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jié)
嚴裕原本就心情不佳,一邊氣她馬虎,一邊氣自己當時沒收下帕子,所以語氣很有些兇:“你現(xiàn)在才想起來問這個問題?你自己丟的帕子,自己不知道么?” 謝蓁被兇得莫名其妙,她知道自己理虧,所以一直是虛心認錯的態(tài)度,沒想到他居然這么不耐煩。她也是有脾氣的,玉白小手緊緊抓住他的袖子,就是不讓他走,“我要是知道還問你做什么?你為何會知道我丟了帕子,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嚴裕要被她氣得七竅生煙,死死地盯著她的手,再從那只手看向她白凈固執(zhí)的小臉,“我有什么目的?我若是有什么目的,還會同你在這說話么!” 這個沒良心的小混蛋,她居然懷疑他有什么目的?嚴裕模樣兇狠,恨不得能把她一口吞下去。 車夫停的地方好,正好在街尾一棵大榕樹后面,這里來往的行人少,又有大樹擋著,很少有人會注意到馬車后面的情況。不過再怎么不顯眼,這位公子對他家姑娘委實太無禮了……車夫坐在前頭,思忖著是不是該呵斥一兩句。 不過他身后跟著侍從,一看便不是好惹的人家。 謝蓁不死心,非要問出帕子的下落不可,這下?lián)Q成兩只手都抓住他的袖子,“那我不管,你一定要把帕子給我找回來?!?/br> 白嫩的手指頭搭在他藏青色的衣服上,對比鮮明,尤其那指甲蓋兒上新染的蔻丹顏色嬌艷,襯得一雙手愈發(fā)纖白柔嫩。他想起這雙手前一刻還在給太子繡帕子,頓時無名火氣,繃著俊臉冷冷地說:“放手?!?/br> 謝蓁不依,正要使出殺手锏軟綿綿地叫一聲“小玉哥哥”,他卻毫不留情地甩了甩袖子,揚長而去。 謝蓁坐在馬車里,呆呆地看著他離去的方向,心想他是該多么討厭她?。坎艜B她碰一碰他的袖子都不愿意。 車廂另一邊,謝蕁目睹了兩人對話的全過程,她想安慰謝蓁,但是又不知從何開口。憋了半天,挪到謝蓁身邊摸摸她的手,“阿姐放心,不會有什么事的?!?/br> 謝蓁轉(zhuǎn)回頭,抿抿唇:“阿蕁,你說他是不是還記著小時候我欺負他的事?” 謝蕁早就忘了,好奇地問:“什么事?” 她仔細想了想,掰著手指頭一件件地數(shù):“叫他小玉jiejie,拿雪球扔他,讓他背我……” 這么一數(shù),好像還真挺多的……很多事情她已經(jīng)忘得差不多了,只記得一些零零星星的片段。比如叫他“小玉jiejie”,謝蓁只記得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弄錯了他的性別,卻完全忘了她曾摸過他的褲襠,害得他尿褲子。 偏偏這些,嚴裕記得一清二楚。 * 嚴裕馬不停蹄地趕回太子府,從下人口中得知太子正在書房里,他下馬,大步往書房的方向走去。 他常來太子府,對這里的格局輕車熟路,很快便來到書房門口。 書房門口守著兩個丫鬟,見到他行了個禮。 剛走近,菱花門從里面打開,太子妃款步走出。凌香霧抿了抿鬢發(fā),一抬頭看到他,唇邊笑意更深:“六弟來了?!?/br> 嚴裕頷首,叫了聲二嫂,“二哥在里面么?” 凌香霧往旁邊走了走,見他神色匆忙,便給他讓出一條路來:“在,你有事找他?” 話雖這么問,但她卻好像已經(jīng)知道答案了一般,不需要他回答,只是看他的反應而已。她剛才把一摞帕子送進去,沒想到他就過來了,可見嚴韜說的話并不假,那些帕子確實是為他選妻用的。只是沒想到他自個兒這么著急,明明剛走,眼巴巴地又回來了。 嚴裕不知她心中所想,確實有點著急,沒有工夫跟她寒暄:“是,二嫂若是無事,我便先進去了?!?/br> 凌香霧十分理解地點點頭,“去吧。” 話音剛落,他便推門而入,可見不是一般的著急。 凌香霧忍俊不禁,轉(zhuǎn)身往回走,想起剛才宴席上見過的那么多姑娘,不知哪一個才最適合他。要說心靈手巧,那絕對非謝家三姑娘莫屬……但是謝三姑娘性子沉靜,不大活潑,與同樣不活潑的六弟湊在一塊,可不就是兩根木頭么…… 相比之下,謝家五姑娘倒是個機靈乖覺的妙人兒,模樣又生得周整,可惜繡活一般,不知六弟能否瞧得上。 她在這邊左思右想,嚴裕已經(jīng)進了書房。掀開瓔珞珠簾,看到嚴韜坐在翹頭案后,桌上擺著兩摞絹帕。 他進來時,嚴韜正在端詳手中一塊繡蜻蜓的帕子。 嚴韜看到他頗有些詫異,把帕子放在桌上,“怎么又回來了?” 嚴裕沒心情拐彎抹角,開門見山地問:“二哥找到了么?” 居然是問這個,沒想到他比他還心急,嚴韜微微一笑,請他坐在對面,“哪是這么容易的?京城有多少貴女千金,六弟不清楚么?這帕子繡得千奇百怪,我看得眼睛都花了?!?/br> 聽到這句話,嚴裕驀地松一口氣,面上卻不顯山露水,“即便帕子的主人真的來了,她今日繡的圖案也未必與你撿到的帕子一模一樣,二哥如何尋找?” 嚴韜當然也想過這個問題,只道:“碰碰運氣罷了?!?/br> 末了又教他,把一塊帕子放到他面前,“每個女人身上的香味不同,經(jīng)過她手的香味也不同,你仔細聞,便能發(fā)現(xiàn)不一樣的地方。” 嚴裕對女人沒研究,也不想研究,他低頭看一眼,明明沒興趣,卻還要裝出對此很熱衷的樣子,“二哥若是信得過我,不如讓我?guī)湍銓ふ胰绾危窟@些帕子一個個看過去,恐怕會花費不少時間。何況西夷戰(zhàn)況不斷,你還要隨時注意那邊的情況,不該為這些事情分了心?!?/br> 西夷原本是大靖的附屬國,十幾年前從大靖獨立出去,便一直沒有老實過。不是拒絕納貢,便是想著吞并大靖,最近兩年更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不斷增加兵力,出兵攻打邊境的幾個城市,成日鬧得那邊的百姓不得安寧。元徽帝為此cao碎了心,派出朝中驃騎大將軍鎮(zhèn)守邊境,打贏了幾場仗,西夷人最近才老實一些。 元徽帝為了考驗太子,便將邊境幾座城池交給嚴韜管治。戰(zhàn)后的房屋修建和百姓食宿問題,都需要他出謀劃策。 嚴韜和嚴裕去過邊境數(shù)月,前陣子才回來,那邊已經(jīng)恢復得差不多了,卻還是不能馬虎。一旦有什么新的問題,便由那邊的官員快馬加鞭送書信過來,詢問他的意見。 事實證明,嚴韜管理的那幾座城市恢復得還不錯。 他是一個很有能力的太子,元徽帝毫不吝嗇對他的稱贊。 正因為如此,三皇子才會急紅了眼,趁著他出宮的機會讓人埋伏在外,對他痛下殺意。 好在侍衛(wèi)保護得及時,他只受了一點輕傷,沒有讓任何人知道。目下一切都安定下來了,只要西夷不再出岔子,他們便不必再每日奔波,只需好好維護兄弟之間表面上的和平而已。 嚴韜有些信不過他:“六弟知道女人的香味有什么區(qū)別么?” 嚴裕還真不知道,半響沒答出來。 嚴韜輕笑,跟他解釋:“這女人身上的香,光是香露就分好幾種,分別有茉莉蜜露、玫瑰露和桂花香露……罷了,你也不明白,還是我自己來吧?!?/br> 說著看到謝瑩繡的花開富貴絹帕,他端詳一番,花樣繡得不錯,可惜帕子上的熏香太濃郁,聞著嗆人。他只看一眼,便隨手放在一邊。 不多時,屋外傳來敲門聲,下人在外頭道:“殿下,外頭有人求見。” 他問:“誰?” 下人道:“他沒說來歷,只說能為您出謀劃策,應當是位謀士?!?/br> 太子愛才,只要是有能力的人,他都會重視。是以沒多懷疑,便起身到前面去,臨走前對嚴裕道:“六弟在此等我片刻。” 嚴裕起身,“二哥去吧,不必管我?!?/br> 他走之后,書房只剩下嚴裕一人,他來到翹頭案后,拿起其中一摞最上面的帕子看了看,帕子后面繡著人名,極容易辨認。他一個個看了一遍,卻始終沒找到謝蓁的名字,他皺緊了眉頭,把嚴韜看過的那摞也翻了一遍,依然沒有謝蓁的名字。 而另一邊的嚴韜走在去前院的路上,從懷里掏出一塊絹帕,上頭繡著片簡單的楊樹葉子。 他翻到后面看了看,卻發(fā)現(xiàn)上面沒有繡名字。 他遞給身后的侍從梁寬,“去查一查這是誰繡的?!?/br> 梁寬跟了他十來年,忠心耿耿,是個足以信任的人。這件事交給他去辦,他是很放心的。 說話間到了堂屋,里面果真坐著一個人。 可惜讓嚴韜失望了,這人不是什么足智多謀的謀士,反而像一個江湖騙子,滿嘴跑騾子,說的都是空話大話。嚴韜搖搖頭,讓人把他送走了。 ☆、銀兩 回到家后,謝蓁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不僅太子妃這場宴席很有問題,就連李裕身上也到處都是疑團。 她不知道太子妃有什么目的,也猜不出來,為了保險起見,她甚至沒在絹帕上繡自己的名字。希望不會有什么事。 而李裕,他神出鬼沒的,究竟為什么知道她丟了一塊帕子?謝蓁一方面有點擔心,一方面又想知道宋姨的下落,便把這事跟謝榮說了一下,讓他幫忙調(diào)查李裕的事情。 謝榮不知此人在京城里,順道問了句:“你什么時候遇見他的?” 謝蓁在他面前不敢撒謊,因為很容易就會被看穿,她抿唇,低頭摳了摳指甲上的蔻丹,“上巳節(jié)在明秋湖邊上,偶然遇見了?!?/br> 這話說得半真半假,其實不是偶然遇見的,也不知道李裕在那兒埋伏了多久,一把就把她抓了過去。這點小細節(jié)無傷大雅,謝榮看了看她,叫了聲她的小名:“為什么現(xiàn)在才說?” 她抬起頭,找不出合適的借口,只好耍賴賣乖,“上回那么多人在,我找不到機會開口,回家之后就忘了,一直到今天才想起來嘛!” 謝榮不說話,顯然不相信她真能忘記。 她也知道這個理由蹩腳,從八仙桌那邊探出半個身子,討好地端過來一杯茶,眼巴巴地看著他:“哥哥幫我問問好么?” 謝榮沒接,氣定神閑,“為何要打聽他的下落?” 她一噎,心想這能有什么為什么?想知道,不就打聽了么!她要是這么跟謝榮說了,他估計更不會答應的,于是絞盡腦汁想了想,靈光一閃:“我不是想知道他的下落,我是想知道宋姨的下落。宋姨以前對我們那么好,我想知道她現(xiàn)在過得怎么樣。” 這個理由謝榮還能勉強接受,要真是為了李裕那小子,他是不會答應謝蓁的。 那小子小時候就不討喜,也不知道長大了什么樣,是不是還跟以前一樣? 謝蓁見他有所松動,趁熱打鐵,掀開茶蓋往前送了送,小臉笑得燦爛:“哥哥喝么?喝完這杯茶,你就答應我了?!?/br> 謝榮無奈地彎起唇角,接過茶杯喝了一口。 她很歡喜,滿屋子蹦蹦跳跳,一會兒來到他的跟前,就著他的手喝了一口熱茶,抿起粉唇,眼睛像兩個彎彎的月牙。 她大概自個兒也不知道為何這么高興,大概是快要見到宋姨的緣故。她是絕對不是承認因為李裕的,畢竟他們白天才吵了一架,他那么兇,她不要跟他好了。 在京城找人其實不是一件困難的事,每個進出京城的人都要出示公驗,每一天都有記錄。謝榮動用了關系,他正好與京兆尹的小公子趙進熟識,便讓對方幫了個忙,查一查這京城里有沒有一戶叫李息清的商戶,妻子宋氏,有一個兒子叫李裕。 然而幾天以后,趙進卻告訴他沒有這戶人家,問他是不是記錯人了。 京城叫李息清的不少,但是卻沒一個跟他描述的一樣。 謝榮想了想,又請他調(diào)查有沒有李裕此人。 趙進是這么跟他說的:“有是有,但足足有二十七人,不知你說的是哪一個?還是我挨個拎過來讓你瞧瞧?” 謝榮到底沒真讓他拎過來,而是跟他過去一家一家地看了。明明名字都一樣,可是卻長得各不相同,沒有一個是謝榮認識的李裕。 直到看完最后一個人,他跟趙進打道回府,把這個消息告訴給謝蓁。 謝蓁聽罷很有些失望,怎么會找不到呢?他們都見過好幾回了! 他究竟在京城做什么?為什么不告訴她? 不知不覺過去半個月,太子府沒傳來什么動靜,她也再沒見到過李裕。日子比她想象中還要平靜一些,她這才漸漸放下心來,看來上回是她想多了,或許太子妃只是單純想比拼繡工也不一定? * 謝立青閑在家中已有一個月。 一開始他還會著急,目下已經(jīng)完全淡定下來了。圣上不給他官職,他就算著急也沒用,還不如心平氣和地在家等著,總歸會有消息的。 冷氏說他破罐子破摔,他自己一點也不這么認為,還頭頭是道地解釋:“我就算著急也不能改變什么,倒不如在家中好好反思反思,自己前幾年做得有哪些不好得地方,日后引以為鑒。往后可沒有這么清閑的日子了?!?/br> 冷氏把糕點一碟碟擺在桌上,又給他倒了一杯碧螺春:“你就不想想辦法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