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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重明繼焰照流年在線閱讀 - 第14節(jié)

第14節(jié)

    比方說,他計劃先將劉念欠襲明的還了,這樣,下次別人再說劉念偷東西,便不能成立。他可以狠狠地反駁回去,還可以將那些說他壞話的人碎尸萬段。

    是的。他很后悔那日放剩余的那些人走。

    他小時候脾氣火爆,一碰就著,每次闖禍,劉念就要跟在后面擦屁股,又是賠禮,又是道歉。自己有一段時間特別喜歡看劉念拉著他上門賠罪,倒不是想看劉念出洋相,而是,喜歡這種被人挺身而出保護(hù)的感覺。有一次鬧得太大,村里也待不下去了,劉念只好收拾行李提早帶他上通天宮。

    臨行前,劉念帶他坐在草垛子上,滿天繁星為證,要他以后不許再魯莽沖動,哪怕再生氣再難過,也要三思而后行。他說,你看,如果你真心想要揍這個人,早揍晚揍都是要揍的,如果你不是真心想要揍這個人,等一會兒,氣就消了。

    長久養(yǎng)成的習(xí)慣要改過來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剛開始上路時,他還忍不住使點(diǎn)小性子小脾氣,看到那人日漸壓彎的腰肢,才強(qiáng)迫自己收斂起來。一收斂,便是這么多年。如今,人人提起通天宮少宮主都說年少穩(wěn)重,處事得體,可他們又哪里知道,這個令人滿意的自己卻是那個人無數(shù)次彎腰道歉換來的。

    光是想想這些,就心痛難忍,何況要放開?

    他不是沒想過搜魂,而是不敢。

    本命玉碎,金丹自爆,那個人只是個金丹修為,要如何活下去?他想不出來,于是強(qiáng)迫自己不去想,只是守著那人的rou身,默默地為那人做著他生前來不及做的事。不搜魂,總還能為自己留著一線希望,總還想著,那人魂游四方,或許有一日在明月下清風(fēng)中相遇。縱然,他不識得自己,自己也不認(rèn)不出他,但是,那人還在這世上,便足矣。

    可是襲明戳破了他的自欺欺人和軟弱,迫使他艱難地邁出那一步,然后吞下意料之中的苦果。

    “師叔?!?/br>
    靳重焰雙手捂著臉,不想讓自己的脆弱讓那人以外的人看見,可是內(nèi)心的悔恨與苦悶急需找一個人紓解。他說:“我們本來可以成為道侶的?!?/br>
    封辨達(dá)一怔。修道者雖然不像世俗那般講究禮教,可是兩個男人結(jié)成道侶終是有些驚世駭俗。

    靳重焰不知他的心情,自顧自地說:“我們本來是要結(jié)成道侶的。”他自言自語了好幾遍,漸漸地相信了若是劉念不死,兩人就真的會結(jié)成道侶。好似,這件事已經(jīng)經(jīng)過通天宮的認(rèn)同,受天下祝福了。

    封辨達(dá)從未想過靳重焰與劉念竟然是這種關(guān)系,若是知道,若是知道……他也不知道當(dāng)日的自己會做出什么樣的事情來。以他對自己的了解,多半是不贊成的??墒强粗约菏Ф鴱?fù)得的寶貝師侄渾渾噩噩的樣子,再大的不滿也只能夾著尾巴收起來。他說:“這也是天意。重焰,修道之心貴在堅定。古往今來多少修道之人天賦異稟,可是真正得道飛升的寥寥無幾,說到底,也是心志不堅的緣故。你是通天宮這一代最有希望的人,千萬不要辜負(fù)你師祖和我們對你的期望啊?!?/br>
    靳重焰低著頭,也不知道聽進(jìn)去多少。

    封辨達(dá)道:“劉念會落得今日的地步,也有他自己的原因。”

    靳重焰眉頭一跳,抬起頭來。

    對上他的眼睛,封辨達(dá)心里咯噔了一下,那雙眼睛雖然不是即將入魔的赤紅,卻比入魔的赤紅更加陰郁可怖。

    靳重焰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地挪開目光:“我答應(yīng)他,凡事三思而后行。所以我現(xiàn)在要好好想想,下一步該如何行事。師叔請先回去吧?!?/br>
    封辨達(dá)聽得心里一跳一跳的:“你要如何行事?你要做什么?你不回通天宮了嗎?你身為通天宮的少宮主,理當(dāng)擔(dān)當(dāng)起少宮主之責(zé)。”

    靳重焰笑了笑,眼里了無笑意:“我沒有辜負(fù)通天宮,卻辜負(fù)了那個人?!?/br>
    封辨達(dá)爆發(fā)了:“那個小人有什么值得你惦念的?!他不過是覬覦你父母……”話音未落,意劍已抵在胸口。他又驚又怒地看著靳重焰近乎冷漠的眼睛,“靳重焰!你瘋了嗎?竟敢為一個外人拿劍指著我?你眼中可還有長輩!你要你父母死不瞑目嗎?他們拼死將你救出來,就是看你為了一個外賊背棄通天宮?!”

    “他不是我的外人,他是我的道侶。他沒有偷我父母的東西,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是我背棄了他!”靳重焰心念一轉(zhuǎn),玲瓏囊里的寶物被抖了出來。

    一時間,珠光寶氣,耀得人睜不開眼睛。

    封辨達(dá)呆了呆,低頭拿起一個八角玲瓏玉塔,拿在手里翻了翻:“金丹期的法寶?!?/br>
    靳重焰道:“他為我做的。”

    封辨達(dá)張了張嘴,將話咽了回去。他本想說用靜心云紋玉做金丹期的法寶,簡直是浪費(fèi),轉(zhuǎn)念想起劉念的煉制術(shù)與靳重焰修煉一樣,都是靠自己摸索,哪有人告訴他什么貴重什么不值得。劉念天賦不如靳重焰,能夠走到這一步,殊為不易。對劉念根深蒂固的輕視并沒有消退,倒是能理解靳重焰此時此刻的激動,封辨達(dá)嘆了口氣道:“你與靳師兄一樣,也很重情重義。人死不能復(fù)生,你再怎么傷心難過,他也不可能回來。與其自我折磨,不如收拾心情,努力修煉,也好讓他走得安心?!?/br>
    “我若不好,他會看到?”

    “他已經(jīng)魂飛魄散了,如何看得到?”

    “不,他還在。”靳重焰收回劍,慢慢地走到玉棺旁邊,溫柔地?fù)崦窆?,“他會回來的。”仿佛躺在那里的是那個人,沉靜地午睡,稍微用點(diǎn)力,就會醒過來,看著自己柔柔地笑。

    他放松了力道,指尖溫柔繾綣。

    封辨達(dá)看他的目光像是在看一個瘋子。他憋屈地瞪了半天,瞪得眼珠子發(fā)直脖子發(fā)僵,終于察覺徒勞無功,心里仍是舍不下吃過太多苦受過太多罪的師兄唯一血脈,改走哀兵政策:“你師祖已是大乘后期,說不準(zhǔn)什么時候就要渡劫飛升,你也不回去看看?”

    靳重焰道:“渡劫飛升最好心無掛礙,我不在,對師祖更好?!?/br>
    封辨達(dá)見勸不動他,立馬變了臉:“好,好好,你是打算為了這個人連師門也不要了?你,你,你信不信我毀了他!”他一時氣憤,口不擇言,卻引來靳重焰殺意盈盈的一瞥,心頓時涼了半截。

    靳重焰目光低垂,低聲說:“師叔,你不要講這樣的話,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

    “你還知道控制不住自己?!你知不知道你剛剛差點(diǎn)就要入魔了!”

    靳重焰低頭不語。

    封辨達(dá)以為他暗自反省,氣終于順了點(diǎn)兒:“好在你的心魔不深,發(fā)現(xiàn)得也早,只要每日書寫清心咒,佐以寧神丹,很快就能壓制住。人人都有心魔,唯意志堅定者才能不受其影響?!?/br>
    “師叔。你說過,魔修精于旁門左道?!?/br>
    “不錯。旁門左道,誤人誤己!我看劉念也是……”靳重焰的臉色讓他硬生生得把話吞了回去,“總之,你既有了入魔的征兆,就一定要護(hù)住自己的心境!魔修之路比道修難上千倍萬倍,一旦踏入,就不能回頭?!?/br>
    “嗯?!?/br>
    封辨達(dá)苦口婆心地說了半天,見靳重焰一聲不吭,問道:“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靳重焰頓了頓,“魔修會不會有招魂的辦法。”

    ……

    封辨達(dá)覺得自己沒有立刻噴出一口老血全賴自己多修為精湛意志堅定!

    第14章 前緣誤,今陌路(三)

    “你一味的執(zhí)迷不悟,日后有的苦頭吃!”封辨達(dá)氣沖沖地丟下這句話要走,靳重焰幽幽地說:“師叔。你說,劉念盜寶的罪名是誰強(qiáng)加于他的呢?”

    封辨達(dá)腳步一頓,回過身來,臉色青白交加:“你這是什么意思?”

    靳重焰摸著玉棺,自言自語道:“這么多日過去了,還是很想殺了那些人……那便殺了吧?!?/br>
    “你!”封辨達(dá)沒想到他竟然將殺人說得如吃飯喝水一般自然。

    盡管封辨達(dá)三番四次貶低劉念,讓靳重焰生厭,但他的本意是關(guān)心自己,再厭煩也強(qiáng)壓著,好聲好氣地說:“通天宮人多嘴雜,整理整理也好?!?/br>
    封辨達(dá)氣得發(fā)抖:“你這是什么意思?你要對通天宮下手?”

    靳重焰沉默。該說的已經(jīng)說了,說多了更傷感情。

    “你身為通天宮少宮主,就算要處置宮中弟子,也要按照通天宮的規(guī)矩來?!狈獗孢_(dá)道,“要以身作則?!?/br>
    靳重焰道:“那就不要做少宮主了?!边@塊豐碑背負(fù)得太久,壓垮了他的高傲,磨平了他的銳氣,變得世故而懦弱。如今,他認(rèn)清了自己的感情,要保護(hù)自己的愛人,自然不能像以前那樣窩囊!兩個人的家,一人擋風(fēng)遮雨,一人高枕無憂。

    封辨達(dá)如遭電擊:“什么?!”

    靳重焰平靜地將剛才那句話一個字一個字地重復(fù)了一遍。

    “胡鬧!”封辨達(dá)斥道,“你以為通天宮是什么地方?不當(dāng)少宮主的話也是輕易說得的?我知道劉念的死令你傷心過度口不擇言,今次我當(dāng)做沒有聽到!我許你再荒唐幾日,師父那里自有我去說。只是不當(dāng)少宮主這樣的話再不許提!”不等靳重焰反駁,便飛離洞府。

    靳重焰微微蹙眉,很快將這件事拋到腦后,打開玉棺,溫柔地?fù)崦侨藘鼋┑哪槪骸鞍⒛?,以后還是我們兩個人?!?/br>
    只有兩個人,哪來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

    只有兩個人,哪會有誤會風(fēng)波。

    如果從來只有兩個人,那么他說了這么多,這個人一定會坐起來附和??v然不附和,也會給個笑臉。那人并不愛笑,僅有的,也全給了自己。

    靳重焰將遺體換了個側(cè)躺的姿勢,自己翻身入棺,面對面躺著。寒氣四面八方來,他卻不覺得冷,手指在那人的五官上流連,到嘴唇時,忍不住停了下來,猶豫了片刻,緩慢而羞澀地親了上去,靜靜地貼了會兒,又退開,見他沒什么反應(yīng),輕聲道:“這是不反對吧。”說著,又親了上去,舌尖劃過那人冰冷的嘴唇,試探著伸進(jìn)去一點(diǎn)兒,又退了出來,撫摸那人的臉。

    那人始終沒有反應(yīng),助長了他的膽氣,動作越來越大,將他翻身壓在下面,自己手肘和腳趾支撐著身體,生怕將他壓壞,唇舌卻片刻不停,將他整張臉舔舐了一遍,最后伏在他的頸間,微微地喘氣。

    “阿念。”

    “那次你說要和我結(jié)成道侶……”

    “是因為喜歡我吧?”

    他輕輕地啄著冰冷的耳垂:“我答應(yīng)你?!?/br>
    “你歡喜嗎?”

    “對我笑笑吧。你很久沒有笑了。”

    “……”

    “我很歡喜?!?/br>
    靳重焰從玉棺中躍出,踉蹌著走了幾步,后背貼著石壁,慢慢地滑坐下來。身邊沒了安慰的人,連悲傷都無法用哭號來發(fā)泄,因為,沒人在乎。

    他呆坐著,目光落在那面令旗上。

    劉念在的時候,不大讓他擺弄這些,怕耽誤他修煉,如今撿起來,卻不太熟練。他想,自己沒有搜到魂,多半是這個緣故?;蛟S是劉念待的地方太偏僻,被小鬼們忽略了,又或者……

    他的手托著令旗,正好突顯出一個細(xì)小的破洞,在令旗的正中央。

    有人阻撓?

    靳重焰心沉了一下,猛烈地跳動起來!

    不棄谷外多了兩尊門神,一左一右地守著谷口,如臨大敵,谷內(nèi)的氣氛一下子緊張起來。

    八哥一改先前吃吃喝喝不務(wù)正業(yè)的頹唐,每天天不亮就去谷口巡視,中午吃飯才回來,晚上睡覺也要轉(zhuǎn)一圈,儼然不棄谷的禁軍統(tǒng)領(lǐng)。

    瀝青和劉念照常修煉,卻不免受些影響,進(jìn)度明顯拖慢。

    如此過了五日,襲明將兩人召至面前:“這幾日進(jìn)度如何?”

    瀝青與劉念各自稟告了一番,瀝青還在摸索,劉念已經(jīng)離筑基不遠(yuǎn)了。

    襲明丟了一瓶筑基丹給劉念:“谷內(nèi)近日不安寧,你們?nèi)ヂ逯蓍L孫家住一段日子吧。”將信交給瀝青。

    瀝青道:“谷中有事,弟子焉能置身事外?”

    襲明道:“你們不在,沒人拖后腿,勝算反倒大些。”

    他這么說,瀝青和劉念自然無話可說。

    兩人原本打算住一晚,第二天再走,誰知剛回去,八哥就過來押送他們出境。劉念沒什么東西收拾,將筑基丹往懷里一揣就走。出門時,瀝青還在收拾,八哥道:“不棄谷出去的弟子怎么可以兩袖清風(fēng)?太寒酸了,丟人!去,去倉庫里挑幾件東西掛在身上顯擺顯擺?!?/br>
    劉念道:“修道之人不講究這些?!?/br>
    八哥一爪子過去。

    劉念頂著傷去了。

    過了會兒,瀝青出來,八哥上下打量他:“你是跑去嫁人嗎?胳膊肘往外拐的,娘家都搬空了!”

    瀝青面上一紅道:“借住別人家,不敢太勞煩他們,便想著自己多帶些?!?/br>
    八哥道:“你帶著這些,不用借住別人家了,隨便找個破廟就能過日子。”

    瀝青知道它嘴了不饒人,不再答話。

    劉念拎著個小包袱回來。

    八哥也沒問拿了什么,扇動翅膀往外飛,劉念和瀝青跟在后面。到了谷口,八哥道:“去吧!在外面受了氣不用憋著,直接罵回去,別人要是打你們,就報襲明的名號。雖然我們都知道他不怎么樣,可是外人還被蒙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