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jié)
“可是我們師父也走了啊!”若是師父還在,還能有留下的理由,可他們的師父,恰好是陣符殿內(nèi)離開的那一批。 方定遠坐在陣圖旁邊,仰頭看著那陣圖,看著陣圖上繁復(fù)的花紋,腦子里想起的是那天夜里,陣圖上浩瀚的星河,還有站在陣圖前面的她,沖她微笑的模樣。 就像是刻在了他心里,怎么都抹不去了。 “我要領(lǐng)悟陣圖?!狈蕉ㄟh斬釘截鐵地道,末了,他補充了一句,“像她一樣。” 師妹聽到他字,自然就理解成了陣法宗師峨長光?!翱墒菙?shù)千來來,都沒人領(lǐng)悟陣圖……” 有。 方定遠心中默道。他起身站在陣圖前,用手指輕輕撫摸那些刻痕,緩緩地從陣圖的一頭走向了另一端,就像當初她做的那樣。 他不是想跟峨長光一樣。 他只是想跟她一樣而已。 “有志氣!不愧是我們陣符殿的好男兒!”說話的是寧虛子,“方定遠是吧,你師父走了,不如改投我門下如何?” 方定遠抬頭,看見面前這個和藹的胖子,想到了這個胖子曾經(jīng)對李馨眉的寵溺。他直接跪下道:“徒兒拜見師父。” 無量宗的一切變化,都沒有影響到封印之下的禁天涯。 禁天涯下,蘇停云緩緩睜開雙眼。 ☆、第046章 :離魂 光線黯淡,卻又并不是沒有一點兒光亮。 禁天涯在懸崖底下,哪里來的光? 陰風陣陣,吹得周圍的樹枝左右搖晃,發(fā)出嘩嘩的聲響,偶爾會有不知名的野獸發(fā)出一聲凄厲的嘶吼,讓人心悸,全身發(fā)涼。 蘇停云掙扎著想要爬起來,結(jié)果她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的她又是那種離魂狀態(tài),就是身體不能動彈,像是睡覺了,但神識還是清醒的,并且能夠看到周圍甚至更遠地方的景物。 她看到自己的身體正掛在一棵樹上,那樹枝都快被壓斷了,不過也應(yīng)該多虧了這棵樹,才使得她沒有摔得稀巴爛。不過眼看著這樹枝要斷了,離地還有十來米遠,蘇停云著急地想要進入身體之中,卻發(fā)現(xiàn)跟往常一樣,這個并不受她控制。 而且她掉下來之前神魂虛弱無比,這個時候明明是這種玄妙狀態(tài),蘇停云也能感覺到疼,就好像有無數(shù)金針,扎在她頭上,扎進她元神之中。 嘗試幾次之后,周圍的景色都模糊了,影影倬倬,看不真切,樹木的輪廓像一只只蟄伏在一側(cè)的兇獸,正悄無聲息地張開血盆大口,要將一切吞沒一般。 蘇停云只能收斂神識休息,大概過了一刻鐘的時間,高空有什么東西落了下來,她意識集中過去一看,整個人更加難受了。 落下來的是無量宗弟子,他已經(jīng)死了。這些都是實力不低的修士,從高空落下來倒沒有摔得腦漿迸裂,但渾身是血,表情猙獰,配合此地陰森環(huán)境,像是入了阿鼻地獄一樣。 蘇停云繼續(xù)往旁邊看過去,她發(fā)現(xiàn)這里有不少具新鮮尸體,就好像剛剛掉下來一樣。 禁天涯是無量宗禁地,還在天策峰上面,通常只有犯了重罪才會被罰下禁天涯,怎么會一次性出現(xiàn)這么多尸體。 這次的事情,讓無量宗大亂了嗎? 蘇停云一一看過去,神識的余光瞄到了一個熟悉的輪廓,她沒怎么注意繼續(xù)往旁邊看,然心頭卻猛地一顫。 她似乎看到了熟悉的衣袍。 李馨眉平日里跟她一起住在天策峰,不怎么穿門派弟子服,蘇停云自個兒是個中年女漢子了,但心里頭年輕呀,對漂亮衣服格外喜歡,往年在從前那個世界她都愛漢服,現(xiàn)在自己穿不了,就一個勁兒地打扮李馨眉了。 李馨眉長得漂亮,又正是青春年少,穿什么都好看,美得跟仙女一樣。臨走之時,她身上的穿的是石榴紅百褶留仙裙,那裙子上撒了修真界特有的螢彩沙,夜里有幽幽的藍光猶如深海表面,鋪在地上的時候,就像是海中央開出朵花來。 而現(xiàn)在,那朵被風浪摧殘了的花,就那么突兀地出現(xiàn)在了蘇停云的識海之中。怎么可能,李馨眉明明已經(jīng)被柳飛舟送走了! 她明明讓柳飛舟連夜把人送走的,李馨眉怎么會在這里? 她肯定是眼花了。 蘇停云神魂震蕩,一時識海翻騰,周圍的景色瞬間扭曲,她好不容易沉下心,再次看過去,便看到了李馨眉躺在那里,半個身子露在外頭,身上還壓在另外一具尸身。 蘇停云感覺不到她身上有任何氣息,沒有心跳,沒有呼吸。她不信,怎么都不肯相信,神識匯聚在一切,對周圍的一切都不管不顧了,朝著李馨眉看了過去,她想搬開她身上的身體,她想把小眉抱到懷中。 腦子里忽然想起了在天策峰正殿被烈焰焚燒之時,她聽到的那一聲呼喊。 “婆婆啊……” 那是李馨眉的聲音,她肯定又跟著柳飛舟回來了。 身上的疼痛并不可怕,她覺得自己來這一趟其實是有價值的,至少,那個善良的小姑娘,因為她而活下去了。 哪怕她死了,想到小眉能夠在凡間界活得好好的,蘇停云都覺得自己沒有白走這一遭。 她從前一直覺得修真界太兇險,如果可以,時機一到,她就要回到凡人界,安安分分老老實實的當一個宅斗界*oss,而不是做一個底層的小炮灰。 修真長生,這些她真的不在乎。 然而現(xiàn)在,她恨,她怨,她不想這么卑微的活著,她想報仇。 她想一把火燒了無量宗! 元神內(nèi)豆丁大小的丹火猛地竄起,火苗依舊微弱,卻比之前要好了太多,蘇停云拼命地想要挪開那壓在小眉身上的尸體,她的神識終于一點一點將那尸體挪開,而等她想要用神識抱起李馨眉的時候,蘇停云神識消耗一空,識海完全被她消耗到極限,儼然徹底干涸。 蘇停云眼前一黑,再次昏了過去。 …… 而無量宗內(nèi),資源的分割也鬧出了很大的動靜。 蘇漓江走了,他走的時候帶走了天策峰一切能夠帶走的資源,而他那十一個徒弟,卻被他輕易丟了。 其他各殿決定離開的長老也都搜刮了不少的東西,剩下來的不到原本的十分之一。 這些正派倒也干不出強搶資源的事情,不過他們都接納了長老,收了不少優(yōu)秀弟子,算是分到了不少的rou了。 待這些人走后,便也有其他小門派甚至魔道修士陸續(xù)趕來,無量宗上上下下一盤散沙,剩下的弟子被迫退入陣符殿陣法保護之內(nèi),大家都是一臉死灰,神情頹然。 江飛云沒有離開。他是掌門,離開了能去哪兒? 數(shù)萬人的宗門,如今留下的也不過寥寥幾千人。剩下的三個元嬰期修士,包括他都受了重傷,根本沒辦法鎮(zhèn)壓那些喪心病狂的入侵者,他們只能躲在陣法之中,看他們恨不得把無量山的靈脈都給挖走。 “掌門,我們?” 江飛云臉色平靜,一言不發(fā)。 因為千機閣的插手,太上長老又無法現(xiàn)身,無量宗注定無法翻身。所以奪舍了蘇漓江的太上長老才會臨時改變主意,毅然決然地加入了皓月宗。 江飛云心頭本是不平的,無量宗萬年基業(yè)如何能毀在他手里。 然而,太上長老臨走之時在他手里塞入了一個玉牌,里面有無量宗最頂階的修煉功法還有高階法寶靈丹。他還告訴他,日后會保持聯(lián)系。 擁有了這些,他也有機會突破渡劫期啊。兩相對比,覆滅的無量宗,就顯得不那么重要了。 所以雖說江飛云現(xiàn)在掌門大殿都被人給翻了,他心頭也并不著急。 只是陣符殿的幾名修士都是臉色蒼白,“靈石不夠,陣法堅持不了多久了。” “我們一直守在這里,他們還以為陣符殿藏著什么好東西呢?”有弟子道。 “陣符宗的傳承在這里,怎么沒有好東西?!币晃魂嚪铋L老怒喝了一聲,“他們拆了那么多東西,絕對不能讓他們進來。我要誓死保衛(wèi)陣圖!” 外面有不少魔修,攻擊越來越猛烈,就在大家堅持不住之時,外面的魔修竟然停止了攻擊。 “你們是什么人?”領(lǐng)頭的乃是魔道元嬰期修士魔九鷹,他平日里雖然獨來獨往,但實力不俗心狠手辣,在魔道中威名很盛,自然也就有資格第一個說話。 本來大家都卯足力氣想要擊破陣法搶東西,卻沒想到,會有那么一個人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在陣符殿前面,他身前出現(xiàn)一個扇子樣的法寶,把所有人的攻擊都輕松化解了。 “千機閣任乙!” 一聽到千機閣的名頭,不少的人多慫了。 “千機閣不是不參與任何勢力斗爭的嗎?”一人喝道。 “是啊,我們君上只是來無量宗買件東西的?!比我倚呛堑氐?。 同一時刻,無量山上,杜溪之坐在池塘邊默默流淚,“師父怎么能丟下我們走了呢?” 十一個弟子都心里難受得很,其他的已經(jīng)跟著掌門他們?nèi)リ嚪疃阒?,唯獨他犯了渾,死活不肯離開。好在他所在的位置沒什么法寶,大家都去內(nèi)室搶東西了,沒怎么管他死活。 不過已經(jīng)有人從大殿內(nèi)出來了,眼看就要往杜溪之的方向過來,一直隱匿身形的柳飛舟實在沒忍住,讓他屏息凝神不要吭聲。 柳飛舟當年能夠從尸堆里爬出來,能夠躲過高階修士屠城,是因為他身上有一個隱匿氣息的保命高階法寶玲瓏盞。 楚玉放了他一馬,而后他們追著魏老太出去的時候,他就掙扎著逃出去,躲進了玲瓏盞里后直接昏了過去,直到現(xiàn)在,才被杜溪之的哭聲吵醒。 玲瓏盞里藏不下第二個人。 當年,他就舍棄了旁人,然而現(xiàn)在,他居然不假思索地從玲瓏盞里出來提醒杜溪之,雖然出來之后就有些后悔,但此時也容不得他后悔了。 “喲,這里……”那魔修話沒說完就戛然而止,杜溪之轉(zhuǎn)過頭去,直接看到魔修倒地,他的身后,露出了兩個實力深不可測的古怪男人。 領(lǐng)頭的那人帶著個木頭方形面具,穿一襲玄色長袍,但也不是全黑,上面用金線繡了祥云圖案,那衣衫不知道是什么法寶材料所制,隱含寶光,祥云流動,一看就不是凡品。 他身邊那男子容貌平凡得很,看一眼轉(zhuǎn)頭就忘了那種,杜溪之連續(xù)看了好幾眼,依然沒記住那人的臉。 他雖然害怕依然站起來,將受了重傷臉色慘白的柳飛舟護在身后,并舉起了手里的劍。 任甲連連擺手,“我們不打架?!?/br> “我們是來買東西的。” “買什么?”杜溪之警惕地問道。 卻在這時,聽得那面具男忽然道:“你就是杜溪之?原來長這樣?!?/br> 舌蘭草只能聽聲音,他自然也只能聽到聲音,根本不知道這些人到底長什么樣子。當然,若是他想過來看誰也攔不住他,不過他覺得沒那個必要。 不過就是,稍稍有趣一些罷了。 他在意的是那株,變異了的舌蘭草。舌蘭草是他的耳朵,然而這些舌蘭草都具有獨立的意識,他只能聽,不能干預(yù)它們的成長。 他以為能夠號令天下舌蘭草的只有他盆子里的那一株。卻沒想到,會出現(xiàn)這么個異類,長得這么奇葩,還能號令其他舌蘭草,害得他損失了那么多耳朵。 看到面具人站在池塘邊看那株快要枯萎了的舌蘭草,杜溪之緊張地問道:“你要買舌蘭草嗎?舌蘭草是婆婆的?!?/br> 那是婆婆的東西,婆婆雖然不見了,但他要守護好,等婆婆回來! 面具人不理,伸手去摸了一下舌蘭草干癟的葉子。他有時候會分出一丁點兒的意識在這邊,能夠感受到撫摸葉子時候的觸感,親手去摸,卻是完全不一樣的。 不對,一個是撫摸,一個是被摸…… 想到這里,面具人的手停了下來。 就在這時,他聽到舌蘭草突然有氣無力地喊了一聲,“長得磕磣,你長得磕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