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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天香在線閱讀 - 第171節(jié)

第171節(jié)

    今晚也不例外,子時一過,蘇木進去看了一眼,見顧香生睡得安穩(wěn),這才放下心,準備回自己屋里去歇息。

    哪知一踏出外間,迎面就走來一個高大的身影,差點沒把她嚇一大跳。

    “啊!”將要出口的驚叫聲到了喉嚨邊,隨即又被對方緊緊捂住嘴巴。

    蘇木定睛一看,登時有種松懈下來渾身一軟的感覺。

    對方見她認出自己,這才松開手。

    “你家娘子可是在睡覺?”他問。

    “是是,娘子剛睡下沒多久,您,您什么時候回來的?”蘇木有些結(jié)結(jié)巴巴。

    夏侯渝風塵仆仆,身上還是一副在外面趕路的裝束,連腰間長劍都還沒截下來,可見一路來得急。

    “剛到的。”夏侯渝漫不經(jīng)心道,解下長劍丟給她。

    蘇木手忙腳亂地接過,還差點失手讓長劍掉落在地上。

    那頭夏侯渝卻已經(jīng)大步往里走了。

    掀開珠簾,里面的人果然還在安睡,身影透過紗帳隱隱綽綽能看個大概,夏侯渝停下腳步,仔細端詳,只覺得仿佛比自己出門前還要瘦了一些。

    他內(nèi)心激動,卻反而不敢上前,甚至怕自己衣裳上的塵土讓她嗆醒過來,站在原地愣了半天,方才想起脫衣服這個辦法,忙將外裳除去,小心翼翼掀開紗帳。

    在心里夢里念了很多回的人此時正背對著他側(cè)睡,身體規(guī)律地微微起伏,好夢正酣,并沒有意識到床邊正站著一個人。

    夏侯渝慢慢彎下腰,貪婪地看著床上之人的眉目,很想伸手出去碰觸,又怕驚醒了她,只好連呼吸都放輕。

    實際上此時距離他離京遠赴柴州,也才剛剛過了三個月不到,但感覺上,卻好像已經(jīng)有一輩子那么長。

    從前他總覺得自己是孤家寡人,哪怕身邊有張芹跟著,哪怕回到齊國封王受爵,內(nèi)心深處也總是空落落的,有時候夜深人靜時,甚至有種自己依舊還和之前在魏國時一樣的感覺。

    只有在成親之后,這種感覺才完全改變,就算遠在柴州,哪怕浴血奮戰(zhàn),只要想起一個人,心里就會暖洋洋的,仿佛被日光照亮。

    本以為還要熬過三年才能回來,到時候不知道出生的孩子還認不認得他,夏侯渝滿心惆悵,只能夜夜空嘆,沒想到想打瞌睡,回鶻人就送來一個枕頭,他沉住氣將計就計,與賀玉臺聯(lián)手,直將回鶻人打得爹媽都不認識,還趁機將宜州給收復回來,可謂近年來齊國與回鶻人交鋒的一次大捷。

    而他也因此得到了回京述職報捷的機會。

    夏侯渝心想,反正柴州的戰(zhàn)事已經(jīng)告一段落,這次陛見,他一定要爭取皇帝同意他留下來,起碼也要待到孩子出生,否則自己就是抱著皇宮的柱子也不肯回去了。

    他托著下巴,一邊走神一邊看著妻子發(fā)呆,忍不住伸手想碰一碰對方的臉頰,手到半途忽然頓住,轉(zhuǎn)而伸向她的腰肢。

    “好啊,你居然裝睡!”

    顧香生嘻一聲忍不住笑出來,她其實在夏侯渝進來時就已經(jīng)醒了,本來想再裝睡一會兒,嚇他一跳,沒想到對方在床前半天不動彈,她這才露了餡。

    夏侯渝故作怒氣沖沖:“我還怕吵醒你,你卻等著捉弄我呢!”

    顧香生被他撓得癢癢直求饒,笑得連眼淚都冒出來了,手肘傷處不小心碰到床榻,笑容微微一滯。

    夏侯渝早將她一顰一笑都放在心上,見她表情微變,當下跟著慌了起來:“怎么了?”

    顧香生:“沒事?!?/br>
    夏侯渝卻握住她的手腕,將袖子往上一撩,臉色就變了。

    “這是怎么回事?”

    ☆、第141章

    早在得到夏侯渝即將歸來的消息之后,顧香生就交代府中上下不要過分渲染那天她受傷的事情,免得夏侯渝好不容易打個勝仗回來還要生氣擔心,誰知道千算萬算,卻是在自己身上出了差錯。

    得虧傷口還用紗布包著,否則若是他看見手臂上一層皮被蹭掉的樣子,指不定得怎么激動。

    “我沒事,就是不小心蹭到了?!?/br>
    夏侯渝那表情像是恨不得以身相代:“怎么會蹭到的,你的身手向來很好,是不是被人推撞的?”

    顧香生沒必要替夏侯淳隱瞞,便點點頭,將那日的事情大致說了一下。

    夏侯渝聽罷冷笑不已:“我那大兄果真是個蠢的,被人輕易挑唆不說,都已經(jīng)被軟禁了還不安生,活該被人當槍使!”

    顧香生:“其實當時人人都覺得陛下兇多吉少,但卻只有他最沉不住氣,當先跳出來。”

    夏侯渝:“但他千不該萬不該,就是連累了你,夏侯洵裝得再無辜也罷,我不信此事當真與他半分關(guān)系都沒有,你受傷的這筆賬,我一定會找他們算明白。”

    顧香生嗔道:“別鬧太過了。”

    雖然夏侯渝什么也沒說,她卻有些明白對方想做什么。

    這不由讓她想起從前與魏臨在一起的時候,有些事情即便對方說明白了,她也覺得話有未盡之意,仿佛霧里看花,朦朦朧朧。

    兩相對比,這種感覺就愈發(fā)強烈。

    往事已矣,與魏臨有關(guān)的事情,她想起的次數(shù)已經(jīng)越來越少,甚至就連對方的形容舉止,也變得有些模糊起來,然而顧香生忽然發(fā)現(xiàn),從前她所認為的心意相通,其實只是自己的一廂情愿罷了。

    前塵遺憾,反而襯托出現(xiàn)下的可貴。

    夏侯渝風塵未洗,卻守著她不肯離開:“來,你先躺下,是我把你吵起來了?!?/br>
    顧香生:“你急著趕回來,還沒吃飯罷?”

    夏侯渝:“我不餓,要不等我去沐浴回來陪你躺著?”

    顧香生:“說了一陣話,反而清醒了,也有些餓?!?/br>
    夏侯渝趕忙道:“那我陪你吃,你想吃什么,讓蘇木吩咐下去做?!?/br>
    顧香生沒忍住,撲哧一笑。

    夏侯渝莫名其妙。

    顧香生搖搖頭,含笑道:“我忽然想吃炸醬面?!?/br>
    她只是忽然覺得自己很幸運,因為這輩子能有一個人將她放在心尖上如此珍視。

    夏侯渝聽見她想吃東西,自然只有高興的,起身道:“好,蘇木那丫頭也不知跑哪兒去了,我去吩咐他們做?!?/br>
    那頭蘇木聽說兩位主人想吃東西,急忙命人下去準備,夏侯渝則先去洗漱更衣,他動作很快,待吃的一一呈上來時,他也過來了,頭發(fā)還有些*的,洗去了疲憊風塵之后,俊美面容光彩照人,幾個小婢女甚至有些不敢直視,低著頭匆匆路過。

    顧香生從蘇木手里接過帕巾為他擦頭發(fā),一面笑道:“你黑了不少。”

    夏侯渝摸摸自己的臉:“你喜歡白的,我就努力養(yǎng)白回來,你喜歡黑的,我就繼續(xù)曬黑?!?/br>
    顧香生哈哈笑起來:“我喜歡陰陽臉,你能不能半面黑半面白?”

    夏侯渝作出委屈情態(tài):“客倌的要求聞所未聞,恕奴家無能為力?。 ?/br>
    兩人說罷笑作一團,夏侯渝連忙抱住她:“你小心些,別扭到腰!”

    顧香生一看桌上又笑了:“我說要炸醬面,你怎么一股腦讓人做了那么多種面?”

    桌上除了炸醬面,另有陽春面和炒面,蜜汁蓮藕,醉蝦,碎金飯,蘇木怕夏侯渝沒吃飯,所以特意讓人多做了些,還好顧香生懷孕之后,灶房一天十二個時辰,幾乎有十個時辰是加柴火常熱著的,準備這些倒省了開鍋燒水的功夫。

    夏侯渝:“可以換著吃,不膩味?!?/br>
    他急著趕路,今日幾乎就沒吃過什么東西,早就餓得狠了,端起碎金飯就開始吃,顧香生忙給他盛了一碗竹笙豆腐湯放在邊上。

    夏侯渝沖她笑了一下,接過湯碗,舀了一口喝下去,方才道:“我在官驛的時候接到陛下的旨意,說是讓我明日入宮覲見?!?/br>
    顧香生:“陛下自打回來之后,連朝會也沒有舉行,據(jù)說于晏等人至今沒能見上一面,只像出門在外的時候一樣,讓人將奏疏遞進宮里去,待他批閱之后再送出來,所以現(xiàn)在外面謠言不少,都說陛下病勢沉重。但他既然召你進宮了,想必身體應該沒有大礙罷?”

    夏侯渝放下湯碗,嘆了口氣:“只怕恰恰相反。”

    顧香生詫異:“此話怎講?”

    夏侯渝:“陛下先前出征在外,久無消息,眾人都以為龍體有恙,是以蠢蠢欲動,魏人也如此覺得,殊不知陛下反而借此讓人由蜀入魏偷襲,致魏國大敗,此役之后,魏國情勢一落千丈,齊人則士氣大漲,一路長虹直逼魏國都城,如此下去,不出三個月,定能攻破魏國,逼得魏帝投降?!?/br>
    說到這里,他拍拍顧香生的手,略表歉意道:“我非針對魏國,僅是就事論事?!?/br>
    顧香生回握住他的手,笑道:“我曉得,你繼續(xù)說。”

    夏侯渝:“陛下伐魏無非也是為著這一刻,但他卻一反常態(tài)直接先行回來,只留了魯巍在那里,回宮之后也沒有見過任何人,所以我私下揣測,陛下可能當真在前線受傷或生病了。”

    言下之意,皇帝只是將計就計引得魏軍上當,但之后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體已經(jīng)堅持不下去了,所以才不得不提前回來,回來之后沒有召見任何人,說明身體狀況不是很好,又不愿讓人知道,免得再度引起朝野動蕩。

    眼下雖然對魏戰(zhàn)事局面大好,但畢竟還沒有將魏國完全打下來,這種時候更加不能動搖軍心民心,否則后方不穩(wěn),很容易就影響到前方。

    想到這里,顧香生微微一震。

    她望向夏侯渝,后者笑了笑:“你想到了?”

    顧香生深吸了口氣,慢慢道:“或許我應該提前向你賀喜?!?/br>
    夏侯渝拿了個小碗給她舀些糖藕出來:“現(xiàn)在道喜還為時過早,無論如何,等我入宮覲見之后再說罷。”

    如果有旁人在這里,定會聽得一頭霧水,不知兩人在打什么啞謎,但實際上這番對話的含義并不難理解。

    夏侯渝說皇帝現(xiàn)在身體狀況欠佳,以致連外人都不能見,可見嚴重程度。

    天子安危,身系社稷黎民。之前皇帝身體康健,他不想立儲,底下的人也就由著他,但如果皇帝的健康問題浮上臺面,不說朝臣肯定會上疏請立太子,幾個皇子必然也會有些想法,即便撇開這幾個外在因素,皇帝本人,也必須考慮到江山承繼的問題。

    這種情況下,他不見外臣,卻又急召夏侯渝回來,就顯得意味深遠了。

    所以顧香生才會向夏侯渝道喜,因為他們倆都知道這次召見,很可能是與帝位有關(guān)。

    當然這也不一定,夏侯渝打了勝仗,皇帝召他回來,這是合情合理的事情,不能說皇帝一定就看中了他。

    所以事情還有可能出現(xiàn)變化,關(guān)鍵就在于明日的覲見上。

    兩人神色如常,一個吃面,一個喝湯,并沒有因為這個推測而過分激動或驚喜。

    顧香生且不必說,夏侯渝自小磨難,再驚險的經(jīng)歷也曾遭遇過,又剛從與回鶻人交手的戰(zhàn)場上回來,縱然對帝位有所期待,也不可能如何形于顏色。

    顧香生吃了一塊糖藕,一小碗炸醬面,外加一小碟醉蝦,覺得已經(jīng)飽了,便放下碗筷看著他吃。

    夏侯渝吃東西的動作很慢,這與教養(yǎng)無關(guān),卻是自小養(yǎng)成的習慣。從前在魏國當質(zhì)子時俸錢有限,張芹只能將有限的月錢盡可能節(jié)省下來,以免用得太快,到了月底就無錢可用,所以夏侯渝吃穿用度,比稍微寬裕的百姓人家還要節(jié)儉些,一年到頭難得做幾身新衣,里面的單衣褻褲,通常是縫了又補。正因如此,飯桌上常常難見葷腥,久而久之,夏侯渝吃飯的時候也習慣細嚼慢咽,以便仔細品嘗飯菜滋味。

    如今看來,這細嚼慢咽的習慣卻顯得慢條斯理,分外優(yōu)雅,不知情的定以為夏侯渝從小就受嚴師教導,禮儀規(guī)范。

    顧香生是少數(shù)知道內(nèi)情的人之一,當時她和魏初就算有心幫忙,也不可能將夏侯渝每月的用度悉數(shù)包下來,僅僅只能是偶爾送些東西過去,杯水車薪,所以每回看見他吃飯,心中總會涌起無限感慨。

    那些攀高踩低,曾經(jīng)克扣夏侯渝的魏國官員,肯定也不會想到他還能有今日。

    “在想什么?”

    夏侯渝用了一碗碎金飯,一碗湯,外加把剩下的桂花糖藕解決掉,終于停下動作,扭頭一看,便看見她在走神。

    顧香生笑道:“沒什么,就是吃飽了就有些困意?!?/br>
    夏侯渝:“時辰不早了,也該安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