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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子明服了丹藥,來維持自己表面的氣色。 他臉上帶著最無懈可擊的笑容,親切地喊他:“若無,你來了。” “長大之后你就不怎么喜歡跟我說話了,小時候你分明還很喜歡跟在我的屁股后面,跟我分享你修行中的大小事……看來孩子大了,終究還是漸行漸遠了?!睆堊用鲊@了一口氣,故作傷心。 張若無并不接話,霜色的眼瞳中帶著冷嘲。 他的眼神仿佛有著洞徹人心的力量,在他這樣的眼神之下,張子明心中的算計和小心思都無所遁形。 他有些慌張。 近乎是此刻,他才后知后覺地回憶起來。 小時候的張若無也曾有過極其依戀他的時候。 哪怕被他按在白玉池中放血,他的眼中也盛滿了對他的信賴。 張若無幼年就生活在明霄宗的后山,那里有著一成不變的風景。 小時候時常滿心歡喜地來和他分享:山間飛過的鳥有著美麗的雀羽;偶然間追著一只兔子看見了一窩小兔子…… 當時的他是怎么說的呢? 張子明回憶起當時自己的神態(tài)。 不屑之中帶著不耐煩。 彼時的他正著急尋找能讓張若無心甘情愿做一個行走藥草的方法,還深恨于他這樣的血脈,為何偏偏讓他化成了人形。 對于張若無眼中那些瑣碎而無關緊要的日常,他根本不感興趣。 他曾說:“你是半妖,想要活下去就要付出加倍的努力?,F在,回去好好修煉?!?/br> 然后他們之間的交集便越來越少,除了每月一次的放血時間,張若無都一直呆在屬于他的小山洞里修煉。 張子明心頭一梗。 并不覺得有多愧疚,只是忽然覺得自己挽回這個“兒子”的希望好像有些渺茫。 想清楚這一點,張子明臉上勉強掛上的笑容又淡了下來。 見張子明終于不再跟他東拉西扯地說廢話,張若無才緩緩開口。 他看著被供奉在殿中的畫像,畫中女子他從未見過。 落在張子明口中,也只有一句淡淡的,死了。 “我父親是誰。” 張子明冷哼一聲,“是我把你養(yǎng)大,我就是你的父親!” 張若無冷冷地看著他,神色如刀。 張子明本來還面不改色,故作鎮(zhèn)定。 可是他很快就感到血液中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來,仿佛千萬蟲蟻撕咬,想要沖破血管。 他呼吸一窒,幾乎不受控制地蜷曲著身體在地上打起滾來。 “你似乎還看不懂現在的局面?!?/br> “我能讓你活,自然也能讓你死?!?/br> 張子明視線模糊,只能看到張若無的一片金色的衣角。 他不得不承認。 現在的張若無,和從前已經沒有了半分相似之處。 他不過是仗著自己的身份。 但他有什么好驕傲的? 他不過是個血脈骯臟的賤種! “我不知道……”張子明幾乎是咬著牙說出來的。 他眼中閃動著惡念。 他躺在地上大笑道:“你娘就是個賤人,她騙了我……我待她如珠如寶,她當時肚子里卻早已懷了你!” “哈哈哈,你不僅是個半妖,還是個血脈骯臟,不知道是誰生的野種!” “我親手殺了那個賤人,到死她才說出她的身份,苦苦哀求我把你養(yǎng)大……哈哈哈,張若無,你該謝謝我,沒有一把將你捂死!” “我把你養(yǎng)大,如今你卻這樣對我……白眼狼!”張子明的眼中迸發(fā)出強烈的恨意。 “你娘也是,你也是,你們都是一脈相承的賤種,白眼狼!” 張子明嘴里不干不凈地罵著,仰天大笑,鬢發(fā)散亂,活像個瘋子。 但很快,他的笑聲戛然而止。 一陣劇烈的疼痛自血脈開始遍布了四肢,仿佛被一雙無形大手扼住了咽喉,他大張著嘴,雙目突出,很快便沒了氣息。 張若無的眼中染上血色,翻涌著煞氣,大火在他身后燃燒,猩紅的火舌舔舐著殿宇,吞噬了整座山峰。 火光映紅了天空。 他近乎行尸走rou一般地到了丹霞峰。 明霄宗敲響了警鐘,眾人手持法器急匆匆地趕往主峰,唯他逆行。 他沒再刻意遮掩那一頭有些扎眼的白發(fā),行走其中換來旁人的紛紛側目。 他只是莫名的,突然很想見到林芝。 來到熟悉的客舍,推開門,里面陳設已空,屋內也沒了那一口始終燃著火炭的小爐,始終彌漫在屋內的清淡藥香已經消失不見。 一雙蒼白得不似活人的手按在門上,長久地沒有動靜。 她最終還是不要他了。 張若無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只是眼前的畫面似乎又變了,遍地是烈焰與焦土,仿佛煉獄。 他渾渾噩噩地來到山頂。 湖水澄澈如新,日光正烈,浮光躍金,周遭樹影婆娑,那一天林芝遞給他可以遮掩發(fā)色的丹藥,問他可能護她周全。 他曾認真地想過,要怎樣才能活得長久一些。 可此時想來已經毫無意義。 她已經不再需要他。 這個世間沒有人需要他。 “若無?你怎么會在這?!?/br> 身后傳來白方虎的聲音。 “那邊出了事,都在往那邊趕呢……我也得過去,”白方虎絮絮叨叨說了些話,落在耳中聽得不甚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