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口噴人！”銀月宮的人終于回過味來了，深知若是背下這個罪名，剛剛的威脅將盡數(shù)用在自己身上，成為天下道修的公敵！“卑鄙！無恥！實在沒想到通天宮竟然是此等卑鄙無恥的小人。不但扣押我銀月宮弟子不說，竟然還指使門下弟子污蔑我們。你，枉你們還自稱是道修第一大派，簡直無恥之尤！”

    靳重焰等他說完，才慢吞吞地接下去道：“平生不做虧心事，夜半敲門心不驚。尊駕若不是做賊心虛，何以如此激動失態(tài)？”

    “放肆！無知小兒，竟敢以這種口氣對我們的靈禽師叔說話！”銀月宮里跳出一個小輩，指著靳重焰破口大罵起來。

    靳重焰耐心地等他罵完，才道：“我是靳重焰。”

    銀月宮眾人一怔。

    怕他們不知自己的身份，靳重焰好心地解釋道：“道修第一大派的繼承人。不知道你說的靈禽師叔又是哪一位？”

    靈禽上人臉色大變，親自罵道：“放肆！縱然你是通天宮的繼承人，但論資排輩，也是我的后輩，竟敢如此對我說話！”

    靳重焰道：“縱然你是銀月宮的老弟子，但論資排輩，也是我?guī)熥娴暮蟊?，竟敢如此對師祖說話？”

    靈禽上人被他氣得渾身發(fā)抖。

    從頭到尾站在他身后靜默不言的女修士終于上前一步，冷冷地看著靳重焰道：“既然你說我銀月宮滅了凌霄派，可有證據(jù)？”

    靳重焰道：“證據(jù)就是我親眼所見?！?/br>
    “放屁！”靈禽上人按捺不住道，“難道我說我親眼看見你放屁你就真的放屁了嗎？”

    靳重焰道：“俗人眼中的屁，臭不可聞，虛不可見，唯有道法高深如靈禽上人者才能看得見。我甘拜下風(fēng)。既然上人說我放屁，就當(dāng)我放了吧。”

    靈禽上人被他堵得胸口疼，剛剛為他說話的小弟子見他一副氣喘不上來的樣子，忙過來為他揉胸。

    銀環(huán)上人道：“既然少宮主看到了兇手，請問兇手是何人？”

    靳重焰道：“就是貴宮派來冒充來凌霄派的宮師兄與裘師兄?！?/br>
    靈禽上人猛然抬頭，瞳孔微不可見地縮了縮，又很快低下頭，假裝呼吸困難，豎耳聽著銀環(huán)上人的應(yīng)對。

    銀環(huán)上人道：“你的意思是說，你親眼看到凌霄派的人殺了凌霄派的人？”

    靳重焰搖頭道：“是銀月宮的人殺了凌霄派的人！”

    “胡說八道！”銀環(huán)上人道，“我執(zhí)掌宮中弟子錄用多年，從未聽過什么宮師兄裘師兄的！”

    靳重焰道：“他們是聽命貴徒秋雪芙，上人竟不知情？”

    銀環(huán)上人一怔道：“你如何知道我是銀環(huán)？”

    靳重焰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銀環(huán)上人的耳垂上掛著一對大銀環(huán)，這是她的法器，可大可小，堅硬無比，是上一任銀月宮主傳給她的，因此她自己取道號為銀環(huán)。似是覺得自己問了一個近乎愚蠢的問題，她深吸了口氣才道：“你如何證明他們聽命于小徒？”

    靳重焰嘆了口氣。

    銀環(huán)上人以為他無計可施，嘴角幾不可見地?fù)P起，咄咄逼人道：“我與靈禽師兄本是為了小徒被貴宮扣押之事而來，只要貴宮將人放還，我們既往不咎?？墒琴F派不但不肯放人，還無中生有地捏造滅派的罪名，卻是本宮無法容忍的！今日之事，你們?nèi)羰遣荒芙o我們一個交代，只能請?zhí)煜碌佬逓槲覀冊u評理了?！?/br>
    靳重焰又嘆了口氣。

    銀環(huán)上人冷眼旁觀，仿佛篤定他走投無路。

    靳重焰道：“一般人聽到凌霄派被滅門，都會想到凌霄派如今如何了，可有幸存者逃過一劫?？上?，銀月宮從來不是一般人，在你們的眼中，唯一關(guān)心的便是通天宮是否給你們一個交代。如此心胸，真是令通天宮上下汗顏，簡直羞于貴派同列三宮?！?/br>
    這話聽在銀月宮眾人的耳里，仿佛重重的一巴掌，定力稍差臉皮稍薄的人聽了，都黯然低頭，暗自羞愧。但是靈禽上人和銀環(huán)上人從來不是一般人。靈禽上人道：“這話說得有意思！難道你誣陷我們還不許我們辯解？”

    “可惜，并非誣陷?！苯匮鎻膽牙锶〕雠Ｑ蹨I，率先遞給何鶴林。

    何鶴林聞了聞，聞出了味道，滴入眼中，然后就看到一個青年鬼頂著一張慘綠色的臉，面無表情地站在眾人中間。他是見過凌霄派大弟子的，一眼就認(rèn)了出來，心中一動，原本他對靳重焰說凌霄派被滅門之事還將信將疑，看到了他，自是再無懷疑，立刻將瓶子丟給了銀環(huán)上人。

    他選擇銀環(huán)上人而非靈禽上人是有講究的。

    在銀月宮，靈禽上人的威望在銀環(huán)上人之上，尤其是他弟子當(dāng)上青國國師之后，風(fēng)頭更是一時無兩，除了掌門之外，銀月宮就數(shù)他威望最高。但是，此人有勇無謀，腦袋里只有一根筋，這樣的人好利用，卻不好溝通。相比之下，銀環(huán)上人心思縝密，在這種時候，反倒是更好說話的一個。

    果然，銀環(huán)上人接過瓶子，學(xué)著他在眼睛里滴了一滴牛眼淚。

    原本不打算順著通天宮的靈禽上人見狀，只好也滴了一點。

    這時候，山峰上已經(jīng)站了幾十個鬼魂，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因為太擠，有幾個就站在銀環(huán)上人與靈禽上人的旁邊，一睜眼就見鬼的感覺讓兩人臉色各自一變。

    靈禽上人正要大罵，就聽靳重焰淡然地說：“還請道友告訴我們兇手是何人?！?/br>
    大弟子心里有些忐忑，看了靳重焰一眼，才緩緩地說到：“是銀月宮。”

    “胡說八道！”

    靈禽上人跳起來：“你是何處來的孤魂野鬼，竟然敢助紂為虐，跟著他誣陷我們！你以為有通天宮為你撐腰，就可以污蔑我銀月宮，我要讓你知道，我銀月宮不是你這等小鬼可以任意欺辱的！”

    他的手剛揚起，就聽靳重焰慢條斯理地說：“前輩，你想殺人滅口嗎？”

    靈禽上人的手僵在那里，臉色難看。

    銀環(huán)上人解圍道：“師兄息怒。我相信通天宮會給我們一個解釋的。”

    靳重焰對大弟子說：“將真相說出來吧，我答應(yīng)過你，通天宮會給你們討回公道，報仇雪恨！”

    大弟子心中默默對銀月宮說了一聲對不起，低聲道：“殺我們的人，的確是銀月宮派來的，是他們親口說的?！?/br>
    “道友節(jié)哀。為了給凌霄派主持公道，平云不得不請道友將這樁慘劇復(fù)述一遍。”聲音自木屋來。

    大弟子心中一陣激動，忙道：“是，多謝平云真人。”

    他將對方如何從天而降，入侵凌霄派，派中從掌門到弟子如何堅貞不屈，奮勇抵抗的事跡娓娓道來。他用詞十分樸素，說的過程也很平靜，樸素的文字卻叫在場大多數(shù)人都聽得心酸不已。

    連一向冷清冷臉的何鶴林都紅了眼眶，尤其是聽到凌霄派掌門如何帶著長老們自爆，更是忍不住偷偷地轉(zhuǎn)過頭去，擦了擦眼淚。

    靈禽上人不等他說完，就迫不及待地打斷道：“你說了半天也沒有說你為何斷定他們是銀月宮的人。”

    大弟子道：“我正要說了。我心中的怨氣使我死后不能轉(zhuǎn)世投胎，繼續(xù)留在原地。對方見我們都死了，說話毫無顧忌，我才知道指使他們的人叫……秋雪芙。他們還說要綁架一名不棄谷的弟子，將人關(guān)到這里來。”

    靈禽上人道：“放屁！胡扯！”

    大弟子道：“我說的千真萬確！”

    靳重焰瞪著靈禽上人道：“上人可敢擔(dān)保秋雪芙與此事無關(guān)？”

    “我如何不敢？”靈禽上人挺胸道。

    靳重焰說：“若是有關(guān)，你就死后墮入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翻身。”

    靈禽上人被他言語中的惡意駭了一跳，驚疑不定地看著他，半晌才不自在地冷笑道：“你想讓我滋生心魔，我才不會笨得上你的當(dāng)呢?！?/br>
    銀環(huán)上人道：“是非曲直究竟如何，我一問小徒便知，還請平云真人讓我見一見我的弟子?！贝蟾疟煌罋⒘柘雠蓾M門的罪名壓彎了腰，她說話的態(tài)度明顯溫和下來，帶著些許不易察覺地討好。

    何鶴林皺眉，正要阻止，就聽靳重焰笑了笑道：“也好?！?/br>
    何鶴林找人去帶秋雪芙，靳重焰被劉念拉住袖子，默默地走出幾人的視線范圍。靳重焰開心地說：“你要與我說什么？”

    劉念道：“你說的與道友說的，有個漏洞?！?/br>
    第70章 雙宮斗，漁翁利（九）

    靳重焰道：“嗯？”

    劉念道：“他們殺光了凌霄派的弟子，才說出秋雪芙的名字。那么，你又是如何親眼看到他們殺人的？除非，你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殺人，卻藏了起來?！?/br>
    靳重焰抿唇，很顯然，他把自己和凌霄派的弟子都繞進(jìn)去了。他摸摸劉念的頭，突然笑了笑：“幸好你不是銀月宮的人?！?/br>
    劉念看著面色郁郁的銀月宮眾人，輕嘆道：“關(guān)心則亂?！?/br>
    “關(guān)心則亂。”靳重焰將這四個字翻來覆去地說了好幾遍。

    劉念道：“怎么了？”

    “沒什么，我只是想到了我自己……”當(dāng)初對劉念的恨鐵不成鋼，何嘗不是關(guān)心則亂。若是，自己當(dāng)初能夠冷靜下來想一想，又怎么會懷疑劉念對自己的真心，以為他拿了東西之后就會離開？不過是關(guān)心則亂四個字罷了。

    太喜歡，才容不下半點瑕疵。

    靳重焰道：“我以后會冷靜?！?/br>
    劉念不知道他心思已經(jīng)轉(zhuǎn)到那么遠(yuǎn)的地方，微笑著鼓勵道：“你已經(jīng)做得很好了。銀月宮的人完全被唬住了。”

    靳重焰面色一冷：“還不夠?！?/br>
    銀月宮做的，遠(yuǎn)不止他們表面看到的這些，私底下必然還有更多見不得人的事。是他們太大意了，從銀月宮派下弟子成為青國國師開始，就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不安分的苗頭，卻沒有被他們引起重視。

    秋雪芙被人帶了上來，精神尚好，只是臉色發(fā)白。

    靳重焰和劉念走了回去。

    秋雪芙看到銀環(huán)上人，眼睛一紅，柔柔地喊道：“師父！”

    銀環(huán)上人不去看她，轉(zhuǎn)向何鶴林：“請何師兄問吧。”

    秋雪芙臉色變了變，款款地走到何鶴林面前行禮。

    何鶴林道：“你可認(rèn)識凌霄派的人？”

    秋雪芙道：“凌霄派的宮師兄與裘師兄來訪通天宮，就住在我的隔壁。”

    何鶴林道：“他們平素形影不離，他們對你言聽計從?！?/br>
    “絕無此事！”秋雪芙道，“我們認(rèn)識得時間不長，不過同在天梯山做客，所以才比旁人親近些?！?/br>
    何鶴林道：“他們平日里可有什么不同尋常的地方？”

    秋雪芙瞄了銀環(huán)上人一眼，見她始終眼觀鼻，鼻觀心地站著，好似自己與她全然無關(guān)，心中一疼，咬牙道：“他們平日里對通天宮頗有微詞，我時常勸解，卻也難以解開他們的心結(jié)?！?/br>
    何鶴林道：“他們說什么？”

    秋雪芙又看了眼劉念。當(dāng)初他們一同關(guān)在麻袋里，秋雪芙?jīng)]少挑撥離間，此時更不能退縮，將當(dāng)初說與劉念的一五一十地說了：“通天宮弟子在外仗勢欺人的事情，我是不信的，可是我一個人說不過他們。他們還說二清道人目中無人，不將他們放在眼里，遲早有一天……”

    何鶴林冷著臉道：“遲早有一天如何？”

    秋雪芙道：“遲早有一天要讓通天宮上下雞犬不寧?！?/br>
    何鶴林道：“他們二人并非凌霄派的人，凌霄派弟子在此。”他將牛眼淚給秋雪芙。

    秋雪芙茫然，看銀環(huán)上人對她做手勢，才知道怎么用?？吹搅柘雠杀姽頃r，她嚇了一跳。這么多鬼魂，簡直是掏空了整個凌霄派。

    何鶴林道：“與你朝夕相對的兩個人是滅凌霄派的兇手。他們說是受你指使?！?/br>
    秋雪芙完全嚇傻了，驚呼道：“我沒有！不是我！”

    何鶴林道：“你一個銀月宮弟子，如何能使喚得了這些窮兇惡極之徒？”

    秋雪芙連連點頭道：“不錯，我做不到的，請二清道人明察！”

    何鶴林上前一步，幾乎逼得她按捺不住地想往后躲。何鶴林目光凌厲：“是誰指使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