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jié)
魏臨道:“嚴家還不到那一步,陛下還要用他們對付齊國呢?!?/br> 顧香生張了張嘴,卻沒再說話。 別人能想出來,難道嚴家會想不到? 嚴家會甘心就這么被當(dāng)作消耗品么? 魏臨跟嚴家有合作,他又是怎么想的? 即使是夫妻,彼此也應(yīng)抱有一點小秘密,打破沙鍋問到底并不是一個可愛的做法。 所以顧香生沒有再追問下去,因為她相信憑著魏臨的能力,是可以解決這些事情的。 魏臨轉(zhuǎn)頭,似乎看出她的想法,笑了笑,捏緊她的手:“你放心,我有分寸?!?/br> 有他這句話,顧香生的心仿佛也跟著定了下來?!班?。” “那是什么花?”他指著廊下一小片紫色花問道。 顧香生:“桔梗,那是這里原來就有的,我見生得還漂亮,就還讓它在那里?!?/br> 魏臨唔了一聲,似乎想到什么,語調(diào)微微遲疑:“這個,不能和雞一起吃了罷?” 顧香生:“……” 你的心理陰影到底是有多深??! ☆、第68章 慶賀王府喬遷的家宴最終也沒能舉行,因為就在九月底,巡按御史周北彈劾少府監(jiān)喬岱,奏疏之上,羅列七大罪狀,其中最重要的一條,就是收受賄賂,貪贓枉法。 好巧不巧,在端午宴上獻祥瑞的那個人,就是喬岱。 端午宴后,喬岱安然無恙,既沒有丟腦袋,也沒有被罷官,還好端端地當(dāng)著他的少府監(jiān)。 原因很簡單,因為皇帝總不能給他扣上“這個祥瑞獻錯了”又或者“因為祥瑞里面出現(xiàn)讖詩所以朕很不爽”之類的罪名,所以即便暗暗記恨,也得先師出有名,找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所以周北這封奏疏,上得的確是及時,姑且不論是不是巧合,總而言之,喬岱終于被罷了官職,丟去邊陲流放充軍了。 事后皇帝又命中書省下發(fā)明文到京城及各地官府,大意是讓各地官員日常從簡,不得奢侈浪費云云。 就在這個時候,蕭才人所出的十五公主,也就是皇帝幼女,因病夭折。 十五公主年紀太小,連大名都還來不及取,更勿論封號了,時下幼兒夭折率很高,即便是皇家,排除謀害暗算等等人為因素,能夠平安長大成人的,也算得上可喜可賀,永康帝目前有四個兒子,五個女兒,子嗣不算單薄,但也談不上枝葉繁茂。 女兒不比兒子,何況還是個不受寵的才人所出,皇帝不至于傷心欲絕,但乍聽到這個消息,心情低落幾天是難免的。這種時候大家都盡量不去觸霉頭,尤其是魏臨等人,meimei夭折,當(dāng)哥哥的還開宴慶賀自己搬家,這實在說不過去,家宴自然也就取消了。 也不單是魏臨如此謹慎低調(diào),連帶魏善、魏節(jié)等人,想必三個兒子對自家老爹的性子都十分了解,搬出來之后,自己心里頭樂歸樂,對外還是要夾著尾巴做人,免得得意忘形,到頭來連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焦太夫人的頭疼病發(fā)作愈發(fā)頻繁起來,大夫也沒有太好的法子,只能讓靜養(yǎng)調(diào)理,偶爾針灸,不過都是治標不治本。顧香生去探望過幾回,發(fā)現(xiàn)焦太夫人因為生病的緣故,性情變得越來越像小孩,每回總要拉著她說大半天的話,直到小焦氏再三勸說,才肯放人走。 “怎么剛來,又要走了?”焦太夫人皺起眉頭,拉著顧香生的手不肯放,“就不能多坐一會兒么?” 趙氏哭笑不得:“太夫人,王妃已經(jīng)來了半日了,再坐下去,天都黑了!” 焦太夫人驚奇道:“哪來的半日,明明就剛來沒多久,我都記著呢!” 顧香生笑道:“阿婆若是不嫌我煩,我明日再來。” 焦太夫人沉默片刻,卻道:“算啦,你如今成了親,也有你的事情要打理,不要總過來陪我這個老婆子,不過你下回過來,多帶些糖炒板栗過來罷,阿如總不讓我吃那個?!?/br> 小焦氏聽她當(dāng)著自己的面告狀,有些啼笑皆非:“是大夫說不能多吃,板栗吃多了不好克化,還是甜食,您忘了大夫不讓您吃甜食的?!?/br> 焦太夫人搖搖頭:“你別總聽大夫的,人若是連自己喜歡吃的東西都沒法吃到,那活著還有什么意思?” 小焦氏見她面露疲色,便與顧香生一道告辭出來。 出了里屋,顧香生便斂了笑容:“大夫怎么說的?” 小焦氏神色凝重:“請了好幾個大夫,都說阿婆這是年事已高,肺力衰則魄離,形似善誤,恐致郁癥?!?/br> 顧香生聽懂了,心下一沉,這就是老人癡呆癥的意思。 這種病別說在古代,就是在后世,都還沒有被研究出根治的辦法,甚至連病因都無法明確。 可她仍然還要問一句:“大夫說可有法子?” 小焦氏自然是搖搖頭:“找了不少大夫,大多束手無策,只有黃太醫(yī)道,用藥也只能延緩病情,讓我們好生侍奉著?!?/br> 又苦笑道:“阿婆如今的性情,是越來越喜怒不定了,記性也越來越不好,從前還能克制,如今對著母親和嬸娘她們,也沒個好臉色?!?/br> 她口中的母親和嬸娘便是許氏與二房的李氏等人,焦太夫人素來不喜歡她們,以前尚可掩飾一二,現(xiàn)在生病了,自然毫無顧忌表露心中想法。 小焦氏將她拉到一邊,低聲道:“不瞞你說,如今家里亂哄哄的,太夫人一生病,家里就沒了主心骨,我這心里也沒個底……” 顧香生柔聲道:“母親秉性柔弱,家里一切都靠嫂嫂支撐,嫂嫂辛苦了,既然大夫這樣說,咱們當(dāng)兒孫的,盡最大的孝心便是,阿婆以前最疼大jiejie了,我會找個機會與大jiejie說說,讓她多過來看看阿婆?!?/br> 小焦氏嘆了口氣:“我不是怕辛苦,這是我應(yīng)盡的本分,只是現(xiàn)在家中人心浮動,具體我也說不好,只怕若是太夫人有個萬一,顧家未必還能像現(xiàn)在這樣,擰成一股繩子!” 興許是見多了后世許多人為了爭家產(chǎn)而鬧得雞飛狗跳,顧香生反而很淡定:“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嫂嫂不必擔(dān)心那么多,無論如何,你與大兄都是長房嫡長,這是誰也改變不了的?!?/br> 說罷她便想起顧凌那個很久以前就被焦太夫人發(fā)配到廬州的侍妾,忙問:“上回太夫人不是說等黃氏的孩子一生下來,就帶回來讓你撫養(yǎng)么,怎么沒見到人?” 小焦氏的表情有點苦澀:“那兩個孩子生下來就夭折了一個,顧凌跟我商量,說想讓他在生母身邊養(yǎng)幾年,再帶回來,我當(dāng)時一心想要自己的孩子,不愿意看見黃氏的孩子在跟前晃,便答應(yīng)了,誰知這兩年我的肚子一直沒消息……” 顧香生:“那嫂嫂心里是怎么想的,你當(dāng)真不想要這個孩子嗎?” 小焦氏幽幽道:“我原先對黃氏并無偏見,可自打她設(shè)計陷害我之后,我心里便好似橫著一根刺,連她生出來的孩子也不愿多看一眼?!?/br> 若是顧琴生在此,肯定會勸她一定要將孩子認下來,別跟自己過不去,因為庶子永遠也不可能越過嫡子,但萬一小焦氏將來真的無法生養(yǎng),這個庶子反而能成為一個保障。 但顧香生卻不會這樣勸她,她只覺得女人生存在這世上,本來就要比男人多了種種困難,若為了所謂的傳繼香火,連自己不喜歡的孩子都還要違心認下來,那也實在是太憋屈了。 “那大兄呢,他的意思如何?”她問。 小焦氏:“你大兄現(xiàn)在倒還順著我的意思,但我就怕再過兩年,若還是膝下空虛,屆時肯定得將黃氏的孩子接回來,到那會兒,孩子與生母已經(jīng)有了感情,我便反倒成了拆散人家母子的惡人了?!?/br> 顧香生笑道:“嫂嫂現(xiàn)在還年輕,又不是不能生,退一萬步說,就算要孩子,也不一定非得要黃氏的,阿婆先前讓嫂嫂掌管家中事務(wù),便是有意栽培你日后接管顧家,以后為大兄納妾也罷,從族中過繼也罷,還不都是你說了算?” 小焦氏似乎沒想到顧香生會贊同自己的話,甚至還說出更加離經(jīng)叛道的來,怔愣之后,眼圈一紅:“好meimei,只有你最懂我?!?/br> 顧香生撲哧一笑,握住她的手:“嫂嫂這樣賢惠大方的人兒,若我是男的,早就去求娶了來,哪里還輪得到大兄!嫂嫂要的是家和萬事興,我要的也是顧家安寧,黃氏的孩子的確不妥當(dāng),嫂嫂不必著急,此事我會去與大兄提的?!?/br> 有了顧香生的支持,小焦氏心里也定下許多。 同樣一番話,單單只有小焦氏說,顧凌未必會聽,可若是換作顧香生來說,顧凌就得掂量幾分了。 顧香生出嫁的時候,魏臨剛剛由太子變成思王,那時候許多人嘴上說恭喜,心里難免覺得魏臨的地位岌岌可危,顧香生嫁過去也未必有好日子過,沒想到短短一年,情勢就發(fā)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雖然魏臨還未被復(fù)立為太子,但封號的變化,皇帝對他的重視,這一切都表明他將來問鼎寶座的機會還是很大的。 如此一來,顧香生以淮南王妃的身份所說的話,顧家人自然也不能不聽。 但顧香生絕無扯著魏臨的招牌作威作福之意,只是她姓顧,本來就是顧家的一份子,小焦氏管家管得辛苦,如今又加上一個焦太夫人,許氏是指望不上的,李氏又成天想著占好處,三房的人事不關(guān)己,更樂得看熱鬧,這種情況下,顧香生當(dāng)然要站到小焦氏一邊,為她撐腰。 二人又聊了幾句,顧香生先前在焦太夫人那里耽誤了太多時間,不知不覺天色將晚,小焦氏笑道:“你還有王府要打理,我也不好再留你,不然還真想讓你在娘家歇一晚再走,你那個小院,我一直有讓人打掃,一應(yīng)陳設(shè)也都沒變過。” 顧香生道:“我與嫂嫂還有許多話想說,就算留宿,也要和嫂嫂抵足而眠才好,只是這樣一來,大兄就無處可去了?!?/br> 小焦氏伸手去擰她的臉頰,笑罵道:“以前我怎么沒發(fā)覺你這張嘴這么會打趣人!” 顧香生調(diào)皮道:“那肯定是被魏臨帶壞的!” 小焦氏笑道:“看見你們這樣要好,我就放心了!” 話音方落,外頭便有人來報,說是淮南王親自過來接王妃回府,馬車就在外頭等著。 小焦氏呀了一聲,連忙起身:“我這就讓人開中門,再讓阿家她們……” 顧香生制止了她:“不用了,他必然是下了衙順道過來的,我出去便好,你不要驚動其他人了,省得麻煩。” 小焦氏只好作罷:“那我陪你一道出去罷?!?/br> 顧香生嫁入宮之后,因出入程序繁瑣,除開端午宴外,小焦氏也只去探望過兩回,那兩回都沒遇上魏臨,現(xiàn)在對方搬出宮的時間不長,小焦氏也只上過一回門,能見到魏臨的機會更是屈指可數(shù),從前只聽說顧香生夫妻感情不錯,今日親眼見到,才知道究竟是怎么個不錯法。 魏臨站在馬車旁邊,對小焦氏笑道:“聽說阿隱在娘家時承蒙嫂嫂關(guān)照,我代她多謝了?!?/br> 小焦氏有點受寵若驚,忙道:“殿下客氣了,這都是應(yīng)該的!” 近侍李封從車中拿出一個籃子,雙手遞給小焦氏身旁的婢女,一邊笑道:“這是陛下新賜下來的龍眼,給您嘗嘗鮮?!?/br> 魏臨也道:“不是什么貴重物事,嫂嫂代我向兄長賠個不是,今日時辰晚了,沒來得及拜訪,改日我再上門。” 時下龍眼雖然少,但像顧家這樣的門第不是吃不到,其中意義在于這份是皇帝賜下來的,小焦氏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還是顧香生笑道:“嫂嫂就不要客氣了,殿下本來就是個客氣人,若是你也客氣起來,你們這樣推來讓去,還不知何時是個頭呢!” 魏臨看了她一眼,那意思是怎么就不在外人面前給我留點面子? 顧香生眨眨眼:嫂嫂又不是外人。 小焦氏見他們在自己面前就眉來眼去,心下好笑,拜謝道:“那就多謝殿下了,您一路好走?!?/br> 魏臨點點頭:“不必送了,請留步?!?/br> 說罷先上了馬車,又伸出手,將顧香生拉上去。 小焦氏站在原地,看著馬車轆轆而去,漸行漸遠,這才轉(zhuǎn)身準備回去。 旁邊婢女欣羨道:“殿下對四娘可真好??!” 小焦氏感嘆:“誰說不是呢!” 從魏臨送龍眼的事情,就可以看出他對顧香生的確是用了心的,否則以顧家日漸沒落的家世,又何須勞動魏臨來討好? 各人有各人的緣法,許多人和事是不能比的,越是比較,心里就會越不滿足,小焦氏不同于顧畫生,所以她也僅僅是感嘆了一句,便再無二話。 …… 當(dāng)樹上的葉子染上冰霜時,一夜之間,天地仿佛都進入了冬天。 冬天一到,年也就近了。 新年來臨,似乎連前方戰(zhàn)事也跟著停頓下來。 魏如今吳越疆土大半被魏國人占著,永康帝狠狠刷了一把功業(yè)值,成就感也得到滿足,不想再冒險,所以就命令魏軍主帥嚴遵“不可釁自我開”,也就是不要主動去挑起戰(zhàn)事。 悍勇的齊國人自打從吳越都城大敗一場,退兵之后,軍隊就一直停留在吳越以北的忻州,似乎安于現(xiàn)狀,徹底不動了,魏軍試探了幾次,終于安下心,打算好好過一個年,畢竟齊人也有父母家眷,也要過年休息,天天這么打下去,誰也受不了。 沒有和談,沒有協(xié)議,也不說停戰(zhàn),雙方就這么僵持著,據(jù)魏國安插在齊國的探子傳回來的消息,說是齊國北面的回鶻又開始蠢蠢欲動,齊國內(nèi)部也一直有休戰(zhàn)的聲音,所以一時半會打不起來。 魏國終于可以放心過個好年了。 然而對于魏國百姓來說,只要不是滅國,魏國是不是打了勝仗,搶掠了多少金銀財寶,于他們而言,干系都不是很大,因為這些好處都不可能分到他們頭上,相比起來,過年這個誘惑反而要更大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