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兩百平方不到的寬敞行政樓層，除去顧鴻華的私人辦公室不算，就說著公共的辦公區(qū)域。

    這里十二個人，每個人走出去都是獨當一面的精英行政人員。

    那坐在門口處專門負責接待貴賓的女性，顧子墨認得，她叫趙方圓，三十歲上下，留美海歸，在鴻云集團工作六年。

    此人善交際，為人圓滑，氣質沉靜干練，作風果斷。她幾乎認識所有鴻云集團的重要客戶，且與他們關系甚密。

    趙方圓在鴻云集團地位，遠在秦婉如之上。

    這十二個人是顧鴻華最重視的精英，他們每個人的年薪都在百萬以上。

    這是一個令人會不由自主覺得熱血沸騰的地方。

    每個人都各司其職，精通自己所做的工作。他們不需要上位者的監(jiān)督和催促。豐厚的報酬和極佳的社會地位會令他們自動自發(fā)地拼搏努力。

    顧子墨適時地收回目光，望向陳越，“我正好在附近辦事，就上來看看。”

    陳越請秘書去替顧子墨倒茶，道，“顧先生現(xiàn)在有些忙，您有時間等一等他？馬上也快到午飯時間了?！?/br>
    顧子墨說，“我也沒什么事。今天周末，爺爺有幾個過去在葡萄牙一起共事的故交來榮城，顧先生要是忙，我去陪著也是一樣的?！?/br>
    陳越點點頭，事關顧老爺子，再忙也的確是該知會顧鴻華一聲。

    于是他說，“您稍坐一陣，我進去問問顧先生?！?/br>
    顧子墨頷首，“有勞了?！彼粗愒阶哌M顧鴻華的辦公室，沒過多久，顧鴻華便放下手里的事起身帶著陳越一起走了出來。

    顧子墨從沙發(fā)上站起來，望著快步走進來的顧鴻華，“爸?！?/br>
    顧鴻華頷首，“老爺子有客人來訪，是臨時起意？”否則，他又怎么會不知道？

    “一個多星期前就聽爺爺說起這件事了。您大概忙?！?/br>
    顧鴻華沒考慮多久，說，“陳越，你先與子墨一起去接客人，晚上在秋波弄請他們用餐。讓廚子多準備些老爺子和客人愛吃的菜，再與太太知會一聲。我這里忙完盡快回去?！?/br>
    “好的?！?/br>
    顧鴻華正欲回辦公室，走到門口又轉身，說，“把蔣老和張工也一道請來?！?/br>
    秋波弄里，張小曼正與吳媽一起處理著顧眉生臉上的傷，聽到劉文說晚上有客人來吃飯，還叫上了張春晉。她放下手里的藥膏，對劉文說，“這匆匆忙忙的，廚房來得及準備？”

    劉文說，“我已經(jīng)派人去買食材了，老先生說晚餐簡單一些就可以?！?/br>
    張小曼頷首，對吳媽說，“您也去看看有什么要幫襯的?！?/br>
    他們離開后，張小曼將熱雞蛋剝了殼遞給顧眉生，語氣不善，“這下可好，我女兒該因為與人打架而出名了。”

    顧眉生用雞蛋揉著臉，“這蔣悅然下手可真沒跟我客氣?！?/br>
    張小曼就不明白了，“你好好地去看她，怎么還能動起手來呢？晚上蔣家人還要來做客，我看你到時又免不了要被你爺爺訓斥?！?/br>
    顧眉生心里明白得很，“顧子墨就等著讓我在眾人面前出丑呢。這樣一來，所有人都該知道我與蔣家關系不好了。他這下可是漁翁得利了。”

    張小曼覺得就是這個理，顧子墨怎么可能不抓著今天的事情大做文章。

    她想了想，開口道，“我把你大伯一家也請來一起吃晚飯。”再加上張春晉也在，顧云禮就算想訓斥眉生也要顧忌幾分。

    下午吃過飯，顧鈺墨帶著唐朦來秋波弄玩。顧鈺墨見了顧眉生的臉，一副幸災樂禍，憋不住笑的樣子，“你說說你，小狐貍一只，也有光榮掛彩的一天。”

    顧眉生慵懶坐在沙發(fā)上，直接將抱枕砸在顧鈺墨臉上。

    唐朦看著她，倒擔心地問，“不會毀容吧？不過毀容也沒關系，我哥哥不是以貌取人的人。他不會嫌棄你的?！?/br>
    顧眉生聞言楞了一下。

    唐朦頓覺自己說漏嘴了，吐了吐舌頭，“你當我什么都沒說過?！?/br>
    “……”顧眉生點頭，“我選擇性失憶一下。”

    唐朦靜靜看她一陣，“你的冷笑話一點都不好笑?！?/br>
    顧眉生無語，心想你才是冷幽默的鼻祖呢。

    顧鈺墨除了進門幸災樂禍后，就一直陪著唐朦在她的各個屋子里玩。

    他下午搬了藤椅讓唐朦在庭院里喝茶賞花，然后陪著唐朦在放映廳里將顧眉生珍藏的各種經(jīng)典電影翻得一團亂，黃昏又在顧眉生的書房里玩了兩個小時的魔獸世界。

    全程將顧眉生這個主人視若無物。

    她偶爾看不下去，清兩下嗓子。顧鈺墨還說她，“瞧你這一臉傷患，好好躺著養(yǎng)你的臉。人丑咱得多睡覺。”

    顧眉生輕輕磨牙。他把游戲聲音開出環(huán)繞聲，還把音量調(diào)到最大，這是打算讓她休息的意思么？

    居然還說她丑？

    哪里丑了？不就是腮幫處有小小淤青嗎？

    顧眉生對他說，“你小時候，滿臉水痘我都從來沒嫌棄過你?！彼D頭看向唐朦，“想不想看顧鈺墨長水痘時，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在浴室嘶吼的果照？”

    “想?！?/br>
    顧鈺墨急了，跳起來，“顧眉生，你敢?！?/br>
    顧眉生氣順了，指著一片狼藉的屋子，“給你一刻鐘，幫我還原成原本的樣子。不然我拿你長水痘的果照當桌面?！?/br>
    顧鈺墨氣得炸毛：“妹的！顧眉生，老子倒了血霉，這輩子與你一起長大。”滿滿都是把柄落在她手里??！

    顧眉生對唐朦還是很客氣的，“餓不餓？我讓吳媽給你準備點吃的去?！?/br>
    “不用了，我也該回去了?！碧齐f，“我去給哥哥打個電話，讓他來接我?！?/br>
    “何必這么麻煩，”顧眉生說，“我讓秦叔送你回去?！?/br>
    唐朦與哥哥的感情一下極好，心想這難得的機會來秋波弄，總要為唐胥制造些機會。

    她說，“沒事，我哥就在附近呢，過來挺快的。”

    顧眉生不勉強，“好。”

    唐朦走到紅酥閣門口撥通電話。

    正巧顧子墨帶著幾位客人在秋波弄里賞景。經(jīng)過紅酥閣時，顧子墨望著眼前有些眼熟的女孩，竟有輕微的晃神。

    唐朦上身穿著白色的針織開衫，配一條紅色的花邊短裙，乖巧的齊劉海將她的甜美氣質襯托得淋漓盡致。

    顧子墨從她身邊走過，很快便想起來了：她是唐家的千金唐朦。

    他聽到她在與家人打電話，眼中劃過一絲警覺：顧眉生什么時候與唐家人的走得這么近了？

    這一天黃昏，秋波弄門內(nèi)門外都挺熱鬧。顧老爺子邀朋請友，前院不時有爽朗歡笑聲傳來，劉文忙著在前廳接待貴客，吳媽在后廚里忙著瑣事。

    張春晉和鄭溫娟來得早，張小曼陪著他們一起在前廳里與顧云禮說著話。

    后來，顧云禮說要給張春晉看一看他幾日前剛收來的宋代家俬，鄭溫娟便與張小曼去了水上居。

    “今天下午，蔣老給你爸打電話，說起了眉生和蔣悅然的事?！编崪鼐昝嫔C雅，“你只管去前廳招呼客人，把眉生給我叫來?！?/br>
    張小曼以為她要訓眉生，有意替女兒說話，“媽，這事不怪咱們眉生。”

    鄭溫娟看她一眼。張小曼無奈，只得差人去叫眉生。

    十分鐘后，顧眉生走進母親的房間，“外婆?！?/br>
    鄭溫娟看著她，揚手，“你來?！?/br>
    顧眉生走近鄭溫娟。

    “來外婆身邊坐。”鄭溫娟拉著眉生的手，顧眉生又看到了外婆的左手極明顯的不妥。

    鄭溫娟的左手只有三根手指，手背上有一道常年褪不去的疤痕。

    顧眉生伸出手，輕撫著外婆手上那道被歲月浸潤得早已經(jīng)不覺疼痛的傷處。

    鄭溫娟輕挽起眉生的頭發(fā)，“別擔心，外婆今天就是來給你撐腰的。顧云禮若因為你與蔣悅然的事當眾責難，外婆替你說理?！?/br>
    顧眉生是什么性情，鄭溫娟比張小曼這個當媽的更清楚。

    “但挨打也得挨得有價值?！编崪鼐暾f，“蔣悅然是個性子倔又傲的孩子，馴服她可不容易?！?/br>
    顧眉生將心中真實的想法告訴鄭溫娟，“您有機會問問外公，最近機關里有沒有什么重要外事活動？我總覺得有什么事要發(fā)生?！?/br>
    “關于蔣家？”

    “蔣平南在外公手底下工作，萬一被白沫先收買，咱們就變得很被動了?！?/br>
    鄭溫娟覺得眉生的顧慮并不是沒有道理，“但你能保證蔣悅然不會反過來陷你于危機之中？”

    顧眉生乖巧坐在外婆身旁。

    秋陰里，晴漸向暝。

    她聲音很輕，“外婆，這條路越往下走，我越覺得深冷驚魂，沒有盡頭。就好像赤腳走在冰刃上，一不小心就會跌進冰窟似的?！?/br>
    饒是鄭溫娟心腸再硬，也被顧眉生的話弄得心思惻然且不忍。

    小小年紀就要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掙扎生存，于顧眉生而言實在有些殘忍。

    可是，鄭溫娟撫著她的手，“眉生，這就是你的命。你若不爭不謀，今日死于非命就不是何美琪和顧希顏，而是你母親和你自己?！?/br>
    *

    晚飯前，顧云禮與客人說起榮城的白虎活絡膏治老年關節(jié)風濕效果最好。

    他說得興起，就差劉文去買。

    恰巧唐胥來秋波弄接唐朦，顧眉生便對老人說，“爺爺，我去吧?！?/br>
    顧子墨抬起頭看她一眼，隨手招了老爺子身后的工人，“眉生大約不認識爺爺常去的那家藥店，你陪她一起去。”

    顧眉生沒有反對，領著那中年男子與唐朦一起出了門，坐上了唐胥的車。

    車子駛至老城區(qū)，唐胥說，“前面不好停車，只能請你們下車走進去了?！?/br>
    顧眉生笑著與唐胥道謝，與男子往藥店走去。

    唐胥坐在車里，望著顧眉生身后的男人，眉心不著痕跡地輕蹙了起來。

    “哥哥，怎么還不開車？”

    唐胥看了眼身旁的唐朦，忽然道，“你在車里等我一會兒。”他說完，下車跟上了顧眉生。

    十幾分鐘后，顧眉生與那男人走出藥店，穿過小巷往馬路對面叫車。

    唐胥原本是擔心顧眉生有事所以跟著，卻沒料到顧眉生會突然轉身一個旋腳踢在那男人的命根處，令他當場就失去了意識。

    一旁巷口中立刻出現(xiàn)一個人，那是蘇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