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混蛋!”她咬牙切齒,無奈只能繼續(xù)搬橘子,想到還有幾箱榴蓮,深感職場不易。 寧珩走出電梯,正在從另一部電梯往外搬橘子的林儷見了他趕緊站直打招呼,“寧總您好!”他禮貌地頷首微笑,徑直朝大會議室對面的總經(jīng)理辦公室走去。 正在參與布置會議室的常凱和行政部的幾個同事出門提熱水壺,剛好看見林儷在搬箱子,“小林,辛苦了哦,這么多橘子一個人搬???那誰……小姜呢?哪去了?” 林儷用袖子擦擦額頭,笑著搖頭,“不知道?!?/br> 站在辦公室門口正要刷卡進去的寧珩手一頓,目光往林儷那兒瞥了一下,眸色驟冷。 秦可嬌見寧珩來了,緊張兮兮地敲門進去,“寧總,您剛才跟我說的榴蓮……我記得您昨天并沒有說要訂,現(xiàn)在水果超市那邊一時調(diào)不出那么多榴蓮,您看……” “我有說要發(fā)榴蓮嗎?”寧珩一句話撇清。某人在地下車庫大汗淋漓做苦工,現(xiàn)在可能還傻乎乎等著搬榴蓮?!芭扇讼萝噹彀衢僮?,以后這種重活不準交給新來的女性員工?!?/br> “呃……好的。”不明所以的秦可嬌點點頭出去了。寧總這話的意思是別欺負新人還是不要讓女員工干體力活?或者,還有什么別的含義? 唉,別猜了,這個寧總的心思比住療養(yǎng)院里那位寧總深沉多了,猜也猜不著。 寧珩從公文包抽出一份本省的財經(jīng)日報,競標新藥技術(shù)時,輸給御通制藥的老對手寶能制藥近日又傳出商業(yè)賄賂敗露的丑聞,現(xiàn)在正在變賣一條半自動生產(chǎn)線和若干處廠房彌補虧損,以便還請今年借貸利息。他們老總鮑國勝的獨子鮑昱翔是個出了名的敗家子,國外留學時就花天酒地,回國后游手好閑,生意上的事一竅不通,在澳門輸了許多錢,偷偷買了家里好幾件值錢貨,近日傳說他有一件清雍正藍釉瓶急于出手,等不及拍賣,想找一間典當行絕當。 當然,鮑國勝也不是什么好東西,傳說外頭女人不少,有沒有別的私生子就不知道了,鮑昱翔竟一點危機感都沒有。 會議時間到,寧珩將報紙折好放在一邊,走出辦公室。 ☆、薄荷糖 會議室一角放著自由取用的速溶咖啡和紅茶包,空調(diào)暖氣很足,忽然被赦免不必搬箱子的姜百萬把大衣脫了,挽起毛衣袖子,坐在最后一排捧著水壺牛飲,還不忘把林儷的水壺帶來,泡好茶等她。 林儷從洗手間洗了把臉進來,見自己的水壺里已裝滿熱茶,趕忙向姜百萬道謝。百萬多豪爽,“謝什么,自己人?!?/br> 理財服務(wù)部、銷售部、風控服務(wù)部、財會部、法務(wù)部和營業(yè)總部的人陸續(xù)到齊,評估部副經(jīng)理常凱路過她身邊時頗為諷刺地說了一句“小姜,才來啊?”姜百萬很警覺,看了看時鐘,自己明明沒有遲到啊。她把一切歸結(jié)為自己神經(jīng)太緊張。 不多時,代總經(jīng)理寧珩來了。 因為御通制藥的事務(wù)離不開寧珩,他接手以來,出現(xiàn)在達通的次數(shù)并不多,許多員工也是第一次見到他。姜百萬聽見一片議論聲,大抵是說寧珩長得很帥,與公司正主兒寧一儉相比多幾分成熟,但沒有寧一儉那么親民,看上去好像難以接近的樣子。 姜百萬想,所有的帥哥都只適合遠觀,比如莊寄嘯。 寧珩調(diào)整話筒,清了清嗓子?!跋挛绾谩!彼纳ひ舾挥写判?,聽上去很舒服,“一儉身體還未恢復,暫時由我接任達通的投資、決策工作。大家都清楚,御通制藥才是我的‘陣地’,每周一下午的部門經(jīng)理例會,我一定會參加,其余時間日常事務(wù)由副經(jīng)理沈博耘代管。當然,遇到大case我也會親力親為。” 他起身在白板上寫下一行手機號,“各位同仁有重要事件需要馬上匯報,或者遇到什么重大困難,可以聯(lián)系我。” 換言之,沒大事就別亂sao擾。 見林儷很認真地在手機里輸入了寧珩的號碼,姜百萬不以為意,動都沒動一下,她認為自己這種小嘍啰遇不到那么天大的事非要聯(lián)系寧大boss。 整個會議室就姜百萬四處亂看,寧珩的目光自然而然落在她臉上。她一抬眼,兩人大眼瞪小眼,活像上課沒有認真聽講被逮個正著。她趕緊低頭盡量和大家一樣在擺弄手機,本想偷偷刷個微博,發(fā)現(xiàn)竟沒有wifi。后來才知道,寧珩這個人有個可怕的習慣,一開會就命令網(wǎng)絡(luò)技術(shù)中心把無線路由關(guān)掉。 需要用這種險惡的方式才能留住觀眾的都不是好演員! 寧珩從鬼鬼祟祟的姜百萬身上收回目光。 散會以后,姜百萬抱著一箱橘子走,路上非常不解地問秦可嬌:“秦美女,不是聽說還要發(fā)榴蓮嗎?” “好像……不發(fā)?!鼻乜蓩苫炭制饋?,難道寧總真的說過要發(fā)榴蓮而自己忘記了? 姜百萬疑惑了一陣,忽然頓悟——分明是寧珩在耍她。哼,要不是幾個男同事不知怎么地下來幫她搬橘子,她肯定老老實實在車庫等搬榴蓮。 怎么世界上會有這么陰險的人。 正想著,手機屏幕亮了一下,莊寄嘯發(fā)來一句話。 “你幾本書快到期了,有空來還。論文寫好了嗎?” 真是完蛋,僅僅一句話,姜百萬的心好比可樂中掉進一個薄荷糖,奔涌著冒出大小泡泡就快漲破了。每次收到莊寄嘯的信息,她就像看見主人要投食的狗,滿心歡喜就準備撲上去。她的拳頭握緊又放松,放松又握緊,以平復自己波濤洶涌的心潮。 “論文差不多了,但估計還得再改好幾次。我找時間回校還書?!彼M量平靜著回復。 “好的。來了就call我?!?/br> 姜百萬忍住了,沒有再回,否則她又該像只哈巴狗似的句句跪.舔.男神。說起來,姜百萬還從來沒有在莊寄嘯面前素顏過,他也多次夸她長得好看,只有顏淼淼會毫不客氣地告訴她:“那是他釣住你的一種手段,只有真朋友才會指出你的臉就像個盤子,而且是裝多寶魚的那種大盤?!?/br> 發(fā)呆的時候,手機震動起來,是一個陌生的號碼。姜百萬回神,“喂,您好?” “到我這兒來一趟?!?/br> “您是?” 電話另一頭的寧珩明白了,她果然沒記他的聯(lián)系方式。 “喂?您哪位??”姜百萬又問,聽對方半天沒聲音,以為是要掛了,就從耳邊移開手機,嘀咕了一句“哪個神經(jīng)病……”。 繼“無聊的奇葩男子”后,寧珩又被冠上“神經(jīng)病”的光榮稱號,這在御通集團內(nèi)是不可想象的。 姜百萬渾然不覺,和林儷一起到庫房清點貴重物品。這些東西有些是活當,有些是絕當,分兩間寄存。很多土豪有事外出一陣,怕家中的寶貝(多是古董、名人字畫一類)被偷走或者人為損壞,會拿到典當公司以活當寄存,回來之后馬上取回。也有周轉(zhuǎn)不靈的,不得不絕當。絕當?shù)臇|西中首飾居多,古董因為有巨大的升值空間,基本沒人愿意絕當。 在絕當品中,姜百萬看見一件疑似乾隆款獸面紋活環(huán)耳壺,和林儷戴著手套一起看過之后,都覺得這是贗品。林儷查了估價和轉(zhuǎn)賬記錄,這個活環(huán)耳壺竟然當出了310萬元。 她倆不知道,這就是跑路的錢富多用來騙錢的贗品。 “如果這是真的乾隆款,倒也值?!苯偃f托著耳壺,“可惜是假的?!?/br> “這事得跟寧總說一聲吧?畢竟涉及好幾百萬?!绷謨欀碱^,有點害怕的樣子,“我們倆現(xiàn)在是古董類鑒定師,庫房里有個贗品應該上報的?!?/br> “好像是這樣哈……”姜百萬心里堵得好似上班時間的帝都二環(huán),剛來沒幾天就遇到這樣的事。 林儷縮著肩膀,“我不敢跟寧總說話,他太嚴肅了。要不我去向咱們?nèi)罱?jīng)理匯報一下,你去寧總那兒說一聲好嗎?” “我也不太敢跟寧總說話?!苯偃f也縮著肩膀。 一個窈窕的身影倚在門口,敲了敲門,“小姜,寧總叫你過去一下?!?/br> 來人是秦可嬌。 林儷低聲對姜百萬說:“你可以順便匯報一下贗品的事。” 姜百萬第二次來到總經(jīng)理辦公室,生怕寧珩再弄個什么古董給自己倒茶,她一進去就進入備戰(zhàn)狀態(tài)。寧珩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后,掃一眼姜百萬的臉,她的頭發(fā)亂得還挺有風致。 她不胖,那張rourou的圓臉卻讓人想伸手狠狠捏。 “坐?!彼€是那句話。 姜百萬左右看看,這又不是待客區(qū),一個椅子都沒有。她虛假地笑著點點頭,從待客區(qū)奮力拖了一張沉沉的椅子過來端坐在他辦公桌前,有點像被審訊。 “我的專業(yè)是建筑設(shè)計。”寧珩開口。 姜百萬疑惑地看看他,心想,你讀什么專業(yè)出身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又不是在相親。 寧珩修長的食指一下一下點著桌面,“隔行如隔山,我對古玩字畫一竅不通,興趣不大。所以,請問清雍正藍釉瓶價位如何?” “很貴的?!苯偃f眨眨眼,在這種小市民眼里,價格只分為三種——“我買得起”、“我現(xiàn)在買不起”和“我一輩子都買不起”,其中,最后一種被他們成為“很貴的”。 “‘很貴’是多少?” 姜百萬摸摸下巴,努力回憶著,“去年一個雍正藍釉瓶拍出了1900萬。” 寧珩挑眉,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你可以出去了。” 姜百萬屁股都沒坐熱呢,又站起來吭哧吭哧把椅子拖回待客區(qū),回來賠笑道:“寧總要咨詢價格打個電話問我就好了,叫我來還讓你等這么久。我剛才在庫房清點東西。有個東西……是贗品?!?/br> 寧珩微笑,“坐著說。” 皇帝又賜座,早知道就不把椅子移走了。姜百萬苦哈哈又把椅子吭哧吭哧拖過來坐下,正準備敘述一番發(fā)現(xiàn)經(jīng)過,就聽他問—— “乾隆款獸面紋活環(huán)耳壺?” “原來您知道了?” “知道?!?/br> 姜百萬默默把椅子拖回去,今天盡干體力活了。 寧珩目送她走到門口,又開口道:“姜百萬,準備好詳盡的雍正藍釉瓶拍賣信息,告訴我最低價格。熟悉一下拍賣行的運作流程,我想知道近期幾場拍賣會已經(jīng)開始備案。另外,過幾天我同我去一個地方,記得帶上相機?;貋砗竽憧赡芤影?。” “哦。”姜百萬有點驚恐地點頭,她沒想到忽然被布置了好幾個任務(wù),進一步領(lǐng)悟出到總經(jīng)理辦公室來跟到導師辦公室一樣,都應該戴上紙筆好記錄。 “希望我下次再打電話給你的時候,你能聽出我的聲音?!睂庣裉Я颂掳停噶艘幌麻T口,示意她可以滾蛋了。 姜百萬心里再次咯噔一下,想起剛才被自己蠻橫掛掉的那個莫名其妙的電話。 不認真記錄boss的聯(lián)系方式,是非常不明智的,因為你覺得自己不會給他打電話,并不代表他不會給你打。姜百萬出去后,慘白著臉把剛才那個未知來電找出來,存好了,想到他只是代總經(jīng)理,而真實身份是御通制藥廠的老大,就恭恭敬敬備注——“霸道廠長”。 她溜回自己的格子間把寧珩布置的任務(wù)記下,正要去庫房接著清點東西,就看見阮豪朝她走過來,身后跟著林儷。 姜百萬趕緊站起來,阮豪站在格子間的走道上,語氣嚴厲地對她說:“小姜,你剛來上班,很多事可能不懂。公司跟學校不一樣,什么事都自有一套規(guī)矩。你發(fā)現(xiàn)了庫房中的贗品有功,但首先應該到我這里匯報,而不是打發(fā)小林來找我,自己越級去告訴總經(jīng)理。” “阮經(jīng)理,百萬不想越級上報的,是剛好寧總叫她去了辦公室……”林儷在一旁解釋道。 “你不要多話!”阮豪瞪了一下林儷,“庫房那個贗品是怎么回事,我已經(jīng)告訴你了,你一會兒跟小姜說一說。年輕人做事不要這么急功近利!”說罷,他拂袖而去。 姜百萬有點茫然,看了一下林儷,發(fā)現(xiàn)她眼眶紅了。 “我剛才去跟他匯報贗品的事,他告訴我這個贗品是錢副經(jīng)理用來騙公司錢的。原來錢副不是休假,而是卷款跑了。公司大家都知道的那是個贗品。”林儷一臉愧疚地說:“完了,阮經(jīng)理以為你越級上報要出風頭?!?/br> “我知道的?!苯偃f拍拍林儷的肩膀,“是我想得不周到,阮經(jīng)理說得對,就算是我們第一個發(fā)現(xiàn)那是贗品,也應該一級一級報上去。直接告訴總經(jīng)理,讓阮經(jīng)理難做人。連累你了,不好意思?!?/br> “沒事的?!绷謨嗔巳嘌劬Γ皩α?,剛才……寧總叫你去他那兒有什么事?需不需要幫忙?” “他可能有個什么東西賣吧,我也不清楚?!苯偃f有所保留地回答。 林儷點點頭,去忙其他事了。姜百萬望著她的背影,感覺剛才那頓批評來得有點莫名其妙。提出向?qū)幙倕R報的是林儷,叫她去找寧總的也是林儷。同樣是匯報贗品的事,林儷在阮豪那兒為什么要提到她去了寧總那里? 姜百萬沒再多想,只是提醒自己,以后做事一定要多留心眼。 ☆、臘汁rou夾饃 忙碌好幾天的姜百萬終于在周四下午五點準時下班。考慮到學校圖書館晚上九點閉館,而往返市區(qū)和學校的42路公交車末班為8點半,她決定不吃晚飯就趕去學校,反正……學校有食堂,還有赫赫有名的“學生街三大標配”——山東雜糧煎餅、土家醬香餅、西安臘汁rou夾饃。不服來辯?。ㄎ浯罄蔁灺?lián)合美味八寶砂鍋、長沙臭豆腐、天津煎餅果子等表示不服?。?/br> 當然,因為有可能見到莊寄嘯,她賤兮兮地躲在洗手間補妝。平時上班都只涂了層粉底,畫一下眼線,現(xiàn)在不光畫眉、上眼影,還涂上櫻紅色的唇彩,氣色一下子變得很好。 臉大的好處就是好上妝,可以盡情施展,壞處就是——粉底用得快。 回校的公車上,姜百萬小心翼翼地給莊寄嘯發(fā)了條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