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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天香在線閱讀 - 第125節(jié)

第125節(jié)

    而顧畫生,當(dāng)年端午宴之后,她就被送入庵里去吃長齋了,外頭的人都知道顧家二娘子一心向佛,身體又不好,這輩子怕是不可能出來了。就在焦太夫人去世之后不久,呂家就提出和離。彼時呂誦作為嚴家的死黨,又在前面的戰(zhàn)事立下大功,已經(jīng)一躍成為新貴,顧經(jīng)不愿意得罪呂家,許氏則懦弱,偌大一個顧家,竟然找不出一個能夠為自家找回顏面的人。

    反倒是顧琴生出面與呂家交涉,最后將顧畫生的嫁妝,連同呂家給予的一些補償拿了回來,又在京中買下一棟不大的宅子,將meimei從庵堂里接出來,安置在那里。

    這些事情,聽得顧香生唏噓不已。

    顧家就像《紅樓夢》里的賈家,三代富貴,錦衣玉食,然而灰飛煙滅,卻也不過是頃刻之間的事情。

    唯一與賈家不同的是,顧家總算還有些家底,沒有掏空銀子,也沒有站錯隊得罪皇帝,所以就算大不如前,總算還能維持中流以上的生活水準。

    夏侯渝知道的則比顧香生還要更多一些。

    他聽說顧家將沒落的原因都歸結(jié)到顧香生身上,尤其是顧經(jīng)顧國那些人,都覺得如果沒有顧香生的出走,皇帝也就不會對顧家冷冷淡淡,如今后族變成了嚴家,單看皇帝對皇后如何愛重,如何愛屋及烏,對后族恩賞不斷,他們仿佛便看見顧家錯失的一切。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顧香生的任性妄為。

    除了小焦氏,只怕整個顧家,沒有人會關(guān)心顧香生去了哪里,過得好不好,然而單憑小焦氏一人,又能改變什么?

    顧香生不回去是對的,那樣的地方,本也沒什么好留戀。

    但這些話,夏侯渝不會說出來,免得徒惹她傷感。

    她現(xiàn)在在邵州,過得未必就不好,主持建復(fù)始樓,首倡修前朝史,協(xié)助練兵,制造□□,筑醫(yī)護所,賑濟災(zāi)民,規(guī)范商業(yè),一點一滴,邵州百姓都記得她的功德,也讓焦芫這個名字逐漸傳了開去,世人都道女子為官驚世駭俗,可這也更加助長了她的名聲。

    夏侯渝的父親,那位齊國皇帝,就曾說過,將來若是將南平并入版圖,其他人都可以不管,但有兩個人是必須保全的,一是徐澈,此人仁厚,可為宰輔,調(diào)理陰陽,上應(yīng)中樞,下安百姓;一是顧香生,此女巾幗不讓須眉,胸懷大氣,可為翰林,可為一州長官,即便女子不能為官,也可入內(nèi)宮,為良佐嘉偶。

    這話當(dāng)時是在提起南平局勢的時候說的,齊君隨口點評,轉(zhuǎn)頭也就忘了,夏侯渝正好在旁邊,便聽了一耳朵。

    這番評價拔高與否,暫且不論。夏侯渝也不覺得顧香生稀罕當(dāng)他爹的什么內(nèi)宮良佐,但這些話卻可以反映出一個信息:那就是顧香生的名聲,連齊國皇帝都聽聞,身在魏國的魏臨,又怎么會沒聽說?

    邵州的變化有目共睹,來到這里的人,將其稱之為南平之珠,流連忘返,往來商旅,日夜不停,又有重兵防守,不擾民,不犯民,不可不令人驚嘆,就連他那個經(jīng)常跟回鶻人作戰(zhàn)的大兄夏侯淳,也覺得邵州是塊難啃的骨頭,說日后約莫會有一場硬仗要打。

    假若顧香生是男人,或許還不會那樣出名,但正因為她是女子,這一切反而顯得那么富有傳奇色彩。

    如果魏臨知道焦芫就是顧香生,會不會后悔當(dāng)初輕易放棄,沒有將人找回去?

    如果顧家知道焦芫就是顧香生,會不會吃驚之余,大罵她離經(jīng)叛道?

    夏侯渝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很高興,能夠再次見到她。

    酒過三巡,兩人都有了些醉意,夏侯渝不擅喝酒,這么多年好像從沒變過,一杯接一杯,很快就有了五六分醉意。

    熱氣從丹田往上涌,連眼睛都燒得微微濕潤。

    顧香生發(fā)現(xiàn)夏侯渝醉酒的時候,連看人的眼神都變得很無辜,這當(dāng)然不是說他平時如何罪大惡極,只是她從沒見過一個人可以把“無辜”和“楚楚可憐”演繹到極致,而且還是一個男人。

    這種帶著嬌弱味兒的形容詞放在身形高大的夏侯渝身上,居然毫無違和感。

    顧香生覺得自己也有點醉了,否則她怎么會認為這樣的眼神有點誘人,心跳還加快了些許?

    她按住胸口,心想一定是酒精的作用使得心跳加速。

    “香生jiejie……”

    有了醉意,彼此就放開許多,重逢之后的那一絲幾不可見的陌生,也徹底消散無形。夏侯渝似乎是想像小時候那樣拉住她的手,可等指尖碰到顧香生的手背時,又觸電般地縮回去,露出一點點委屈的神情,他呆呆盯著顧香生旁邊那株君子蘭,半天之后,臉慢慢地紅起來,忽然露出一個傻笑。

    “其實我真的很高興,你能離開魏國……否則,我們還不知什么時候才能見著,你在深宮,我們想見一面也很難了,”他扁扁嘴:“說不定得等魏臨死了才行……”

    顧香生哭笑不得地看著他對一株君子蘭說話:“說什么孩子話!”

    夏侯渝下意識反駁:“我不是孩子了,我已經(jīng)長大,可以保護你了!”

    他忽然覺得有點不對,怎么聲音是從另一邊發(fā)出來的,難道有兩個香生jiejie?

    夏侯渝慢吞吞地轉(zhuǎn)動腦袋,目光從君子蘭移到顧香生身上,明顯有點迷惑。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笑了起來:“對,這個才是,方才那個不是!”

    顧香生還沒來得及嘲笑他醉得已經(jīng)分不清人和花了,便目瞪口呆地瞧著對方上手把自己的衣襟扯開,然后抓著她的手按向上半身的胸肌,結(jié)實柔韌的觸感自手心傳來,她已經(jīng)忘了如何反應(yīng),慢半拍的腦子像被漿糊攪過,只能愣愣地看著夏侯渝朝自己揚起一個燦爛的笑容。

    “看,不是小孩子罷!”

    “……”顧香生一頭黑線,將手抽了回來,絕不承認那一瞬間有點口干舌燥。

    見她縮回手,夏侯渝又露出那種有點委屈的表情:“你不相信我?!?/br>
    “你醉了?!鳖櫹闵鏌o表情夾起一個蟹粉湯包塞進他嘴里?!皝恚詵|西。”

    ……

    捂著額頭坐起身,夏侯渝發(fā)現(xiàn)窗外天色已經(jīng)大亮,鳥兒正嘰嘰喳喳叫個沒完,一枝紫薇花從窗外探了進來,生機盎然。

    想必已經(jīng)時近晌午了。

    自己這一覺真睡了那么久么?

    夏侯渝想了想,發(fā)現(xiàn)沒什么印象了,喝到后半段,他是真醉了,后來被誰抬了回來也完全不記得了。

    他掀開被子,下榻穿鞋,聞了聞身上單衣,隱約還有一股酒味,不由微微皺起眉頭,拿著床頭放著的干凈衣裳繞到屏風(fēng)后面。

    浴桶里盛著水,想必是他昨天睡著的時候顧香生讓人安置的。

    但過了幾個時辰,水溫已經(jīng)完全涼了。

    夏侯渝并不在意,直接脫了衣裳,從旁邊拿起一個小桶,從浴桶里舀了水就往身上澆。

    這幾年在齊國雖然也有婢仆服侍,但他早就習(xí)慣了凡事都自己動手。

    洗漱好,換了衣裳,他推開房門走出去,外頭果然日光正盛,一股熱氣撲面而來。

    宅子靜悄悄的,夏侯渝沿著廊下走向前院,終于看見詩情從那頭走過來。

    “五郎醒了?”詩情笑道?!澳俏疫M去收拾屋子?!?/br>
    “我起晚了?!毕暮钣逵悬c不好意思,“香生jiejie呢?”

    “一起床就找娘子,和小時候一模一樣!”詩情調(diào)侃了句,“她早上出門去了,現(xiàn)在應(yīng)該還在刺史府?!?/br>
    夏侯渝了然,自己昨天和顧香生說的那席話,對邵州的未來至關(guān)重要,她肯定是要去和徐澈商議定計的。

    他點點頭:“那我先到處逛逛,等會兒就回去,你忙你的,不用理我。”

    詩情:“娘子讓我問你,你若想在這里住,就只管住下無妨?!?/br>
    夏侯渝婉拒:“我?guī)Я讼聦龠^來,他們都住在客棧里,我不好讓他們反正我在邵州會待一段時間,隔兩天便會過來叨擾你們,到時候你們別嫌我煩就好?!?/br>
    詩情捂著嘴笑:“你想找的不是我們,而是娘子罷?”

    夏侯渝一臉無辜:“我也很喜歡你們做的菜啊?!?/br>
    詩情捧心哀嘆:“昨日你顧著喝酒,我們做的那一桌子菜都沒吃完,五郎竟還好意思說這句話!”

    事實證明,跟女人斗嘴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夏侯渝最后選擇了落荒而逃。

    院子里開滿各色的花,似乎受了顧香生的影響,夏侯渝對茶花也情有獨鐘,昨天沒顧得上細看,這會兒總算可以好好端詳賞玩一番了。

    這時候外頭的門被敲響。

    詩情和碧霄估計在后院那邊,一時半會沒有聽見,夏侯渝便走過去開門。

    門一打開,外頭卻不是顧香生,而是一個陌生男人。

    對方二十出頭,年紀應(yīng)該比他稍大一些,斯文清秀,手里還抱著幾冊書。

    瞧見夏侯渝,他也是一愣,期期艾艾問:“敢問,這里是焦宅么?”

    “你找哪位?”夏侯渝不動聲色,沒說是,也沒說不是。

    “我找焦先生。”那書生道。

    “焦先生出門了,臨走前讓我看家,你有事可以與我說?!毕暮钣迕娌桓纳爻吨e。

    書生明顯不太愿意和他說話,視線又往他身后瞥:“啊,那詩情和碧霄呢,她們也不在么?”

    夏侯渝微微皺眉,驀地斂了笑容,看著他:“有何要事,不妨直說。”

    書生原是想說改日再來的,但對上他冷冷淡淡的目光,不知怎的,話到嘴邊頓時就噎住了:“我,我是住在隔壁的,剛搬過來不久,聽說焦先生要修史,復(fù)始樓需要藏書,正好家藏幾卷古籍,便,便拿過來,看焦先生用不用得上……”

    他結(jié)結(jié)巴巴把自己的來意都交代清楚,只差沒把祖宗八代都告訴夏侯渝了。

    夏侯渝一看他手上抱著的書冊,似乎的確沒有說謊。

    “焦先生不在,你把書給我,回頭我轉(zhuǎn)交給她?!彼?,伸手便將對方懷里的書拿過來,想了想又問:“足下高姓大名?”

    “免貴姓丘,丘元?!鼻鹪緵]看清對方的動作,書就已經(jīng)到了對方手里,又是吃驚又是詫異?!澳阌质钦l?”

    “我是焦先生的親人?!毕暮钣蹇戳怂谎郏f了等于沒說。

    丘元之前壓根沒見過他,也不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那,那碧霄小娘子也不在么,我親手轉(zhuǎn)交她也行的……”

    夏侯渝錯開他欲伸來的手,冷冷一瞥:“你一個外男,怎么成日想著要見女眷,莫非送書是假,存心不良是真?”

    丘元臉色漲紅,滿心冤枉:“可我又沒見過你,怎么知道你到底是不是焦家的人!”

    “現(xiàn)在不就見過了?!毕暮钣迕鏌o表情說完,直接就把門關(guān)上。

    砰的一聲,丘書生猝不及防,差點沒把鼻子給撞歪了。

    夏侯渝回身,便見碧霄提著籃子過來,里頭似乎還裝了些熟食。

    對方瞧見他手里抱著的書,咦了一聲:“五郎,這些書是哪里來的?”

    夏侯渝:“方才有人過來送書,說是隔壁新搬來的人家,姓丘,行止鬼鬼祟祟,我疑心是騙子,便將人打發(fā)走了?!?/br>
    碧霄啊了一聲:“你,你就這么將人趕出去了?沒讓他進來坐坐么?”

    夏侯渝一臉無辜:“沒有,難道他果真是這里的鄰居么?”

    碧霄頓足:“自然是真的!”

    她咬了咬下唇,又不好怪罪夏侯渝,只扔下一聲“那勞煩五郎將書拿到書房里去罷,我出門一趟”,便匆匆走了。

    夏侯渝摸摸鼻子,覺得自己先前的猜測似乎出了些差錯。

    ☆、第103章

    議完事,徐澈親自將顧香生送到門口。

    天色依舊澄澈,卻忽然起蒙蒙細雨,淅淅瀝瀝。

    這樣的小雨本該在春天才會出現(xiàn),不過也聊勝于無,總算為夏日驅(qū)逐了一絲暑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