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節(jié)
樂正跑上前,喝斥那小黃門:“還愣著作甚,快帶我去看看!” 眼看樂正離開,眾人面面相覷,有的選擇跟上去,有的選擇留下。 夏侯滬忽然道:“若是承香殿燒沒了,那遺詔豈不也沒了?” 久不出聲的興國公劉聃,此時反而慢悠悠開口:“莫急,莫急,等他們回來,自會有個結(jié)論的。” 皇帝依舊靜靜躺在那里,但在場的人,早已不單純是在哭他,這哭聲之中,更夾雜了許多難以言喻的復雜滋味。 顧香生覺得有些累。 她的身體狀況畢竟不同以往了,方才那一箭耗盡了她不少力氣,如今揣了個笨重的肚子,連下跪都沒法子,只能靠著墻邊站著,稍作歇息。 不多時,樂正等人回來了,他面色蒼白,腳步凌亂,手中更是空空如也。 眾人一看,便知事情不妙。 夏侯滬跟在后頭進來,看熱鬧不嫌事大地嚷嚷起來:“不得了了,整個承香殿都被燒了個遍,遺詔怕是也給燒沒了!” 興國公劉聃面色大變,并作幾步迎上前:“樂內(nèi)監(jiān),此事當真,遺詔沒了?!” 樂正有氣無力地嘆了口氣,沒說話。 他禮數(shù)周全,換作以往不至于如此,此時想必也是萬念俱灰的緣故。 劉聃也不與他計較,只是跌足長嘆:“這可如何是好!” 長公主失聲道:“怎會如此!承香殿雖然離得遠,又罕有人跡,但那里不算小,怎會一下子燒個精光,難不成之前就沒人發(fā)現(xiàn)么,定是有人故意縱火,要嚴查到底!” 馮朝道:“長公主說得不錯,此事事關(guān)重大,必有蹊蹺,不過眼下最重要的,還是立新君的事,國不可一日無君,只有立了新君,陛下才能瞑目?!?/br> 于晏緩緩道:“葉尚書說得好,國不可一日無君,陛下方才臨終前,曾說過等肅王殿下回來,再頒遺詔,可見心中屬意,便是肅王,如今雖無遺詔,也要照陛下的心意來辦?!?/br> 葉昊:“于相此言差矣,陛下雖然說讓肅王回來再宣詔,可并沒有說要傳位于肅王,如今沒了遺詔,您可不能信口開河,陛下還在這兒看著呢!” 于晏怒道:“若陛下不是屬意肅王,緣何又會說出讓他回來再宣詔的話,他怎么不將大皇子也召進宮呢!” 馮朝好聲好氣道:“于相不必動怒,咱們也是就事論事,一腔碧血丹心,日月可鑒,陛下要等肅王歸來,不一定就是要傳位給他,更有可能是希望所有皇子都在場,能夠聽見遺詔,廢庶人夏侯淳已經(jīng)被廢為庶人,便不能再算皇子了,陛下自然不會提及他。” 于晏冷笑:“那依滕國公看,您覺得誰最合適當新君呢?” 馮朝斯斯文文道:“這話我說不好,還是讓大家來說罷,哪位皇子最得民心,自然有最多人支持?!?/br> “滕國公這話就說錯了!”出聲的居然是顧香生,她方才閉目養(yǎng)神,已經(jīng)漸漸將精神養(yǎng)了回來。 “在場哪里有庶民?如無庶民,怎么算得上民心?您若要看民心,應該找個銅鑼到大街小巷敲,逐個詢問了,那才叫民心?!?/br> 馮朝淡淡道:“恕我直言,肅王妃,您終究是內(nèi)帷婦人,此等國之大事,怕是沒有您說話的份?!?/br> “那我呢,我也是婦人,難不成我也沒有說話的份!”長公主高聲道。 馮朝拱手忙道:“長公主自然不同!” “那我嫂嫂怎么就不能說話了?”這回質(zhì)問的卻是嘉祥公主,她不知何時醒轉(zhuǎn),在侍女的攙扶下緩緩起身?!拔疑┥┏鋈虢畧觯g(shù)如神,參與修史,興辦蒙學,所做的一切,只怕比在場許多男人都要多得多,連陛下都曾夸她‘胸懷錦繡,內(nèi)蘊高華’,試問你們誰能做到!” 馮朝沒想到向來溫和的嘉祥公主都會突然發(fā)難,便道:“公主誤會了,臣不敢對肅王妃無禮,只是肅王妃身為肅王女眷,事關(guān)立儲,她理當避嫌。” 顧香生道:“滕國公說得好,與此有關(guān)的都該避嫌,那滕國公身為七殿下表舅,照理也是應該避嫌的罷?” 夏侯洵道:“眼下最要緊的,是立了新君,好為陛下發(fā)喪,五嫂又何必摳著些許字眼不放?” 長公主怒道:“陛下已經(jīng)有圣意,又何來推舉之說,七郎,你別混淆視聽!” 夏侯洵分毫不讓:“敢問姑母,陛下的圣意在何處,還請拿出來讓我等一看!” “你!”長公主一噎,怒目相向。 夏侯洵道:“你們口口聲聲說陛下屬意五兄,可五兄現(xiàn)在連人影都見不著,這天底下哪里有新君連先帝發(fā)喪都不在場的道理!他不在場,又如何主持大局!他不在場,又如何理政問事,如何安定民心!如何震懾城外那些野心勃勃的藩王!” “你怎知我不在!” 夏侯洵還待再說,冷不防被這個聲音一截,渾身便是一震。 他緩緩望向聲音來源處,面容上俱是震驚。 再看馮朝,亦是一臉難以置信。 門外士兵舉起熊熊火把,將黑夜徹底照亮。 他們簇擁著夏侯渝,如同天降神兵一般,出現(xiàn)在門口。 夏侯渝渾身浴血,一身戰(zhàn)袍已經(jīng)染紅,分不清是他自己的血,還是別人的血。 但他面上不見疲色,雙目凌厲如刀,心里有鬼的人,被他視線一掃,都不由自主低下頭。 “五郎,你終于回來了!”長公主又驚又喜。 “有勞姑母掛念,有勞各位惦記!”他拱手朝長公主等人致意,又不著痕跡朝顧香生的方向看了一眼,輕描淡寫道:“路上出了點意外,所以來遲了?!?/br> 夏侯洵面不改色:“五兄平安回來就好,陛下駕崩,你快去拜一拜罷!” 夏侯渝聞言神色一肅,大步朝皇帝那里走去,撲通跪了下來,喊了一聲“陛下”,語帶哽咽,鄭重拜了三拜。 顧香生慢慢走過去,手輕輕按在他的肩膀上。 夏侯渝起身,反手按住她的手,輕輕拍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