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節(jié)
皇帝見她一直沉穩(wěn)的神色終于有了變化,心下覺得好笑,話鋒一轉(zhuǎn),又道:“朕有意委任他為柴州刺史,現(xiàn)在旨意想必也已經(jīng)到了他手里了?!?/br> 顧香生并非對疆域一無所知的人,柴州是個什么地方,她自然很清楚。 夏侯渝雖然身為皇子,但自小命途坎坷,好不容易回齊國過了幾天安穩(wěn)日子,又要被老爹丟到跟回鶻人作戰(zhàn)的前線,這換了別人,不崩潰都難。 心念電轉(zhuǎn),顧香生反而冷靜下來,叩首道:“臣雖不才,但曾在邵州守城,于火彈傷敵之事上有所鉆研,還請陛下允許,讓臣與遠(yuǎn)王同赴柴州,效微末之力。” 這話一出,半晌無聲。 過了好一會兒,皇帝方才道:“好嘛,朕與樂正打賭,樂正說你聽說五郎將要被派往柴州之后,一定會要求同往,朕卻不信,這世上哪里有人傻到明知山有虎,卻還偏向虎山行的?可沒想到今日還真讓朕給遇著一個,你好歹也別答應(yīng)得那么快,不然朕的面子往哪兒擱?” 見顧香生一反常態(tài)傻愣在當(dāng)場,還有些反應(yīng)不過來的樣子,樂正小聲提醒:“濟(jì)寧伯,還不謝恩!” 她這才如夢初醒,忙要下拜。 皇帝卻阻止了她:“你別忙著謝恩,朕給你最后一次機(jī)會,夏侯渝此去柴州,起碼得三年任期圓滿才能回來,期間回鶻人進(jìn)犯,柴州便首當(dāng)其沖,守住了城未必有功,但丟了城卻是要丟腦袋的,便是皇子也絕無例外,你與他成婚,就意味著很可能會守寡,你若反悔,現(xiàn)在還來得及?!?/br> 不待她回答,皇帝又道:“朕不攔你成婚生子,但你身份特殊,要嫁也只能嫁齊國人,你若愿入宮,必以貴妃之位相酬,若能誕下龍子,朕就立他為儲君,你若不愿入宮,朕也可以賜你平安富貴,讓你嫁予太平王侯,不必像與五郎一起時那般擔(dān)驚受怕?!?/br> 樂正小吃一驚,他沒想到皇帝還會冒出這樣一番話來,趕緊扭過頭去看顧香生,不知對方會如何回應(yīng)。 貴妃之位也許還不夠誘人,但儲君之位就不一樣了,兒子能當(dāng)皇帝,自己將來就是太后,這樣的誘惑,有幾個人能抵擋得??? 然而顧香生神色鄭重,一字一頓道:“臣愿與遠(yuǎn)王成婚,還請陛下成全?!?/br> 樂正屏住呼吸。 皇帝卻道:“怎么還叫遠(yuǎn)王,該叫肅王了?!?/br>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讓顧香生愣住了。 …… 時間一點(diǎn)一滴過去,前來宣詔的官員已經(jīng)喝了四五盞湯水,想去如廁又沒好意思說,有點(diǎn)坐立不安,心道宮里怎么還沒來人? 夏侯渝坐在那里,臉色也沒好看到哪里去,卻是微微闔著眼,要睡不睡的。 四月的天還不算熱,眾人卻硬是等出一身汗來。 管家張芹叫來王府婢女,讓她去弄條熱帕子來給夏侯渝擦臉。 就這樣又過了小半個時辰,宮里頭終于來了人,眾人忙迎出去。 這回來的卻是樂正,對方身后還跟著顧香生。 后者正沖著夏侯渝笑。 見此情景,夏侯渝哪里還不明白? 他心頭狂喜,幾乎壓抑不住想要大聲歡呼的心情。 皇帝實(shí)在太愛折騰人了,好事多磨,一波三折,然而只要是最后能夠得償所愿,夏侯渝就覺得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此時心上人就近在咫尺,幾乎一伸手就能觸碰到。 樂正笑吟吟地對宣詔官員說了一番話,后者拿出其中一份詔書準(zhǔn)備宣讀。 夏侯渝的反應(yīng)是一頭栽向前方,五體投地,直接用行動表達(dá)了自己對天子的滔滔崇敬之情。 眾人全傻眼了。 這是……高興壞了的表現(xiàn)? 直到顧香生上前將人扶起來,大家才反應(yīng)過來。 夏侯渝這不是太高興才五體投地,而是直接暈倒了。 眾人七手八腳將夏侯渝扶回寢室,幸而這段時間大夫一直在府里候著,叫過來一看,說是病還沒好,今天就奔波一天,勞累過度,得多歇息,但沒有大礙,大家這才松了口氣。 雖然沒了聽旨的人,宣詔官員還是在床前將旨意念完,樂正向顧香生道過喜,便也回宮去了。 見顧香生凝視著床榻上昏睡的夏侯渝,黃珍適時道:“殿下這陣子就沒好好休息過,還請顧娘子好生勸勸他,我等的話,殿下聽不進(jìn)去,唯獨(dú)娘子的話,殿下還肯聽?!?/br> 這番話說得很得體,賜婚詔書一下,即便還沒正式成婚,但顧香生成為王府主母,已經(jīng)是板上釘釘?shù)氖铝?,黃珍明著是讓顧香生勸說夏侯渝不要太辛苦,實(shí)則是以幕僚身份委婉表達(dá)認(rèn)同和忠心。 顧香生微微一笑:“我會勸他的,多謝你們長久以來的輔佐,他性子有些固執(zhí),下定決心的事情,九頭牛也拉不回來,難為你們了!” 黃珍與上官和忙謙辭幾句,以不打擾郎君休息為由,悄聲告退。 人輕咳散盡,偌大寢室里,只余顧香生二人。 看著沉沉昏睡的夏侯渝,她輕輕將對方鬢發(fā)往后拂去,既好笑又心疼。 然而好笑與心疼之余,又有一種塵埃落定,心滿意足的喜悅。 …… 畢竟還沒成婚,顧香生不可能一直在王府待下去,見夏侯渝這一覺興許要睡上很久,夜色將臨時,她便起身告辭,又交代張芹,等夏侯渝醒來,就遣人到長春觀告知一聲。 馬車出了城,一路往長春觀的方向駛?cè)ァ?/br> 今日跟著一道過來的蘇木喜上眉梢:“這下可好了,郎君與娘子得償所愿,有情人終成眷屬,等回去之后和朱砂一說,她還不定會高興成什么樣呢!” 顧香生橫她一眼,嗔道:“還沒成婚就叫郎君,傳出去不笑話死人!” 蘇木笑盈盈道:“笑話便笑話,那些人只會嚼舌根,他們哪里有娘子的福氣呢!” 二人正說笑,馬車忽然來了個急剎車,重重往前一頓,馬匹嘶鳴之聲隨之響起。 蘇木反應(yīng)不及,驚呼一聲,整個人往前滾去,幸好顧香生反應(yīng)得快,一手將她抓住! “什么人!”車夫在外頭高聲叱喝。 蘇木聞聲慌亂,心想莫不是盜賊? 可京郊外面,天子腳下,又哪里來的不要命的盜賊? ☆、第134章 顧香生不可能出個門都隨身帶著弓箭,但外面的車夫并非尋常人士,以他的身手,便是以一敵三都沒什么問題,夏侯渝安排他跟著顧香生,此時終于派上用場。 外面肯定不止三四個人,聽這動靜,對方怕是有五六個人左右,蘇木雖然忠心可靠,但畢竟不像詩情碧霄她們那樣經(jīng)過事,此時嚇得面容雪白,手緊緊攥著顧香生的袖子沒吱聲。 顧香生拍拍她道:“我出去看看有沒有能幫得上忙的!” 蘇木攥著她的手更緊了,連連搖頭:“娘子別出去,外面危險,我們等人來救!” 顧香生:“去道觀這條路有些偏僻,現(xiàn)在又是傍晚,未必能遇得上人,我會見機(jī)行事的。” 馬車?yán)镉邪验L劍,是一直放在上面以防萬一的,她隨手一抓便掀開簾子探出頭去。 顧香生粗略看了一眼,外面約莫有十多個人,身手不算好,頂多只是地痞流氓的水準(zhǔn),但勝在人多勢眾,車夫游走其間,一個個打下來也有些氣喘吁吁。 那些人的目標(biāo)明顯是顧香生,所以千方百計繞過車夫想要朝馬車上的人下手,見顧香生探頭出來,登時眼睛一亮,還招呼同伴:“弟兄們,點(diǎn)子就在前頭,水靈靈的,并肩子上,綁了回去先玩一陣再賣個好價錢??!” 顧香生聽了這話,簡直要?dú)庑α恕?/br> 若對方的打架水準(zhǔn)再高些,他們今天可能還走不掉,但就這么個三腳貓的水平,仗著人多,還真不把車夫放在眼里。 “老鄧,接劍!”她高聲喊道,一邊將劍拋過去。 “好嘞!”車夫頭也不回伸手接住,抽劍出鞘,眨眼間戰(zhàn)斗力大增,對方還沒反應(yīng)過來,他就撂倒幾個了。 見點(diǎn)子扎手,有幾個人企圖悄悄繞到馬車后面發(fā)難,顧香生好笑,直接摸出隨身匕首,往其中一人擲去。 但見那人哎呀一聲,仰頭倒下。 同伴一看,匕首正正插在他的脖頸上,人哪里還有氣? 其他人當(dāng)即就被嚇到了,誰也沒料想這么個嬌嬌弱弱的小娘子,出手竟然如此狠辣! 顧香生卻不會對他們客氣,因?yàn)樗呀?jīng)差不多弄明白這些人是何來歷。 眾人見她從發(fā)鬢上拔下一支金釵,那金釵又細(xì)又長,看著比匕首還要銳利三分,這□□喉嚨里,人同樣也會當(dāng)場沒命,登時心里發(fā)憷,寧可硬著頭皮去面對老鄧的刀光劍影,也不想在這里被丟飛釵。 “娘子,我這也有釵子!”蘇木卻從馬車上看見顧香生方才的舉動,瞠目結(jié)舌之余,趕緊從頭上拔下釵子遞給顧香生。 那頭老鄧多了武器加成,刷刷刷幾下很快將一干人等都放倒。 “真是不要命,連我們的馬車都敢劫!”老鄧恨恨將劍插入地上,鋒刃堪堪擦著一個人的臉頰掠過,上面瞬間多了一條血痕,那人被嚇個半死,褲子都尿濕了。 老鄧嫌惡地看著他:“娘子,要怎么處置他們?” 十五個人,死了五個,還剩十個,其中有重傷的,也有輕傷的,一時間遍地哀嚎。 顧香生輕描淡寫:“反正是劫道的賊匪,不如一并殺了了事,也免得還要報官,忒麻煩了。” 那些人一聽,都不用如何逼問,當(dāng)即就痛哭流涕:“這位娘子饒命,我等是受人指使而來,并非故意劫道!” 老鄧大喝一聲:“事到如今,還不從實(shí)招來!” 那些人七嘴八舌講述起來,顧香生他們這才知道,這幫人不是什么地痞流氓,平時從事的是拍花子的勾當(dāng),也就是人販子。而且他們心氣還挺高,不做尋常生意,專門盯著富貴人家和官宦人家的婦孺下手,但凡初一十五這樣的熱鬧日子,就是他們開張大吉的時候。 別以為官宦世家的婦孺就不好下手,雖然這些人也有仆從跟隨,但往往百密一疏,想要下手總能找到機(jī)會,這些拐子全程盯梢,瞅準(zhǔn)落單的機(jī)會就將人拐走,有油水可榨的,就跟家人勒索一大筆錢財然后放人,那些長得漂亮的,又或者是家人害怕名聲受損不肯出錢贖人的,干脆就被這些拐子給賣到江南一帶的窯子里,調(diào)、教之后接客,同樣也是穩(wěn)賺不賠的大買賣。 這種拐人的勾當(dāng)不需要本錢,利潤又高,從古至今就沒斷絕過,官府抓也是抓的,只不過官在明他們在暗,抓得嚴(yán)時一哄而散躲起來,等到風(fēng)聲松些時又會跑出來。 對這些人,顧香生殺得一點(diǎn)負(fù)罪感也沒有。 他們自然不是臨時起意對顧香生下手的,而是有人知道顧香生經(jīng)常會進(jìn)城出城,所以雇了人專門在這條路上候著,就為了將顧香生劫走,到時候是玩弄一陣再送回來,還是直接賣掉,就由不得她了。 “真是狗膽包天啊,誰指使你們這么做的,說!”老鄧狠狠踹了其中一人一腳,正好踹在對方的腰眼上,疼得他又是一陣干嚎。 “我說,我說!別打了……”對方有氣無力,“是一個叫董元明的,我們不熟,他與我們大當(dāng)家熟,我就知道是他來找大當(dāng)家,讓他這么干的,還說事成之后如何酬謝……” 老鄧又踹一腳:“那董元明又是什么來頭!” 對方哎喲哎喲慘叫:“我是真不知道,真不知道!” 老鄧?yán)湫陕?,轉(zhuǎn)而朝其他人下腳,那些人抵不過痛楚,早沒了剛才的威風(fēng),一個個死狗樣地在地上翻滾,有什么說什么,沒兩下就給問了出來。 那董元明原先也是在京城里廝混,沒個正當(dāng)營生,后來不知怎的居然通過遠(yuǎn)房親戚的門路進(jìn)了興國公府,跟在駙馬身邊,不算貼身近侍,但因?yàn)檗k事機(jī)靈,還算能混個臉熟,他自此就在一幫狐朋狗黨面前挺起腰桿子了,覺得自己是魚躍龍門成了上等人。 但這幫嘍啰被差遣而來,并不知道太多內(nèi)情,說了半天,顧香生他們也就只知道這件事和董元明脫不開關(guān)系。 不過這就已經(jīng)足夠了。 蘇木聽得氣憤不已:“娘子,這事兒實(shí)在欺人太甚了,您要不要告訴五殿下,讓他出面去與興國公府交涉?” 顧香生卻搖搖頭,蘇木還是不夠了解她,這種事她自己也可以解決,沒必要給夏侯渝添麻煩,她早慣了有什么事獨(dú)立自主,卻不是那等非要等著男人作主,沒了主心骨就不行的閨閣女子。 老鄧問:“娘子,這些人如何發(fā)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