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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天香在線閱讀 - 第84節(jié)

第84節(jié)

    李忱皺眉:“那可就有些難辦了,如今齊國虎視眈眈,我們沒有太多時間了?!?/br>
    “不妨換個角度想想?!?/br>
    四人之中,一直沒有出聲的那個人終于開口。

    包括魏臨在內的三人都望向他。

    若此時有外人在場,一定會對此人的身份大吃一驚。

    魏臨自搬出宮以來,淮南王府的書房偶爾會有人光臨,魏臨與他們通宵達旦徹夜密談也是常事,但只怕很少有人會想到,信國公的嫡長孫嚴希青也在其中。

    更不會有人知道,嚴希青與魏臨的來往,其實早已有之,從他在王府書房里自在的態(tài)度來看,這種來往已經(jīng)不是一回兩回了。

    “為什么魏善要出京?”他直呼其名并且神色如常,“他為何要選在此時出京?方才塵心兄已經(jīng)說過了,他一定是別有所圖,這點我也同意,可他到底圖什么,卻是我們必須弄清楚的。”

    三人因他的話而陷入沉思。

    楊翼猜測:“會不會是想自保?”

    李忱哂笑:“他一無兵權二無民心,拿什么自保?就算逃竄在外,也很快會被人捉住,若說他想趁機煽動民變,自立為王,倒還可信一些!”

    “若不止他一個人離京呢?”嚴希青道。

    楊翼:“還請嚴公子明示?!?/br>
    魏臨卻馬上就聽明白了:“你的意思是,程載?”

    嚴希青頷首:“不錯,魏善有劉氏,程家在背后輔佐,不會貿貿然做些毫無道理的事情!據(jù)我推斷,他們很可能是想先讓魏善出京,而后再設法讓程載也領兵出征,如此一來,程載就會帶兵去找魏善,兩相會合!好一些的,就趁機自立為王,再壞一些的可能,便是打著清君側的旗號殺回京城來!”

    楊翼駭笑:“嚴公子也太會嚇人了!程載如今還在大牢里呢,陛下如何會肯將他放出來?”

    嚴希青反問:“如果前方戰(zhàn)事不利,陛下越來越不滿意呢?你們?yōu)楣俣嗄辏瑧摱己芰私獗菹碌钠⑿?,每逢大事更容易左右搖擺,上回若非我們將傳國玉璽的事情往程載頭上扣,陛下未必會下令召回他,現(xiàn)在陛下心里肯定已經(jīng)開始后悔了,因為在陛下看來,程載才是會帶兵打仗的,而我阿爹不如他。所以如果接下來有人上疏請求陛下將程載放出來,陛下很可能會這么做,而更大的可能,是讓程載也帶一支兵馬,前去接應我爹,再讓兩人互相牽制。”

    陣前最忌換將,但嚴希青的分析有理有據(jù),大伙還真相信天子很有可能會這么做。

    李忱嚇了一跳:“我們好不容易才將程載弄進牢獄,斬了益陽王一條臂膀,得趕緊想辦法阻止才行!”

    楊翼皺眉道:“話說齊人會不會與程載他們有所勾連?何以程載回來沒多久,齊人就發(fā)動進攻,這是有意在逼陛下起用程載?”

    嚴希青冷笑:“不管他們是不是與齊人有勾結,都不會影響我們的大計,因為齊人就算和他們暗中來往,最終目的肯定也不會希望大魏越來越強盛,無非是想借內耗來促使魏國分崩離析,以便齊國更容易吞并罷了,所以關鍵時刻,他們肯定不會出大力,這就給了我們機會!這一次,我們定要一舉助殿下完成此事才行,不能再讓他們有翻身的機會了!”

    魏臨很少說話,他一直在旁邊傾聽和沉思,此時方道:“蘊奇兄的意思是,將計就計?”

    嚴希青拱手:“不錯,殿下英明,我正是此意!”

    楊翼李忱都聽得有些糊涂:“如何個將計就計法?”

    嚴希青笑道:“他想出京,就讓他出京,他想跟程載會合,就由得他們去,他們想清君側,想自立,想造反,那便更好了!”

    楊翼他們幾乎以為對方得了失心瘋,都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這不是縱虎歸山,放龍入海么?”

    嚴希青神色淡淡:“陛下愛重益陽王,對方卻如此報答,無君無父,大逆不道,有子如此,陛下怎么可能不被氣死?謀逆竊國之賊,天下共誅之?!?/br>
    “你怎么肯定陛下會被……”楊翼還有些不明白,順著他的話就問,說了一半,卻猛地醒悟過來,臉色大變。

    他畢竟還是個文官,就算早有準備,驟然聽見這種石破天驚的話,還是難免震驚。

    相比之下,李忱的心理素質要比他好一些,起碼看上去還算鎮(zhèn)定。

    但也只是好一些罷了。

    魏臨面無表情,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楊翼瞧著嚴希青神色淡淡的模樣,忽然發(fā)覺此人真是個狠辣人物,竟能想出這樣破釜沉舟的法子來。

    若是一著不慎,他們這些人,就統(tǒng)統(tǒng)有可能步上宋賢妃的后塵。

    要知道宋賢妃那幾人的腦袋可才剛剛從城門上取下來呢。

    沒有人說話,書房內一片寂靜。

    嚴希青也不急,端起杯子啜了一口。

    他說得再天花亂墜也沒用,最終還是要魏臨拍板,他也知道魏臨現(xiàn)在表面平靜,內心交加,一定是在作激烈的思想斗爭,這種事情換了誰,也不可能輕易就開口定下來的。

    但他相信自己不會看錯人,誰都說淮南王面善心慈,嚴希青卻覺得對方骨子里有股和自己一模一樣的狠勁。

    杯子里面是青梅汁,剛剛摘下來的梅子搗爛,泡水的時候再加一些糖,酸甜可口,比酸梅湯又多了幾分新鮮的味道。

    綿柔爽口的汁水滑進喉嚨,精神似乎都跟著被提起不少。

    聽說王府的許多吃食,都是由淮南王妃親自安排的?嚴希青思路發(fā)散,漫無目的地想著。

    就在此時,敲門聲忽然響起。

    魏臨:“何事?”

    門外是李封的聲音:“殿下,王妃怕你們議事晚了,腹中饑餓,讓小的送來吃食?!?/br>
    魏臨:“進來罷?!?/br>
    府中有個不成文的規(guī)矩,魏臨與人在這里議事時,一般是不允許有人靠近或打擾的,只有個李封在外頭隨時待命。

    此時他一手端著托盤,用肩膀推開門,香味也隨之飄了進來。

    夜宵是四小碗炒飯,加了些rou丁,香菇,蔥末,豆腐干,米飯白嫩嫩的,晶瑩可愛,邊上配了幾碟蘿卜干之類的小菜,原本沒什么食欲的幾個人,看了也覺得餓了。

    “大家都餓了,多少用點罷?!蔽号R道。

    楊翼和李忱起初還矜持客氣一些,魏臨和嚴希青卻很快就把一碗飯吃得見底了。

    也不知是不是肚子有了東西墊底,心也跟著踏實下來,魏臨道:“蘊奇的話不無道理,不過此事關系重大,還要謹慎布置才行,齊人是臥榻之側的虎狼,若我與二郎相爭時,他們卻在旁邊等著撿便宜,屆時縱然我得了皇位也坐不穩(wěn)?!?/br>
    楊翼:“下官倒有一策,不知可行不可行?”

    魏臨:“這里都不是外人,云松有話不妨直說?!?/br>
    楊翼笑道:“齊人固然棘手,但他們也不是沒有宿敵的,北方回鶻汗國屢屢南下侵擾,齊人見了他們就頭疼,正和我們見了齊人就頭疼差不多,只要有回鶻拖住他們,就不怕齊人能抽出空來干擾魏國內政。”

    李忱擊掌:“不錯,云松兄所言,的確是個好法子!”

    楊翼道:“但現(xiàn)在唯一的問題是,我們要如何與回鶻人接觸,又如何跟他們談條件?”

    嚴希青:“接觸不難,如今雖然打仗,往來各國商隊只是查得嚴一些,并未完全禁止,我們大可派人扮作商團,一路將生意做到齊國,再借機跟回鶻人接觸?!?/br>
    魏臨道:“即使我們不與回鶻人合作,回鶻跟齊國本來也是老冤家,如果我們許諾屆時在南方拖住齊人,兩面夾擊,他們一定很樂意給齊國制造一些麻煩的?!?/br>
    先將大事議定,其它一些小事可以以后再慢慢商議,眾人又擬定了一些應對的策略,直到將近子時,才各自由后門登車,悄無聲息地離去——像楊翼李忱這樣在朝為官的人,跟魏臨的往來固然要小心,嚴希青因其父手握兵權又在前線打仗的緣故,更要小心謹慎,至今直到魏臨與嚴家關系的人也寥寥無幾。

    嚴希青是最后一個離開的,魏臨親自將他送到書房門口。

    “殿下請留步。”嚴希青拱手。

    “蘊奇好走,我就不遠送了。”魏臨笑道。

    嚴希青遲疑了片刻,道:“上回家祖讓我代為傳話,向殿下提議的那件事,不知殿下考慮得如何?”

    魏臨反問:“蘊奇以為如何?”

    嚴希青:“恕我直言,即便不是姓嚴,以我和殿下的私交,也覺得這樁事情對殿下來說有百利而無一害,還請殿下三思。”

    魏臨道:“不必多說,此事能成與否,都不影響我與嚴家的關系?!?/br>
    嚴希青搖搖頭,也沒有多勸,告辭離去。

    魏臨站在書房門口,負手目送他的身影逐漸沒入黑暗中。

    他即將要做一件大事,也許不容于世,也許人神共憤,也許還會被后世史書指著脊梁骨痛罵。

    然而此時此刻,他卻鐵石心腸,沒有絲毫動搖。

    ……

    不出魏臨他們的預料,過了二月,魏齊兩國交戰(zhàn)數(shù)次,魏國這邊的形勢并不太樂觀,朝中陸陸續(xù)續(xù)便有人進言,說嚴遵帶兵不利,請求天子將程載放出來,讓他將功折罪,否則照這樣的趨勢發(fā)展下去,萬一戰(zhàn)火蔓延到魏國境內來,到時候就很不妙了。

    皇帝從一開始的堅決拒絕,怒斥那些上疏的人,到逐漸動搖,心里抉擇不定,還詢問了王郢、魏臨等人的意見。

    王郢并不贊同這么做,理由是臨陣換將,很容易讓底下士兵無所適從,從而影響軍心士氣。

    魏臨的反應卻大大出乎皇帝的意料,他反而贊同將程載放出來,并且說自己雖然彈劾過程載,也不喜歡程載的驕傲跋扈,但此時國家大事在前,理當以大事為重,將個人觀感放到一邊,又說如果陛下不想換掉主將,可以讓程載領著自己的程家軍去接應嚴遵,如此一來魏軍也能如虎添翼,跟王相的意見并不矛盾。

    這番話合情合理,皇帝思量再三,終于同意了魏臨的建言,命人將程載從獄中放出,讓他帶兵前往吳越境內,協(xié)同嚴遵作戰(zhàn),即便不能將吳越都城拿回來,也不能一退再退,使魏國原本擁有的優(yōu)勢都失去。

    然而事情并未像皇帝所期待的那樣一帆風順,程載帶著八萬兵馬出京之后,一路往東面奔馳,到了臨近吳越境內時,卻并未再往前,而是拐了個彎,朝江州洪州一帶直奔而去,與早已等候在那里的益陽王魏善會合,雙方直接就在當?shù)卮虺銮寰齻鹊钠焯?,并發(fā)布了檄文,以“誅jian邪,清君側”的名義,以江州為駐地拉起人馬。

    這顯然是早有準備的,魏善去當?shù)刭c災,跟戶部要了錢糧把當?shù)匕傩瞻仓玫猛淄桩敭?,百姓們對益陽王感恩戴德,魏善這一喊,當即便有不少人愿意加入他的兵馬。

    魏善等于是拿著朝廷的錢糧在作人情,可憐皇帝之前不知情,還讓戶部不要斷了江州那邊的供給,魏善有什么需求都要盡量滿足,這下好了,自己給自己挖了個坑,送錢讓兒子來打自己。

    消息傳到京城,皇帝氣得直接吐了一口老血。

    ……

    顧香生拿著手頭的信箋有些發(fā)怔。

    上頭只有寥寥幾句話,寫的還是詩。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在,桃花依舊笑春風。

    崔護的詩,借著桃花寫人的,寓意景物依舊,人面全非,并不難懂。

    但問題是,夏侯渝忽然讓人送來這么一張短箋是什么意思?

    顧香生問碧霄:“送信來的是張叔嗎?”

    張叔便是張芹,夏侯渝府上的管家,顧香生跟他還算熟悉。

    碧霄搖頭:“是一個小孩兒送到后門的,說給我的,若不是您認出筆跡,我還不知道是夏侯五郎送來的呢!”

    夏侯渝如此小心,顯然是不想讓人知道這封信箋的存在,也避免讓人以為顧香生或魏臨跟齊國質子有聯(lián)系,總而言之,都是為了顧香生好。

    自從顧香生搬出宮,兩人便斷了直接的聯(lián)系,為避開物議,即使她有什么東西想給夏侯渝,也是通過魏初去轉交,魏初夫婦離京之后,兩邊也就沒了來往。

    對夏侯渝,她自忖還是有幾分了解的,這小孩兒看著柔弱,心事卻很多,一個性情柔弱的人,是沒法在亂世之中生存下來的,自兩國交戰(zhàn)之后,皇帝雖然還沒對夏侯渝做什么,但他的待遇也越來越差,據(jù)說每日用度也就足夠維持溫飽而已。

    桃花……現(xiàn)在的確是桃花盛開的季節(jié),會不會是約她見面呢?

    顧香生很快否認了這個想法,夏侯渝不是這樣粗心大意的人,敏感時刻,他跟顧香生見面,對兩人都沒好處,既然都可以傳信了,有什么話還不如在信里說明白。

    既然他不肯說明白,那就肯定是碰到不好說的事情,所以才需要通過詩句來隱藏。

    會是什么事情呢?

    桃花……

    顧香生還未想出個所以然,旁邊詩情忽然道:“娘子,夏侯五郎指的,是不是桃花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