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jié)
他沒說到底是什么味道,但大家的好奇不減反增,嘉善公主也走了過來,拿過瓶子,拔開瓶塞,湊近一嗅,當(dāng)即就將瓶子丟在地上,捂著嘴巴干嘔幾下。 瓶身落在地上四碎,一股奇怪的味道登時散發(fā)出來,近前的人不由紛紛后退,掩鼻嫌惡:“怎么一股餿水味?!” 嘉善公主大怒:“誰敢在公主府放肆,竟拿一瓶餿水來濫竽充數(shù)!家令,去查一查名冊!” “四娘,這不是你帶來的嗎?”就在這個時候,顧畫生大聲叫了起來,語調(diào)驚訝。 然而顧香生與她姐妹多年,如何聽不出這驚訝中有多少水分。 那一瞬間,她還真想回身一巴掌扇到顧畫生臉上去。 顧畫生的叫聲讓所有人頓時將目光都集中到了顧香生身上。 梨花風(fēng)露的味道是很好聞的,像初春的雨后梨花,清甜之中又帶著淡淡的草木清香,肯定不可能是餿水的味道。 但就算嘉善公主睜著眼睛說瞎話,嚴(yán)希青也不可能說謊,北齊使臣更加不可能說謊。 瓶身掉在地上散發(fā)出來的味道,所有人也都聞見了。 瓶子還是還是那個瓶子,里頭的香露卻已經(jīng)不是原來的香露了。 到底是誰?! 從交給公主府的人,到呈放出來,中間有無數(shù)的機會,瓶子可以被置換掉。 可是誰會干這種事呢? 顧香生既不處于風(fēng)口浪尖,平日里的人緣也不算太差,就算是討厭她的人…… 討厭她的人……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 魏初說過,同安公主也喜歡徐澈,若是知道她與徐澈私下常來往的話…… 她沒有理會顧畫生故作驚異的喊聲,也沒有理會眾人的灼灼目光,徑自扭過頭在人群中搜索同安公主。 那頭魏初還在怒斥顧畫生:“你胡說八道什么,阿隱怎會拿這些東西來赴宴!” 顧畫生捂著嘴,一臉失言的模樣:“對,對不住,四娘,我不該一時口快說出來……” 魏初氣得不行,見顧香生作為當(dāng)事人,卻一點反應(yīng)都沒有,忍不住去拉她的袖子:“阿隱,你快說句話??!” 顧香生發(fā)現(xiàn)同安公主了,后者就站在益陽王身旁,正沖著她露出得意的笑容。 她深吸了口氣:“那的確是我的瓶子。” 那一瞬間,落在顧香生身上的目光各異,有嘲笑,有不解,有純粹看熱鬧的。 顧香生又重復(fù)了一遍:“公主,那的確是我的瓶子,但里面原先裝的是梨花風(fēng)露,不知何故卻換成了別的,只怕里面的東西早就被人倒掉了。” 嘉善公主冷笑:“你這樣說,是懷疑我府上的人手腳不干凈了?” 顧香生:“我非此意,只是我怎么可能對您不敬,故意帶著這樣的東西上門赴宴,砸您的面子呢?所以此中定然別有誤會,還請公主明鑒?!?/br> 嘉善公主:“那好,家院,將其它瓶子一并打開,我倒要看看,那人是故意只針對你一個,還是也有別人與你一樣!” 顧香生心一沉,她讓自己不要多疑,但嘉善公主的態(tài)度的確不怎么友好,聽說公主與劉貴妃一脈走得近,如果同安想要調(diào)換那瓶子里的東西,公主府的人一定會知道,他們不可能不稟告嘉善公主…… 如果最后證實只有顧香生出現(xiàn)這樣的情況,她難免又會陷入眾矢之的的境地,一方面是有故意搗亂,對公主不敬的嫌疑,另一方面就算是被人陷害的,滿場這么多人,偏偏只有她一個人中招,別人會怎么看她,又是另一個問題。 這個時候,魏初道:“小姑姑,這樣不妥罷?阿隱絕不會做出這樣失禮的事情,此事最好還是等宴后再查,免得壞了大家的雅興!” 嘉善公主冷著臉:“還是查一查的好,若有人存心陷害,我這個當(dāng)主人的豈能不知?省得旁人以為公主府的下人都是睜眼瞎,根本沒在干活!” “說到這件事,我才忽然想起來。”前太子,如今的思王魏臨忽然開口,他從懷中拿出一個瓷瓶。“先前我與顧四娘子偶遇時,她說自己今日多帶了一份香,不過因為參比的只需一份,便將另外一份寄放在我這兒,既然那份現(xiàn)在出了問題,想必這份還是可以參加的罷?” 此話一出,眾皆嘩然。 所有人看顧香生的眼神都變了。 還有的人直接就將視線在思王與顧香生之間來回移動,表情曖昧無比。 誰也沒有想到,思王竟然會出面幫她解圍,為她說話。 嘉善公主的笑容頓時有點勉強:“大郎,你這是……?” 魏臨微微一笑:“小姑姑,你說這符不符合規(guī)矩?” 嘉善公主沉吟片刻:“雖然事出突然,不過既然有備份,倒也就罷了,看在大郎的面上,這次就先不作計較。” 顧香生不是木頭人,見狀哪里還有不打蛇隨棍上的:“多謝思王方才為我保管,多謝公主寬宏大量?!?/br> 嘉善公主連半絲笑容也欠奉,叫來家院將碎瓶子和灑了一地的餿水都打掃干凈,宴會得以繼續(xù)進行。 顧香生再去看同安公主時,卻見對方臉上也沒了笑影,正對魏臨說著什么,看上去有些氣急敗壞。 魏臨的神情倒還和方才一樣,不疾不徐,慢條斯理,笑得有些無可奈何,好像正對著一個無理取鬧的頑童。 最后還是魏善看不下去,直接將同安拉走。 原先放著顧香生那個瓶子的位置,換上了魏臨給的瓷瓶,這下就算不具名,也沒有人不知道那是顧香生的了。 不過暫時還沒有人往那個瓷瓶前面投牙牌。 魏初奇怪道:“大兄為何會忽然幫你解圍?” 顧香生搖搖頭,自我解嘲:“興許是看在那天咱們一起在*莊吃過飯的情份上罷?!?/br> 魏初氣哼哼:“這事一定是同安干的,我只是沒想到,小姑姑竟然也會幫著她胡鬧!” 一炷香的時間眼看已經(jīng)過去大半,因為方才出了那段小插曲,為了公平起見,嘉善公主讓人取來一根新香,剪去一段,重新點燃計算,但很快,那根新香也見底了。 粗略一看,最左邊的一方香牌,和第二排中間一瓶香露,應(yīng)該是最多人投的。 就算沒有近前聞到味道,從投牙牌的人來看,也不難判斷出個大概。 受到文人青睞的那方香牌,味道一定是清雋雅致的,不會太濃郁;而多受世家子弟喜愛的香露,則有可能是馥郁芳香,氣味更加濃烈一些。 雖然暫時還不知道它們的主人,但只要往女賓這邊看,仔細觀察眾人的神色,就不難猜出答案。 魏初道:“那香牌應(yīng)該是程翡的,香露可能是胡維容的?!?/br> 顧香生道:“胡維容那一份香露,很可能還真是她親手調(diào)配的?!?/br> 魏初奇道:“你怎么知道?” 顧香生道:“方才投牙牌的那幾個世家子弟,都是平日里素愛流連青樓的,必然對香方有所見識,連他們都在那瓶香露前流連不去,再三品賞,可見那香露連他們都沒見過?!?/br> 魏初戳戳她:“怎么別人的事情你都說得頭頭是道,就沒料到自己的麻煩?” 顧香生無奈:“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人家存心想整你,我有什么辦法,防得了初一,防不了十五!” 魏初發(fā)愁:“那方才要是沒有思王幫你解圍,你怎么辦?” 顧香生擰了她的臉一把:“沒影的事兒你就別瞎cao心了!我就死不認賬唄,還能怎么辦,誰都不是傻子,這事情擺明了我是被人陷害的,難道真有人會相信我故意拿了一瓶餿水來丟自己的臉嗎?” 話雖然說得輕松,但在方才那一刻,她的確是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了,就算別人知道她是冤枉的又怎樣,無憑無據(jù),難道她還能跟同安公主對質(zhì),說嘉善公主明明知道內(nèi)情卻還故意為難自己? 想及此,顧香生不由看了魏臨一眼。 對方正伸手將牙牌投入一個竹筒里。 一見之下,顧香生不由滿頭黑線。 魏臨投的那一票,就是方才他拿出來給她解圍的那瓶香露。 就在這時,徐澈走過去,將牙牌也投入那個竹筒中。 這兩人的動作又一次將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過去。 魏初小聲道:“我怎么覺得大兄好像對你有點意思?” 話剛說完,北齊使臣哈哈一笑:“思王殿下與徐郎君都選了這瓶香露,想來這香定如方才那位小娘子一樣清麗動人,我也選它好了!” 說罷便將牙牌也投入其中。 魏初啊了一聲:“北齊人也喜歡你?” 其他人顯然也是這樣想的,女賓這邊看顧香生的眼神莫名多了幾分?jǐn)骋狻?/br> 能同時得到兩位美男子的青睞,連北齊人也跟著一起捧場,顧香生先前出的丑,仿佛突然就變成了好事似的。 若說方才還有人在幸災(zāi)樂禍,此時卻反而希望自己就是顧香生了。 但顧香生卻眼尖地瞧見魏善臉色微微一變。 “明顯不是?!彼鋈桓V列撵`,隱約明白了其中奧妙,壓低聲音對魏初道:“你想想之前發(fā)生的事情,還有那北齊人的身份?!?/br> 大魏才剛剛廢了太子,三皇子則被流放,如今皇位的有力競爭者,再一次變得懸念重重。 皇帝到底屬意誰? 是看似身處絕境,卻猶有余地的思王魏臨,還是一直恩寵有加,但還差半步的益陽王魏善? 不單魏國人自己在觀望,他國也在觀望,其中又以齊國最為關(guān)切。 論實力,齊魏兩國旗鼓相當(dāng),差距不大,魏臨重文敬儒之名遠揚,魏善喜愛兵事武功,這些都不是什么秘密。 若是魏國能因皇位而內(nèi)耗,齊國人自然樂享其成。 那使臣明著選了顧香生附和魏臨,實際上無非是在將要沸騰起來的油鍋下面再添上一把柴火。 魏初恍然大悟。 但她一點就明,不意味著在場所有人都能看明白。 許多人暗暗羨慕顧香生的好運,心道今天就算她最后沒有拿到三甲,也已經(jīng)大大出了一把風(fēng)頭了。 誰會想到,沒了益陽王追捧的顧家四娘子,反倒引來思王和徐澈的青眼呢? 一炷香燃完,在場男賓都將手中牙牌投了出去,公主府的下人開始計算每件物品得到的牙牌。 不出所料,最后三甲統(tǒng)計出來,宣布名次,以程翡第一,胡維容第二,同安公主第三的結(jié)果告終。 程翡原本便容色傾國,才情出眾,如今又得了香中狀元,當(dāng)即就成為全場矚目的焦點。 即便如此,她仍舊一派從容,面上微微笑著,單是那份嫻雅大方,不亢不卑的行止,足以令那些原本就暗暗傾慕于她的人越發(fā)心生情愫,就連女子這邊,也有許多人的注意力都落在她身上。 愛妍憎媸,人同此心,心同此理。 想來今日之后上程家提親的人只會多不會少。 而胡維容雖然容貌上略遜一籌,但自*莊那夜之后,她的才名早就傳遍京城,甚至連別國使臣聽見胡維容的名字,都會說一句“原來就是鼎鼎大名的魏國文姬胡氏娘子啊”。 相比之下,同安公主這個“探花”就有些黯然失色了,不過因著公主身份,大家倒也不至于冷落她,還有一些人趨奉跟前,挑著些好聽話哄她開心,但京城世家子弟,沒有人不知道這位公主不好相處的,都是能躲多遠就躲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