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jié)
“聽到了嗎?”蘇停云輕輕把那些纏著的枝條給理順了,跟梳頭似的讓它們自然垂下來,還把絞在一起的葉子也理了理,說完之后溫和地問了一句。 神木之心連連點頭,枝干彎下,垂下的枝條都掃了地。 蘇停云這才坐下修煉,結(jié)果剛剛?cè)攵?,就見枝條一古腦地撒在了她身上,她微有不滿,隨后就發(fā)現(xiàn),那些散落在身上的枝條里蘊含大量的靈氣,仿佛順著枝椏進入她的體內(nèi),讓她感覺到了波濤洶涌一般的靈氣。 小樹苗沒有捉弄她,它在幫助她修行。 想到這些,蘇停云沒有遲疑,直接運轉(zhuǎn)心法吸收靈氣,她此時只感覺靈氣溫拓寬經(jīng)脈,身體像是個裝水的瓶子,而那個瓶子,在以rou眼可見的速度擴大,容納的水也就更多了。 她仿佛遇不到任何修煉瓶頸似的,短短一個月的時間,從筑基一層直接躍到了筑基六層。要知道,她從前在涯底修煉了十年,懸崖底下靈氣也濃郁異常,她也才堪堪筑基。 難怪蘇漓江能夠突破元嬰,并且進階到元嬰后期。 有好事,蘇停云也沒忘記李馨眉。蘇漓江修為高,他的一個修煉周期很長,橫豎現(xiàn)在沒醒過來,蘇停云出不去,就把李馨眉的身體取出,服下當(dāng)初得到的七八品潤脈丹藥,坐在神木之心底下修煉。 疼自然還是疼的,但有丹藥的滋養(yǎng),疼痛減輕了不少,她如今元神比以前又強了,自然也能咬牙忍住。 神木之心一開始還有些傻,后來發(fā)現(xiàn)熟悉的氣息之后依然用枝條把李馨眉也蓋住,小眉自她元神離體之后就沒長個兒,跟蘇停云比起來依然是嬌嬌小小的,被那些枝條一蓋,整個人兒都看不見了。而神木之心的枝條亦能緩解疼痛,讓蘇停云堅持得更久了一些。 李馨眉修煉體質(zhì)極好,而且她本身等階低,蘇停云修煉幾日下來,就已經(jīng)成功筑基,到筑基三層之后,她才停了下來。 如今李馨眉骨齡不到三十,筑基三層的修為,也不算差了。在同齡人中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日后她出來也沒落得太遠,想到這些,蘇停云十分欣慰,她把小眉照顧得很好,就等她回來了。 又過了兩日,蘇漓江睜眼,他看了一眼蘇停云直接道:“最近那魔尊離開了試煉島,你要出去,就這幾日出去吧?!?/br> 他修煉之時,也分出心神去觀察外界動靜。 如今拜月教魔尊離開,蘇停云要走,只能趁現(xiàn)在。 蘇停云在昆侖神木里不知道外界情形,如今聽到最大的敵人走了,頓時笑瞇了眼,還欲說些感激的話,結(jié)果眼前一黑,視線突變,待回過神來,她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了海上一處無人的浮冰上。 浮冰上倒垂著一根昆侖神木的枝椏,這會兒正沖著她左搖右擺。 “謝謝。”蘇停云道。 話音落下,那截枝條自個兒脫落下來,足有兩丈來長,淡藍色的輝光落在透明的浮冰上,像是一幅畫兒似的,那枝條不甘受那畫卷束縛,一直延伸到浮冰外,恣意瀟灑,垂入水中,仿佛星光倒影入海,漣漪輕動,輝光閃爍。 蘇停云把枝椏撿起來收好,再次鄭重地道了聲謝。 之前她是給蘇漓江說謝謝,這一聲,卻是給昆侖神木的。說完之后,蘇漓江趁著夜色前往無量宗,她雖依然沒什么飛行法寶,但如今修為上去了,飛起來也不是特別費力,轉(zhuǎn)眼,就消失在了無邊的夜色里。 昆侖神木之中,神樹之心高興地搖頭晃腦,“終于走了,那個瘟神終于走了?!?/br> 嚇死小樹苗了。 “我以為你挺喜歡她的?!碧K漓江是神樹主人,自然能理解它的意思。 “沒腦子的蠢人才喜歡她。哼?!鄙衲局暮吡艘宦?,心道:“反正我又不是人。” ╮(╯_╰)╭ 蘇漓江輕笑一聲,閉上雙眼,不再說話。 喜歡這樣的感情,于他來說,只是多余。 回首紛飛往事,一路荊棘,鮮血淋漓。時至今日,他所在意的,唯有實力而已。 ☆、第082章 :相守相伴 無量山,乾坤陣樓。 無量宗太上長老隕落之后,宗門內(nèi)修士散了大半,唯有陣符殿還留了些人,可謂是勢單力薄,實力一落千丈。 后來各門各派盯上了陣符殿,掌門閉關(guān)置之不理,陣符殿日益艱難,連陣圖都險些沒保住,幸得有神秘人相助,使得他們隱入結(jié)界,不管世事,殿內(nèi)弟子潛心修煉,研習(xí)陣法結(jié)界,想要重現(xiàn)當(dāng)年老祖峨長光所在時的榮光。 如今,已過去了十余年。 乾坤陣樓內(nèi)修士不過千數(shù),且大都在各自洞府之中閉關(guān)修煉,平日里冷冷清清的,整座山都難見幾個人影。 平日里有事找不到長老,想討論陣法找不到師父,轉(zhuǎn)來轉(zhuǎn)去能找到的人,只有常年累月不管風(fēng)吹日曬雨淋,都坐在陣圖底下的小師弟方定遠了。 方定遠是乾坤陣樓內(nèi)最后入門的弟子,名副其實的小師弟,但他天賦極高又肯刻苦鉆研,如今修為已經(jīng)是筑基中期,最重要的是,他眼中隱有金芒,對乾坤陣眼有了些許領(lǐng)悟,也不枉他每日坐在陣圖之下,十年來除了師父召喚,幾乎不曾挪動一步。 因為有了對乾坤陣眼的領(lǐng)悟,大家陣法上遇到什么問題難以破解也會主動去問他,而方定遠脾氣好且不藏私,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讓很多人都受到了啟發(fā)。 到后來,他每月初三十五都會專門為大家講解答疑,倒成了許多修士的小師父。 這日傍晚,晚霞燒紅了天邊。 付離穿著縷金百蝶穿花云緞裙,裙幅褶褶猶如染了天上紅霞的彤云,隨著她的走動泛起波瀾。 她是方定遠的師妹,當(dāng)年一同入門的幾個弟子當(dāng)中,與方定遠算是關(guān)系不錯的了,卻也一直不遠不近,付離離覺得,她似乎走不進師兄的心里。 她今天盛裝打扮,烏云般的秀發(fā)綰了朝云近香髻,上面只綴了幾顆珍珠,珍珠光滑圓潤晶瑩飽滿,于黑發(fā)之中也格外顯眼,更襯得青絲如瀑,綴著晶瑩水珠。她臉頰緋紅,唇不點兒而赤,此時微微抿著,俏麗中又多了一絲嫵媚。 “方師兄?!备峨x藏于袖中的手已經(jīng)捏了一手的汗,她鼓起勇氣喚了人,還未開口,臉已漲紅。 方定遠如今早已不是從前那小少年,他身材高大,臉若刀削,線條剛毅,劍眉星目,站起來的時候挺拔猶如青松,付離個子也算高的,然此時卻只能到他胸口。 他平時里講解陣法的時候都是坐著,語氣溫和,如今突兀站起來,倒讓付離覺得更加緊張,就像是一座山擋在那里,擋住了夕陽,在她身上投下了一片陰影。也讓她心里咯噔了一下。 早已準備好的話,在這樣的環(huán)境之中,忽然就有些說不出口了。 他并不喜歡自己的。 否則的話,他怎么會這么疏遠。 付離眼睛熱熱的,她嘴唇越抿越緊,瞧著方定遠皺眉,她心頭更是一酸,低著頭道,“沒事,今天謝謝你教我解那陣法?!?/br> 說罷,她轉(zhuǎn)身飛跑,曳地長裙隨風(fēng)而動,猶如天上流動的云霞。 待人走遠,方定遠坐了下來,他背靠著陣圖,忽然輕輕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一個低低的聲音從陣圖之中傳來,那聲音細微輕柔,像是一陣清風(fēng)吹過,把她的聲音送到了他耳邊,送進了他識海。 “當(dāng)初我第一次見你,你穿的也是這樣的裙子。”像是東海龍女,踏波而來。 方定遠以為李馨眉已經(jīng)死了。 他那時候很難過,他想變成她那樣的人。 所以他整日整夜參悟陣圖,一刻也不愿意離開,哪怕神識耗盡,也不愿意停下來休息。 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他呆在陣圖旁邊,就像是在這里扎了根。 后來有一天,方定遠窺見了一絲陣圖真諦,就像是看似繁復(fù)的結(jié),一旦找到了開頭,后面的都變得簡單起來。 他想起了當(dāng)初李馨眉手指劃過的那道細細的線,他以此為支點,去解開其他的奧秘。而等他全身心的沉浸在陣圖之中的時候,他發(fā)現(xiàn)了隱藏在其中的元神。 無比虛弱的元神。 當(dāng)年李馨眉強行服用提升神魂的丹藥,借助無量宗護山大陣把無量宗攪得天翻地覆,而她那時候神魂與陣圖相連,機緣巧合之下,元神并未徹底消失,而是棲身于陣圖之中,得陣中靈氣滋養(yǎng),使得她元神并沒有徹底湮滅。 然她rou身早已落入禁天涯封印之下,已然無處可以寄托。如今的她,就相當(dāng)于陣圖的靈。 長久下去,她會變成陣圖真正的陣靈。若陣圖有損,她也會煙消云散。所以方定遠就守在這里,片刻都不愿意離開。 他喜歡她。 有時候會輕輕地撫摸陣圖上那些雕刻的符文,心里有著別樣的旖旎念頭。然這陣圖人人皆可參悟,每當(dāng)有其他人駐足停留,甚至伸手觸摸的時候,方定遠都會臉色難看,擺出幾個高階陣法,讓人參悟,把別人的注意力從陣圖上給拉過來。 久而久之,來同他探討陣法的就多了。 久而久之,他也就被迫成了所謂的小師父。 “你當(dāng)初不是很討厭我的么?”李馨眉問道。 方定遠后背輕輕靠著陣圖,他側(cè)過頭輕笑一聲,“是嗎?我怎么不知道?!?/br> 當(dāng)初年少輕狂,見到別人比自己更強就心有不甘,哪里是討厭,只是因為距離太大而有些執(zhí)念。若是那時候李馨眉愿主動跟他說話,他堅持不了幾個回合,就甘愿為她做牛做馬了。 只是那時候的李馨眉也不愛說話,平素對誰都冷冷淡淡的,才讓他覺得,她心高氣傲不好相處,更是多了攀比之心。 說到底,還是因為在意。 在意有那么美的少女踏波而來,視線卻不在他身上停留半分。 這個時候,他哪里會承認當(dāng)初討厭她。方定遠伸手摸了摸陣圖,只覺得自己手指尖兒都在發(fā)顫。 卻在這時,他聽到她又道:“付離喜歡你?!?/br> 她每逢初三十五都會來,平日里也經(jīng)常偷偷過來看他,心思不言而喻。 此時金烏墜入山澗,夜色微微濃。 “你知道她喜歡我?”方定遠詫異地抬頭問,他背抵靠著陣圖,此時陣圖上有星星點點的光,就像是頭頂上夜空里一閃一閃的星辰。 “恩?!币琅f是低低的應(yīng)答,軟軟綿綿的聲音,讓方定遠臉上都有了薄紅。 “那你知道我喜歡你嗎?”他臉上帶著笑,心里卻格外的緊張。 陣圖里的人沒有應(yīng)答,他雖有幾分失落,卻也沒有表現(xiàn)出來,而是站了起來,伸出手指順著當(dāng)年李馨眉畫出的那一道細線,從左到右,輕輕抹了過去。 靈氣游走,陣圖上像是畫出了一幅畫,奇巧遒勁的枝干上開出了一朵一朵的碎花,開在了陣圖上,也開在了她心上。 良久,她才微微嘆息了一聲。 當(dāng)年她喜歡過一個人。那種喜歡只是默默藏在心里,從未說出口。因為他救過她和婆婆,因為他是她情竇初開時唯一有過一些接觸的男人。 然方定遠喚醒了她。 之后又是日日夜夜的陪伴。她如今沒有身體,只是個陣圖,他會因為旁人在陣圖邊駐足停留而惱怒,會因為別人的觸碰而不滿。 他會細心地打掃陣圖,不讓陣圖上留下一絲塵埃。 他會擔(dān)心她寂寞,跟她講許多故事。他小時候那些可笑的荒唐事,他已經(jīng)變著法兒講了許多次。 當(dāng)初得知她最終也沒救下婆婆的時候,李馨眉心里有多難受,她已經(jīng)不愿再去回憶,她只知道,每一次回憶,都是滿滿的難過。 是方定遠,讓她從悲傷里走出來。 曾經(jīng)心里的那一絲喜歡已經(jīng)漸漸淡去,變得陌生而遙遠。柳飛舟那個人的樣子,在記憶里都變得模糊了。 在她受到傷痛,在她孤寂無援時,方定遠讓她心安,給了她長久的陪伴。 可她如今沒有了身體,元神寄于陣法之中。 千言萬語無法敘說,唯有一聲輕嘆。 而那嘆息過后,方定遠沒有說完,只是離陣圖更近,他輕輕落下一吻。 她在陣圖之中,她感覺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