份有緣,回憶不斷,生命卻苦短 一種相思,兩段苦戀,半生說沒完。留下你或留下我,在世間上終老?!?/br> 欒傾待下葬的時候,天空下起了冰涼微雨。張小曼站在欒傾山和寧茴旁邊,腦海中浮現的一幕幕,皆是兩人舊時的溫暖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