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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天香在線閱讀 - 第62節(jié)

第62節(jié)

    當(dāng)年由于劉貴妃門第尋常,皇帝不用擔(dān)心外戚禍亂,故而在皇后去世之后,放心地讓貴妃執(zhí)掌后宮大權(quán),形同中宮,但也正因?yàn)樗T第尋常,屢屢成為問鼎后位的阻礙,可謂成也門第,敗也門第。

    入宮多年,早已養(yǎng)出一身雍容氣度的劉貴妃,根本看不見半點(diǎn)小官人家出身的小家子氣,與她出身相仿的胡維容固然伶俐可愛,但兩人同在一個(gè)場合時(shí),立馬就能讓人分出高下。若說胡維容是一汪清潭,那么劉貴妃無疑就是水光瀲滟的湖泊了,清潭玲瓏剔透,可終究不如湖泊來得遼闊壯觀。

    說罷閑話,劉貴妃就道:“戶部司那邊新進(jìn)了一批貢品,由殿中省轉(zhuǎn)過來,我瞧了瞧,東西還真不少,有竹蓀,香菇,燕窩等吃食,也有南海珍珠,雨絲緞這些,今日將你們請到這里來,就是想把東西分一分,我記性不好,也沒法將你們每個(gè)人的喜好都記全,若你們喜歡吃的,我就將吃食多分些給你們,總之你們先挑,余下的還要分到其余各個(gè)宮室?!?/br>
    比起吃的,當(dāng)然是南海珍珠和雨絲緞那些東西對女人的吸引力更大些,在場之人聽見雨絲緞幾個(gè)字,眼睛都不自覺亮了一下。

    這些東西每年產(chǎn)出數(shù)量有限,外面賣的何止千金,還要分出一大部分優(yōu)先宮里頭的貴人。譬如張氏姐妹,雖然出身世家,這些東西也不是說買就能買的,以前拿雨絲緞做條帕子,就足夠在高門閨秀圈子里炫耀了,如今能用雨絲緞來裁衣裳,也算是成為皇帝后宮的一項(xiàng)福利吧。

    雖然這福利也不是人人都有的,如果不能混上高位嬪妃,如果劉貴妃不是這么大方的人,那也白搭。

    當(dāng)然,雖然心里癢癢,大家也都還能保持不露聲色,誰也不會將想法輕易表露出來,平白惹來別人的笑話。

    劉貴妃見狀就笑道:“怎么,都沒喜歡的?那我就隨意分配了,到時(shí)候若有人喜歡吃香菇,卻被我分到一堆雨絲緞的,可別哭著喊著說我故意刁難!”

    這親切詼諧的話語,逗得眾人又都笑了。

    徐充容便道:“貴妃可別刁難我,我便是那個(gè)喜歡吃香菇的,若有多余的香菇,還請多分我?guī)讉€(gè),可別給我一堆雨絲緞!”

    劉貴妃:“那行,回頭多給你兩筐,讓你吃到明年過年去!”

    徐充容也回得俏皮:“那敢情好,回頭天天請您過我那兒,給您變著法兒上香菇飯香菇粥?!?/br>
    她是宮中老人,又因膝下只有公主,沒有皇子,天然便與在座所有人沒有太大的利益沖突,也算是在場最輕松活泛的一個(gè),說起話來自然也少了包袱。

    兩人一來一往,可見平日里關(guān)系是不錯的。

    既然沒有人肯主動開口,劉貴妃最后便將東西平均分成幾份,給顧香生的那一份額外還多加了幾匹雨絲緞,又當(dāng)著眾人的面道:“香生是小輩,又是新婚燕爾,正該好好打扮,陛下平日便讓我多照顧她一些,這樣分配,大家想來是沒什么異議的罷?”

    顧香生還待推辭,劉貴妃笑道:“你也不用推,我正有件事要麻煩你,還不知怎么開口,這雨絲緞就當(dāng)是賄賂你的禮物了?!?/br>
    話說得光明正大,東西也給得光明正大,誰又能說出個(gè)不是來?

    顧香生只好道:“您客氣了,我若有什么力所能及的,但請吩咐便是?!?/br>
    劉貴妃:“你們想必也聽說了,陛下賜婚二郎的事情?!?/br>
    益陽王魏善年紀(jì)到了,皇帝為他指的王妃,正是英國公程載的女兒程翡。

    這回魏軍出征,主帥副帥分別是程載和魏善,皇帝這樣安排,未嘗沒有讓未來翁婿多多親近的意思,拳拳愛子之心,人皆有之,皇帝也不例外。

    相比起思王的婚事,程家與顧家齊名,可也兵權(quán)在握,皇帝把程家的女兒嫁給二兒子,這其中是否有何深意,很是值得揣度,一時(shí)之間,許多人私底下都覺得,天子可能是在暗示儲君之位將花落益陽王。

    但到底是不是,皇帝一日沒明說,一日就不算數(shù)。作為母親,唯一的兒子成婚,她自然要親手籌備,就算拋開這層身份,現(xiàn)在皇帝后宮也沒有比劉貴妃身份更尊貴的人了,她不cao辦,還有誰能cao辦?

    所以她這一說,大家就都明白了她的意思。

    劉貴妃道:“往年端午,宮中都會舉辦宴會,并邀請三品以上臣工及其家眷參與。我不愿因二郎的婚事而廢棄歷年傳統(tǒng),可又實(shí)在分身乏術(shù),能否勞煩香生你代我cao辦此事?”

    顧香生好是一愣,完全沒想到劉貴妃會提出這個(gè)請求。

    完全拒絕肯定是不行的,如果端午宴僅僅只有后宮女子出席,那她就可以用自己不是后宮嬪妃,身份不宜的理由婉拒,但宴會不僅內(nèi)外命婦會參加,連大臣也會赴宴,作為皇長子正妃,又是如今后宮除了劉貴妃之外,品級最高的人,讓顧香生來籌辦,似乎也名正言順,并無不可。

    而且劉貴妃并不是毫無原因就把差事塞給她,而是因?yàn)樽约阂猚ao辦益陽王的婚事,的確沒法同時(shí)忙兩件事,這個(gè)理由到了皇帝面前也是說得通的。

    顧香生斟酌詞句:“我初來乍到,對宮中典制不熟,只怕屆時(shí)辦砸了差事,反倒辜負(fù)您的信任?!?/br>
    劉貴妃笑道:“我也知道你有所顧慮,你只管放手去做,我已與陛下說了,你年紀(jì)輕,就算偶有疏漏,陛下也不會怪罪,只管放心罷?!?/br>
    這句話一出,立時(shí)就將顧香生所有的后路給堵上了。

    眾人早就覺得,以思王和益陽王天然對立的立場,顧香生在宮中的日子必不可能一帆風(fēng)順,卻也沒想到好戲來得如此之快,不由都豎起耳朵,想知道思王妃如何應(yīng)對。

    顧香生道:“承蒙陛下與貴妃錯愛,自當(dāng)全力以赴,只是我年輕莽撞,諸事不懂,能否再請貴妃委派一名女官,好從旁指點(diǎn)?!?/br>
    劉貴妃和藹道:“這是自然的,就算你不說,我也打算這么做,我身邊有位朱司闈,入宮多年,平日里在我身邊也是得力的,你若是不嫌棄,就讓她過去幫你打打下手罷。”

    顧香生這樣說,本來是為了不讓劉貴妃有置身事外的機(jī)會,但對方答應(yīng)得這樣痛快,反而讓她發(fā)現(xiàn)自己的要求有欠妥當(dāng),身邊多了貴妃的人,就算人家想下什么絆子,自己也未必知曉。

    看來自己和劉貴妃打交道,正如關(guān)公門前舞大刀,還是欠缺了一些老辣。

    事已至此,她只好硬著頭皮:“這樣甚好?!?/br>
    如此等眾人離開麟德殿時(shí),要數(shù)顧香生得到的東西最多,劉貴妃除了多給三匹雨絲緞之外,還額外加了一匣子南海珍珠,旁人即使眼熱,也沒法說什么。

    能說什么?劉貴妃早已有言在先,顧氏剛成婚,又是小輩,理應(yīng)拿得多,如今再加上辦宴的辛勞,這思王妃越發(fā)要在宮中挺起腰桿了。

    若是端午宴辦得好,得了陛下的夸獎,可不是連思王也面上有光么?

    然而思王妃真的能辦好這場端午宴?

    不單許多人懷疑,連顧香生自己也沒什么信心。

    總的來說,今日還算是滿載而歸,人人歡喜。像胡維容這等剛進(jìn)宮沒多久的嬪妃,因位分靠前,最后也分得了一匹雨絲緞,一小盒珍珠,半斤香菇和竹蓀,其他人就更不必說了。

    拿人手短,吃人嘴軟,眾人拿了東西,若轉(zhuǎn)過頭在背后再說劉貴妃的不是,傳出去別人也會覺得你忘恩負(fù)義,劉貴妃賢名在外,并非一朝一夕就能積累來的。

    如此過了兩個(gè)時(shí)辰,大家見劉貴妃面露疲色,方才起身告辭,陸續(xù)離去。

    若是可以選擇,顧香生寧可不要這些東西,也不想攬下這樁差事,不過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就算她今日推脫不來,劉貴妃總還有法子讓她接下差事的。

    走出麟德殿沒多遠(yuǎn),還來不及上肩輿,后面便有人追上來。

    “思王妃請留步?!?/br>
    顧香生回過頭,胡維容正笑著走過來?!皬倪@兒回長秋殿的路上有一處,如今榴花開得正好,不知思王妃可有興致去走上一走?”

    榴花就是石榴花,顧香生雖然愛花,但對紅彤彤的石榴花也談不上什么特別的喜好,讓她吃石榴倒還挺有興趣的,再說現(xiàn)在大太陽的去散布,未免不合時(shí)宜。

    不過胡維容是個(gè)精細(xì)人,她既然提出這么個(gè)不合時(shí)宜的建議,那肯定是有話想說,顧香生便點(diǎn)點(diǎn)頭:“這宮里頭我還不熟,有勞胡美人帶路。”

    二人一邊沿著樹蔭往前走,有樹葉在頭頂遮蔽,倒也不算太熱。

    借著同行的便利,胡維容得以近距離看了看顧香生,毫不意外地發(fā)現(xiàn)對方比起上次見面,少了幾分青稚,又多了幾分嬌美。十五歲的年華,正像一朵在枝頭顫巍巍綻放的榴花,因?yàn)橛辛顺柯兜淖虧櫠都用髌G,反觀自己,雖也是同樣的年紀(jì),卻僅僅是那一叢花里的其中一朵,沒法做到獨(dú)放枝頭。

    想想自己初見顧香生,正是在郊外游獵上,那時(shí)候的顧四娘子騎著駿馬,彎弓射箭,何等英姿颯爽,何等令人艷羨,如今就算嫁入宮中,隨著年紀(jì)漸長,銳氣稍有收斂,但身上那股自由自在的隨意,卻不曾少過半分。

    因?yàn)閷Ψ绞撬纪跽?,而自己只是胡美人的緣故吧?/br>
    胡維容將心底那一抹苦澀抹去,略略提起精神:“自打入宮之外,從前的故人也見得少了,現(xiàn)在看見你就想起以前在*莊吃飯玩耍的日子,不由倍加懷念呢?!?/br>
    顧香生:“誰說不是呢,想想*莊的飯菜,我都要流口水了,那道脆皮牛腩,外酥里嫩,再蘸點(diǎn)甜醬,好吃得不得了,我試著讓人做了一次,卻做不出那個(gè)味道了?!?/br>
    胡維容本想借著舊事跟對方拉近關(guān)系,誰知道顧香生離題三千里,張口就奔著*莊的飯菜去了,讓她頗感無力。

    她只好順著顧香生的話頭說下去:“說到吃的,方才貴妃送我們的那些,據(jù)說品質(zhì)上佳,外頭無論如何也買不到的,回頭你可試試讓人做些菜肴,趁著新鮮多吃些,否則就算是干貨,放久了也終歸不好。”

    沒等顧香生回應(yīng),胡維容又道:“端午宴的事,你可有什么頭緒?”

    顧香生苦笑:“剛接下的差事,哪里會有什么頭緒!”

    胡維容嘆道:“咱們相識在先,如今宮中重逢,就算不是朋友,也總有些情分……”

    顧香生笑著截?cái)嗨脑挘骸笆裁唇胁皇桥笥?,一同吃飯玩耍若還不算朋友,那什么才稱得上朋友?”

    胡維容也笑了:“我如今畢竟是陛下嬪妃,說白了也是妾室,怕你嫌棄我才那樣說。”

    顧香生一笑:“相交論人品,你說這話,反倒是嫌棄我了?!?/br>
    胡維容搖搖頭:“我說不過你,有些話,我不知該不該說?!?/br>
    顧香生:“阿容但講無妨?!?/br>
    胡維容:“那我就直話直說了,你本不該答應(yīng)承辦端午宴,就算答應(yīng)下來,也不能主動讓貴妃找人幫你?!?/br>
    顧香生:“我后來也覺得不妥,奈何當(dāng)時(shí)話一出口,不好收回?!?/br>
    胡維容:“如此你便要小心些才是,我比你早幾個(gè)月入宮,宮中人多口雜,無事且要生起三尺浪,更何況是有事,更要推波助瀾了。”

    顧香生點(diǎn)點(diǎn)頭:“多謝你的提醒,我定會謹(jǐn)慎小心?!?/br>
    胡維容意味深長:“你雖是思王妃,身份超然,但終歸住在宮中,許多事情躲也躲不開,就算一開始與你無關(guān),最后說不定也會找上你?!?/br>
    這句話說得沒頭沒尾,很難讓人明白其中意思。

    二人別過之后,顧香生回到長秋殿,天氣熱,出一趟門就出一身汗,回來之后的頭等大事就是沐浴更衣。

    魏臨不在,他下午照例是要去皇帝那里議事,約莫申時(shí)過半才能回來的。

    顧香生剛讓人換上水準(zhǔn)備沐浴,張?zhí)N就過來了。

    “我貿(mào)然前來,沒有叨擾思王妃罷?皆因方才聊得不盡興,好不容易與你在宮中重逢,總想多聊一會兒?!彼寣m人將隨身帶來的籃子放下,“我那兒沒什么好東西,只有這柑橘,是貴妃新賜的,味道不錯,所以帶來給思王妃嘗嘗。”

    胡維容的話猶在耳邊,張?zhí)N就找上門來了,其實(shí)顧香生與她除了宮外寥寥幾回見面,根本談不上太深的交情,但人家來都來了,總不能把人趕跑。

    “何必這樣客氣!”顧香生等著她的下文。

    張?zhí)N卻讓左右先到外頭候著,又看了看顧香生身旁的詩情和碧霄。

    顧香生道:“她們與我親如姐妹,不必避嫌?!?/br>
    張?zhí)N輕咬下唇,忽然起身,朝顧香生跪下!

    “求思王妃救救我罷!”

    ☆、第58章

    張?zhí)N跟顧香生相識已久,稱得上故人,卻不算有很多交情,然而入宮之后第一次重逢,她就求上門來,這不能不說是一件非常蹊蹺的事情。

    顧香生身份雖然超然,嚴(yán)格來說卻不算后宮的人,沒有皇后在,連貴妃想管她都顯得名不正言不順,但這卻并不代表她就可以插手管后宮的閑事。

    胡維容之前意味深長的告誡讓她生出一絲警惕來,顧香生并未上前扶起張?zhí)N,反倒是后退兩步,面色淡淡:“張美人有話不妨起來再說?!?/br>
    她一發(fā)話,身后詩情和碧霄便已伶俐上前,一左一右強(qiáng)將人給扶起來,張?zhí)N想跪也跪不下去,只好起身。

    “您別見笑,我實(shí)在是走投無路了,如今宮里頭除了您,誰也幫不了我,我這才不能不冒昧前來求助……”

    顧香生仔細(xì)端詳,發(fā)現(xiàn)張?zhí)N的確形容黯淡,面色無光,比起進(jìn)宮前最后一次見面,憔悴了不是一點(diǎn)半點(diǎn),眼里濕潤,淚水將欲落下卻還要強(qiáng)忍住,看起來很是凄慘。

    但她依舊不露聲色:“張美人說笑了,您在宮里還有親jiejie,劉貴妃處事公正,若有冤屈,自可找她申訴,再不濟(jì)還有陛下呢,我一個(gè)宮里頭的閑人,實(shí)在幫不上什么忙!”

    張?zhí)N苦笑:“若非走投無路,我也不會來勞煩思王妃,我知道我這是強(qiáng)人所難,您心中不快也是理所當(dāng)然的,我也別無所求,只求您能先聽我說完,幫與不幫,我不敢再奢求。”

    事已至此,顧香生不好半點(diǎn)面子都不給,便點(diǎn)點(diǎn)頭:“請坐?!?/br>
    張?zhí)N謝過她,低頭入座,抹了眼淚,深吸口氣,方才道:“實(shí)不相瞞,我發(fā)現(xiàn)我身邊都是貴妃的耳目,如今想與我jiejie說句話,想傳點(diǎn)消息出宮,都會中途先被貴妃截下?!?/br>
    這可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顧香生不由擰起眉頭:“我聽說貴妃素有賢名,當(dāng)不至于如此,而且令姐也在宮中,你為何不將這件事告知她?”

    張?zhí)N道:“我jiejie還不知道呢,我也不敢告訴她,免得她與我一樣束手無策,還白白傷神,此事也并非我多疑,實(shí)是因?yàn)樯匣匚遗c身邊宮女說了一句玩笑話,對貴妃多有調(diào)笑,結(jié)果沒想到隔日貴妃見了我,狀若無意提起那句玩笑話,便當(dāng)時(shí)嚇得我魂飛魄散?!?/br>
    顧香生道:“也許只是巧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