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jié)
眼前的困境是什么?沒有藥材?不不不,是跟藥材一起被劫了的糧食,除了一些有親人生了瘟疫的人,其余人根本就沒有秦駟他們這么看重藥材。 而他們看重藥材的原因還是因為這些災(zāi)民,他們看見的遠比這些災(zāi)民更長遠,在他們眼里跟自己毫無關(guān)系的事情,秦駟和傅欽燁等人卻明白,今天只會有一兩人生瘟疫,明天卻可能傳染給一百人。瘟疫決不能放任不管,而且要嚴防早杜。 秦駟突然拉住傅欽燁的手,走上前,伸手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她拿出了以前當(dāng)女帝時的氣勢來,表情中攜著一股威嚴,目光清明,卻帶著讓人不敢直視的凌厲。 在她的目光下,災(zāi)民們漸漸的沒了聲音。 秦駟揚聲說道:“皇上和本宮知道大家的憂慮,匪盜之禍,非人所能預(yù)見,是以城中糧食再次開始短缺起來,但皇上想出了一個方法?!闭f著,秦駟看向傅欽燁。秦駟的聲音比傅欽燁的可大多了,不僅僅是這巡撫府前的災(zāi)民聽見了,方圓數(shù)里內(nèi)的災(zāi)民也都聽的清清楚楚。一時間,各處都沒了聲音,眾人認真聽著秦駟說下去。 傅欽燁也瞇著眼睛看她,他神色里倒沒有不悅,只帶著一絲自暴自棄的無所謂,他跟那些災(zāi)民一樣,在等著秦駟接下來的話。 秦駟捏了捏他的手,揚聲說道:“以后只供應(yīng)十四歲以下孩童的吃食,十四歲以上的,想要米糧,則需用藥材來換,稍后會有人公布一套明細規(guī)則,說明如何交換?!?/br> 一聽見這話,災(zāi)民們只有一個反應(yīng),那就是不信。江西四面環(huán)山,有些村子就建在山里,一出門,除了山還是山。山上不就是藥草最多,山里種不活糧食,卻可以種活藥草,毫不夸張的說,江西人沒學(xué)會認識糧食,先學(xué)會認識藥草了。 若是藥草能換糧食,那還不簡單? 這時有人大聲問道:“那萬一俺們摘來了藥草,你們不給糧食呢?!” 這話問出了很多人的心聲,不少人都在點頭,還有人毫不掩飾自己的聲音,直接就大聲說道:“誰知道那些狗官會不會收了藥草,轉(zhuǎn)臉說沒糧食呢?!?/br> 老肖頭氣的不輕,恨恨地說道:“官是狗官,但是皇上和皇后娘娘都是好人啊!他們真是……真是蠢透了!不信狗官也就罷了,還能不信皇后娘娘嗎?!” 一旁的徐子濤聽的苦笑不已,在江西人眼里,官都是狗官,沒有一個官是好官。 秦駟卻渾不在意地說道:“今日早膳照舊,但是從中午開始,你們能吃到多少東西就全看你拿來的藥草有多少了,若不信,你們盡可以再砸一次巡撫府!” 秦駟這話倒是激起了這些災(zāi)民的彪悍心性,江西人什么時候怕過!到時候沒有糧食,他們就再砸一次巡撫府,諒這些京城來的貴人都惜命,不敢騙人! 這樣一來,災(zāi)民們都不再言語了,只偶爾和自己身旁的人說上兩句,卻沒人再爭執(zhí)不信了。 秦駟見了,臉上笑意一閃而逝。這些江西人倒也有趣,性格彪悍卻又淳樸。 她一轉(zhuǎn)身,就見傅欽燁正驚奇地盯著她看。 秦駟沖他一挑眉:“怎么了?” 傅欽燁用探究的語氣說道:“朕沒想到皇后如此多智善謀。” 秦駟用無所謂的口氣說道:“這主意可不是本宮想出來的,”說著,秦駟看向老肖頭,“你有什么要求?盡可以提出來,榮華富貴,本宮還是可以許的。” 老肖頭咧嘴笑笑,卻道:“老漢說的是這江西人人都知道,都能做到的事情,哪里能要東西呢。” 傅欽燁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皇后讓你說,你說就是,但凡你要的,朕都可以給你?!?/br> 這話自然不是假話,身為皇帝,傅欽燁的確有說這話的資格,老肖頭倒沒懷疑這個,他不愿意要這賞賜的原因很簡單,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報恩,報恩哪里能容下他要賞賜呢,但秦駟和傅欽燁顯然不這么想。 老肖頭犯了難,拍拍自己的腦袋,也沒想出自己該要什么。 秦駟便叫了徐子濤來:“徐大人,本宮和皇上許了這老人一件事,你安排一下,等他想到了你再來告訴本宮?!?/br> 徐子濤連忙應(yīng)下了,記下老人的姓名籍貫等,讓他先行離開。 傅欽燁神色有些恍惚,直到被秦駟牽著進了巡撫府,他才回過神來:“這便無事了?”他有些不敢相信地說道。 秦駟輕笑一聲:“皇上還不想結(jié)束嗎?” 傅欽燁強笑了一下,沒有接秦駟的話,他神色恍惚,失神地看著秦駟。但秦駟的容貌在傅欽燁眼里變得模糊起來,仿佛有一層霧罩在兩人中間,讓他看不清秦駟的表情。 她到底是誰?! 之后的事情就順利了許多,因為有從管事手中奪來的糧食,所以糧食倒不怎么緊缺,首次實行以藥換糧,還是手忙腳亂了一陣,后來便越發(fā)順暢了起來。 何況傅欽燁已經(jīng)寫信回京城說明了情況,料想不用多久,應(yīng)該會有新的賑災(zāi)糧運過來,但眼下的困境卻是解除了。 只是瘟疫越發(fā)肆虐了起來,得了瘟疫的人不能在城外,城外有上萬難民,也不能在城內(nèi),城內(nèi)的人同樣不少,可更不能放任不管,人人聞瘟疫而色變。這么下去,總有一天,會引起恐慌。 %%%%%%% “又有人死了!”傅欽燁伸手在桌子上一拍,啪的一下,好大一聲響,徐子濤幾人都深深低下腦袋,唯有秦駟,目光落在他手上,他手掌嫩白,這一下拍的頓時紅了起來。 可以想見一定很疼,他雖然臉上沒什么表情,但是拍過桌子的手卻背到了身后。 真是……何必逞強呢。 秦駟眼里浮起一絲笑意,看在傅欽燁眼里,讓他皺了皺眉,又咳了一聲,似是在提醒秦駟。 秦駟渾不在意,將目光轉(zhuǎn)向窗外。 傅欽燁無可奈何,只好忍氣吞聲,繼續(xù)說道:“江西的大夫都沒有法子嗎?!” 徐子濤硬著頭皮說道:“皇上,臣還沒有聽說過有能夠治愈瘟疫的奇才……” 他話還沒說話,就被傅欽燁瞪了回去:“那是你見識少,朕記得父皇在時,江西也發(fā)生過一回瘟疫,那一次的瘟疫怎么就被治愈了?!” 聽見傅欽燁的話,徐子濤頓時苦笑,什么都不敢再說了。 “傳令下去,尋找能夠治愈瘟疫的人才,封官加爵,只要他能夠把瘟疫給朕治絕了,朕什么都能允了他!” 傅欽燁說完之后,下意識的又看了一眼秦駟,卻見她看著窗外,壓根沒有聽他說了什么。 他又加重語氣重復(fù)了一遍,他話音剛落,卻聽見秦駟指著窗外道:“那是誰在燒東西?” 傅欽燁等人也往窗外看去,只見碧藍天幕下,一道灰黑色的煙柱緩緩升起,看方向,還是在城里。 更重要的是,傅欽燁這幾天見多了焚燒尸體的煙氣,跟這煙柱一模一樣。 有人在城里焚燒尸體?! 想到這里,傅欽燁再也坐不住了:“快著人去查!到底是誰在城中焚燒尸體!” 萬一是瘟疫病人的尸體,那…… 他抬頭看了看天上,天幕上似乎也罩著一層陰霾,不再像剛才那樣碧空如洗。 傅欽燁幾人匆匆離去,屋里只剩下秦駟一人,瑤音推門進來,在秦駟耳邊說了兩句話。 秦駟臉上浮現(xiàn)一絲狐疑:“哦?”她思忖了片刻,屈指在桌上敲了敲,終于說道,“讓她過來吧?!?/br> ☆、第27章 【二更】 一個面容呆滯的女子被瑤棋帶著走了進來,見到她,秦駟的目光只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就轉(zhuǎn)過頭去,看向窗外。 女子跪倒在地上,含含糊糊地說道:“拜見皇后娘娘!”語氣生硬至極,一看就知道是剛才在門外被人教的。 秦駟像是沒有聽見她的話,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嘴角微微上翹,看似在笑,可她眼里卻沒有一點笑意。 女子有些局促地攥了攥衣角,她懷里還抱著一個小襁褓,似乎是怕別人覬覦自己的孩子,她把襁褓抱的很緊。 “皇、皇后娘娘……”女子低聲喚了一聲秦駟。 秦駟不應(yīng)答,倒是一旁的瑤音出來給她解了圍:“有什么要說的你就快說吧,皇后娘娘還有事,你怎么能這么耽擱?!?/br> 女子畏縮地看了她一眼,隨后小聲地說道:“皇后娘娘,我,不、不對,民女知道哪里有治療瘟疫的方子?!?/br> 秦駟還像是什么都沒有聽見一樣,一動不動,近乎于凝固,從窗子的間隔中漏出來一絲陽光,落在她身上,照的她臉上一片明晃晃的白,比之冬雪白瓷更甚,讓人一時間不得不移開目光。 良久,女子才聽見一個若有若無的字:“哦?” 她愣了一會才確定自己的確是聽見了這個字的,接著又道:“我夫家從前是行醫(yī)的,當(dāng)年江西也曾經(jīng)生過一場瘟疫,民女的公公就曾經(jīng)治過,所以留下了這個方子?!?/br> 秦駟嗤的一笑:“難不成你以為天下的瘟疫都是一個?。坑袩嵛?,鼠疫,痘瘟那么多種瘟疫,你一個方子,就能治好天下的瘟疫不成?” 女子一時間無言以對,只好反反復(fù)復(fù)地說道:“這回的瘟疫跟當(dāng)年的一模一樣的,方子有用的,肯定有用的?!?/br> 秦駟站起身,走到她身邊,目光落在她手中的襁褓上:“若你夫家真是行醫(yī)的,那為何沒救活你的孩子?” 女子像是受到了極大的驚嚇一般,死死地抱住了懷中的襁褓,從里面露出一根細小的、灰白色的東西來,秦駟看的清楚,那是一根白骨。 屬于小孩的,被煮熟后的白骨。 她移開目光,從女子身邊走過去。 卻不妨女子突然伸手抓住秦駟的衣裳下擺,秦駟站定,也不轉(zhuǎn)身,只冷冷地道:“怎么,還想行刺本宮不成?” 女子抬高了聲音道:“我沒說謊,城外的是熱瘟,城里的確是鼠疫!” 秦駟的腳步頓住了,她轉(zhuǎn)身看向女子,目光從上而下,帶著令人心悸的審視:“城里什么時候有瘟疫了?” 女子很怕秦駟,只是嘴里一直念叨著那句話,卻沒回答秦駟的問題。 秦駟目光落在女子纖瘦的后背上,一動不動,片刻之后,她突然抬起頭道:“快去攔住皇上!” 瑤音等人還沒明白秦駟的意思,可秦駟已經(jīng)往外走了兩步,她突然又頓住,回頭看了一眼女子:“把她關(guān)起來,等本宮回來處置。”說完之后,秦駟第一次急匆匆地往外走。 瑤音等人不知道出了何事,她叫了瑤虞跟自己一塊跟著秦駟,又讓瑤棋去關(guān)押那個女子。 眾人急急出了巡撫府,秦駟一馬當(dāng)先,這回她沒有坐馬車,而是駕著馬,一路風(fēng)馳電掣,來到最初煙柱所在的地方。 傅欽燁不在那里。 秦駟目光一沉,心里忽然有了些惴惴的感覺。 她一連問了三個人才問出來,傅欽燁在查看這里的時候忽然暈倒,已經(jīng)被送往醫(yī)館。她又趕去了醫(yī)館,在醫(yī)館里,才找到傅欽燁。 但傅欽燁是昏迷著的,為他看診的大夫一頭的冷汗,最后卻又一副欲說還休的樣子。 秦駟看著傅欽燁,他安靜的躺在床上,一雙嘴唇?jīng)]了血色,臉卻又紅的不尋常。秦駟將手覆上去,只感覺到驚人的熱度。 這樣一點表情都沒有的傅欽燁,一點都不像他了。 秦駟看了他良久,忽然低聲說道:“他怎么了?” 那大夫年紀不輕了,聽見秦駟的問話,伸手抹了抹頭上的汗,小心翼翼地道:“皇上他……他……” “快說!”這回說話的是沈德寧,這個一貫鎮(zhèn)定自如的太監(jiān)總管這會兒也不鎮(zhèn)定了,看著大夫的目光像是想要吃了他一樣。 大夫嚇的頓時一屁股坐在地上了,被徐子濤一把拽起來:“你倒是說??!” “皇上他……”大夫咽了咽口水,“像是得了瘟疫……” “不可能!”沈德寧上前一步說道,“皇上一整天都跟咱家呆在一起,是不可能得瘟疫的!”又沒有出城,哪里能染上瘟疫呢! “是什么瘟疫?”秦駟瞇起了眼睛。 大夫戰(zhàn)戰(zhàn)巍巍地說道:“鼠疫?!?/br> “你這庸醫(yī)!” “徐大人,”秦駟打斷了徐子濤的話,她一邊伸手把傅欽燁身下墊的單子給卷起來,一邊道,“馬上疏散城里的人,在城外單獨建一個地方,吩咐大夫嚴查有沒有得了鼠疫的人?!?/br>