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節(jié)
有事可做,她的注意力轉(zhuǎn)移,心情立時便不一樣了,連晚飯都比平日里多吃了一些,看得公主侍婢嘖嘖稱奇,直以為顧香生有什么靈丹妙藥。 因為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傍晚,嘉祥公主便沒有回去,而是留在道觀里過夜,打算明日一早再回去。 她的客房就在顧香生隔壁,陳設(shè)簡單,自然比不上公主府里奢華,書案書架都是竹制的,連門邊掛的也都是竹簾,喝茶的杯子還是竹杯,處處透著一股在公主府里未曾感受過的生趣,呼吸之間仿佛都溢著竹香。 婢女素雪便道:“得虧現(xiàn)在還是春天,若再晚些時候,這兒晚上該有一堆蚊蟲了。” 嘉祥公主搖搖頭:“你沒注意么,房間外頭栽的是凈香草和薄荷,這些都是蚊蟲不敢靠近的,就算到了夏天也無妨。我倒覺得這里很好,冬暖夏涼,足夠清靜,難怪顧jiejie當(dāng)日會挑選這里作為隱居地。” 素雪知道公主這是被駙馬弄得屢屢鬧心,反將公主府視如蛇蝎的緣故,便笑道:“這有何難,左右濟寧伯也是一個人住,您若是來了,反倒熱鬧呢,她定是高興的,公主想來便來了,天氣再熱些,也不必去郊外莊子上避暑了,此處也正適宜呢!” 嘉祥公主笑道:“這樣一來,我可不成壞人好事的惡棍了?” 先時兩人提到夏侯渝時,婢女并不在近側(cè),素雪聽了滿頭霧水,嘉祥公主也不多作解釋,只讓她去收拾床鋪,準(zhǔn)備歇息。 就在這個時候,嘉祥公主發(fā)現(xiàn)外面似有一抹紅光亮起,透過竹簾若隱若現(xiàn),她咦了一聲,起身趨近窗前,掀開竹簾往外探看,不望還好,這一望之下,直接就臉色大變。 只見遠處紅光隱隱,在黑夜里分外顯眼,連帶著那上頭的天空都被映亮了。 而那個方向,分明是皇宮! 兩名婢女注意到她的動靜,湊過來一看,也都面色煞白。 “那里不會是,是……” “皇宮走水了?!” 嘉祥公主嘴唇緊抿,心亂如麻,手腳冰涼。 長春觀在京郊,但視角不錯,正好能遙遙瞧見皇宮,現(xiàn)在離得如此遠還能看見火光,可見火勢一定小不了。 霎時間,嘉祥公主腦海里掠過許多人,有她的生母,有皇帝,還有其他兄弟姐妹。 她的身體微微發(fā)著顫,腦海一時空白,完全失去了反應(yīng)。 還是素雪一句話提醒了她:“公主,咱們要不要連夜進城去看看?” 對! 嘉祥公主想起住在隔壁的顧香生,卻發(fā)現(xiàn)自己腳有些發(fā)軟,只怕沒走幾步就要軟倒在地,忙道:“快將顧jiejie請過來!” 其實也不用她說,那頭顧香生已經(jīng)披上外裳走過來了。 “顧jiejie,我得進城去看看,那方向怕是宮里走水了!”她并作幾步上前,握住顧香生的手。 “眼下城門已經(jīng)關(guān)了,不說能不能進去,就算能進,恐怕也要大費周折,你現(xiàn)在趕過去也幫不了忙,先別著急!”不愧是經(jīng)歷過大風(fēng)大浪的人,顧香生的冷靜感染了嘉祥公主,讓她不由深吸了口氣,勉強跟著鎮(zhèn)定下來。 “你的手怎么這樣涼?”顧香生蹙眉,轉(zhuǎn)向素雪道,“去給公主拿件披風(fēng)過來?!?/br> 素雪趕緊應(yīng)了轉(zhuǎn)身去拿。 顧香生則拉了嘉祥公主的手在一旁坐下。 “像這樣的大火,以前可曾有過?” 嘉祥公主定了定神:“皇宮沒有,倒是前年秋天,城中起過一回大火,當(dāng)時燒了不少民宅,還死傷一些百姓?!?/br> 真年頭建筑都是木結(jié)構(gòu),好處是冬暖夏涼,壞處是一著火非得燒一片才能停下來。 顧香生就道:“秋干物燥,容易起火,眼下是春時,像這樣的大火很罕見,更何況是在皇宮里,稍有點火星也會很快被撲滅了,但現(xiàn)在隔這么遠還能看見,說明已經(jīng)不僅僅是燒幾間宮室了?!?/br> 嘉祥公主一個激靈:“你的意思是……” 顧香生的言下之意,這很可能是人為縱火,而非無意失火。 如果是這樣的話,事情就嚴(yán)重了。 她不敢往深里繼續(xù)想,臉色已經(jīng)是一片蒼白:“那我該怎么辦?” 顧香生沉聲道:“這也只是猜測,是與不是還待商榷,現(xiàn)在進城動靜太大,等天亮開了城門再進,我陪你一道去?!?/br> 嘉祥公主連連點頭,握住對方的手心里已然全是冷汗。 雖說天亮再進城,但這一夜,誰也沒能高枕無憂,二人相對無言,好不容易挨到天色蒙蒙亮,眼看遠處火光已經(jīng)完全消失,嘉祥公主長吁了口氣:“現(xiàn)在進城罷?” 顧香生看了下沙漏,也差不多是該開城門的時辰了:“走罷?!?/br> 二人匆匆梳洗,簡單穿戴一下,便乘著馬車往城里趕。 昨夜的動靜著實驚動了不少人,連陳弗也沒睡著,黑著眼圈出來送行,再三叮囑顧香生要小心。 往常這個時辰,城門應(yīng)該已經(jīng)開了,但此刻他們趕到城下時,卻見大門緊閉,城墻上也有士兵來回巡視,人數(shù)比以前多很多。 兩人心里咯噔一聲,嘉祥公主先讓人上去叫門,下人很快去而復(fù)返,說是奉上峰的命令,今日全城戒嚴(yán),任何人不得進出,什么時候開也未可知。 嘉祥公主這回倒是堅持得很:“你就報上我的名號,說是我要進宮去探望皇父!” 下人趕緊又去了,這回去的時間久了一些,回來的時候身后還多了個人。 “敢問車上可是嘉祥公主?”對方拱手詢問,聽著不像小兵。 素雪下了馬車代答:“正是,閣下何人?” 對方道:“卑職監(jiān)門將軍田欣,奉命值守此處,不便之處,敬請公主見諒?!?/br> 車上嘉祥公主與顧香生相視一眼,都覺得事情有些不尋常。 顧香生親自下車:“我是濟寧伯顧香生,想與嘉祥公主一道入城,這輛馬車寥寥數(shù)人,身份都是可查的,不知田將軍能否行個方便?” 田欣就有點為難:“不是卑職不肯放人,是上峰交代要封鎖城門……” 顧香生趁機問道:“不知田將軍可知道宮里頭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 田欣搖搖頭:“卑職也是半夜接到命令過來的,如今宮門緊閉,公主與顧娘子就算進了城,也進不了宮?!?/br> 顧香生:“公主已經(jīng)徹夜沒回府了,現(xiàn)在府中還指不定如何混亂,無論如何她也得先回去報個平安,不然駙馬若是讓人出來找,屆時只會給你們添亂,再說了,上面命將軍在此值守,防的只是宵小之徒,而非公主與我罷?” 田欣苦笑:“罷了,城門是開不了了,只能開一下旁邊小門,你們趕緊過去罷!” 顧香生謝過他,轉(zhuǎn)身上車,命車夫趕緊從側(cè)門進城。 嘉祥公主很緊張:“怕是真發(fā)生了大事?!?/br> 顧香生:“先回去再說?!?/br> 她在城中沒有府邸,去的自然也是公主府,嘉祥公主一進門,公主府上下便都額手稱慶,府中管家差點喜極而泣:“昨夜宮中起火,您又沒有送消息回來,我們都要嚇?biāo)懒?,幸得上天庇佑,平安無事!” 嘉祥公主問:“宮里頭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可有消息傳出來?” 管家:“好像前半夜的時候忽然走水,燒了整整一夜,天快亮的時候才熄滅的,后來外頭就忽然戒嚴(yán)了,聽說城門也關(guān)了,出入不得,當(dāng)時我們還擔(dān)心您不知要怎么回來,小人派了人出去打聽,據(jù)說大殿下和六殿下前后腳進了宮,至今也沒出來過?!?/br> 嘉祥公主:“駙馬呢?” 管家面露難色,正要說話,外頭下人便來報,說是駙馬回來了。 嘉祥公主強忍怒氣:“將駙馬請到我這里來?!?/br> 宮里出了大事,她是想回回不得,駙馬卻居然徹夜未歸,這無論如何都說不過去。 劉筠跟在婢仆后頭進來,神智看著還挺清醒,就是身上脂粉味有點重,顧香生隔大老遠都聞見了。 他臉上卻不見尷尬,進來先拱手行禮,一派自然:“公主找我?” 嘉祥公主:“駙馬昨夜去哪兒了?” 劉筠看了顧香生一眼:“昨夜與朋友吃酒,時辰有些晚,怕回來之后驚擾公主,便順道在外頭歇下了?!?/br> 嘉祥公主忽然伸手,在所有人都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的時候,狠狠給了劉筠一記耳光! “昨夜我根本沒在府中,想必你也毫不關(guān)心罷?但你是公主府的主人之一,卻對府里如此漠不關(guān)心,萬一我暫時回不來,府里又沒個能主事的,要如何是好?” 性格使然,她便是罵人,也罵不出難聽的話,但那一巴掌已經(jīng)是她長久壓抑之后爆發(fā)出來的結(jié)果。 劉筠完全被打蒙了,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一直以來溫柔得近乎懦弱的嘉祥公主,還能有這樣兇悍的表現(xiàn)。 嘉祥公主打完人,掌心火辣辣地疼,心里卻沒有后悔的感覺,反而覺得很暢快。 “怎么,沒話說了?” 劉筠回過神,勃然大怒:“你竟敢打我!” 仗著有顧香生在旁邊,嘉祥公主底氣也足了許多:“我怎么就不能打你?你我成婚以來,你捫心自問,我待你有哪一點不好?我何曾倚仗公主身份對你頤指氣使?可你呢,你又是怎么回報我的?夜不歸宿,夜夜笙歌,眠花宿柳?我平日里默不吭聲,樣樣忍讓,對你來說卻是我懦弱可欺的表現(xiàn)!” 劉筠冷笑:“是又如何?難不成這樁婚事是我情愿的嗎?任誰某一天忽然知道自己要娶個公主,誰還能笑得出來?若可以讓我選擇,我便是寧愿娶個窯子里的花魁,也不愿意……?。 ?/br> 他話還沒說完,另外一邊臉直接被顧香生一巴掌呼上去,五指印正好紅了個對稱! 顧香生下手可比嘉祥公主狠多了,劉筠那一邊臉幾乎馬上就紅腫起來。 “賤人!別以為老子不打女人!”劉筠氣得發(fā)瘋,直接撲上前要打顧香生。 顧香生后退兩步,直接抄起邊上的花瓶往劉筠腳下一丟,劉筠反應(yīng)不及,腳直接踩上去,整個人往前撲倒,摔了個五體投地! 嘉祥公主大聲道:“還不按住他!” 在場的公主府家人一擁而上,將駙馬死死按住。 那些沒來得及反應(yīng)的,已經(jīng)看呆了。 “夏侯柔光,你敢這樣對我!你敢對興國公府的人無禮!”劉筠在地上掙扎。 “你是公主駙馬,已經(jīng)不是興國公府的人了!”嘉祥公主對眼前這個男人徹底失望:“我便是看在興國公的面子上,一次又一次地忍你,忍得你以為完全可以不將我放在眼里!你不是不想當(dāng)這個駙馬嗎?好,從今日起,你就給我滾出公主府,回你的興國公府去!你若死賴著不走,你就是沒臉沒皮的窩囊廢!” 又對管家等人道:“你們?nèi)退帐皷|西,把他的東西都清出去,別礙了我的眼!” 她拉著顧香生的手,頭也不回地出了廳堂。 素雪等人看了被按在地上,已經(jīng)成了豬頭的駙馬一眼,急急跟在公主后頭。 一行人來到書房,嘉祥公主又命人關(guān)上門退出去,等屋內(nèi)只剩下兩人,才轉(zhuǎn)過身。 顧香生這才發(fā)現(xiàn)她臉上滿是眼淚。 嘉祥公主擦掉眼淚,赧然道:“讓你看笑話了!” 顧香生將干凈帕子遞過去:“是我做得不妥才對,方才打了那一巴掌,倒給你添麻煩了?!?/br> 嘉祥公主搖搖頭:“我本來都快要撐不下去了,心里又害怕又緊張又難過,多虧你那一巴掌,才讓我咬咬牙把趕人的話說出來,現(xiàn)在心里覺得真是痛快,只恨自己怎么沒有早點說,任他欺在頭上這么久!” 顧香生:“你將他趕出去,會不會讓興國公府那邊有話可說?” 嘉祥公主:“不會的,劉筠的劣跡,劉家人自己心里也清楚,他們無話可說,只會來求我寬恕。” 她蹙起眉頭:“我現(xiàn)在更擔(dān)心的反而是宮里的情形,里面一定是出了什么變故,否則大兄與六兄如何會至今還不露面!” 顧香生面上鎮(zhèn)定,心中同樣隱憂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