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香生沒出聲，算是默認(rèn)了。

    魏初見狀就更使勁地逗她：“他能將私下的小愛好也告訴你，可見對你另眼相看?。“パ?，那些愛慕徐郎君的女子若是知道他將私藏手稿送給顧家四娘子，指不定會怎么傷心呢！”

    顧香生嗔道：“你別說就沒人知道！再說這算得上什么大事呀，他只不過是見我平日里也喜歡看話本，所以讓我先睹為快罷了！”

    魏初嘖嘖出聲：“這怎么還不算大事，同安要是知道這件事，你猜她會是什么反應(yīng)，是親自找你算賬？還是去找徐澈？又或直接找上陛下和劉貴妃，自請下嫁？”

    顧香生搖搖頭：“以同安公主的地位，陛下不會舍得將她嫁給一個小國質(zhì)子的，更何況徐澈還不是南平皇子，僅僅是宗室罷了?！?/br>
    魏初笑得一臉可惡：“你還說你們只是尋常往來，若真是尋常往來，你怎會如此在意？”

    顧香生再也忍不住了，直接擰住她的臉頰往兩邊拉，惡狠狠道：“你若是再胡謅，回頭我便去和你阿娘說你想嫁人了，讓她趕緊給你找婆家！”

    魏初笑呵呵，一點也不把她的威脅當(dāng)回事：“我還差兩年才及笄，我阿娘不會那么著急的！”

    顧香生也笑：“誰知道呢，我可記得上回我去你家玩兒，你阿娘親口對我說，讓我暗中多留意你與哪位青年才俊走得近，若是門當(dāng)戶對，便索性成全你們，要不我和她說你對周家大郎有意好了！”

    魏初連忙求饒：“哎喲，我錯了，姑奶奶，你可饒了我罷！我阿娘便是對周瑞喜歡得要命，不止一次在我面前嘮叨起來，說以后要招他作女婿了，還可親上加親，你可千萬別提這茬！”

    顧香生笑嘻嘻：“怎么，周大郎那種你還不滿意？能陪你玩，與你又是青梅竹馬，長得也稱得上俊秀，你還想上哪找比他更好的？”

    魏初道：“說得好像你與他就不是青梅竹馬似的！周瑞于我而言，就如兄長一般，我完全無法想象我未來的夫君長著一張周瑞的臉！”

    說罷露出一副酸倒牙的表情，逗得顧香生哈哈大笑。

    她說的是大實話，周瑞與她們都算熟識，彼此知根知底，可正因為如此，反倒沒了感覺，更何況周瑞的老娘萬春公主不是一般的厲害，尋常人估計消受不起。

    笑完了，魏初嘆了口氣：“這樁事情一出，看來桂花宴是辦不成了！”

    先前皇家打算舉辦桂花宴，為的就是幫太子和益陽王開始物色婚事，但魏初卻是打著好玩的心思，如今魏善還臥病在床，魏節(jié)又發(fā)配黃州，一場宴會自然也就無疾而終了。

    顧香生道：“人家辦宴又不是給你玩兒的，你若想玩，開春之后便有探春宴，裙幄宴，屆時我大兄也要成親，自然會大宴賓客，有得你玩的了！”

    魏初：“顧大郎要成親了？怎的這般快？”

    ☆、第24章

    顧香生：“不算快了，原本定的是今年年底，但你也知道，皇家剛出事，顧家也不好趕在這個當(dāng)口辦喜事，所以便延后到明年開春?！?/br>
    魏初：“那你大嫂嫂是誰，還是那位小焦氏么？”

    顧香生點頭：“正是她?！?/br>
    魏初奇道：“可你先前不是說你大兄不喜歡小焦氏么，怎么竟然愿意成親了？”

    顧香生：“那是我祖母親自定的婚事，他還能反抗不成？在顧家，沒有人能反對我祖母的決定。”

    魏初聽了，忍不住為她發(fā)愁：“那可怎么辦，若你以后與徐澈兩心相許，難道你祖母也會反對么？”

    顧香生無力：“八字都沒一撇，你怎么就能cao那么遠的心？”

    魏初咯咯一笑：“誰讓你我姐妹情深呢，我這是在為你擔(dān)心！”

    顧香生沒好氣：“那可就謝謝你啦，別忘了我與你一般年紀(jì)，還用不著想那么遠！”

    經(jīng)過兩個月的沉淀，墜馬案終于紛紛揚揚，塵埃落定。

    魏節(jié)被廢黜并流往黃州的事情，也逐漸不再有人提起。

    京城人的注意力總是變得很快。

    他們熱衷于討論各種新鮮話題，對所有已經(jīng)失去顏色的事物則不屑一顧，甚至連還在增成殿的昭儀李氏，都似乎被拋諸腦后。

    冬天的寒冷席卷大江南北，連酷愛舉行各種宴會活動的大魏貴族，也不得不減少了出門的次數(shù)，這讓許多人越發(fā)懷念和盼望溫暖的季節(jié)。

    伴隨著正月十五的腳步，久違的春天氣息一點一點回到枝頭。

    有些愛美的人已經(jīng)迫不及待換上春衫，外頭加以夾衣或半臂，挽上織花的紗羅披帛。

    裙帶飄揚，嫵媚婀娜，這是在北地初春很難看見的風(fēng)景。

    *的消退，意味著顧家的家事重新被擺上臺面。

    顧凌的婚事已經(jīng)定得差不多了，六禮完成了五禮，只等完成最后一道迎親的程序，小焦氏便能名正言順成為顧家第三代的長孫媳婦了。

    顧琴生那邊，顧香生不曉得她有沒有去與焦太夫人說自己的事情，也不曾多問。

    但以王家的聲望和地位，即便王令和顧香生彼此有了兒女私情，也算得上門當(dāng)戶對，想來焦太夫人不會不答應(yīng)才是。

    這一日林氏正在準(zhǔn)備要送給小焦氏的見面禮，顧香生趴在榻上翻看徐澈送過來的話本手稿，一面伸手捻起白瓷小罐里的蜜望果脯往嘴里送，愜意得令人嫉妒。

    林氏見了不免要說她：“蜜望粘牙，又甜得很，別吃多了，小心把牙吃壞了！”

    許氏不盡職，奶娘林氏卻讓顧香生得到了將近雙份的母愛，有時候比老母雞還要嘮叨，顧香生頭也不抬地撒嬌：“知道了，奶娘清點那么久也累了，快去歇著罷！”

    林氏笑罵：“你無非就想耳根清凈罷！”

    這時碧霄從外頭進來：“四娘，大娘來訪?！?/br>
    “大jiejie？”顧香生有些意外，不過還是下榻穿鞋，起身迎了出去。

    顧琴生雖然竭力露出笑模樣，但顧香生還是可以看出她其實心事重重，只怕這次不是單純來串門的。

    果不其然，等顧香生將林氏她們一屏退，顧琴生便黯然道：“四娘，我與王郎君的事，怕是不成了?！?/br>
    顧香生啊了一聲，自然要問：“大jiejie何出此言？”

    顧琴生苦笑著將事情本末道出。

    原來上回她聽了顧香生的話之后，很快就去找焦太夫人請罪，說自己與王令雖然兩情相悅，不過發(fā)乎情，止乎禮，并無任何逾距之處，請祖母寬恕。

    焦太夫人對她坦白的態(tài)度很滿意，又因王家的確門第清貴，王令也稱得上青年才俊，與顧琴生郎才女貌十分匹配，便答應(yīng)托人去說合。

    后來因為墜馬案的處理鬧得沸沸揚揚，此事也就暫時擱置下來，等風(fēng)波暫平，焦太夫人就托魏初的母親，也就是將樂王妃，去王家詢問，然而得到的結(jié)果卻并不盡如人意。

    王家雖然沒有一口拒絕，可也沒有明確答應(yīng)，態(tài)度含糊曖昧，令人捉摸不透。

    焦太夫人是個好強的，見對方如此怠慢輕忽，頓時覺得王家缺乏誠意，心里就很不痛快，回頭便跟孫女說了此事，讓她先做好最壞的打算，又安慰顧琴生，說一定會為她找一門更好的親事。

    顧琴生一腔情意吊在半空，不上不下，心里自然難受極了。

    她更想親自去質(zhì)問王令，問他是否忘了當(dāng)日的海誓山盟，但她沒忘了自己的身份，也知道若是真這樣做了，只怕非但于事無補，傳出去反會被笑話。

    顧香生本來就覺得王令太過風(fēng)流，恐非良配，但看顧琴生如此難過，倒也不好再打擊她，只問道：“當(dāng)日王郎君可曾與大jiejie說過締結(jié)婚姻之事？”

    顧琴生點頭苦笑：“若非如此，我也不敢貿(mào)然向阿婆坦白，只是沒想到……”

    顧香生安慰她：“也許此事其中出了什么差錯，且不必心急，等等看，或許會有轉(zhuǎn)機。”

    顧琴生勉強笑了一下，沒有再言語。

    陰差陽錯，這件事反倒成了姐妹感情升華的契機。

    在那之后，顧琴生便時常過來找她傾訴自己與王令的事情，顧畫生不知其中緣故，還以為顧香生背地里給顧琴生吃了什么迷藥。

    此事過了一月有余，顧琴生雖然很想親自去找王令問個清楚，但最后都忍了下來，反倒是王令那邊派了仆從過來送信，顧琴生狠狠心，連信都不拆開，直接將人趕回去。

    如是幾次之后，王家好像才終于有了些動靜，王令的母親親自登門拜訪，提出聯(lián)姻。

    但這個時候，焦太夫人反而不著急了，以長孫婚事將近，無暇顧及其它為理由，將王家上次的態(tài)度學(xué)了個十成十，直接原樣奉還。

    不過她也的確沒有說謊，顧凌的婚事的確近在眼前了。

    二月底，顧家長孫娶妻迎親，顧家上下好是熱鬧了一番，連皇帝那邊都賜下禮物，給足了面子。

    小焦氏雖然門第稍遜，也沒有過人美貌，但她在擊鞠會上面對同安公主刁難，挺身而出的那番表現(xiàn)，顧家人都是有目共睹的，顧凌更看在眼里。

    原本他是不喜祖母安排，但經(jīng)過婚前數(shù)次相處，也逐漸不那么抗拒了。

    洞房花燭夜如何魚水交歡且不提，翌日一大早，小焦氏便打扮齊整，過來向顧家人請安問好。

    在和夫家長輩的關(guān)系上，小焦氏無疑是幸運的，丈夫的祖母是她的親姑婆，丈夫的親娘早逝，后娘是個性情軟弱的，別說拿捏媳婦了，而是壓根就對小焦氏構(gòu)不成威脅。

    至于二房三房，雖然是長輩，但也沒權(quán)對小焦氏指手畫腳。

    所以假如小焦氏足夠聰明，這日子是可以過得相當(dāng)舒坦的。

    這是新婚之后第一回正式會見新婦，除了顧香生那位常年在外游學(xué)的小叔叔之外，所有人基本都到齊了，小焦氏在顧凌的指點下依次向長輩行禮，長輩回贈禮物，到了顧琴生這幾個小姑子這里，則是反過來，她們向小焦氏見禮，而小焦氏送上見面禮。

    想來先前也仔細(xì)打聽過各人的愛好，小焦氏在禮物上頗費了一番心思。

    送給顧琴生的是蘇繡山水小面屏風(fēng)，送給顧畫生的是一對紅玉鐲子，送顧香生的是一方蟾宮折桂香牌，顧香生沒有細(xì)聞，但從那若有若無的香味上來判斷，里頭用的方子外面不曾賣，應(yīng)該是焦家獨有的香方，至于送顧眉生和顧樂生的，則分別是一套精致茶具和文房四寶，既顯出自己與長房的親疏關(guān)系，又不失禮，收到禮物的人都很滿意。

    殊不知大家在觀察小焦氏，其實小焦氏也趁機在觀察每個人，等回到自己院子，小夫妻倆關(guān)上門說私房話的時候，提起今日見禮的事情，顧凌問她對自己幾個meimei觀感如何，小焦氏便笑道：“都說龍生九子，各有不同，這話果然不假。若是用五行來形容，大娘若水，二娘似火，四娘則近木?！?/br>
    顧凌果然大感興趣：“此話怎講？”

    小焦氏笑道：“上善若水，包容萬物，大娘秉性柔和，婉約綺媚，正所謂動者樂流水，靜者樂止水。利物不如流，鑒形不如止。在妾看來，靜水流深，宛如大娘?！?/br>
    顧凌想了想，顧琴生平日里說話做事，無不輕聲慢語，大嗓門的人到了她跟前也不自覺地放輕聲音，即便是流水，也像那多情春溪，綿細(xì)潺潺，清澈卻不澎湃。

    “有些意思，那二娘為何又像火？”

    小焦氏笑道：“二娘生性熱情，可不就像那熊熊烈火一樣？”

    她沒有說出口的是，她覺得顧畫生像火，還有另外一個原因，火者，氣之所聚也。顧畫生行事風(fēng)風(fēng)火火，易于沖動，比大娘少了幾分婉柔，比四娘也少了幾分淡定，這把火若不稍加遏制，遲早灼傷別人，也灼傷自己。

    顧凌搖搖頭，顯然對自己這位同母meimei也有些無可奈何，還叮囑小焦氏：“二娘嘴巴利，說話有些不饒人，她若是說了什么不中聽的話，你可別和她計較?！?/br>
    小焦氏自然要說：“自家meimei，我不會放在心上的?！?/br>
    實際上她已經(jīng)領(lǐng)教過顧畫生的厲害了，上回?fù)艟蠒?，焦太夫人有意讓顧凌和小焦氏在婚前多熟悉一些，便讓許氏幾次邀請小焦氏上門作客。

    在那之前，焦家與顧家雖然是親戚，實際上來往并不多，焦家即使有焦太夫人在，也難以阻止日漸沒落的趨勢，小焦氏的父親是文人脾氣，生怕別人說焦家愛慕虛榮，便不愿與顧家這等勛臣世家多來往，反倒與尋常文官來往密切一些，這一點連焦太夫人也拿他沒辦法。

    小焦氏與顧凌的婚事，一開始焦父也不是很贊同，最后還是焦太夫人拿出長輩架勢壓下來，焦家才同意的。

    然而顧畫生似乎并不大瞧得上這位未來嫂嫂的門第，吃飯時借著為小焦氏介紹菜品的機會，話里話外流露出優(yōu)越感，雖然沒有明白說出來，但小焦氏如何感覺不到？

    當(dāng)時小焦氏心里只覺得好笑，自己娘家母親再三叮囑，對她說許氏雖然是顧凌繼母，可也是國公夫人，就算心里再如何想，面上也不能不敬，但估計她母親自己也沒有料到，為難她的不是許氏，反倒是自己的小姑子。

    都說婆媳，妯娌，姑嫂關(guān)系最難處理，小焦氏沒遇到前面兩個，反倒在最后一個上觸礁。

    不過這些瑣碎小事，她并不打算和顧凌說，一來自己剛剛嫁入顧家，立足不穩(wěn)，顧凌對她的感情也不是很深，說多了只會適得其反，二來若是經(jīng)常在小事上告狀，難免會給人留下長舌婦人的印象，以后遇到大事需要夫妻商量，估計顧凌也聽不進去了。

    顧凌見她如此通情達理，心里自然是滿意的：“那四娘呢，為何說她像木？”

    小焦氏笑言：“木者，樹也，棟梁也，敦厚平和，不驕不躁，不偏不倚，不若水之柔和，又無火之猛烈，依我這些日子看來，四娘的性情倒與木性有些相近了?！?/br>
    顧凌有些驚異：“沒想到你對她的評價竟如此之高，我還以為你要說她木訥呢！”

    小焦氏：“四娘可不是木訥人，她雖與夫君非同母所出，但待我卻是極親厚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